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秦鹭走后,黎念把叫的晚餐外卖拎回病房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安铭臣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副诚恳谢罪的模样看着她:“我的胃都切掉三分之二了,还不够来赎罪的么?”

黎念垂着眼俯视着他,把手干脆利落地抽回去,不为所动:“闭嘴。我不想跟你说话。”

晚上黎念依旧余怒未消,无视安铭臣递过来的数次眼神,还是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原来下榻的酒店,和Ada一个房间。

以往她们睡在一起的时候,总要在熄灯前讨论一下次日的安排或者最近的感想。但今晚黎念从上了床之后就一直闭着眼闷声不吭,Ada很快感觉到异样,笑着推推她:“你俩不会吵架了吧?你怎么不在医院陪安铭臣了?今晚在我这儿睡觉,改天等我碰见了安铭臣,指不定会被他那点儿眼神给乱刀砍死。”

黎念今晚格外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偏偏Ada只知安铭臣生了病住了院,又并不知晓其中具体。黎念今晚又没心情解释,片刻后给Ada的回答是把被子全部蒙到了脑袋上。

她长这么大,还没这样被人明目张胆又狗血乌龙地耍弄过。想想昨天一整天她都傻兮兮地对安铭臣投怀又送抱,要多乖有多乖,要多主动有多主动,再想想今天早晨尴尬死人不偿命的对话,她就窘得想要钻地缝。

今天早上的对话她一次都不想在脑海中回放,可大脑偏偏不受控制,硬要在脑海中自动回忆十遍以上。

黎念今天清晨听完安铭臣的质问后愣了有足足五秒钟,她相信自己当时的表情绝对称得上呆滞,半晌才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可是…安玟昨天告诉我你是胃癌晚期。”

安铭臣也是一怔,脸上的表情一刹那变幻数次,有疑惑有恍然有啼笑皆非,最后定格在强忍的笑意上:“她骗你的。我只不过是十二指肠溃疡稍微严重了一点儿,前两天做了手术而已,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是告诉过你等我回去么?”

黎念在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后,又立刻变得怒火中烧。一双精致的眉毛拧起来,手指指着他,她气得半晌都没有说出话。

安铭臣趁机把她拽到怀里,利用自身是病人的优势阻止住她想要拳捶脚踹的倾向。黎念被迫顾及他刚刚动完刀子格外脆弱的胃,一时间忘记挣脱,反而被他束缚得更紧。这让她更加恼火,低声警告:“放开!”

“偏不放。”安铭臣笑,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除了我没人知道昨天的事,我又肯定不会笑话你主动的投怀送抱,我高兴还来不及。所以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嗯?”

可他一语戳穿她的痛脚,反倒让黎念挣扎得更加厉害,眉毛依旧紧紧地拧起:“混蛋!卑鄙!”

“是是是,我混蛋,我卑鄙。”安铭臣一句都不反驳,反倒十分好心情地陪她说下去,“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不要生气了。你早饭买的什么?粥?还是汤?”

他格外的好说话,黎念渐渐冷静下来。她眼带威胁地甩开他的手,安铭臣这次顿了一下,很识相地没有继续阻挡。

黎念站起来后退一步,眯起眼,抱着双臂清清冷冷地审视着他:“安玟为什么要骗我?”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看来是打算要在里面找出猫腻来。安铭臣无法避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应该是安玟知道了我跟你复合,但她又不确定你到底是为了韩道还是特地为了我跑回来,所以想这样说了测试一下你的反应。”

黎念瞧着他,嘴角忽然缓缓牵出一丝慢条斯理的微笑:“想推卸责任?说什么安玟担心,归根究底还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不是你告诉她我和你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如果你没给她分析你在担心什么,她会想出这种主意?你俩沆瀣一气,就剩我一人成傻瓜对么?我凭什么要被你们这么耍?!”

她分明越说越怒,语气却又越来越阴柔,听得安铭臣胆战心惊:“我们错了。”

黎念的音调陡然升高:“是你错了!”

“对,是我错了。”安铭臣不辩不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我做得太过分了,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我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安铭臣如此顺从的态度还是没能让她完全消气。黎念瞪着他,接着问:“秦鹭都知道你在这里动手术,安玟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是不是?”

