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雅一时无法挣脱,只能试图扳住石头不被拖出去!

已经跑到里面的途涯突然折了回来,他的剑掉在外面,手中没有武器,就用手指用力抠向怪物的眼睛,怪物吃痛张口嘶叫,她趁机逃脱,拉着小途涯一拐一瘸朝石缝深处跑去。

外面的怪物够不着他们了,气得怪叫连连,声音尖利。闹腾了很久才离开。

昭雅跌坐在地上,喘息着:“哎,总算是走了。”

有小手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膝盖。抬头一看,小鹿人跪坐在脚边,眼泪汪汪。她抓起这只小手一看:“哎呦,受伤了啊?疼不疼?”

小途涯的手心有一道破口,是刚刚去抠怪物的眼睛时,怪物口一张,锋利的喙划伤了他的手。

她“咝咝”倒吸着冷气:“现在知道疼了?怎么敢赤手空拳地就敢上来,翼龙凶猛得很,你小爪子差点被它咬掉知道吗?”

他摇了摇头,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她血淋淋的小腿。

“哎?”她有点惊讶,凑近端详着他的脸,“你现在哭唧唧地,不是因为手疼,是因为我受伤吗?”

小家伙紧紧抿着嘴没回答,脸上表情又气又急,显然是怨她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拿她开涮,浅色的睫毛一眨巴,两道眼泪滑下来。

“哎呦,好了好了,爱哭鬼,长这么大没见过人流血吧?这点伤没事的。这个飞龙谷,我每年都要进来一趟,受过的伤比这样的严重得多,每次不都能活着出去吗?”

昭雅忽然拉过他受伤的手,将他手心的伤口按在自己小腿的伤口上。他吃了一惊,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却也没反抗。

面对他迷惑的眼神,昭雅说:“我的血渗到你身体中去,我的巫术就对你特赦了。你以后如果再想跑,我也……拦不住你了。”

小途涯怔怔地,忽然往回夺手,把手心往衣服上蹭。她赶紧拦住:“干什么呢?看把伤口擦烂了。”

他抿着嘴沉默一阵,跟小鹿一模一样的瞳里忍着泪,憋气一样冒出一句:“你要拦。”

她正在用布条把他的小爪子裹起来,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随意地问:“什么?”

“我要是再跑,你要拦着的。”

“……”昭雅抬眼看着委屈又别扭的小脸,“那你还是要跑的喽?”

“……你不拦我就不跑!”

你拦我就跑。你不拦我就不跑。我跑你必须得拦。否则我跑走了也要回来哭给你看。

昭雅推算了半天,总算是把这道题解出了答案——就是他愿意留下了嘛。叹口气:“昭途部族是怎么把小孩教得这么别扭的?”

石缝外突然响起奶声奶气的尖声鸣叫。昭雅眼睛一亮,对着小途涯“嘘”了一声:“来了。”

他们一前一后、蹑手蹑脚走到石缝边缘,正看到一只小号的生翼怪兽半张着肉翼跑过去,从头顶到脖顶一道绿茸茸的细毛,给这家伙平添可爱。昭雅低声说:“每年这个季节只有一次捕捉幼龙的机会。这次一定要抓住。刚刚那只母龙凶残得很,当心些……”

话音未落,一只大脑袋从上方猛地朝她啄下!那只母龙一直藏在旁边等着他们呢!

龙嘴的弯喙如锋利巨钳挟风迎面而来。

*

方棠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变形的丑脸悬在上方。通常她每每醒来,睁眼看到的都是鹿人俊美的容颜,现在风格突变,她下意识地一拳挥出……

惨叫声过后,那个人捂着脸跌坐在床边地上呜咽出声:“他打我,你也打我!你们都欺负我!”

她坐起身来,从那一对瑟瑟发抖的黑色蝙蝠翅膀认出来了:“是……幕妥么?”

他猛地抬起脸来:“不是我是谁!”

“……”看脸还真认不出来!这张脸又青又肿,腮帮子鼓起,眼圈也黑了一只,分明是经过了一番暴打。她同情地倒吸冷气:“你脸怎么了?昨天你们两个打完架时没这么惨啊!”

门帘一掀进来一个鹿:“我昨天又给他补了一顿打,谁让他拿蛇吓你的。”

途涯手中端了一份早饭,搁在方棠手边。

幕妥恼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一个冷血人会怕蛇!”

方棠说:“我不是怕蛇,我只是……”想到角里,又是一阵难过。

途涯脸色马上沉下来,踢了幕妥屁股一脚:“滚回你的房间。”

方棠有些不忍心:“你别怪他了,又不是他的错。”

幕妥顺杆就上:“就是说!”

