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恨恨地瞪着他,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那些天她在他面前为了离婚歇斯底里,形象几乎已经全数失去。她动动嘴唇,喉咙干涩又沙哑,甚至已经略带了哭腔:“黎家到底欠了你什么,我又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现在一定要这样报复我?”

安铭臣明显怔了一下,伸出手想要扶她,半路却又收回了手,接着轻轻笑了出来,他陷在沙发里,坐得舒服而且自在,依旧是那副该死的淡定自若的模样,依旧是那副该死的慢条斯理的口吻:“念念,当初你答应和我结婚,却又为了路家跟我赌气,还离家出走三个月。你当真以为我是泥塑的菩萨,没有脾气么?还是以为我是好揉捏的泥巴?嗯?今天的事我只当你在胡闹,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黎念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却一直不肯掉下来。她何德何能,值得他这样耗费财力物力去惩罚。这些不过是他收购黎家的借口,他成心要一石二鸟,让她背负恶名,他真当她是一无所知的废物?

安铭臣就坐在那里眯眼瞧着她,然后他走过来,摸着她的头发,抱住她,亲吻她,声线优雅又柔和,是成熟男子特有的低沉音调,如同大提琴一般悦耳:“哭什么呢?念念,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为什么你总是为了旁人的事来和我吵架?”

她冷冷地看着他,抿着唇没有吭声。

安铭臣是真的长得太好看,他的下颌扬起,那一瞬漂亮得就像是白天鹅一般。然后微微带了笑意问她:“你饿了么?今天晚饭想吃什么?我做牛排给你吃好不好?嗯?”

黎念除了绝望,就还是剩下绝望。

再后来,她再无力提出离婚。接着拍戏的机会,她在离新婚别墅两个小时车程远的地方买了新公寓,自立门户,视他们的婚房为冷宫,一年也不见踏入一步。

而安铭臣也像是变了个人,他的绯闻女友一个个的换,个个都笑靥如花,美艳动人。他在娱乐版块的活跃程度大概和一些焦点明星都有得拼。

Ada今天明显对安铭臣兴趣十足,一直都在极力把话题拐到他身上。晚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黎念拨弄着什锦粥不以为意:“他现在这会儿八成又泡在温柔乡里呢。Ada姐,你再说下去我就快要怀疑安铭臣是不是已经把你给收买了。”

Ada笑着调侃:“按照偶像剧万年定律法则,他就算真是收买了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黎念也在笑:“这可错了。他收买了你,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抓住我的把柄告诉他。有弱点的敌人称不上敌人。”

“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Ada叹息一声,“不过我还是听说,安铭臣女伴换得虽然勤快,但还没玩过真的。表面看起来如胶似漆的,私底下安铭臣的手她们估计都没摸到过。”

黎念忽然想起那件印着口红印的衬衫。她定了定神,接着笑:“您都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了,好的不一定真好,坏的不一定真坏。更何况还是传闻,能有我亲眼看到的可信么?”

Ada又叹了口气:“不说他了,吃粥吃粥。”

第五章

五、

不过安铭臣确实是泡在了温柔乡里,他晚上的应酬还没完。KTV包厢里,他此刻正含笑接过对面男人递过来的酒。

旁边特助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表情担忧地看着他。安铭臣轻轻一挑眉,露出一个笑容,不动声色地推开,回首看着对方已先干为敬,自己也笑着饮下了小半杯。

那人接着便递了一支烟过来,安铭臣这次却摆了摆手:“今晚就不抽了。”

那人于是收回手给自己点了一支,开始吞云吐雾。笑容满溢开,几乎在脸上摇摇欲坠:“哟。那安董是好定力。我是老烟袋了,一会儿不抽就心痒得厉害。”

突然有人敲门进来,是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安铭臣漫不经心地瞟过去一眼,却不觉定住了目光。

面前这个女子竟然长得很有几分黎念的影子,只是画了浓妆,并且带了标准的公关微笑。

黎念不耐烦的时候,倒是这样笑过。但她一贯喜欢素颜。

他微微眯起了眼。看着女子靠近他坐下来,嘴角依旧维持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没有动。

“这是我的助理,姓付。”王总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还是朗声笑,“安董不觉得她跟一个女明星长得像吗?”

