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留宿白清明一夜,而且白清明也急着上山,便出门去小酒馆打了壶烈酒,备了些干粮,准备上山的行头。无论是在哪里,酒馆永远是八卦流窜的地方。

“前天张老爹家的闺女往家里捡了个男人,就在镇外捡的,冻得半死,灌了几碗姜水才活过来。听说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美得要命呢。”

“哈,怪不得张老爹那麻脸闺女一大早就去裁缝店做嫁衣去了。”

“呦呦呦,以身相许呀!”

白清明把酒和干粮拎上边出了门,雪已经停了,小麒正靠在两条狼狗身上剔牙。

“听说昨天镇上张老爹的女儿捡了个人回来。”

小麒不屑地啐了一口:“难道是你相好的?”

“是个男人。”

“哦哦,得嘞,我带大爷您过去找那小子一起去送死。”小麒哼着小曲走在前面,心情像是不错,过来半晌又回头问,“喂,我说白大爷,你要不要再给我十两银子,若是你死在上头,我每年的今天给你烧纸怎样?”

“你常做这样的生意吗?”

“也不是常做,不过每次都能做成。”言下之意,那些人都死在上头了。白清明便不再搭话,跟在少年后头。镇子不大,几步就到头了,张老爹家的屋子建在风口上,檐下都结着长长的冰柱。檐下的银铃下吊的不是求平安的符纸,而是一串鲜艳的红豆。

小麒见他的目光黏在那串红豆上便解释说:“挂红豆是这家人七日内要办喜事的意思。”

白清明皱了皱眉,小麒已经敲开门,温热的气息涌出来。张老爹看见陌生人有点儿发怔,直到白清明进了门,看见那个麻脸闺女,还有坐在火炉前一脸天真烂漫地啃着烤地瓜的柳非银。

他见了白清明只是抬了抬凤眼,眯眼笑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啃地瓜。

白清明只当又阴阳怪气地使性子,又听说他差点儿被冻死,一时间五味杂陈,走过去微微俯身:“非银…好吃吗?”

柳非银抬头望了他一眼,有些诧异似的,用黏糊糊的手扯住他的袖子,眨巴眨巴眼:

“你认识我?你是谁?”

白清明顿时五雷轰顶,瞧着柳非银那像低龄儿童般白痴的大眼,又瞧瞧吓得快尿崩的张老爹和麻脸闺女。小麒从火炉里拿出一块地瓜,蹲在地上幸灾乐祸地看戏。

麻脸闺女结结巴巴地问:“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这柳蝴蝶化成灰他都认得。

“我家夫君…”

我家?还夫君?

原来这父女俩是趁火打劫。白清明不怒反笑,扬起要命的凤眼,抬手用指腹擦了擦柳非银嘴角的地瓜渣子,在父女二人惊恐的眼神中放到嘴里吮了吮:“从来不知道断袖也能治好的,不过走散两日,我这相好的就变成你家夫君了?”

小麒顿时被地瓜噎住,满屋子找水。

哇,一下子玩得这么高,别把这父女俩玩挂了!

「白寒露是那样,柳非银也是,若真能那么潇洒,倒也好了。」

柳非银的手脚都生了冻疮,本想把他丢在小麒家里,又不忍心。若他真的回不来,他如今又是这般窝囊模样,又能怎么办,于是便决定在山下的镇子里多待两日。

最高兴的是小麒,每日二十两银子,真是天大的好生意。午饭过后,他去请了镇上唯一的郎中来,是个姑娘家,约摸双十的年纪。她诊了脉象,写了几幅药方子递给小麒去抓药,柔声道:“这位公子脉象平稳,大概只是不适应这种极寒之地,先吃两幅药瞧瞧吧。”

白清明谢过女郎中,送她出门,风卷着雪花飘入内室。

不经意远远一望,看见目光所及之处是高山之巅上笼罩的灰蒙蒙的雾气。檐下的银铃响个不停,破败的灯笼也被风吹得摇曳着。好像很久以前,他年纪还小,师傅还活着,师兄白寒露也还记得他。