“…不是。林子昭他们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有秦鹭和安玟。”

黎念还是冷冷地盯着他,安铭臣已经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悲惨结局。叹了一口气,不再辩解什么,直接等待宣判。

黎念怒极反笑,最后嗤了一声,甩手就出了病房。

第二天黎念和Ada还在睡觉,安铭臣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黎念迷迷糊糊中看了一眼,摁断。那边再打,她再摁断,最后索性关了机。

但她很怀疑安铭臣这样做是否出自故意。按照以往的经验,两人冷战期间,他的电话她基本都是拒听。可他却每次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过来,次数多了,就很有让她利用挂电话来发泄怒气的嫌疑。而黎念也很郁闷地发现,自己的怒气竟然真的随着电话声响起寂静再响起再寂静的循环中消减掉了不少。

她想了想,又重新开了机。一分钟后,电话果然再次叮叮咚咚地打了过来,黎念这次很快按了接听键,慢悠悠地回应:“干什么?”

安铭臣明显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接电话了。”

黎念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绷着脸淡淡地说:“说重点。”

“安玟从T市回来了,想要就前天的事跟你道歉。”

“不必。”

安铭臣在那边清咳了一声,转头对安玟从口气到语句地重复着她的话:“不必。”

安玟立刻跑过来,抓过他手里的电话,声音哀哀凄凄地对黎念表达忏悔之情:“黎念姐,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说表哥是胃癌晚期,我更不该骗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绝对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诅咒的意思,我绝对是好心好意。请你务必不要把我放在心上,不对,是请你务必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黎念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抽了一下,定了定神,问:“安玟,李唯正现在是不是在你旁边?”

“啊,你怎么想起他来了…”安玟顿了顿,回头挽住旁边李唯正的胳膊,脑袋自然而然地歪过去,“…是的。”

黎念面无表情地解答:“没他在身边,你在安铭臣面前肯定没这么大胆。我马上过去,先挂了。”

安玟在前一天把黎念吓唬了一通后,当场心虚跑路,假也没来得及请,直接乘了最近一班飞机回到T市寻求支援。她跟李唯正又在T市滞留了一天,今天早晨才又乘早班飞机飞了回来。

李唯正单手支着下巴坐在沙发里,由着安玟趴在他腿上把玩着他的手指,微微一笑:“这样,既然你已经把手术费用付了就算了,不过这十几天的住院费用我全部垫付了好了,就当做是给黎念的精神赔偿。我代小玟请罪。”

安玟拽了拽他的手指,小声说:“表哥肯定说你少财大气粗,他才不稀罕。”

安铭臣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安玟一眼,又看了看一边继续面无表情的黎念,说:“对啊,我确实用不着。”

安玟歪着脑袋想了想,扑身上去抱住李唯正的脖子,紧紧挨着他,弱声说:“那当做结婚的礼金也行呀。你们结婚了又离婚,离婚了又复合,复合以后肯定还会再结婚,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就是为了多收礼金。我们绝对满足你们。”

她刻意大而化之的描述让安铭臣跟黎念之前那些所谓的纠结似乎都变得没了意义。李唯正撇过脸,分明就是在抿着唇无声地笑。安铭臣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俩一眼,慢慢吐出两个字:“闭嘴。”

有李唯正在一边保驾护航,黎念更加不能说什么。但她听完安家这俩人的对话后变得更加恼怒,于是晚上对安铭臣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两人同处一室,基本就是安铭臣希望她做什么黎念就偏不做什么。她买了一杯奶茶在病房内一直窝到晚上七点半,一边看书一边啜饮,完全无视不远处安铭臣的眼神。后来她又灵感突现,打电话向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叫了安铭臣最爱吃但如今又不得不禁食的牛排外卖,然后她笑容可掬地接过外卖袋,慢条斯理地切牛排,再然后眼角余光就瞥到了安铭臣欲言又止又被迫隐忍不发的表情,最后她的心里终于觉得无比的痛快。

第二天安铭臣出院,黎念正在帮他打包行李的时候,林子昭到访。

他牵着宝贝女儿心心的手,站在病房门口,指骨敲了敲门框:“哎呀,我这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

安铭臣瞟了他一眼:“有事说事,没事退朝。”

林子昭笑得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刚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一个问题,你说你不就是一个胃溃疡切胃么,怎么手术前就不准我们知道呢?”