安铭臣挑了眉:“谁?”

“最近挺红的那个黎念啊。”

“这个名字听说过。”安铭臣敛起眉眼,用手指骨节碰了碰高脚杯,又转了转,问得很是漫不经心,“她很红吗?”

“刚刚拍过一个反响很好的商业电影,出道似乎不算久吧,算是一炮而红。人长得是真漂亮。”

安铭臣淡淡地笑:“王总见过她?”

他哈哈笑:“前阵子出差,在飞机上正好碰着了。素颜也相当漂亮啊,我女儿最近正迷她,就问她要了一张签名。挺好说话的一个人,一说话就带着笑,模样挺亲切。”

安铭臣依旧是清远的笑容。

其实他连着赴了两个酒场,已经喝得多了一点,此刻眼前有些恍惚,而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张漂亮的脸庞。是一贯的冷淡颜色,在他面前几乎不曾笑过。即使是在他半醉半醒的状态中,她也依旧是这个冷冰冰的样子。

他跟黎念都知道,他俩相处得甚至还不如陌生人和谐。

付助理适时地插话进来,打断了他的神游。她的声音柔软,而那张颇有几分相似黎念的脸庞带上可人的笑意之后,也确实美得令人赏心悦目。她端着一个酒杯,笑容让人无法拒绝:“我敬安董一杯。”

安铭臣仔细瞧着她的笑颜,慢慢地笑了一下,将被倒满的酒杯全数喝了下去。

付助理展颜一笑,又为他倒了一杯酒,洁白手腕上一只碧绿的玉镯子,手背状似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又快速离开,因为离得太近,可以看到线条优美的脖颈,绝对当得起美丽两个字。

她端着酒杯,美目带着盈盈笑意,有星光在流转:“安董,我可不可以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安铭臣低笑:“付小姐请说。”

付助理又靠近了一些,更有丝丝魅惑的香水味道缠绕过来:“安董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

安铭臣靠回到沙发上,一只手缓慢抚摸着酒杯,狭长的眼尾挑起,笑得格外好看:“就是付小姐这样的。”

等安铭臣重新坐回车子里,时间已经堪堪指向十一点。司机稳慢地开着车子,安铭臣坐在后面,略略扯了扯领口,慢声开了口:“把后面的车窗开大一点。”

副驾驶位上的特助依言照办,冬天的凉风立刻更强劲地灌进来,安铭臣皱着的眉心微微舒缓了一点,他靠在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特助忽然将一个密封水杯递了过来。

安铭臣揉着眉心接过来,看了看。特助解释:“这是蜂蜜水。刚刚新买的水杯,热水也特别煮沸的,您喝一点吧,有助于解酒。”

“辛苦你了。”安铭臣捏住水杯转着看了又看,打开凑近嘴边,可最后还是放到了一边,“可我不吃蜂蜜。”

特助欲言又止,安铭臣像是感应到一般,笑了一下:“想说什么直接说。”

“您多注意身体。前段时间才在医院住了一周,医生说现在是调养期…”

安铭臣含糊地“唔”了一声,打断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他最近确实有些忙,应酬也十分多,刚刚在KTV里其实已经又困又累,强撑下来,如今胃部十分不舒服,头也很疼。

特助还是吞吞吐吐:“还有一件事…”

安铭臣虽然有些微醺,脑筋却还算灵敏,抬起眼皮哼笑一声:“等会儿,你先让我猜猜。今天下午公司去了个女士要找我?”