每年冬日落了雪以后,师父便哪里都不去,甚至连门都不出,屋里燃着佛手香,偶尔能听见他在梦中叫一个名字,总不太真切。直到他去世的前一年冬天,刚落了第一场初雪,山上来了个女子。

那女子用面纱遮了脸,一双顾盼流转的美目,师父唤她月姬。她叫师父白莲。那时白清明第一次听见有人叫师父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看见师父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有了犹豫。月姬戴的耳坠是里昂串小金铃,那整个冬日,他和寒露都能听见那叮叮当当欢快的铃声。

就好似这屋檐下的银铃,听起来欢快,可是细想又觉得悲伤。

“喂,冻死人了!”

白清明回头看见柳非银盘膝坐在火炉前,门内已经落了一层雪,冷风不停地卷进来。

他忙关了门,走进来在柳非银身边盘膝坐在毛皮褥子上。窗外的风声呼啸着。柳非银瞧着他,翻了个白眼:“刚才你说我是跟着你来这鬼地方的,哼,要我看啊,是你把我诳来的吧?”

白清明轻叹一声:“就算是我诳你来的吧。”

“我听刚才那孩子说,这座山叫麒麟雪山,每个来这里的外地人都是去山上找麒麟的。你怕是听了那些个说书的胡言乱语,也来跟着凑热闹吧?”你若是想送死自己去就好了,本大爷就不奉陪了。”

为何别人不愿想起的事,就能忘得那么干净?

白寒露是那样,柳非银也是,若真能那么潇洒,倒也好了。

见他不说话,柳非银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又笑了:“你莫不高兴,如今我这身子也不大好,上山也只会拖累你,若你真回不来了,也要有人回家给你报丧不是?”

无论他是不是忘了,可是这模样这性子倒是和从前那个柳非银一般无二。在他眼里,若是不在意的人,那人的生死他也不在意,没心没肺,他早已知道的。

白清明忍不住弯起嘴角,替他顺了顺刚刚被风吹乱的发:“以前认识你时,倒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其实也不错。”

柳非银听了这话,面上倒是怔了一下,认真想了想,又真想不出什么,只能专心地翻着炉上的地瓜。稍晚些小麒回来,手里拎着兔子和鱼。柳非银童心未泯,跟着忙进忙出地收拾晚饭,两个人唧唧喳喳,吵得白清明连个回笼觉都睡不好。

晚饭他吃得不多,柳非银胃口不错啃了一只兔腿,然后又听小麒说起关于麒麟的传说。

“传说这麒麟雪山本不是东离的极寒之地,这里本来是坐火山,山上的火窟里住了一只麒麟。连续几年入秋后都有莫名其妙的火种烧了山,山下镇子的人便觉得那传说中的麒麟是邪神,是灾星下凡。于是有不少勇者便自发上山擒麒麟,要将它剥皮抽筋,为名除害。而这些勇者中,有一个是女子,父母皆是山下的猎户,她也练就一身不错的本事。”

柳非银忍不住插嘴:“那女子肯定杀了麒麟,然后犯了天怒,把这山给封了。”

小麒摆摆手:“若是那样的故事,还有几个人肯听。那女猎手上山后,正遇见一场暴雨,她被困在 山上两天两夜,被一个男人给救下了,那男人生了一张招人的脸,性子也温柔,就住在悬崖壁上的山洞里。那男人爱上了这女子,便经常下山给她带点儿山参和灵芝,一来二往就生出了感情,女子与他成亲,还有了骨肉。”

说到这里小麒顿了一下,伸手去拨弄那炉火。

大约是这镇上的人说起这个传说都会不自在,他来的这一路也听了不下数百次,于是结果话头说:“那女子怀胎十月,生下的是一只麒麟。那女子便知道自己夜夜共枕的丈夫是邪神的化身,于是那一夜,她把匕首插进了丈夫的胸膛。从那夜起,这麒麟火山便成了麒麟雪山,终年积雪不断。老人们都说,麒麟死了心,所以这座山也死了。”

