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听着平王温和的声音,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平王送李青出了院门,看着她走远了,回过头,腰背挺得笔直,脸色阴冷下来,吩咐道:

“把这院子里侍候的人,全部送到刑房!让孙义来见我!”

说着,大步出了梨花居,去了前院。

前院刑房院内,灯火通明,院子里跪满了冻得已经僵硬了的丫头婆子,平王浑身散发着阴冷的煞气,端坐在刑堂上首扶手椅上,孙义和刑房管事周慎跪在地上,正在禀报:

“回爷,拷问过了,都说不知道。”

平王脸色又沉下来几分,孙义和周慎头伏得更低了,平王突然冷笑起来,阴阴的说道:

“她们大约觉得,只要不说,爷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吧?哼!竟算计到了爷头上!你们大概都忘了爷是谁,忘了爷是号称“阎罗”的!”

平王低头看着孙义和周慎,声音冷淡下来吩咐道:

“去,把梨花居侍候的人,全部杖毙。把嘴堵起来打,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许再说一个字!”

孙义浑身颤抖了下,周慎伏下身子,重重的应道:

“是!”

磕了个头,站起来退了出去,平王盯着孙义看了半晌,慢慢的说道:

“这府里,你和丁二,给我盯好了!老太妃年纪大了,黄嬷嬷,年纪也大了,从今天起,福佑院的事,你去回了夫人,请夫人作主,嗯,明天你去趟无着庵,请月清师父过来,给红袊和红袖瞧瞧。”

“是!”

孙义忙磕头答应着,平王站起来,走了出去,院子里已经弥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平王站在院子中间,嘴角带着丝狰狞的笑意,环视着周围,片刻才转身出了院子,往春熙院去了。

西院海棠院里,正屋东厢,一盏黄豆般大的昏黄灯光下,陈姨娘面容憔悴焦灼的在屋里来回走着,屋门轻轻响了一声,陈姨娘急忙奔了过去,怜夏脸冻得通红,满面仓惶的跌进了屋里,回身急急的关了门,陈姨娘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红袊怎么样了?红袊怎么样了?你快说话呀!”

怜夏颤抖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三小姐,好象被夫人抱走了。”

陈姨娘一下呆住了,突然悲伤异常的低声哀叫起来:

“红袊今天发病,不就是她害的吗?红袊都这样了,她还想干什么?红袊不过是个女孩儿,爷又没到过我这儿,她还要怎么样?!”

怜夏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把她摁到炕上,胆颤心惊的环顾着四周,半晌才理顺些气息,极力压低了声音说道:

“姨娘,不是我说你,那些个婆子的话不能全信!爷和夫人一起进的梨花居,夫人抱着三小姐走了,爷没走,我就留了个心,多停了会儿,姨娘,您猜怎么着,刑房的人把梨花居里的人全都带走了,院门都锁上了。

陈姨娘愕然的看着怜夏,怜夏看她安静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坐到她旁边,继续说道:

“姨娘,您可千万别被人当了枪使!夫人对三小姐怎么样,您得亲眼看见了才算数!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好,您又能怎么样?她是王妃,爷又正宠着,您……您还是明天请安的时候,仔细看了再说,千万要管住自己,得学着不动声色,象顾姨娘那样!”

陈姨娘茫然的看着怜夏,怜夏看着陈姨娘茫然的眼神和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暗暗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说道:

“姨娘,怜夏从小侍候您,您得相信我,千万别听那些人的话,会害死你的,您记住,对夫人千万要恭敬,要听话,千万……别去争宠!这样夫人才能对三小姐好!您就安安份份的守着吧。”

平王回到春熙院,李青正抱着林红袊坐在东厢炕上,林红袊脸上的紫青已经褪了下去,郑嬷嬷端着碗核桃酪,侧身坐在李青旁边,用极小的银调羹正慢慢的一点点的喂到林红袊嘴里。

看到平王进来,郑嬷嬷忙站起来,李青也直起了身子,红袊扑进了李青怀里,平王忙抬手止住了李青,笑着说道:

“不用起来,你抱着孩子,嬷嬷也不用多礼。”