安铭臣已经换了平时的休闲服,站在床边除了略略清减外,其他地方乍一看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你都说了是一个小手术,不至于劳师动众。”

“可你手术前两天不是还跟我们喝酒呢嘛,挑明了给我们说了诊断结果难道不更好?你这是想自虐还是想自虐啊?”

安铭臣慢条斯理地反问他:“我什么时候喝酒了?”

“你那天不告诉我你中午喝多了,叫我们晚上饶过你…”林子昭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靠,我明白了,合着你蒙我呢!”

“嗯。顺便再告诉你一句,其实我那天晚上喝的所有酒都是白水。”安铭臣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我不是跟你说过怎么在饭局上装醉么。你这么学艺不精,可真是师门不幸。”

“…”

中午一起吃饭。安铭臣因为刚刚做完胃大部切除术,可以入口的食物十分有限。黎念一进包厢就被毋庸置疑地和安铭臣塞在一块儿,她躲不得,只好挨着安铭臣坐下来。

安铭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没形象的动作竟也能硬被他歪扭出几分气质出来。他笑着跟李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桌子下面却一直握住黎念的手指尖不肯松手。

黎念的旁边还坐着纯洁可爱的小天使心心,这让她既不能大幅度挣脱,还要顾及自己的表情和笑容。最后只好咬牙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他的指骨,逼得他不得不放开手。

安铭臣显然被刮得狠了,轻吸了一口气,找了个空当偏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回去就给你剪指甲。”

黎念低着头嗤了一声,故意歪曲他:“然后你拿着我的指甲去做诅咒么?这主意不错,我也考虑考虑。”

安铭臣把她挑衅的话自动跳过去,继续说:“我想吃杨桃了,你想吃什么水果?”

黎念就当没听见。

“念念。”

黎念再次当做没听见,一扭头,把笑脸全数都送给了另一边乖巧懂事的心心:“心心想吃什么?那个沙拉好不好?”

黎念十分庆幸心心坐在她身边,让她有了一个充足的理由来分神,以及自动跳过那些她不想听和不愿意回复的话。

心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始终睁得大大的,脸蛋也嘟嘟得十分可爱,水灵得简直让人想要掐一把。黎念中途领着她去了盥洗室,两人顺便还在会所自带的儿童乐场玩了二十分钟。

后来心心玩得累了,抱住她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姨姨讲故事。”

黎念想了想:“故事啊…想听什么样的?”

心心的童音软软地:“姨姨讲的都喜欢。”

黎念忍不住笑了出来,歪着头想了想,说:“有一个女孩子,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叫安安。可是安安不知道,而且他还不信任她,并且还想出各种坏主意让她伤心让她哭。而且他还把秘密告诉给其他人,可就是不告诉她。你说这个安安是不是坏蛋?”

心心抱着刚刚赢到的小小玩具狗,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重重地点头:“是的,安安是大坏蛋。”

说完她上前,抱住黎念的脖子,柔嫩的脸蛋贴了上去。黎念抱紧她,忽然听到心心在她的耳边娇娇软软地喊了一声“叔叔”。

黎念回头一看,安铭臣正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眼角弯起,笑弧明显,是明显被愉悦到的表情。

她刷地扭过头,站直身体就要走,被安铭臣眼疾手快地拦住,一手从她的怀里接过心心,另一手牵住她始终不放。

黎念这次没再挣扎,反正反抗不反抗的结果都一样,她倒不如省些力气留给嘴皮子。

安铭臣略略低头,够到她的耳根,轻轻地笑:“把我跟你的事讲给心心听,你就不怕教坏小孩子。”

黎念冷了脸:“用不着你管。”

安铭臣“嗯”了一声,眼中笑意更深,想了一下,慢慢说出两个字:“…安安?”

三十四

黎念简直要恨死他了。他不放手,她就用尖尖的指甲在他的虎口处狠狠地掐了上去,并且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周,然后咬着牙低声嚷:“幼稚!”

“谁才幼稚?”安铭臣疼得都拧了眉毛,但依旧还在笑,并且笑意蔓延到了眼角眉梢,“还有,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你了?你自己瞎想,最后还要赖在我的头上。”

黎念越发窘迫,迫切希望有个地缝能让她钻进去。她十分后悔今天为什么是素颜出门,为什么没有在脸上扑一层厚厚的粉,为什么手头没有东西来遮挡一下她越来越红的面颊,所能做的只是继续继续掐着他:“你再说你再说?”