特助老老实实地点头:“是的。一位姓蓝的小姐。”

安铭臣重新闭上眼,嗤笑一声:“上回是是姓白,上上回是姓黄,这回改姓蓝的了?姑妈成心要开染坊么。”

他的手指或轻或重地揉着眉心,继续慢慢地说:“以后再遇到这些事也直接找借口推掉。不管对方说是我妈还是我姑还是我姨的意思。”

“是。”

即使开窗通风,安铭臣也觉得胃里在不停翻搅,不适感几乎顶到了喉咙。幸而此时车子缓缓停下来,是他最近惯常住的公寓楼下。

安铭臣下了车,依旧微微蹙着眉,正要离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敲了敲车窗,开了口:“检查一下后备箱,看有没有多出来东西。”

特助和司机互望一眼,依照吩咐去办。然后抬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是有两箱礼物,还包裹得很严实。”

“明天按原样送回去。”安铭臣愈发觉得不耐,冷声说,“告诉他这忙我通融不了。”

“是。”

如果从忙碌程度看,黎念比安铭臣要悠闲许多。她的工作日程都安排在半个月以后,现在赋闲在家,每天除去在家种花养鱼上网看电视,就是被韩道拖着去参加各种聚会,或者去Ada家帮忙照顾那个混世小魔王莉莉。

三岁的莉莉有时比三十岁的安铭臣还要难应付一些。每天都必须固定餐配巧克力和冰淇淋,大人不给就发嗲撒娇不睡觉。黎念每次去的时候都要带上一大盒包装精美的礼物,才能讨得这位小美人的欢心。

黎念并不擅长哄小孩,可是莉莉实在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黎念每次坐在Ada家的客厅里,看着这只漂亮猴子不停上蹿下跳不得安宁时,都要反思一回自己小的时候有没有也像这样让人没辙得又爱又恨过。

她每回反思,都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形容最多的词汇便是安静漂亮加乖巧。别的孩子在玩的时候,她一个人在书房读那套厚厚的百科全书。别的孩子在熬夜赶作业的时候,她则在漫不经心地拿着各式毛笔一点点作国画勾勒。

她甚至不曾玩过家家。她的童年安宁纤细,按照规规矩矩的轨迹一点点碾过时间车轮。甚至连父母双双去世,十七岁的她由叔伯们代为照顾,她也默不作声地安静接受。

她的叛逆期来得太晚太晚,在遇到安铭臣之后才正式开始。

黎念今天去的时候莉莉正在用积木搭一座别墅,绿树白兰,小桥流水,分外别致。黎念看到觉得眼熟,总觉得这繁复的房子在哪里见到过。再仔细一想才反应到原来曾经是黎家的房产之一。

而且二楼那个最大的房间还曾经是她的卧室。路渊在黎念大二的时候从国外回来看望她,环顾她打扮得粉粉嫩嫩的卧室,还开过一句玩笑话:“公主房。小女孩果然就是小女孩啊。”

黎念昂首挺胸,很严肃地为自己正名:“我成年了!我不小了!”

路渊瞧了瞧她,笑意更加明显,用手比了比,接着说:“你看,你还没到我脖子高。怎么不算小呢?”

黎念仔细地回想,似乎就是因为路渊的取笑,她在第二天就叫了工匠重新装修房间。淡紫色的墙壁,以及淡雅的床单,没有半点带着粉红色。

她曾经是那样努力地想跟随上他的脚步,从外貌到心理,从学业到交际,每一步都迈得辛苦而且小心翼翼,却又要假装是不经意。

黎念进屋刚换了鞋子,忽然一团粉粉嫩嫩冲着她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的腿。莉莉仰着小脸问:“姨姨姨姨,今天带什么好吃的了吗?”

黎念蹲下来,从包里掏出一大盒的巧克力,捏了捏莉莉的脸蛋,取笑她:“小脸蛋都圆滚滚了,还老想着吃!”

Ada站在后面笑,“你下次别再带东西了。这家伙吃惯了你那些进口货,最近胃口越来越刁,越来越难养了。”说罢点了点莉莉的额头,“去厨房给你姨姨拿些点心过来。”

莉莉乖乖去了厨房,Ada又说:“我听说件事,左迎为了S市的电影节,特地请名师订做了一件特别的礼服,连首饰也是特别订做的。”

黎念“嗯”了一声,站起身来笑:“越漂亮的女人越爱美,挺正常的啊。您这么重视做什么?您不是说过她就算戴上凤冠也没有皇后那股气势么?”