说着,坐到了李青身边,低头看着林红袊,林红袊身体微微颤抖着,紧紧的伏在李青怀里,李青轻轻抚着林红袊的后背,安慰着她,转过头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你身上煞气太重,吓着孩子了,你还是先去歇息吧。”

平王“嗯”了声,点点头,站起来笑着说道:

“我身上沾了些脏东西,要再洗洗才好。”

李青点点头,秋月和竹叶忙去叫了热水,侍候平王沐浴去了。李青抱着林红袊,和郑嬷嬷一起喂她又吃了几口核桃酪,才把她交给郑嬷嬷,让她带着去东厢房歇息了。

第一百二章 请安第二天卯正刚过。秋月叫醒了李青,洗漱完毕,换了件淡黄盘金绣牡丹掩衿短袄,一条云锦绣百蝶曳地裙,插了支黄玉垂花簪,正喝着碗红果汤,郑嬷嬷脸上平静中带着丝凝重,掀帘进来,悄悄禀报道:

“夫人,丁三说,爷昨天晚上,把梨花居里所有的下人都杖毙了。”

李青手里的碗微微抖了抖,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郑嬷嬷嘱咐道:

“看好咱们的人,都别忘了,爷,可是‘阎罗’。”

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只怕今天孙义就得送人到咱们这儿来,咱们在这里,一年也就住这么一两个月,红袊的事。也管不了太多。这人上,嬷嬷就费费心,和孙义商量着挑些老实本份,知道进退的侍候红袊吧。嗯,红袊夜里睡得可好?

“吃了药,睡得很安稳,还会儿还睡得沉着呢,就是出气声粗重了些,竹枝带着水苏和水萍看着呢,她们三个都心细些,挑进来人之前,就先让她们三个看一看。”

郑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回着李青的话,李青慢慢喝完了红果汤,竹叶接了碗退到了门口,李青转头看着郑嬷嬷交待道:

“爷已经让人去请月清了,大约巳正时分就能到府里,红袊就让她看着医治调理吧。”

郑嬷嬷点点头,感叹道:

“这三小姐怎么说也是生在王府,金尊玉贵的,竟连夫人小时候还不如!真真是……”

李青默然片刻,正要说话,竹叶掀帘进来,曲膝禀报道:

“夫人,陈姨娘来给您请安,在院子里候着呢。”

李青怔了怔,转头看着郑嬷嬷。郑嬷嬷笑着看着李青,低低的说道:

“到底是自己生的,看这沉不住气的样子,只怕也是个空长个皮囊、没用的主。要不,我陪着夫人看看?

郑嬷嬷对收伏内院还是有着高昂的战斗热情,李青笑着点点头,转过头吩咐竹叶:

“让她进来吧。”

竹叶曲膝答应着出去了,片刻功夫,陈姨娘穿着身玉色衣裙,面容有些憔悴,小心翼翼的进了东厢,在炕前站住,曲膝福了下去:

“奴婢陈氏,给夫人请安。”

李青微微有些恍惚的看着陈姨娘,这个女人,漂亮到让女人也着迷,这些憔悴没让她失色,倒添了无数我见犹怜来,平王不知道是从哪里寻到的如此美人,倒也舍得冷落。李青轻轻笑着,“陈姨娘起来吧。下次不必这样早。”

陈姨娘站直了身子,往旁边悄悄挪了两步,微微垂着头,眼睛偷偷往四周打量着,郑嬷嬷站在李青身边,冷眼盯着她,见她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告退,只偷偷摸摸的四下看着,轻轻咳了一声,陈姨娘身子微微颤抖了下,胆怯的看了看郑嬷嬷,又飞快的垂下了眼帘,脚步挪动了两下,李青看着她,嘴角带着丝笑问道:

“陈姨娘还有什么事吗?”

