我看着他奋勇杀敌的身姿,血溅了他满身,我笑了,可脸上却是湿的。

原来我的脸上也是可以冒出水的,就是那一瞬间,我的隐身术消失了。兵荒马乱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哭成了二百五的女人,无疑比出现铁面獠牙的厉鬼还要恐怖。

当时我哭成了二百五,不知哪来的那么多委屈和快乐让我哭。

犹记得血的腥味,战马的嘶吼,耳边铿锵有力的心跳,将我牢牢抱紧的臂膀,这是我的阿简。

我不该去战场的,在妖怪中我的样貌算不上极美,可在人类眼中这皮相已是倾城之色。

战场上匆匆一瞥,赤松人将我绘成了美人图呈给了赤松王。

半年的征战,寒冬兵乏马疲,军中缺衣缺凉,流苍国边疆百姓也苦不堪言,真是一个难过的凛冽寒冬。此时赤松王向流苍皇帝提出和议,只要流苍国的一个美人便停战五年。

一个美人换来五年的和平,真是天大的划算的买卖。

“不行!”流苍皇帝震怒,摔了茶盏,“这等行径简直是藐视我流苍国威!要战!要死战到底!”

众文官纷纷谏言规劝,流苍百姓已民不聊生,军队已伤亡过半,一个女子能解决的事为何要再流血牺牲呢?

自始至终,阿简都站在殿上一言不发,直到皇帝问他:“简卿,你意下如何?”

阿简一膝跪地,茶盏的碎片扎进他的膝盖里,血湿透了衣摆,声音掷地有声:“和。”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却要让给别人。人类哎,真是笨。我帮他处理好了膝盖上的伤,伤口会好,可疤痕会伴随他一生。

“银罗你走吧。”阿简说,“你是妖怪,不用管那么多。”

我笑他傻:“我还没去过赤松国呢。”

离开的那日,送亲的仪仗从城南头排到城北头,我听到有人夸我美丽,可我从没听过阿简夸过。大约是因为他看到我的时候,人太小了,他还不懂得美丽,也不懂得失去和世事无常。我们只是坐在庭前,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这样一步步地走进了对方的心里。

我婆婆说,人都是这样的,往往离得越近越看不清对方。

出了城门后,我拨开竹帘往后看,阿简站在城门上,远远的,孤独的,渴望强大的,好似还是当年那个射不中靶心的孩子。 

第二章

【第一节】

风临城并不是第一次来,可醉梦轩的人都是路痴。

城中运河纵横交错,拱桥一座连着一座,远远眺望雪覆盖着山和城,不是灰就是白,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眼看天渐渐暗下来,天边云朵堆积,怕是又要落雪。

幽昙拦住过路的一个鹅黄衣的女子:“请问这位小姐,锦棺坊怎么走呢?”

那鹅黄衣的女子和一个浅蓝衣的女子并肩而行,一转头,一个皓齿星眸,一个姣花照水,二人打量一下幽昙,蓝衣女子下意识地抬袖子擦了擦口水:“你去买棺材吗?”

“不是啊,天快黑了,怕赶不上晚饭了。”幽昙指了指桥的另一头,“还有我家老板。”

游儿买了包麻团,吃了一脸芝麻,白寒露边走边给他擦嘴。鹅黄衣女子看到他,微微一愣,而后右嘴角上翘,露出个坏笑。

白寒露只觉得一道视线从正面劈来,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女土匪正歪头看着自己,神情比狐狸还像狐狸。

“嘿,师兄,好久不见啊。”还有三日就是除夕,独孤金金和兰芷相约出门逛街听戏,没想到遇到了远路来的故人,“我们还真是有缘呐。”

是孽缘吧。白寒露冷淡淡地回应:“独孤小姐好。”

幽昙疑惑地问:“你们认识?”

“这位是柳非银的双生姐姐,独孤金金。”

幽昙“啊啊”了两声,露出惊喜的眼神,握住独孤金金的手:“那两位小姐也是要去白清明家吃饭吧?真是太好了!”

于是浩浩荡荡吃饭军团穿过风临城的主街,总是在桥底下偷听的青蛙精抢先跑去锦棺坊跟大姐头绿意通风报信,爬过台阶时摔得屁滚尿流,大叫着:“大姐!大姐!有一个银发的男人拖家带口要来你们家吃饭,还有独孤流氓大姐和兰家的女色魔也一起来了,快关门放猫啊!”

