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仓皇地抬头,看到一张贵气又不羁的脸。

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一时间她又想不出这种感觉来自哪里。

“谢谢你,”她道了谢,低头去翻口袋,“也许不够清洗你的西装,可我身上只带了这么多。”

她把从口袋里胡乱抓出来的几张纸币递到他面前。

对面人并不接她手里的钱,只是不语地看着她,眼神里倒映出一丝唏嘘和怜惜。

终于,他叹了口气,抓住她手腕拖着她便走。

她挣动起来。

他停下,对着她又叹一口气。

“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大街上谈事情吧?况且,你的额头还在流血。”他说了话,“跟我上车,你需要去医院。”他努了努下巴,她看到了他的车。

原来就是刚刚让她跌倒的那辆车,下车来扶她的应该是他的司机。

他又拖住她往前走。

她再一次挣扎。

“我没事,不必去医院!谢谢你救我,请你松开我吧!”

他再一次停下,像是耐心耗尽,松开她,用手捏住额角使劲揉了两下,然后忽然把她打横抱起,迈开步子就走。

关晓直到坐进车里才回过神来。

那为所欲为的人就坐在她旁边。她转头去看他,有些哀求:“请让我下车吧,我没事的!”

那人也看了看她,从胸口口袋扯出方巾递给她,“擦擦你的脸,看看你流了多少血。”

她接过方巾,缓缓擦着额头。刺痛像蛰伏的兽一下被唤醒,她终于来得及感知那方痛了。

看着她疼得战栗,他似乎发了声很轻的叹息。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终于渐渐想起这个救了自己、作风不羁又狂放恣意的男人是谁。

可没想到对方竟先她一步相认:“我认得你。”

关晓望着他,眼神不受控制地迷离,喃喃着:“是,那次你结婚,我也去参加了你的宴会。可我现在已经这样狼狈,难得你还认得我,郭总。”

这车上的人,是郭宏图。

郭宏图挑着嘴角一笑:“你以为,我说的认得你,指的是你是孟东飞的妻子?”

关晓被额上越来越剧烈的痛刺激得阵阵晕眩,不论怎样努力也聚不起一丝清明来,完全体会不出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使尽力气想要让眼睛睁着,望着他,想要思考他说的话,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终于她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他很急切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语气竟真的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在跌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扶进一副怀抱,身体被两只手臂很用力地箍着,珍惜得像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呵,她真是晕了,不然怎么会起了幻想。这么多年,被人珍惜这种感觉,已经离她太过遥远。

醒来时,关晓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而郭宏图,就坐在病床前。一睁开眼,她就看到他在注视着自己。

那样子,竟仿佛他一直在看着她。

她讷讷地开口道谢,嗓音哑得像被砂砾磨过,“谢谢你,郭总,”想了想,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郭宏图迅速制止她,“躺下,你在发烧呢。你额头上的伤拖了很久吧?新伤叠旧伤,已经有些破伤风。”

关晓这才看到手背上正插着吊针。

“我睡了多久?”屋子里亮着灯,外面一定黑了天。

“一天。”

果然。

“你……”关晓心里有许多疑问,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好对方替她答了话:“你烧得厉害,不好身边没个人,我又没什么事,就陪陪你。”

关晓想了又想,还是问出口:“我能不能出院?”她想尽快收拾行囊,离开这个让她情尽心伤的城市。

“不能。”郭宏图断然拒绝她。

他看着她,忽然笑起来:“你还是那么倔,即时病成这样,都不耐烦待在医院里。”

关晓疑惑地望着他。

他说的话,像她与他是故人一样。

来不及提问,他已经去端放在桌子上的保温瓶。

“睡了一天,饿了吧?我叫人去买了粥,还热着,你吃一些后再睡一会,明早醒时烧就会退了,人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拧开保温瓶摆好了粥就去扶关晓。

关晓浑身软得像滩泥,不管她自己怎么急,就是没力气坐直身体。

最后她只好靠坐在郭宏图怀里。

郭宏图就那样自然无比地揽着她,端起粥碗一勺一勺精心地喂着她喝粥。

关晓几乎有些惶恐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是怎样和这位地产大鳄熟识到这番程度的,她居然可以让他屈尊降贵地服侍自己喝粥。

疑虑和无措下,她呛了起来。

郭宏图放下粥碗,小心地拍着她的背。

终于止住咳,关晓已像散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平复很久,她抬起眼,看向一脸关心望着自己的郭宏图。

关晓一怔。

那关心千真万确,真诚无比。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世界上哪有这样无缘无故的关怀。况且这关怀又是出自郭宏图这样一个邪气不羁的人。