陈姨娘赶紧抬起头,紧张的笑着:

“没,没事,没事。”

“没事的话,姨娘就先回去吧。”

李青淡淡的吩咐道,陈姨娘张了张嘴,胆怯的看了看郑嬷嬷,又咽了回去,低着头有些不舍的告了退,磨蹭着出了院门。

秋月用托盘托了只盖碗进来,笑着说道:

“夫人,竹雨今天一早就熬了核桃酪给夫人送来了,昨晚夫人到底没喝上这核桃酪。”

郑嬷嬷从托盘里取了盖碗奉给了李青,李青笑着接过。正要打开,竹叶掀起帘子,进来禀报:

“夫人,顾姨娘也来请安了。”

李青皱皱眉头,转头看了看郑嬷嬷,放下手里的碗吩咐道:

“让她进来吧。”

顾姨娘满面笑容的进了屋,手里捧着只紫檀木匣子,曲膝行着福礼,“奴婢顾氏,给夫人请安。”

李青微笑着抬抬手,“起来吧。”

顾姨娘直起身子,笑容满面的举着匣子说道:

“夫人,奴婢娘家做着药材生意,今年赶巧得了几两水沉香,送来给奴婢,奴婢们哪里用得上这样贵重的东西,奴婢想着,这年里年外的,夫人这里也许正用得上,奴婢就拿了来,献给夫人。”

李青眼睛里闪过丝轻笑,客气的说道:

“顾姨娘有心了,不过。我身子弱,一向受不得这些个熏香的味,给我也是白浪费了,姨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顾姨娘脸上闪过丝尴尬,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夫人若不用,留着赏人也好。”

李青笑着说道:

“若是赏人,倒还不如给姨娘自己留着用更好些,这水沉香也算难得的,你就留着吧。若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顾姨娘怔了怔。垂下眼帘,曲膝告了退,退了出去。

郑嬷嬷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里带出些冷意来,“夫人,爷后院这些个姨娘,竟没个省心的!”

李青慢慢吃着核桃酪,笑了起来,“嬷嬷这话说得,你倒是说说,哪家后院里的姨娘,是省心的?这姨娘,就不是个省心的物事。”

“什么不是个省心的物事?”

平王笑着说着话,进了屋,李青忙放下碗,下了炕,嗔怪道:

“你又这样不声不响的进来,要吓着人的!”

平王带着满身的寒气,伸手圈了李青,笑着问道:

“什么事让青青不省心了?”

李青忙推开他,“爷身上寒气真重,爷练完功了?”

“嗯,我过来和青青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李青微微怔了怔,抬头看着平王,平王轻轻笑着,低下头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青青昨晚,不累吗?你身子弱,又要照顾红袊,母亲那边,我去说,请了安就回来歇着吧,晚上我过来,再和你一起过去请安。”

李青笑着点点头,平王换了衣服,穿上斗篷,两人一起出了院门。平王拥着李青,穿过花园,往春晖院去了,花园转弯的角落里,张姨娘带着丫头,站在树后,恨恨的盯着李青的背影。

请了安,出了春晖院大门,李青微微仰起头,笑着问道:

“爷不在春晖院吃早饭,是要回去春熙院吃呢,还是去前院吃饭?”

平王拥着李青,一边慢慢往回走着,一边笑着说道:

“回春熙院吃吧,你那个丫头,菜做得好,点心做得也好,连饭也做得比别人好,青青最会调教人。”

两人回了春熙院,竹雨带着婆子,摆了早饭上来,李青陪着平王吃了,平王笑着指着核桃酪说道:

“这个好。”

李青抿嘴笑着答道:

“这个不知道多费功夫,难得爷肯说句好。”

青蒿掀帘进来禀报道:

“爷,夫人,张姨娘过来请安,现在院子里候着呢。”

李青扬扬眉梢,嘴角带出丝笑意来,转眼看着平王,平王低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我去前院了,中午等我回来吃饭。”

李青笑着点点头,秋月捧着平王的斗篷过来,李青接过给他穿上,仔细的系好了带子,送平王出了正屋门,院子里,张姨娘披着件银红斗纹锦上添花白狐狸里斗篷,衬得面容灿若桃李,正俏生生的站在院子里,看见平王出来,忙笑吟吟的迎了上去,曲了曲膝,眼波盈盈的看着平王,声音婉转的说道:

“爷,爷上次说的杏仁茶,奴婢做出来了,想奉给爷尝尝呢。”

李青站在正屋檐下,笑盈盈的看着院子里,平王身子仿佛僵了僵,脚步微微顿了顿,略抬抬手,也没答话,大步出了院子。

秋月掀起帘子,李青笑着进了屋,片刻,青蒿掀帘出来,扬声招呼道:

“张姨娘,夫人让你进去。”

张姨娘转过身,斜了青蒿一眼,理了理斗篷,昂然走了进去。

李青正坐在东厢炕上,仔细的挑着几块料子,准备让竹叶给红袊做几件贴身的小袄穿,张姨娘站了片刻,见李青并不抬头,下巴微微扬起,曲了曲膝,高声说道:

“奴婢给夫人请安!”

李青的手微微抖了抖,郑嬷嬷眉梢高高的扬了起来,李青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张姨娘,抬手止住了正要说话的郑嬷嬷,冷冷的盯着张姨娘吩咐道:

“张姨娘以后不必过来请安了,退下去吧。”

张姨娘怔住了,扬了扬眉梢,正要说话,李青放下手里的布料,冷冷的盯着她,张姨娘身子下意识的畏缩了下,“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看着她出了门,李青揉着手中的料子,烦恼的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郑嬷嬷说道:

“嬷嬷,还有一个没来呢!这才头一天,都要把人烦死了,要是天天这样,这日子可怎么过?”

郑嬷嬷笑着坐到李青身边,怜惜的拍了拍她,“夫人想想,这世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夫人且放宽些心,慢慢收拾她们就是了,可不能气着自己。”

“倒不是生气,就是觉得烦,我可不想收拾这些个人、这些个事。”

两人正说着话,青蒿掀帘进来禀报:

“夫人,文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李青无奈的看了一眼斗志昂扬的郑嬷嬷,转过头吩咐道:

“叫她进来吧。”

经一百三章 探望文姨娘穿着秋香色盘金绣五色富贵银鼠短袄。银红绉纱灰鼠皮裙,昂然进了东厢,站在炕前,微微曲膝福了福,“奴婢文氏给夫人请安。”

李青把手里的布料递给竹叶,也不回头去看文姨娘,只抬抬手吩咐道:

“起来吧。”

又拣起布料递给竹叶,吩咐道:

“就用这两块料子做吧,拿去浆洗房,让他们先洗了,揉得软了再用,不用上浆,小袄不用太厚,薄些就行,要柔软贴服才好。”

竹叶答应着,拿着料子曲膝退了下去,李青转过头,迎着文姨娘恨恨的目光,冷冷的看了回去,冷淡的吩咐道:

“姨娘没事就先回去吧。”

文姨娘昂起头,盯着李青直直的说道:

“夫人。奴婢的生母病了,奴婢要回去探望。”

李青坐直了身子,冷着脸,目光幽深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郑嬷嬷问道:

“西院的事,现谁在管着?”

郑嬷嬷微微曲了曲膝,恭敬的回道:

“回夫人话,现春晖院是黄嬷嬷管着,外院和福佑院是孙管家管着,西院是顾姨娘和文姨娘一起管着。”

“既是这样,你回去和顾姨娘商量个章程出来,报了爷就是了,西院的事不用来回我。”

李青转过头,看着文姨娘,慢慢的说道,文姨娘怔怔的盯着郑嬷嬷,福佑院不是黄嬷嬷在管着的嘛,她怎么说是孙义?昨晚梨花居发生了什么事?爷杖毙了满院的人,黄嬷嬷有没有事?宏旭!宏旭怎么样了?宏坚跟着师傅在闭关,应该没事吧?梨花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得赶紧回去打听清楚才行。李青眯着眼睛盯着文姨娘,文姨娘半晌才恍过神来,匆匆曲膝福了福,转身出了门。

郑嬷嬷脸上红涨起来,“这象什么话?!就这样走了?”

李青抬头看着郑嬷嬷,笑着说道:

“只怕她听嬷嬷提到福佑院,有些急了。随她去吧。咱们这会儿也不犯着和她们计较这些小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