安铭臣清咳了一声,勉强收敛了笑意:“不说了。”顿了顿,又摸了摸怀抱里心心的脑门,低头亲了一下,语气十分轻柔:“心心今天做了一件大好事哦。叔叔谢谢你。”

“…”黎念很想扑上去咬死他。

晚上两人回酒店,安铭臣从浴室出来,黎念正盘腿坐在床上看喜剧电影。播放的是《河东狮吼》,黎念一边看一边无声地笑。她美名其曰是观摩学习,但如今看起来其实只不过是在看笑剧。

她看得入神,完全无视他。安铭臣瞧了瞧她,一只手试着遮住屏幕,果然被她拎着睡袍袖子不耐烦挥开。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跟她一起看。她的头发湿漉漉,有沐浴后的清香,安铭臣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电影,过了没几分钟后放弃,然后试探性搂住她的腰肢,结果被黎念再次无视;他又亲吻她敏感的耳垂,被她再次挥开。最后他只好再次挡住了屏幕。

黎念再度拂开他的手,并且压在身侧,因为前一秒还在看着电影笑,所以现在即使她绷着脸也没什么威慑力,甚至连声音都不自觉变得十分软:“干什么?”

安铭臣垂着眼睛,没有答话。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明显看清楚她因牵扯而露出的锁骨,胸前大片细腻的皮肤,甚至还有腰际窈窕的曲线。是明晃晃的诱惑。

他抿了抿唇,忽然合上笔记本,在黎念阻挡之前扔到一边,然后压住她的两只手腕,搂住她的腰半压制地让她跟他一起躺倒在床上。

黎念的两只手被固定在床头,她反射性地挣扎了一下,但脚踹过去就被他握住了脚底心,他的指尖不怀好意地刮了刮,立刻让她忙不迭地想要躲开。

但她挣脱不得,安铭臣低笑,压住她的一条腿,指尖覆上她的柔软,然后收拢,在顶端轻轻掐了一下,看到她不自主的瑟缩后,笑意更浓,指腹摩挲着她光洁的皮肤,又恢复了不急不缓的酝酿。

黎念的睡袍还挂在身上,但已形同虚设。上半身凌乱,下摆则被安铭臣卷到了腰间。雪白的皮肤同暗红色的绣花床单相衬,烘托出的效果格外诱人。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像是似滴非滴的水一样让人心痒。他的目光里带着明晰可辨的笑意,他分明就是在故意逗弄她。

黎念的眼珠转了转,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忽然一条腿屈起,缠上了他的腰,脚趾在他的膝盖内侧轻轻地刮,像是羽毛一样似有又若无,带着让他想碰碰不着,想抓又抓不到的意味。

安铭臣吸了一口气,抓住她的脚踝压制住,一抬眼正见到她脸上久违的狡猾的笑意,敛起眉眼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手从小腹向下,一路深入,然后压在她最敏感的一点上,轻轻一按,黎念一震,唇边顿时溢出了声音。

她的嘴唇还被他含住,手被他固定住,最脆弱的地方亦被他掌握住,她整个人都被他严严实实地贴紧,不留一丝缝隙。她本来想和以前的那次一样,在他最受不住的一刻推开他,但没想到他反应迅速还以眼还眼,把她的招式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他是主导者,而她被动迎合。等安铭臣稍稍满意,终于放开了她的嘴唇,黎念的眼睛里已经布上了一层水光,在柔和灯光下格外明亮。她就像是一条缺氧的鱼,揪住他的睡袍前襟大口呼吸,瞪着他完全说不出话。

安铭臣忍不住笑出声来,单手撑着头,十分的好兴致,还拽了拽她的鼻尖:“自作孽了吧?”

“…”黎念恨不过,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两人再度恢复到还没离婚时的那段时光。睡觉时黎念的手臂搭在安铭臣的腰上,她的鼻尖贴着他的锁骨,被他牢牢搂住。这动作发生得自然而然,仿佛本来就应该这样。

安铭臣很快就入睡,均匀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可是黎念睡不着。

她的睫毛刷过他的皮肤,微微调整了姿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安铭臣的声音突然从她上方响起,吓了她一跳:“在想什么?”

黎念不说话,他又补充:“我本来以为你还有话想和我说。现在看来是没有了?”