“那前提得是她身边没个皇夫。”Ada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看你这样儿肯定又是不知道。她最近和安铭臣的绯闻炒得热着呢,偏偏你那神出鬼没的老公不但不出面澄清,还出手大方地给她买了套首饰让她出来秀。现在网上各种流言版本都有。”

黎念怔了怔:“她跟安铭臣?前一阵不是才和阮皓哲玩高调么?”

“一个借她上位的男明星,哪有有貌又多金的豪门贵公子吸引人。按照左迎那个性,一个半个月才踹了算是久了。”

“可是,”黎念抿了抿唇,“今天晚上她请我去KTV,我已经答应了。”

“你又怕见着安铭臣了?但是左迎出道四年多了,你跟她又是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哪有不去的道理。”Ada拍了拍她的肩膀,“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安铭臣跟别的女人公共场合里暧昧不清,他干什么你又不在意,还是去一趟吧,走个过场也比不去的好。”

黎念低下头,考虑着晚上的情景,抿着唇不说话。Ada却意味深长地说下去:“我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你的亲戚没人跟媒体爆料你跟安铭臣结婚的事?虽然当时知情的人不多,但能保密得这么严实,也算是不容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黎念给腻在她怀里的莉莉剥开了巧克力的包装,喂了一颗在她嘴里,“必然又是安铭臣在捣鬼。他一直喜欢背后玩阴的。

该来的还是要来。黎念在KTV的地下停车场泊好车,离开时瞥到了旁边的车子,宝蓝色兰博基尼,稍稍低头,下面车牌号果然是那该死的一连串的九。

黎念使劲盯着它看,磨牙半天,又重新钻进车子,翻出一张A4纸,又从包里摸出签字笔,咬下笔盖,挥手就写下了四个字——我是畜生。

她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然后下车,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便快速把纸拍在了安铭臣那辆车子的前车窗上,又用刷雨器别住,白底黑字,在流转着柔光着车窗上相当明显。

是非之地,黎念觉得满意后,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KTV包厢内也是个是非之地。黎念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热闹非常,大多都是娱乐圈的人,女士们个个都穿得华丽异常,男士们也分外英俊有礼。俊男美女实在养眼,然而黎念忽然想起了Ada曾经的讽刺话:“凡是涉及娱乐圈人士的聚会都是挖掘奸^情的好地方。十个人里起码得有四五个有点关系。A跟B就算没地下情,也得跟C有一腿。就算没一腿,也得和D在玩暗恋。你仔细瞧瞧,再无聊的地方都能不无聊。”

黎念在心里叹气,发现今晚的A就是那个懒懒坐在沙发里的带着一点温柔笑意的安铭臣。

不知正聊到什么话题,坐在安铭臣旁边的左迎正笑得十分开心,但还是很快发现了她,立刻放下酒杯走过来,抓住她的袖子笑靥如花:“又是这么晚。该罚,一定要罚,今晚必不饶了你。”

安铭臣略略敛了笑,目光扫过她。黎念直接无视,笑得目不斜视:“好吧我认罚。都怪路上车太多了,堵得要命。”

她被左迎拉到身边坐下,好死不死一抬头正对上安铭臣的一双眼。黎念微微一笑:“安董。”

不就是装么,她一个演员,做些心理建设后,这点演技还是有的。

安铭臣瞅了她一眼,随即也是笑容可掬地点头。他手里捏着一只酒杯,微微摇晃了下,随后就撇开目光,探身去拿桌几上的水果。

“原来你们认识呢。”左迎巧笑着挽上他的手臂,“那就不用我再介绍了。”

黎念看着面前俩人的神态动作,歪着头不禁想,为什么安铭臣的臂弯就这么有吸引力呢?萌萌,左迎,还有花边新闻上的那些莺莺燕燕,全部都热衷于那块寸土寸金?

安铭臣弯了弯眼,狭长的眸子里一片湛然。他微微侧过头,慢声问左迎:“你进娱乐圈有五年了吧?”

