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驰走过来,大手握住她的左边胳膊,触感细软,柔柔弱弱,夹着厚实毛衣都填不满他掌心。没由来的,他食指无意识动了下。

林悠悠脸红透,几乎埋到胸口,没有拒绝。因为情况特殊,他这举动根本挑不出任何出格之处。

医生虽年轻,但动作熟练麻利,不到五分钟就给林悠悠拍完了X光,随后道:“一个小时出结果,一会儿你们自己在机器上取就行。”

等待的过程无聊又难熬。

一连数分钟,等候区的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

“……”林悠悠抱着书包坐在长凳上,咬了咬唇,终于深吸一口气试探开口,“那个,肖驰先生,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么?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的之前被那个鸡哥摔坏了。

肖驰把手机解锁递给她。

纯黑色,款式并不是最新,干净单调。她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拨出一串号码,很快接通。

“喂?”

林悠悠打的家里座机,接电话的是林毅。

“是我……”她把电话拿远几公分。

“卧槽!”电话里的少年果然直接爆粗口,又是愤怒又是松了一口气,骂她:“你个脑残,电话关机家也不回,知道咱们多着急么!”

“……对不起。”林悠悠解释道:“我骑车摔了一跤,手机摔坏了。”

“那你这会儿人呢?”

“在长青路这边。我腿摔伤了,有……”她咬唇,纠结半刻后声音变小,“有好心人把我送到医院。”

话说完,身旁的“好心人”就看了她一眼。

林毅一听就急了,“医院?你伤哪儿了严重么?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不严重不严重,就是一点皮肉伤,你不用过来。”她安抚着,想起什么后沉声叮嘱,“爷爷奶奶问起来,就说我去袁晓家里写作业了,别让他们担心。”

“知道了。”林毅答得不耐烦,“那你快点儿回来啊。”

挂完电话,她心里的石头也算稍稍落地,把手机抵还给肖驰,“谢谢。”

他还是没说什么。

又是好几分钟的安静。一张长凳,相邻而坐相顾无言,实在是尴尬。

林悠悠于是又道:“……肖先生,今天晚上的事,谢谢你。”然后清了清嗓子,有点好奇,“对了,你为什么会在那儿呢?”

“路过。”

肖驰的确是路过。

开车途经长青路一带时,烟没了,于是他停下车到路边买烟。刚准备离去,便听见不知何处传来呼救声。

隐隐约约,夹杂着哭腔,绝望而又无助。

他眯了下眼,视线扫向那条黑漆漆的小路,过去一看,阴暗角落里,几个男人狞笑着在扒一姑娘的衣服,那姑娘哭得声嘶力竭,仍死命抵抗。

他记得那个声音。

……

“路过?”

林悠悠眸光闪动,对这个回答感到很诧异,另一方面,又有点莫名的小开心。巧合么,从某种意义上其实就是缘分。

她和肖驰这样有缘,她很欢喜;

在危难之际,她的心上人神兵天降救了她,她也很欢喜。

尽管膝盖伤着,脸颊肿着,林悠悠还是止不住地嘴角上扬,忽觉这个十八岁生日,也没那没糟糕了呢。

正胡思乱想,耳畔那道低沉的嗓音又响起来,听不出情绪,“你一姑娘,这么晚回家怎么不找人接你。”

林悠悠侧目,肖驰正低着头看手机,修长的指上下翻动,表情冷漠。

她窘迫,“……我一直都是自己回家的,从来没出过事。今天、今天是个意外。”

肖驰没吭声,黑眸夹杂淡淡的嘲讽,须臾,把手机重新递她跟前儿。

唔?林悠悠不解:“做什么?”

“看看。”

“哦。”她伸手接过,垂眸,超大手机屏幕上是百度页面,顶端的搜索词条显示:女学生深夜独自回家,然后满页都是搜索结果。

女学生深夜独自回家,失踪七日后尸体被发现;

平海市某中学女生深夜独自回家,被先奸后杀,抛尸化粪池;

女学生深夜独自回家……

林悠悠:“……@#¥%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再默默把手机递还回去。

肖驰从烟盒里摸出一根,塞嘴里,随口问了句:“介意么?”