柳非银一听,平时身子骨软得跟豆腐似的,一下子利落地从露台上冲下来,和绿意互换了个眼神,默契十足地一左一右关门,就在朱红的大门正缓缓关闭时,一根鹤骨笛“啪”地横在了门缝里。

“开门。”白寒露的声音随着打着旋儿的寒风吹进来,熏着炭火的正厅有种徒然冷下来的错觉。

绿意对着柳非银用口型问:怎么办?!

柳非银摇摇头,做个推门的姿势,作势要抗争到底。

两个人正在跟大门较劲着,白清明拿着竹简从书房出来,就看到他们撅着屁股的蠢样。不等问,他就看到了门缝里那根光洁如玉的鹤骨笛,一只狭长英气的琥珀色眼睛里跳跃着橘色的微光,灼灼明亮,疑似故人来。

白清明怔忪着,一时间好像分不清云里雾里,只听见一声大喝“哈”,门板被狠狠地踹开,独孤金金站在门前,一只玉足高高地跷过头顶,悠闲地吹了吹从屋檐上落下的灰。

“…阿银,连你亲姐姐都要关在外头,你是想去祖宗牌位前思过吗?”

柳非银忙换上另一副乖巧的脸面,桃花眼笑成出了春水:“啊呀,姐姐和兰芷阿姐来了,啊呀啊呀,幽昙我可日日夜夜都想着…”边说着边带着热情的笑容扑到幽昙面前。

幽昙也绽放出个花一样的笑容张开双臂等着久别重逢的故友拥抱,却见柳非银到了眼前那笑立刻变得狰狞可怖,双手也拢成爪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想着怎么掐死你呢!你个蛇蝎毒美人!我叫你再烧我!我叫你再烧我!”

幽昙被掐得眼泪汪汪,旁边的游儿抱住柳非银的腰,绿意则举着笤帚凶神恶煞地要扑上去加入战局,从书房打扫出来的白鸳鸯连忙跑过来顶住绿意的腰不让她打架。

门外的麻雀吓得四下纷飞,一只小麻雀精飞遍了风临城报信:大家快去锦棺坊啊,帮绿意大姐头掐架啊…

整个风临城的妖怪们都轰轰烈烈地涌向锦棺坊,逛夜市的百姓们只觉得一阵阵奇怪的风从身边刮过,有个人手中刚买的糖葫芦凭空消失了,吓得“啊啊”捧着脸大叫。

独孤金金拉着兰芷退到一边,从怀里抓了把花生给她:“离远点,别溅一身血。”

兰芷感叹:“美男子就算打架也是美男子啊。”

白清明微微一笑,清风拂面而来似的,厚颜无耻地道:“师兄,打是亲骂是爱,锦棺坊的待客之道是不是很特别?”

白寒露说:“…”

第三章

【第二节】 

 垂了纱帐的露台周围布下了结界,一炉火熊熊烧着,城内纷纷扬扬地落着雪,这里却温暖如春。

白寒露突然想起幼时师父还在时,一众师兄弟们每到开饭也是这样坐了一大桌,吵吵闹闹的,清明知道他食量大,总是仗着可爱跟厨子爷爷多要两个馒头藏怀里给他留着夜里吃。

而此时的白清明边吃着边帮着他那个气性大的柳伙计布菜,虽然爱操心的样子一如既往,可俨然已经是一家之主的样子了。

白清明一转头正好撞上白寒露的目光,并没有尴尬躲闪,好似两人之间从未有间隙一样,热情地举起酒杯道:“师兄,这酒是非银的母亲酿的,伯母手艺不比你们家玉竹青差哟。伯母啊,她可是人美心灵手也巧,膝下养的儿子也是通、情、达、理,宽、容、大、度,从、不、记、仇、的,否则伯母知道了,可不会放过他。”

白寒露和师弟在闹掰前也算是狼狈为奸的老搭档了,听了此话,立刻举起酒杯:“是这样啊,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柳非银咬着牙正想着,这个幽昙毒不死他,还不能划花他的脸吗。一听到自家老板胳膊肘毫无节操地往外拐了,还把他母亲拉出来做挡箭牌,一口恶气堵在了胸口。

幽昙看到白鸳鸯就喜欢得不得了,抱到膝上坐着,正拨弄他的猫耳朵玩儿,听到这里立刻抬起头,一双美目感动地望向柳非银道:“啊啊,吾辈来之前还想着要怎么做非银才会原谅吾辈呢。吾辈就知道非银是个宽宏大量的好男人,原来这美好的品质是来自他的母亲呢,不知道吾辈有没有机会拜见一下这位美丽的伯母呢?”