这个故事讲完了,三个人都相对无语。

悲伤的故事无论真假,总有惹人心疼的力量。

片刻小麒起身,拍拍衣裳上的褶子,哈哈一笑:“所以说啊,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这句话白清明时听过的,是月姬说给他师父听的。

那时月姬正住在山上,他的屋子被师父收拾出来给月姬,每天早上他都会去后院折一枝绿萼梅花养在月姬屋子里。他跟月姬的话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沏壶茶,燃上佛手香,再支起个棋盘。

年长的师兄们说,那位月姬小姐喜欢师父很多年了,只是封魂师不近女色,若是被情人落的眼泪入体,更是穿肠毒药,毁了封魂师的血脉不说,伤口更是不能愈合,只叫人疼痛难忍。唯一破解的方法只有麒麟角。

凤毛麒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那时白清明在山上待得最后一个冬天,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尤其是月姬小姐那张每日都笑盈盈的脸,比那雪中傲人的梅花还要美。

师父却是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肯,她也不在意。唯有月姬离开的那天,山下鞭炮齐鸣,已是除夕。

师父送月姬到半山腰的凉亭。

清明与寒露在师兄们的怂恿下,一路偷偷跟着。

他们并肩而行,映着漫山的荒草与积雪,凉亭里。月姬微微一笑:“白莲,这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以后我便不再来了。”

师父默默地看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未张口,嗓子已经哑了:“月姬…”

月姬望着他的眼睛,笑容一点点敛去,终究见男人垂下眸子说,“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都是我自愿的。”

师父闭上嘴,眼中一点点悲凉下来。许久之后白清明才知道师父那时的心情,作为封魂师,在旁人看来风光无限,可是关起门来却有不为人知的酸楚。月姬面上还是笑着:“而且我很感激你爱的那个女人,若不是她用眼泪破了你封魂师的灵力,我也不会遇见你。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偶尔能想起我,我便知足了,还能求什么。”

“你离开后要去哪里?”师父的声音有了异样。

“东离国麒麟雪山。”月姬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眼中亮晶晶的,“如果下辈子,我不是月姬麒麟,你不是封魂师白莲,我们做对普通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守一生,那该多好。”

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麒麟月姬和封魂师白莲的故事,早已经被埋在厚厚的尘土之下。

白清明坐在屋檐下,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千百只银铃齐鸣,像是风味雪奏起的哀歌。身后响起碎碎的脚步声,柳非银披着斗篷,大个哈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吹冷风,真是好雅兴啊。”

“非银,明日一早我便上山了。”

“啊?”柳非银瞧天瞧地就是不瞧他,“所以…”

“秦毓没几日定来找你,你便安心先在小麒这里住下。”

柳非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望着面前这张脸,只想几巴掌打得他清醒些。只是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生气,只能冷笑两声:“我还指望你在外面能冻得清醒些,没想到反而更糊涂了。我柳非银是你什么人,与你有何干系,要你做这种安排?”

那一瞬间,白清明真得觉得柳非银什么都记起来了。

可是转眼间,柳非银又打了个哈欠,那种对陌生人才有的冷淡蔓延开来。

“你放心,我柳非银再不济,也不会拖累个陌生人的。”

「找月姬麒麟,难道他就是那个该死的封魂师?!」

柳非银非常生气,一早便见白清明收拾行囊,丝毫没有招呼他的意思。也许他只是气他诳自己过来这鬼地方,谁知道呢,他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就连整理行囊时,白清明也没有跟他告别,只是叮嘱小麒好好儿照顾他,还留了锭金子。小麒乐得嘴角都扯到耳根子上,还把那只叫吉祥的狗叫他也带上,不至于丧命狼口。出门时,白清明看来他一眼,想要说什么,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