郭宏图望着她,目光深沉,半晌挑着嘴角笑:“你还真是个坏记性!等你想起些什么,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了。”

关晓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郭宏图每天都会来看她。有时他就坐一会,陪她聊聊天喝碗粥。有时他几乎整天都耗在医院里。

外面都叫他郭老邪,说他是个脾气怪异的人,喜怒不辨,非常难哄,更别说有耐心去哄别人。关晓开始怀疑这传说的真实性。因为他每天都在逗她说话,有时甚至会讲几个冷笑话,然而都是她听过的很老的冷笑话。

为了不叫他难堪,她并不表现出来,就像第一次听似的,很开心的笑。

可他反而会叹气,很唏嘘很伤怀的样子,望着她,眼神深深,像有什么话要说。

可他只是望着她而已,什么也不说,留着她一头雾水地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她的心情渐渐平缓起来。把那个人深深的埋葬在心底,再也不去触及,这样就不会伤心不会痛了。

偶尔他似乎很忙,没法到医院来,就派司机给她送粥。她有时会和司机聊两句。

她问司机,郭宏图平时是不是就只会讲那几个笑话。

司机听了她的话,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大,嘴巴张得可以吞掉一个鸡蛋,那惊恐的样子让关晓几乎心生内疚,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把他吓成这幅摸样。

“关小姐,您是说,我老板他……会、讲、笑、话?!”

关晓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在问出这句话时,司机的脸颊是在抖动的。

她点点头。

司机像见到鬼一样直抓自己头发:“这不可能!老板会讲笑话?!这绝不可能!!”

还有一次郭宏图只坐了一会就走了,到了晚饭时间,他派司机来送粥。她就趁机问司机:“你们老板是不是有很多手下为他做事,所以人比较悠闲?”不然他怎么会天天有空来医院。

司机看了看她,没有说话,默默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转到财经台。一片闪烁的白光,不断响起的咔嚓咔嚓的相机拍照声,一堆麦克风簇拥着一个人。

郭宏图正在画面里讲着话。

“喏,看吧,老板在开记者招待会呢。你说他忙还是闲!”

关晓立刻又变得惶恐了。

她何德何能,招城中这样的风云人物,如此多关爱。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晚加班,没能按时更新,嘤嘤嘤!明天也更新,会尽量赶在八点钟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让人心跳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关晓已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额头上的伤还不肯好好结痂。医生说她把自己的伤拖得太久,又伤上加伤,就算以后好了,也逃不掉会留一块疤。她听了倒也不觉得难过。不会有人因为一块疤爱她或不爱她。她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

医生终于准许她出院。出院前一天,趁着郭宏图不在,她去住院处缴费。医生却告诉她,她的费用已经被郭宏图结清。她要来单据,想照着上面的价格把钱还给郭宏图。

可是拿到收据时,她不禁手颤。

这医院简直是杀人的价,费用高得离谱。

后来她上网去查才知道,这所医院到底有多低调奢华,这里只接待资产过千万的病人,来这里疗养的人非富即贵,甚至有微服私访的政要。

而郭宏图,他把她安排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待着,忙里偷闲地陪着,小心翼翼地看顾着。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带着重重疑虑入睡。

第二天,郭宏图来接她出院。问她住在哪里,她犹豫一下,说在金元街。

郭宏图笑起来:“如果你指的是你原来开的那家店,我劝你还是别回去了,那里现在已经租给了别人。”

关晓愣了愣。的确,她住院住了半个多月,房东没有理由一直白空着房子给她。

“可我的东西……”她想起来她那点行李。

“我已经叫人去拿到我这了。”郭宏图从容微笑,“你一时也没什么住的地方,现找又太麻烦,不如就先到我的房子将就一下。”

关晓发起怔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之前住哪里,并且现在已经无处可去。

他说让她到他的房子“将就”一下。她真是惶恐,城中人谁不知道,全城顶数他名下的地皮和房子最值钱不过。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她小心地问。

“我像是怕麻烦的人吗?况且,你不是我的麻烦。”

这样的回答,让关晓几乎不安。

“医药费,以后我会还给你。”她小声地说。

“这点小钱,你还给我,我会当你是瞧不起我,或者想和我划清界限。”

关晓叹口气:“这点小钱,对你来说可能微不足道,可对我来说,是最后一点尊严。”

她看到她这样说完,郭宏图又开始用那种深沉地眼神望着她。

她心底再次浮起疑团。

他究竟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她憔悴沧桑,颓败黯然,何德何能禁得起他这样与众不同的对待?

直到郭宏图把她带到他的郊外别墅,她终于忍不住再一次问他:“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真的没办法在这里住下去!”