独孤金金拍拍胸脯:“好啊,我母亲最喜欢长得漂亮的人了,明天我就带你去。”

“好啊好啊。”幽昙揉着白鸳鸯的脸蛋问,“那吾辈可以带着吾辈的猫吗?”

绿意顿时大怒,跳起来泼妇骂街:“猫是我们家的,借你玩会儿就不错了,那只杂毛狐狸才是你们家的!”

游儿也大怒,跳起来撒泼:“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是杂毛了?!小爷的毛色是纯正的珊瑚红!珊瑚红!”

次日清早,白寒露一推开门,院中一株红梅顶着雪傲然盛放,幽香袭人。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墙边一株猫尾粗的垂杨柳,只抽了十几根嫩枝,在大雪中却生机盎然,一片雪花也不沾惹,恣意地拂在风里。

“那是柳君,即使沉睡也不肯停止展现风情呢。”

白清明倚着廊柱,端着一碗黄米,一把撒下去,扑啦啦地飞来一群鸟雀。

“你不是讨厌往家里捡东西?”

“…跟你学的。”白清明狡黠一笑,“连我讨厌捡东西的事,师兄都记起来了?”

上次这样面对面地说话,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似的。不过白清明这斤斤计较的性子倒是一点也没变,怕是爱钱、又喜欢指使人、不大讲道理,这都没怎么改。很多东西并不是长了年纪就会变的呢。

白寒露抱着肩坐在廊下,没说什么,也笑了。

“昨天没来得及问师兄,这次来风临城是要放干我的血?”

“我来陪你过年。”

白清明撇了撇嘴,倒是收起了那副商人的笑脸,不客气地挤兑道:“多半是今年醉梦轩收成不好,你拖家带口地来我这里来白吃白喝吧?”尾音刚落,一颗闪着虹光的珠子抛过来,白清明接过来一看,立刻眉开眼笑地把珠子揣到了袖中,声音也柔下来,“我爱开玩笑,师兄也当真。”

啧,这个财迷。

“既然雪停了,不如吃完早饭我带师兄去城中逛一逛。边陲小城虽不如瑶仙岛那样的世外桃源,但是有趣的地方可多得很呢。”

因为得了好处,这一顿早饭吃得格外美满,席上白清明不停地给师兄和幽昙布菜,笑容也好看得让人受宠若惊。柳非银因为“清明没给自己夹菜”、“好想揍幽昙但是打不过”和“起床气”而耷拉着脸在旁边恹恹地摇扇子。

吃过饭白清明带着醉梦轩的众人去逛街,柳非银虽然心情不好,但是也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于是四个美男子招摇过市,有大胆的女子早就忘了羞怯,拼命地丢帕子。

幽昙起初还捡起来还给人家,礼貌地称,这位小姐,你的帕子掉了。惹得那姑娘对着他满脸通红地瞪着眼珠子,激动得昏了过去。

“凡间的女子真是柔弱,说一句话就要昏的。”幽昙感叹,“还是男人结实点。”

“不呀,这凡间也是有一些奇女子的。”白清明眼珠微转,笑得暧昧,“你们不知道吗,凡间的男人闲暇时都会去找乐子的。”

那凤眼微微翘着,又是得意,又是喜不自胜,好似真的春心荡漾一样,拉着看似精明其实呆得一塌糊涂的幽昙踩着雪兴高采烈地往前走。

白寒露使劲瞪向身边的花蝴蝶,却发现对方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柳非银结结巴巴地道:“你们封魂师什么时候也能找乐子了?”

