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眼神中颇有些自得的意思。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保他。”他眼神瞥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人,无聊的转着眼珠子,“你不像品位这么差的人。”

言陌容蹲在单解衣的脚边,仔细的用牙签拈了瓣西瓜,送到单解衣的唇边。

她大方的受了,咬着西瓜,手腕抬起指了指门外,“陌容,你喜欢什么尽管去拍,不用管钱。”

言陌容看了看躺在软榻上无聊着的风琅琊,眼中一闪而过妒忌的光芒,却是恭恭敬敬的点头应是,出了门。

单解衣悠然传声,“你何时告诉我他们所求是什么物品,我再考虑。”

“不需要我说了,余白乔会说的。”他的眼神示意着帘子外的方向,引领着单解衣听去。

此刻场中的余白乔手指引着红丝绒布上一柄小小的扇子,金丝描边,白玉扇骨,红色的扇穗上,结着两粒白色的珍珠,圆润萤光,秀气精致。

她低咦,“扇子?”

文采书画,以扇结情;这是数百年来流传的习俗,无论是男女之情、兄弟之爱或者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一纸折扇相赠,或书写风流,或执笔描画,皆是一种心意。在这个社会中,实在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据说就连当今圣上,在众位王爷弱冠封王之日,也是以一柄亲手提写的扇子相赠。

什么扇子,会值得余白乔如此郑重?

他双手捧起扇子,一折折的小心打开,“这柄扇子,是七十年前前朝皇帝亲手所绘,有题字皇印。”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白绢扇纸上,艳丽的芙蓉映日图渐渐展现出它的真容,上面御笔题字,朱砂印鉴清晰可辨。

余白乔的手停在落款的最下方位置,“这折扇最为奇特的地方,并不仅仅在于他是御笔提书描绘,而是在于他落款的日期,是庚申年腊月初五。”

七十年前的庚申年腊月初五?

单解衣疑惑的眼神看向风琅琊,后者微微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酒葫芦相敬,“皇城破灭国之日。”

七十年前,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兴”国灭亡,最后一任皇帝在大殿中自刎身死,再之后,燕北庭建国,号“宁”。这是世人熟知的史实,但是若要问七十年前“兴”国灭亡是哪一天,的确没有几人能记得。

“灭国之日,皇上还有如此心情画出这‘芙蓉映日图’,更难能可贵的是笔描之下没有半分颤抖,上色艳丽,只怕天底下再没有这样有特色的扇子了。”余白乔介绍之余竟也忍不住的调侃了,“御笔亲书描绘,皇印朱砂,特别的日期的落款,众位若有兴趣,不妨出价吧,底价一百万两,每次

50、芙蓉扇现 ...

加价最少五万,请。”

单解衣看到,当这个请字出口的瞬间,风琅琊的眼中懒散褪去,露出了内敛透彻的清光,饮酒的动作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等待着。

这时的他,全身笼罩在一股凝稳的气势中,肃严。

作者有话要说:某狼MS感冒了,头疼的厉害,据说感冒传染给别人自己就好了,我能不能无耻的抓住你们一人亲一下捏?

51

51、夺芙蓉,“坎”字房中人 ...

“一把扇子?”单解衣的声音哼哼唧唧在喉咙间,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舒展了身体靠着椅子,“真的和我要找的人没有关联,那我唯有静待他人竞争,看热闹了。”

一百万不算高价,以江湖中人草莽出身之下,骨子里对皇族的向往会让他们下意识的去竞争那高高在上的物品,当余白乔放下手的瞬间,价格就开始了一路的飙升。

一百万,一百五十万,两百万……

当价格飙升过两百五十万之后,开始有了缓慢的增长,内厅的交易已趋向顶峰,余白乔冷静的听着,没有半点激动的表示,眼神的方向,不断瞟着帘重落下的包厢。

价格停留在两百六十五万两,一次,两次,厅内在座的一直无人说话,余白乔的手高高举了起来,在空中停了停。

“三百万两。”苍老的声音,打破大厅里的寂静,直接将价位抬高数层,既表达了他强大的实力,也显示了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声音,来自“兑”字房。