今日是阳春白雪的好天气,柳非银伸了个懒腰,决定四处走走。

镇上的小孩儿在雪地里扑腾,姑娘们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看身段也粗壮,自然也少了几分姿色。不过比前两日救了他的那个麻脸闺女,倒是抢眼了不少。眼中看的是小姑娘小媳妇,脑海里却总浮出昨夜那张坐在屋檐下,在风霜中看起来格外安静悲伤的脸。

或许是因为白清明比这些姑娘们好看吧。

那男人的确也长得好看。

只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也是个脑子进水的东西,来着荒山上找什么麒麟。想到麒麟,柳非银心里一动,脑子顿时闪现了几个画面。白清明躺在榻上跟他说,麒麟月姬。

对,麒麟月姬。

柳非银心里乱糟糟的,又想起自己昨夜说的那句陌生人的话,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他匆忙赶回小麒的家,他正扛着洗衣棒要去暖泉边洗衣裳。他猛地瞧见那件白色的里衣是白清明的,只是那衣上一块炫目的红让他脑中有根神经骤然崩断。

是血,他又伤,他才知道白清明受伤了。

“小麒,你有没有听说过麒麟月姬?”

小麒立刻停了手。有点儿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麒麟月姬?!”

“是清明,他要上山去找麒麟月姬。”

可是山上真的有麒麟月姬吗?为何他会相信这种荒谬的事?可是一小麒的表情来看,这雪山上还真的有麒麟!

“找月姬麒麟,难道他就是那个该死的封魂师?!”小麒跳起来,一双眼睛变得赤红,“他竟敢来!”

这雪山上是真有麒麟的。

整座镇子只有小麒知道,这山上有只叫月姬的麒麟。他幼年时随父母上山打猎遇见了暴风雪,他被父母护着活了下来,又遇见狼群。是月姬救了他。月姬长得很美,有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在有关麒麟的传说里,麒麟是温柔而专情的神。

月姬用云被裹住他,把他带到山下的镇子里,每到夜里就来照料他。

对他来说,月姬就像母亲一般。

直到有一天,月姬没有像往常那样听他说镇子上的琐事,而是主动跟她说说起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一个封魂师,来取她的麒麟角。对于麒麟来说,角没了,可以再长。

可是那种疼痛却让它们生不如死,伤口百年不结痂,只是疼。

月姬看着懵懂的孩子,边叹息边苦笑:“麒儿,若是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舍得让你痛不欲生,那么你便不要爱了,太苦了。”

“那么姑姑,你为什么要把角给他?”

“那时因为我爱他啊,我们麒麟爱一个人,便是全心全意,连性命都可以给,何况是一只角。”

麒麟月姬把全部深情都给了那个封魂师,他不知道那个封魂师是谁,因为月姬从不提那个人的名字。或许除了那个人的名字,月姬生命里连那个人的痕迹都寻不到。

小麒牵着那只叫如意的狗,白清明不过上去了半日,他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上次是要麒麟角,这次是要什么,麒麟血还是麒麟皮。他跟那些 想要猎杀麒麟的狂徒们,有什么两样?!

「他仿佛看见那人笑得神采飞扬,漫不经心地说:“我师兄啊,他啊,把我忘了。”」

猎户们开的山道,走了半日便终了,再往上便是极险之地。

他拍拍那只叫吉祥的狼狗脑袋,也不管这畜生能不能听懂,兀自说:“你回去吧,我若是找不到麒麟月姬,便是连累了你跟我一起送死。”狼狗甩了甩头,颇不屑,扭头便走。白清明颇欣慰,倒是个蛮通人性的畜生。

如今他不是封魂师,眼睛也像个凡人那样,不该瞧的东西都瞧不见,胸前还有出疼得钻心的伤口。这么想来也真跟个废人差不多。他来时留了张纸条,只说自己要去找麒麟月姬。只是他如何知道是这麒麟雪山,又如何能赶到他前头来到这里,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其中的艰辛他又怎能不懂。

他白清明不愿欠别人的,因为欠的迟早要还,他不愿意还,所以只有别人欠他。这次他欠柳非银不只一点半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