黎念索性打开壁灯,挣开他坐起来,很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确实有话要谈。”

她的表情十分严肃,安铭臣却十分懒散。他眯眼瞧了瞧她正襟危坐的模样,突然低低笑了一下,翻过身趴卧在枕头上,歪着头看着她:“其实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黎念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她的这副略略吃惊的模样大概又愉悦到了他,安铭臣笑得连眼角都弯了起来。他“唔”了一声,单手撑起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韩道不会有什么事。公诉之后罪名百分之九十九应该都不会成立。”

黎念看起来依旧不满意,安铭臣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百分之百。我向你保证,韩道百分之百罪名不会成立,他会好好的。”

黎念依旧只瞅着他,不说话。

她的眼睛与此同时却又十分明亮,并且抿着嘴角,明显一副在酝酿暴风雨的模样。安铭臣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韩道请了T城最金牌的经济类律师,再者他的罪名本来就不重,绝对不会有事。”

黎念点了点头,继续眯着眼睛细细研究着他的面部表情,几十秒后慢慢笑了一下,语气十分柔和:“安铭臣,下面我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安铭臣坐直身体,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酝酿韩道入狱这件事,你有几分参与?”

“我没参与过。”

“那你有几分阻止过他们筹划?”

“…也没有。”

黎念微微一笑,问得十分慢条斯理:“那请问安先生,你在知道韩道入狱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什么都没想。”

“不要跟我打官腔。”黎念跪直了身体,终于比安铭臣高一些,她俯视着他,问,“你不肯好好回答,那我换个方式问,你是单纯觉得这样的报复很解恨呢,还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安铭臣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比如说?”

“比如说,你希望能顺便整治一下我,让我走投无路,然后哀哀凄凄地去求你。”

他快速否认:“我没有想过整治你,或者让你求我。”

“那就是单纯为了报复了?这样的话,韩道入狱后你们怎么肯让他轻易出来?不把他剥层皮你们能解恨么?现在怎么就这么痛快地松手了?”

“…”作为一名一贯巧言善变的奸商,安铭臣此时被她步步紧逼层层盘问的话堵都有些无奈,顿了顿,最终还是坦白交代,“不是这样。他入狱以后,惩戒他只是顺便的目的而已。”

“那就是还有其他原因?”

“…”安铭臣揉了揉眉心,“好吧,我承认我居心不良。当时确实是想试探你是不是会回来找我,但不是求,是复合。”

“也就是说,你们费大力气让韩道入狱,只是为了让我回来找你吗?”

“也不是这样。”安铭臣解释,“他入狱前,我没想过可以借这个机会把你拐回来。韩道入狱后,我是将计就计。如今既然你回来了,警戒韩道的目的也达到了,自然放手就十分快。”

黎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那如果我没回来找你,你预计怎么办?”

安铭臣看着她,慢慢地说:“再找下个机会把你拐回来。”

黎念依旧似笑非笑:“可等我回来找你了,你又在纠结我到底是为了韩道还是就为了你。安铭臣,你找个形容词,形容一下你自己。”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声:“贪婪。”

黎念抱着双臂继续审视他:“如果我真是为了韩道回来找你,你又预计怎么办?”

他又把视线收回来,嘴角抿出一丝笑意:“这难道不比你没回来找我要好多了?还是那个答案,再找下个机会把你拐回来。”

“那你看着我真掉进了圈套里,心里是不是特别痛快?”

安铭臣这次很诚恳地看着她:“不是。我是很满足。”

黎念抬眼盯着他,表情纹丝不动:“甜言蜜语我听得太多了,换一个吧。”

安铭臣思索了一下,坐直身体,而后单膝跪起,眸子一瞬不瞬地对上她的,缓缓地开口。

“我爱你。”

黎念望着他,依旧不为所动,半晌,喉咙干哑地缓缓说了两个字,“所以?”

“所以,”他伸出手,反转向上,掌心摊开,露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首饰盒,“我向黎念小姐求婚,请她嫁给我。”

他把缎盒打开,露出一枚秀气漂亮的戒指。

黎念低头仔细看了看,还是一动不动,半晌后慢慢地说:“俗套,没创意。”

安铭臣笑了一下,慢慢地说:“可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正式求婚,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说这三个字,没创意总该够诚意?”

黎念咬了咬嘴角,眼睛终于慢慢弯了起来。她伸出手指,安铭臣骨骼漂亮的手握住她的,然后把戒指慢慢落到了她的无名指指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