“……还好,不介意不介意。”她干咳着回话。

他不再言语,低头把烟吸燃,林悠悠转眸打量他,入目是一张英俊的侧颜,棱角分明,下颔线硬朗,透出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时间分秒流逝,终于,X光的拍片结果出来了,万幸,林悠悠的骨头没事。急诊室的女医生拿着X光片看了会儿,然后拿起笔,边写方子边叮嘱肖驰:“你家小姑娘的腿没大碍,我开点儿药给她,外敷内服,忌辛辣,不想留疤的话,最好再忌一下酱油。”

医生随口一句话,肖驰没什么反应,林悠悠却面红耳赤。

走出急诊室,已将近十一点。

肖驰去开车,林悠悠站在原地等,抬眼一瞧,男人手里还拎着她的小碎花书包,看上去格格不入,有点好笑。

她赶紧一瘸一拐地过去,“书包我自己背着就好。今晚上耽误了你那么久,实在不好意思,我自己打车回家就……”

“上车。”肖驰打开后座车门,随手把书包扔了进去。

“……”

长青路离林悠悠家不远,不多时,黑色越野停在一个中高档小区门口。

肖驰拧开车灯,昏黄光线瞬间驱走黑暗。

他点了根烟,把手机给林悠悠:“打电话,让你弟弟下楼来接。”

“……哦。”她照做。

等待林毅的过程中,林悠悠忽然脸色微变,问道:“对了肖先生,今晚医药费多少,我马上给你……”说着急忙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白色小钱包。

神天菩萨,差点就忘了!她可不能给他留下贪小便宜的印象啊啊o(>_<)o。

一张照片从钱包夹缝里掉出来,掉在肖驰脚边。

他随手捡起来,余光扫过,眸色骤然一凛,竟迟迟没有动作。照片上,一对中年男女笑容灿烂,男的手持相机,女的脖子上挂着记者证,郎才女貌。

肖驰把照片还给林悠悠。

她接过,赶紧宝贝似的收好,“谢谢。”

突的,

“林正青和陈兰是你的父母。”平平的句式,不像疑问。

“……”林悠悠怔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笑道,“对呀。他们写过很多关于你的报道,我就是通过我爸妈知道的你。我妈还采访过你呢。”

肖驰没回话。他看着窗外的夜,深吸一口烟,吐出来,浓白色的烟雾模糊了面上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林毅很快就到,林悠悠再三道谢,然后才在林毅的搀扶下下了车。

刚一转身,

“对了。”

“……”她回头,有些困惑。

肖驰扫了眼手表,23点17分,今天还没完。于是他勾了勾唇:“生日快乐,林悠悠。”

第10章

“生日快乐,林悠悠。”

四下静谧,夜风凉寒。

林悠悠白皙的双颊漫上红晕,欣喜之余,冲他腼腆地笑:“……谢谢。”

“不客气。”肖驰语气很淡,说完便升起车窗,越野车平缓向前没入深冬的夜色,最终完全消失。

她转头,呆呆看着那辆车远去的方向,悸动久久未平复。

林毅站旁边儿,也跟着伸长脖子打望,前方道路空荡,只有几片落叶在风中打旋。他皱眉道:“鬼影子都没一个,你看什么呢。”

林悠悠这才回过神,咳了声道:“没、没看什么啊。”

“呵。林悠悠,我看你最近神神叨叨的,”林毅半眯了眼睛摸下巴,逼近她,表情高深莫测:“老实说,你是不是……”

她惊到,条件反射地摆手否认,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不是不是!”

这回换林毅懵了,“你不是什么啊,我话都没说完呢。”

呃 。

“……那你继续说。”

于是林毅接着开口,忧心忡忡:“姐,老实说,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压力太大,没怎么休息好?”