郭宏图看着她,叹一口气,“你说你认得我,可你其实根本不记得我了。我说我认得你,也并非那次宴会上,你以孟东飞妻子身份出现。”他顿了顿,才徐徐说,“我认得你,是你曾经从我这里赢走过我的一匹马。唉,那时的我还可以勉强沾着年经的边儿呢,那时的你真是青春得夺目,简直让人痛恨!”

关晓胸口翻腾,像有什么在酝酿着喷薄欲出。久远的模糊的记忆,渐渐飘近,渐渐变得清晰。

蓦地,关晓抬起头,看着郭宏图,眼底有止不住的惊诧:“是你!”

那是很多年前,她还在澳洲读书。她那时父母健在家境又好,整天无忧无虑,好动又爱玩。有一阵子她喜欢上了骑马,经常和朋友们去马场玩。她人很聪明,骑得多了,骑术渐渐变得很好,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但在马背上的风采也足可吸许多人眼球。

那时有个华人老板也经常去马场玩,他比她们都大一些,英气潇洒,出手大方,常常骑完马就请他们这群学生去吃东西。他好像很喜欢和他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尤其是她。每次她说些什么,他总是会忍不住很开心似的笑。

她那时也真是会讲几个笑话的,身边人都愿意听她说话。

渐渐的,和他熟起来,她知道他在澳洲开了一家公司,是个有钱人。

有天这个有钱人牵了一匹马到马场。那马实在漂亮极了,她只看了一眼就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央求他,让她骑一下。可他说,这匹马好比武侠书里的汗血宝马,烈得很,不肯让人骑,除非那人可以征服它。

她不信,非叫唤着要试试看,他挡着,挑了几个男同学让他们试验给她看。结果真像他说得那样,那几个男同学被摔得很惨。

然而越是这样,她越被激起了倔劲,咬着后槽牙跟他说一定要试一下,就算被摔成开花馒头也会伤亡自负绝不讹他负责。

他听了哈哈的笑,一边把马牵给她,一边笑得眼若桃花开:“喏,给你!我还真巴不得你讹上我!”

她牵过缰绳忽然心念一动:“干脆我们打赌,我要是真能骑上它,让它听我的话怎么办?”

他呵呵笑:“我就把这匹马送给你!”顿一顿,连嘴角也笑出朵桃花来,“可你要是赌输了,又拿什么赔给我呢?”

她嘻嘻哈哈地和他闹:“那就拿我自己以身相许好喽!”说完踩着镫子毫不迟疑就蹿上马背。留他一个人站在一旁啧啧个不停。

年轻时可真是有无限的勇气,倔强也没有被生活给磨平,那时候她什么都敢做,做什么都敢坚持。她记得她当时骑在马背上,几次都险些被甩下来,可任那匹烈马如何撒蹄折腾,她就是牢牢抓着缰绳,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屈服。后来听同学们说当时他站在旁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张得不得了。

她那时听完只是莞尔一笑,只觉同学说得夸张。他那么潇洒不羁的一个人,谁能想到他紧张是什么样子呢。

一人一马就那么耗着,慢慢的,马终于不折腾了。它到底没有倔过她,温顺地认了她做主人。

那天傍晚,她骑着全马场最漂亮的马,在红彤彤的夕阳余晖下,恣意地驰骋了一圈又一圈。

等到下马时,她看到他在一旁咧着嘴笑。

她大咧咧地拍着马,问他:“怎么样,不错吧?”

他还是笑。

她忍不住揶揄他:“你怎么老是笑呢?你这其实是苦笑吧,因为要把马送给我!”她明知不是这么回事,但还是皮皮地调侃他,“唉,你看你啊,好好一匹马就这么拱手让人了,你这心里得有多苦!”

他笑得更开心了,跟着她一起拍着马背:“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心里还真是苦!”顿一顿,冲她挑一挑眉,“所以,既然你从我这里牵走一匹马,也得给我留下点什么吧?”

她眨着眼问他:“那你是想要我留点什么呢?可先说好,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都只卖艺不卖身的!”

他简直已经笑不可抑:“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

她眯起眼问:“要我号码干嘛?”

他耸耸肩:“想和你约会!”

她挑着眉,“你这样的人,不像没娶老婆啊!”

他居然很诚实地回答:“已经娶了第三次。”

她撇着嘴,有些不可思议:“哇!第三次了,好吓人呐!那你还找我约会?”

他很潇洒地摊了摊手,“只是觉得你总会让人很开心,所以有些,情不自禁!”

她笑起来:“我可不想接受一个有妇之夫的邀请!这样是不对的!”

关晓终于想起了那一段青葱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