途涯不依不饶又拨拉了他一脚:“出去出去,我们有话要说,你不能听。”

幕妥哼了一声,不屑地往外走去:“有什么稀罕听的,不让我听我也知道,她不就是昭雅吗……”

途涯眼神一厉,探手,揪住了蝙蝠翅梢,狠狠一扯,幕妥整个人凌空飞起,重重砸向床铺。还坐在床上的方棠及时把腿一缩,幕妥的身体与坚硬的床板狠狠撞击,似乎有断裂的声音,不知断的是床板还是他的肋骨。

方棠不由念了一声:“太凶残了”,不忍心地摇头叹气,甚至给蝠人构思好了墓志铭:死于多嘴。

途涯按住他的翅根,一只膝盖又压了上去,幕妥惨叫道:“断了断了!翅膀断了!”

途涯面色冷酷不为所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有脑子啊大哥!除了她,你还会对谁露出狼犬一样忠诚的脸?!”蝠人声嘶力竭,眼泪都痛出来了。

门口帘子缝里探进一张小脸,是度牙好奇地张望:“姐姐,两个骑士大人叠在床上干什么呢?”

这话字面怎么这么污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她急忙摆了摆手:“打人呢,快走远点,免得血溅身上。”

☆、死于多嘴

度牙吓得嗖地跑了。

方棠转头看到幕妥脸色都变了, 赶紧劝途涯:“快放了他吧, 看不小心弄死麻烦了。”

他冷冷说:“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不能留了。”

幕妥真慌了:“喂……你不是当真的吧……”

他加大了力度, 压得蝠人喘不过气:“怎么不是当真?”

方棠赶紧地戳了幕妥一把:“快发誓你不会说出去。”

幕妥艰难地发声:“我发誓……要是泄露半个字……你马上杀了我好了……”

途涯不为所动:“热血骑士要遵守的第一誓言是忠于主上,你对我的发这种誓无效,当殿下询问, 你难道会隐瞒吗?”

“呜……那你要我怎么办嘛!”

“在你身上打个记号。”途涯说。

途涯说罢放开了他。蝠人吃力地爬起来,捂着心口半天才缓过一口气:“你行……怕了你了……你要打什么记号?”

途涯瞥他一眼, 对门外喊:“度牙!”

度牙应声跑来,也没敢进来,从帘缝中探进脸:“什么事呀?”

途涯:“帮我去捉一条钉板蛇, 给你一枚铜板。”

“好嘞!”度牙跑走了。

幕妥一脸疑惑:“你让他捉蛇做什么?”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倒退着朝后缩去, 脊背贴着墙, 翅膀扎撒到天花板那么高,手指哆嗦着轮流指着途涯和方棠:“你要干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又要对我施巫术吗!”

而方棠也想明白了途涯的想法,探身到他身边为难地说:“你是想给他打上三字符吗?”

他点点头:“我想过了, 直接杀了有点草率……”

幕妥惊道:“那单单是草率么?!”

途涯没理他, 继续说:“如果把他投入地牢关押, 也不能保障他不会逃跑。不如让他留下,我们也多个帮手。给他打上第三暗鳞的印记,当他想异心时, 你就跟他灵魂互换,把他的身体带回来……再杀掉。”

方棠倒吸冷气:“你们不是兄弟吗?你未免太绝情了点。”

他温存地看着她:“我只忠于你。”

这边两人深情对视,那边小蝙蝠哭出声来:“狠毒!”

说话间度牙回来了,递给途涯一个小陶筒,换走一枚铜板,欢天喜地走了。途涯打开塞子,里面的小蛇一探出头来就被他捏住,拎着走近幕妥。

“啊!啊!不要不要!疼疼疼!”在的不堪入耳的叫唤声中,途涯扯过他的手腕,按着小蛇的脑袋,像盖印章一样按上去。

幕妥抱着多了一个三字形齿痕的手脖子,惨叫得跟杀了他似的。

途涯淡定地后退:“毒蝙蝠痊愈能力太强,这伤痕一天功夫就消失了。以后记得每天早晨补一口。”

“呜呜呜……殿下救我……殿下你为什么派我来……你明明知道我打不过他……殿下我想你……”

见者流泪,闻者伤心,惨不忍睹。

方棠看着幕妥,跃跃欲试:“都收了三片暗鳞了,我还没试过启动它们的能力呢。要不我试试跟他灵魂置换试试?”问途涯,“我应该怎么做?”

途涯觉得练习一下也好,难道有个实验对象。说:“我也没体验过,你可以集中注意力试一下。”

幕妥听到吓了一跳,呲着牙说恶狠狠盯着方棠:“你敢!”

方棠被挑衅得来了脾气:“我怎么不敢?”

“你敢把我换到你身上,我就敢摸!”

“摸什么?”她一愣之后才明白过来。

途涯已经听懂了,大怒,一把薅住蝙蝠翅根想要开揍,却听背后的少女嚣张地叫道:“我怕你啊?换到你身上以后我就跳一天不停下!”

两个男人定住了,均是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跳?”