第四章

【第三节】

过了几座拱桥,极开阔的远处是白云缭绕的远山,山顶终年积雪,传说山巅洞穴中沉睡着邪恶的赤龙。而近处石拱桥一座连着一座,桥下一艘两头尖利的破冰木船缓缓地划过,两岸黑灰色的枝丫上挂满了长长的冰凌,北国的风光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跟着白清明跨过一座朱红色的木桥后,就到了城南柳巷这个青楼艺馆扎堆的地方,楼阁比其他街道上愈加华丽,连垂下的纱帐都绘着各色的花枝和吉鸟。若是到了夜里掌灯时分,那才是衣香鬓影沸反盈天的时候,而白日里就冷清多了。

白清明和幽昙挽臂,径自走到一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前,门环不像其他家是镇邪的狮虎,而是张着嘴好似吐泡泡的鲤鱼头。

“哎,不就是看戏嘛,说什么找乐子?!”柳非银松了口气,“不过飞凤楼近两个月没做生意了啊,听说老傩舞戏班子去宫里给皇帝陛下一家子庆祝新年去啦。”

白清明微微一笑,叩响了门环。

只听到门内碎碎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传来:“谁呀?!”

“锦棺坊白清明。”

门“吱呀”打开了,十二三岁的甜美小丫头伸出脑袋,笑嘻嘻的不怕生:“是白老板呀。”

白清明一拱手:“你们家主人起了吗?”

“我们家主人起了,正梳妆呢。”小丫头打开门,“快请进。”

一踏进飞凤楼的大门,白寒露就听到“滴答”一声,好似叶尖的露水跌落在清泉上,接着扑面而来的是潮湿的不熟悉的水汽,连皮肤都沁着说不出的凉意,好似整个人浸在初秋的寒泉中似的。

他不自觉地停住了步子打量这座飞凤楼,大门很是普通,可门内别有洞天。不知从哪里引来的山泉水绕着假山池景,俨然是形成了天然的活泼的小溪流,水中成群的锦鲤欢快地游弋着,仰头一望,围成四面而建的楼阁在空中由几架红色木桥优美交错连接着,穿着水蓝轻衫的小侍们正拖着精致的食物鱼贯走过木桥。

开门的小丫头引着四人走上木桥,其中一座桥直接通向最高处的闺阁。

“师兄,这边走啊。”白清明带着明艳的笑容招呼着,“这家主人衣昭和小姐可是个好客的奇女子呢。”

“这位衣老板什么来头?”

“哦,小姐的家乡在流苍国霜天都城,与我一样,也是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流落到了这座小城。风临城在九国之中名号并不响亮,可来到这里才知道这里的美妙之处,就再不想走了。”

柳非银有些得意,用扇柄一下下地敲着手心,桃花眼刷刷放电:“是呀,因为这座城可是住着个世间少有的好城灵呢。”

幽昙绽放出绝美的笑容,庆幸道:“幸亏当初没烧死你。”

“你闭嘴。”白寒露说,“你要是被掐死了,我和长溪是不会给你报仇的。”

“长溪好久没说话了。”

“天冷,他冬眠。”

“那下次吾辈能跟你们一起泡热水澡吗?”

白寒露好脾气地看着他,微微一笑:“不能。”

四人进了楼顶的暖阁中,绕过荷塘月色的屏风,金兽中熏着苏合,卷起竹帘的小窗外山水好似一幅在墙上的天然画卷。

随着他们落座,小侍们已经端进来精美的点心,茶博士穿着庄重的深青襦裙,头发拢个一丝不苟的高髻,跪坐在中央熟练优美地煎茶,春葱似的洁白手指衬着淡绿的香茗,无比赏心悦目。

其他三个人看茶道看得津津有味,白寒露却有些心不在焉,即使在暖阁中熏香正盛,以他兽类的敏感嗅觉也无法忽视那种类似藻类的腥味,而其他人显然是被茶博士高超的技艺折服了,来时一脸不高兴的柳非银和幽昙脑袋凑到一处,不时发出“噢噢”的惊叹声。

一壶茶刚煎好,只听到门外佩环叮咚作响,白寒露往门外看去,小侍们推开门,一个臻首娥眉的娴雅女主人姗姗而来,身着茜红缎衣,蝉翼般绣着云纹的裙摆长长地拖在身后,姿态华美又庄重。

“奴家失礼,让白老板和诸位久等了。”女主人款款落座,在众人的面孔上巡视一周,微笑,“白老板带来的客人,都不是普通人呢。”

“这位是我的师兄白寒露和他家的伙计幽昙,从瑶仙岛来,旁边这个就是我提过的我们家的非银了。”白清明介绍道,“这位美丽的女主人叫衣昭和,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听见柳非银在小声地询问“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认识了女人”这样话,那位女主人也不在意,转头吩咐身边的小侍叫去叫来琴师。