“快了。”左迎笑,偏头看了看黎念,又说下去,“现在优秀的新人越来越多,压力很大的。”

安铭臣却对她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点点头就向后靠在沙发背上,似是有些疲惫,渐渐收敛了表情,只抬了抬手臂,象征性地抿了抿红酒。

他不说话,黎念自然也不会招惹他。

第六章

六、

今晚最变态也最恶俗的时刻终于来到。俗到极致的大冒险,冒险事个个都设置得不安好心,只是许多人都抱着只要抽不到我那一切都很有趣就算抽到了我总还有人会比我更惨的阴暗心理去玩,于是刺激与紧张并存,阴险与狡诈齐飞。

黎念其实很不想玩。她去年输得很惨,被要求和一个基本陌生的男艺人舌吻长达一分钟,并且还被人用手机录下来制成了专辑专门发给她。那是她在公众面前最狼狈的回忆,没有之一。当那四片薄薄的嘴唇接触的那一刻,她连想跳江的心都有了。

安铭臣看起来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过想想也的确是。有左迎在旁边镇守,其他美女连揩油的机会都没有。而他本身就是个腹黑分子,男士们不容易陷害他,女士们更不忍心陷害他。他安全得很。

黎念眼观鼻鼻观心,决定只等两轮意思意思地玩过去,她就去一趟洗手间,不待上半个小时绝不出来。

但她似乎只要碰上了安铭臣,运气就诡异地会糟得惨不忍睹。只第一轮她就被抽中。左迎把牌一甩,笑得特别不客气:“来来来,黎念,就按先前说好的。我随便点个在场男性,你闭着眼摸他的脸,摸得出来就饶了你,摸不出来就要罚酒了哦!”

黎念说:“我直接喝酒成么?”

左迎笑着摇摇手指:“直接喝酒就要一口气喝下去两瓶,摸不出来只用喝一瓶哦。”

“…”她能喝多少她自己清楚得很。估计一瓶一次灌下去,她回头连去停车场都分不清东南西北。黎念眼睛一闭,牙一咬,“开始吧。”

周围很寂静,等一个人真正站在她面前任她“揩油”的时候,黎念还没有伸出手,就已经闻到了一丝很熟悉的清香气,若有若无却是绝对的印象深刻,深刻到她惊得差点睁开眼。看来今晚她的运气真是差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第一轮就抽到她不说,要摸的人竟然还是安铭臣。只是她很想知道左迎如何肯大方让出这位金主让她来摸。

黎念睫毛颤了颤,手指尖触到一点光滑皮肤,黎念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后退一寸,停在空中,然后往上往上再往上,再向前进一寸,终于摸到了他额前的一点碎发,她意思意思地捻了捻,然后就开了口:“安董。”

“唔哦”声四起,她答对了。黎念如蒙大赦地睁眼,发现安铭臣还在默然瞧着她。依旧是那副慢条斯理的神态,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戒备,嘴角轻轻翘了翘,眼睛里却不带任何感情。

黎念不理会他,动作分明地向旁边靠了大半,跟他之间差出一个人的距离,然后喝下一口饮料给自己压惊。左迎在一边笑:“就摸了摸头发,猜得还挺准。帅!”

黎念面无表情:“安董气场强大,无可比拟,连一根头发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安铭臣本来神色淡淡的,听到这儿却毫不客气毫无风度地笑开,半晌才略略缓住,说:“念…黎念,你说话就和我妹妹一样,夸人就跟损人似的。”

他这话说得跟她一样的不伦不类。再说他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妹妹?黎念记得明明安家就他一个独子。

黎念很冷静很礼貌地道谢,然后很冷静很礼貌地起身去了盥洗室。

可她只在外面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左迎就开始给她夺命连环call:“你又躲到哪里去了?这里面很热闹,你快点儿回来啊。”

黎念叹了口气,一步步挪回去。包厢内确实笑闹声不断。安铭臣也在笑,嘴角勾着一点笑容,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目光随着开门声移到她身上,只轻轻笑了一声便又移开了目光。

随后就是左迎注意到她,冲她招手:“你终于回来了,罚酒,一定要罚酒!”