倒不是他白清明悲观,只是师父早就说过,若沾了情人泪,只有麒麟角,儿麒麟角可遇不可求,全看自己造化。

白清明慢慢往山巅上趴,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幸好天气是晴天,小麒和柳非银走到山路的尽头,只见一串绵延的脚印,柳非银看了一眼便点头:“是清明的,我们跟着便能找到他了。”

小麒气得用力踢飞脚下的雪:“老子不是来救他的,老子要问他,他来这里找我姑姑,是要抽他的筋还是剥她的麟!”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听你这么说,原来他是你姑姑相好的。”柳非银抽了抽嘴角,“本大爷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疯,人家来看相好的我跟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我也看上你姑姑了?”

“闭嘴!我姑姑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四处招蜂引蝶下三滥的丑男人!”

柳非银心中大骇,惊叫着:“喂,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满嘴谎言,那日我在镜中看见自己的模样,本大爷自己都快爱上自己了,陶醉了半晌,下三滥也就算了,怎么能说我丑?”

“哼,连自己为什么追来,索性忘得一干二净的男人,只会叫人伤心,不丑陋吗?”

听到这种抢白,柳非银愣住了,一时竟无法反驳。白清明看见那麻脸闺女要拐着他成亲,那种护犊子的愤恨却也是遮不住的。呀便相信他是追着他来到这鬼地方的说法。

只是他为什么要跟来,那个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隐隐约约记得,他们在一家酒楼里。四个人对坐,蓝衣的圆脸少年一喝酒边脸红。他总爱跟一个红衣的男人打赌,可是每次输的便是他。而他输了,白清明总是不高兴的,嫌他丢人。

生命中坚定不移的情感,在记忆力那么温暖,如同春日暖阳。直到隐约记得他胸前的鲜血,他苍白着脸,即使疼也装作若无其事,照样躺在榻子上谈天说地。

即使替他难过心疼,也要摇着扇子笑嘲讽他是个蠢蛋,装作满不在乎,绝对不肯露出一丝软弱的表情。

白清明,白清明。

他仿佛看见那人笑得神采飞扬,漫不经心地说:“我师兄啊,他啊,把我忘了。”

这么说着,看见那草编的蝴蝶,还是会发怔。

我也把你忘了。

顿时一阵地动山摇,狼狗狂吠起来,小麒惊叫一声:“不好了,雪崩了!”

眼看着雪像谁一样涌下来,埋葬了那串没有尽头的脚印,柳非银的脑海里轰然裂开,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清明——————————————————————————”

「你这个浑蛋,终究…还是没能忘了我啊」

“清明…”

远处有凄厉的喊声茹兽类的悲鸣在白清明的耳畔炸开,他从未听过的绝望和悲伤,好似不是记忆中那个一贯眨着水润的桃花眼含情带笑,实则没心没肺的家伙。

他回过头,只觉得地动山摇,雪铺天盖地而来在意识消逝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胸口的伤口撕裂叫嚣般的疼,听到自己微弱不可闻的笑声:“你这个浑蛋,终究。。。。还是没能忘了我啊.”

「这世上无论是男女嘴上说的爱,都是不可信的。」

所有的过去全部涌入脑海,半个月前绿意踢破了孤独山庄的大门,气势汹汹地拿着白清明留下的信来找他。信上只有一行字:去访友,勿念。他就知道白清明总是把他当傻子,他胸前的伤口没愈合,翻来覆去地痒,他也不说,照样下棋吃酒,若无其事。

没了封魂师的能力,做不成生意,这锦棺坊倒真的成了棺材铺,他也装作不在意,照样迎来送往。

他不经意地提起麒麟月姬,眼角低垂,扇柄无意识得抵着下巴。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有做出什么决定时,才会做出这种类似的动作。

难道在他的眼中,他柳非银真的是个只会流连花丛的花蝴蝶,风临城身价最高的纨绔贵公子,受着他的庇护,是个指望不上的浑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