白寒露有个错觉,好似一时间,风临城多数美丽的女子全都齐聚在这个大门深闭的楼阁。

白寒露看人时坦荡,并不避讳,衣昭和大约没被这样大剌剌地看过,却面色温柔又平静:“奴家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寒露公子直说便是,不必拘礼。”

白寒露微微点头:“我不过是在想,这座飞凤楼的老板竟是位美丽端庄的小姐,颇意外而已。” 

“美丽端庄不过是皮相,女子想在乱世中安身立命,与其以美色依附男人而生,不如聚在一处相互取暖,省得色衰而爱弛,倒落个凄惨的下场。”衣昭和边说着边去看白清明,复而暖暖一笑,“世人愚昧,这里的女子即使个个才貌双全守身如玉,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一只脚陷入了烂泥里的风尘女子,可这又何妨,没有风尘地,哪见白月光?坐在此处的更是世间少有的淑人君子呢。”

白清明也笑回去:“小姐谬赞了,我这师兄虽然不太会说话,长得也冷冰冰,但人心极善,本事也比我强些。今日带他来,不过是想为你解忧。”

怪不得这么殷勤地一大早就把他们带出来“找乐子”,原来是给他找活儿干呢。早知道白清明从小就抠门儿、爱财如命、心眼儿小、记仇,根本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美好的幻想。白寒露有点后悔自己跑来陪他过年,还不如冷战痛快些。

白寒露的脸立刻拉得老长,可关键时候幽昙蠢得还不知道自家老板被算计了,一脸骄傲地点头附和:“是啊,小白说得没错,我们家大白可能干了,人心也好,当初吾辈无家可归就是大白把吾辈带回家的哦。”

“寒露公子真是菩萨心肠。”衣昭和一脸仰慕之情溢于言表,“如果真的能够帮到奴家,那可是我飞凤楼全体姐妹的恩人了。”

白寒露真心觉得,目前坐在他身边的这些人,他必须每刻都要原谅他们八百回才能够淡然地坐在一起跟他们喝茶。

“如果能帮得上的话…”白寒露艰难地说,“那我自当竭尽所能。”

白清明阴谋得逞后才坐正了身子,悠悠地敛目来吹茶水上的浮沫,摆出认真做客的嘴脸。

不过师兄弟之间的汹涌,一点都没有波及其他人,衣昭和一双干干净净的素手摆在膝上,望着门外暗沉沉的天空,慢慢地陷入回忆中:“说起来都是陈年往事了,我的家乡曾流传着一个传奇般的故事…” 

第五章

【第四节】

六十多年前,那一年罕见的大旱,田中颗粒无收,赤松国进犯流苍国边境,战事足足持续了大半年。由于军中粮草不足,流苍军苦苦守着边关城池,就在此时,事情有了转机。

据当时参加过那场大战的军士们说,被鲜血和战火铺满的战场,凭空出现了一个肤白赛雪黑发及膝的美人,那美人在战场上哀哀哭泣,被当时的小将军简长亭抱上马背。

柔情与杀戮,英雄与美人,成为流传至今的佳话。

只是战场上为何会出现一个女子,已经没有人肯去深究。

赤松军中的能人将那女子的画像绘成美人图献给赤松王,赤松王看了美人图一见倾心神魂颠倒,竟提出以美人交换五年和平。

流苍国兵乏马疲,为了黎民百姓休养生息,一向铁腕的皇帝答应了这次交易。那位叫银罗的美人被封了公主的头衔,远嫁赤松国。

一向喜欢听这些美妙故事的柳非银脸上露出了紧张的表情,紧紧地揪住了旁边幽昙的袖子,兴奋地插嘴道:“噢噢,一定是那位叫简长亭的将军追了去,要抢回自己心爱的女子啊。”

幽昙也点头:“噢噢,肯定是这样的,否则这故事也不会流传下去的不是吗?”

衣昭和微微笑,带着点凄然:“若是这样,说不定故事的结局就会改写了呢。”

人活于世,忠孝尚且不能两全,有几个能恣意地随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呢。

银罗远嫁赤松国是领了皇命,简长亭为了家人、边关百姓和战场上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没有去阻拦的道理,只能双眼通红地站在城头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离开。

流苍国和赤松国隔着遇龙江,出嫁的队伍要乘船经过半个月才能到达赤松的属地,可就在船队进入赤松属地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银罗所乘的船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