黎念没办法全部挡回去,只能白酒啤酒地被灌下好几杯。她虽然没有真正醉过,无从知晓自己的酒品,但她很明白自己的酒量确实小得可怜。白酒不消说,单单是啤酒,只三杯便足以让她开始昏昏欲睡。

她的酒劲酝酿得快,很多时候当场便会觉得酒意上涌,之后还会双腿发软脑袋发晕。今晚也是如此。黎念一边盘算一会儿如何回家,一边已经被左迎拽着陪着又灌下了几大杯。

大家看来刚刚都被大冒险折腾得狠了,这会儿是蓄了意要拖她也下水,不管黎念怎么挡酒,巧言和令色一起上的威力她还是没能抵挡住。

而安铭臣在一边安然地坐着,笑意淡淡的,对这边的灌酒行动不关注也不热衷。

等大家都披上衣服离开的时候,黎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晕了。

但意识总归还是有的。她自己套上大衣,不忘拎起包拿起手机,一边抓着车钥匙一边往外走。她听到身后安铭臣在低声问着左迎一些话,总结段落大意就是“黎念怎么办”。

接着很快就有人在后面捞住她的小臂,黎念立刻反射性地向后一格,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声音沉沉的,分辨不出感情:“不错,起码还懂得自保。”

黎念被他半搂半架地往车里拖,她侧过头仔细去看那张脸,抿起的薄唇,沉静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以及漂亮的下颌。

是她认识的安铭臣。

也是她讨厌的安铭臣。

黎念使劲去掰他横亘在她腰际的手,无奈没有足够的力气。安铭臣忽然挨近她,嘴唇贴着她的耳垂,鼻息温热,口气却不怎么好:“你再乱动试试看?”

黎念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想要掰开他的动作更大了。

安铭臣选择无视她,最后被闹得狠了,索性一口咬上她的耳垂,还赶在她惊叫出声前反应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之后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醉了酒照样不省心。再乱动就把你在这停车场里晾一晚上。”

黎念在他手里呜呜叫,安铭臣略略松了松,她一低头,也直接动口咬上了他的手指。

安铭臣忍不住“咝”了一声,蹙起眉瞧着她,声音更加沉了几分:“念念,你的酒品真是差透了。”

他盯住她,半晌吐出一声叹息。黎念最终还是被他弄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安铭臣直起身去另一边的驾驶位,走到车窗前却顿住了,眼睛瞅着车窗,慢慢伸出一只手捏住了那张A4纸。

那张纸被他看得认认真真,认真到都快要把那四个白底黑字看出一个洞。

黎念坐在车里虽然迟钝并且乏力,但还是可以看到安铭臣沉思的模样,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若有所思地飘向她,因为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此刻散发出的强悍的气势非她可以比拟,黎念就算醉了酒也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安铭臣的脸色更沉了,钻进车子里在她面前把那几个字搓成了纸团,然后拇指和食指夹住她的脸颊狠狠地连续捏了好几下:“你字还真是丑。说我是畜生?那今晚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畜生。”

黎念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酒鬼。你喝了酒,我才不跟你走。”

“现在谁才是酒鬼?”安铭臣早已落了车锁,黎念如何也打不开。他也哼了一声,转过身气定神闲地发动车子,“晚了,你非跟我走不可。就算挂了,我们俩也要挂在一块儿做一对亡命鸳鸯。”

黎念大声说:“我才不给你陪葬!”

安铭臣淡淡地回应:“没有关系。我给你陪葬也可以。”

空调很温暖,黎念把自己抱成一团在车子里昏昏欲睡。她住在一家住宅小区内,安铭臣停了车,又是半搂半抱地把她从车里拖出来。黎念甩开他,顺便赠送一枚不怎么好的眼神,自己一步步往前走。但她脚步虚浮,几步之后差点绊倒自己。安铭臣在后面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还是伸手扶住她,之后又是半搂半抱地往电梯口走。

走到单元口,黎念如何也不进去:“我不住在这一栋。”

安铭臣瞥了她一眼:“你就住这一栋。”

黎念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直接摇摇晃晃地转身往回走。安铭臣盯着她,看到她再次差点绊倒后再次叹了一口气,再次伸手扶住她,再次半搂半抱地走去另一栋楼。

终于折腾到电梯口,安铭臣去翻她的包:“电梯卡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