“……对,对,”她忙不迭点头,“就是没怎么休息好。”

闻言,林毅叹着气望天感慨:“学霸如你都被折磨成这样,可见高三多可怕,啧。”说完摇摇头,稍顿,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姐,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觉得,送你回家的‘好心人’长得像那个‘驰哥’?”

林悠悠被呛了下,“好像……就是那个驰哥吧。”

“你说什么?”

林毅瞠目,整个人都惊呆了,“那你们怎么会在一块儿的?”

林悠悠脸微红,干咳了声才说:“我摔倒的时候,他正好路过,顺便就把我送医院去了。”

“真没想到,”林毅挠挠头,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人和咱家还挺有缘分。”

林悠悠沉默了会儿,侧目:“你真的还是没认出他是谁么?”

“什么意思?”

她表情格外认真:“肖驰。你有印象么?”

林毅皱眉。只觉这个名字耳熟,一时半会儿却又想起不来在哪儿听过。半刻,他眸光蓦的一闪,惊乍乍道:“肖驰?UFC那个肖驰?”

林悠悠抱着小书包点头,“嗯嗯。”

“我靠……”少年激动之余忍不住爆出句粗口,兴奋不已:“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着一回活的肖驰!他可是我的精神领袖!”世界冠军,民族骄傲,远古神话啊!

林悠悠嫌弃:“切。马后炮。”

偶遇了精神领袖的林毅同学表示心情不错,懒得跟她计较了,只伸手扶着她的隔壁往回走,边随口道:“没见过骑个车都能把自己摔成这样的。明天跟学校请个假,在家里休息得了。”

“不行呢,最近复习的内容很多。”

“随你。”林毅漫不经心地耸肩,余光扫过林悠悠的侧脸,诧异:“你这脸怎么有点肿啊?”

她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初,笑道,“没什么。”说着把头发拨到脸颊一侧,掩住之前鸡哥留下的掌掴印。

林毅垂眸,视线在她膝盖伤处停顿数秒,皱起眉,“姐,你确定是你自己摔的?”

她笑眯眯的,“对啊,不然呢。”

后半夜,风吹散浓云,月亮难得露出半张脸,如水月光倾洒一地。

林悠悠回到家,吃饭,洗澡,睡觉,一切如常。躺在床上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12:39,这个十八岁生日不知不觉便已过完。

她抱着枕头,想起那个鸡哥说的话——“是应瑶花钱要整你。”

林悠悠皱眉。

她性子温软,大多时候不愿与人起冲突,但今天的事,只怕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林悠悠心里琢磨着,半刻才翻了个身闭上眼。

好在……还有肖驰那句话能伴她入眠。

生日快乐,林悠悠。她在被窝里轻轻对自己说,模仿他的表情,他的语气,然后拉高被子弯了弯唇,睡下了。

*

城市另一端,凌晨光景,正是各大夜场最热闹的时候。Joker三层,VIP豪包里一片黑暗,死一般的静,和外头的璀璨喧嚣形成强烈对比。

清淡月色大半被挡光帘隔绝在外,偶尔泻入零星半点,照亮室内。

桌上摆着伏特加,瓶子已空大半,烈酒味浮散在空气中,浓得呛鼻。

肖驰坐在沙发上抽烟,脸色冷漠,一根接一根,小片刻功夫,地上便已经躺了四五个烟头。豪包隔音良好,一切的灯红酒绿无边繁华都被阻挡在外,他微掀眼皮,白色烟雾背后的世界光怪陆离,朦胧不真。

没由来的,肖驰想起过去。

他少年得志,十几岁时便大败世界顶级拳击手,一战成名,成为中国乃至全亚洲的一个神话。那段光辉岁月,而今回首,仍感到热血而峥嵘。

可所谓神话,往往一瞬即逝。

二十三岁那年,仍在拉斯维加斯,仍是UFC拳击赛场,无数人翘首以盼,等待神话再续传奇。然而那一年,那一战,肖驰从天堂跌入地狱——半决赛中,拳击手套意外松落,导致他左手腕骨严重骨裂。

腕骨骨裂,无异于对一个拳击手宣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