方棠得意地笑:“我要让你的唧唧甩一天……”

途涯松开蝠人杀了回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幕妥趁机溜了。当然他也没胆量跑远,只是回他自己的房间而已……

途涯放开她,仍有些气急败坏。把陶筒一丢:“算了,他爱滚就滚吧,反正他活着穿过戈壁回到昭途部族的机会也不大。”

方棠一把接住陶筒:“喂喂,我是吓唬他的。”

他沉着脸:“不到迫不得已,不准换魂了。”

“行行行,我保证就算是换了也不跳……呃,也绝不脱~他#裤砸!”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陶筒的盖子。

他一惊,伸手阻拦:“你看到它不会不舒服吗?”对之前她被蛇吓晕的事还心有余悸。

她说:“没事啦,昨天的事又不是因为我怕蛇。”

涂涯犹豫一下,还是拿回了陶筒,亲自动手把小蛇捉出来,捏在在手里让她看。小东西被捏住要害,只张着鲜红小口,黄棕花纹相间的蛇身一卷一卷,徒劳挣扎。

她看了这小蛇半天,问途涯:“角里是怎样控制这些小蛇帮他咬人的呢?第三暗鳞除了控灵魂互换,还能赋予他驱使蛇的能力吗?”

途涯摇摇头:“不应该。或许他另有这种本事。”

“不对,他如果能控制蛇,就不会葬身蛇群了。我觉得……控制蛇的可能不是他,另有其人。”

途涯一怔:“那会是谁?”

“影子。”方棠说。

“矿坑里的那只乌鸦影子?”

“不,是躲在乌鸦背后的影子。”方棠说,“角里与幕妥灵魂互换,与你打斗的时候,我想通了一件事:角里不能长时间保持灵魂互换的状态,所以他不能放弃病痛缠身的身体,每天都会换回去做自己。我当时问过角里,他完全不知道谁是有追,说自己只能与人灵魂互换。而那只乌鸦十年来一直陪着有追。

我当时问过角里,他完全不知道谁是有追,说自己只能与人灵魂互换。所以当时寄宿在乌鸦身体里的那个灵魂,不是角里。还有,‘影子’对待元维人痛下杀手,那狠辣的做法,不像角里能做出来的。角里虽然长得吓人,可是并没有真正做什么恶事,除了……”

途涯接话:“除了想刺杀你。角里如果是心地善良的,却先后利用了几个人试图对你下杀手,为什么?”

可惜角里已经不会说话了。

途涯想了一阵,说:“据我所知,已经找到的三片暗鳞,隐约有某种联系,背后似乎都有个‘影子’。”

是啊,把事情串联起来想一想,可以发现若有若无的脉络。第一暗鳞虽然藏在乌鸦腹中,但真正受益者是有追,乌鸦替他报仇、一直在陪伴他,甚至养活他;第三暗鳞的拥有者角身边有蛇为帮手,而鬼眼婆婆的第二暗鳞是角里送给她的。

“乌鸦,蛇。”途涯思忖着说,“九片暗鳞中,有一片能控制飞禽走兽,我只是听你说起过,没见你用过。”

“哦?我是怎么说的?”她知道他指的是昭雅,懒得纠正了。

“是在捕捉你的座骑那次听你提起的。”

“等等,”方棠眼睛一亮,“我的座骑?我的座骑是什么?”

“它叫绿毛,你不记得它了吗?”他忧伤地看她一眼。

“……”这个家伙又掉进对昭雅的思念中了,她都不忍心戳破,心中充满深深负罪感,忍不住想告诉他其实她知道真正的昭雅在哪里。

不过……绿毛?她哈哈哈乐了:“我的座骑的名字怎么这么逗比?”

途涯说:“这个名字还是我起的……我与你一起在飞龙谷捕捉的它。”

“哎?!”她一拍巴掌,“原来是这一段啊!那只小可爱就是绿毛吗?”

“哪一段?”

“第三暗鳞我收了,里面存的记忆就是你和昭雅在飞龙谷的经历。”

他愣怔怔地看着她:“又有我吗?为什么……”

她已经开始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描述记忆碎片中的情景:“我的天!那是翼龙吗?这种动物在我的那个世界是没有的,就算有过也已经灭绝了,那嘴!那么钩!那翅膀一展开,天空都被遮蔽了!”转向途涯拖起他的手,“我还知道你手心里这个疤痕是怎么来的了,也知道为什么暗鳞对你无效了。哎……你怎么了?”

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她,黑曜石般的眸上蒙了一层薄泪。忽被她的问话惊醒,急忙把脸偏向别处。

而她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泪意。这家伙小时候是个爱哭鬼,长大了也是爱哭的,只不过碍于骑士的面子,比较能忍罢了!

他再回过头来时泪光已滤去,仿佛为了解释刚刚的失态,说:“已经看过的四片暗鳞里,除了第九片,这三片里都有我,我有点……意外。”

她微笑了一下:“有什么意外的?你小时候太可爱了,换成我也会把你那时的模样牢牢记住。”

如果昭雅有手机,准会对着小鹿人啪啪啪拍个没完,每天朋友圈刷屏:“我家小鹿的萌角又长了一点点!”“我家小鹿天下第一萌!”“我家小鹿眼睛好漂亮!”……唉,想远了。

☆、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