场中一片哗然,先前一位喊价者摆摆手,示意自己放弃。

“三百五十万。”有人声起,豪迈的嗓音压制了所有来不及出口的惊叹。

“艮”字房楚豪少。

“四百万。”又一声,女子的嗓音清脆嫩生生的,“离”字房中忆夏。

这两声,不仅仅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也惊呆了“兑”字房里的关老爷子,一次加价五万两,两人同时加五十万两,这种气势,就让对手心头重重的被砸了下。

“兑”字房里的呼吸声重了,关老爷子咳了咳,“四百五十万两。”

两字的声音还在空气里飘着,楚豪少震动嗓音就扬起,“五百万两。”

“五百五十万。”这个声音起的很快,说的很慢,昭示着她不是冲动热血,而是真正在靠实力竞争。

两次呼吸间,价格激增长一百万,平静的暗涌斗争,远胜过方才五万一次激烈的叫喊。

无形的波涛在厅内汹涌,大部分人都感觉到了一股窒息的憋闷。

“六百万。”关老爷子的声音很重,可以听到话语中的怒意,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笑声豪迈,震着屋顶扑簌簌的响,“七百万,多的五十万,算为你身边的小娘子而出。”

“兑”字房里,女子惊讶的呼声低响,娇媚里带着几分欣喜,还有小小的得意。

“你很想去吗?”房间里关老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奈何身无武功,又怎逃得过外间一干高手的耳目,那簇簇燃烧的火苗从口中透着危险的气息,传入众人的耳内,换来的是看好戏的细碎笑声。

女子嘤嘤发着嗲声,冷不防轻灵的女声突然而来,再度扯回了大家的注意力,“我想开八百万,可是我却怕被人说我的五十万是为那个糟老头开的,那太闹心了,先七百五十万吧。”

哦……

有志一同的声音,有志一同的眼神,有志一同的等待重新推回到了“兑”字门上,耳边还有女子嬉笑的嗓音,“老爷子,我不介意您加注一百万两,把您的娇夫人赎回去。”

见过加注的,见过较劲的,没见过一边加注一边催着对方加码的,这种人不是有钱骚的难过,就是活脱脱想看人笑话,而亿夏显然不是前者。

关老爷子人在门内,重重的一哼,声音倒依然稳重,“八百万。”

依然是五十万一次的加码,彰显着他强大的内心不容许他人擅自猜测,也不会为他人三两句话改变的立场。

“小娘子,我该喊多少?”这一次楚豪少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戏谑的调笑着,任谁都知道,这话中的对象是“兑”字房里,关老爷子身边的云姬。

云姬娇滴滴的声音快能揉出水了,“我能说九百万吗?”

楚豪少一声大笑,“好,九百万。”

“啪……”“兑”字房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任谁也知道云姬的大胆触怒了关老爷子,女子惊呼。

“你成功了。”一直未开口的单解衣忽然笑了,面对着一旁的风琅琊举起了酒杯,“恭喜你的计谋,终于将云姬给揽入怀中,顺带让关老爷子气急败坏,看来他撑不了多久,不会成为你的对手了。”

他但笑,手指拈着酒杯,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那酒杯上能开出花来一般,“踩倒关老头容易,对付你太难。”

“其实我对竞价没兴趣。”她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只对你知道的秘密有兴趣。”

“我?”他满面无辜,“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手指弹了弹酒杯,清脆的声音嗡嗡徘徊,久久不散,“丐帮中人争夺前朝皇家之物,太奇怪了,你不说我就只好夺来自己看。可是我现在发现,这夺扇似乎也被你算计了。”

风琅琊的表现更奇怪,与其说是隐瞒她,倒不如说是故意的隐瞒钓她上钩来拍这柄扇子,从他听到忆夏竞拍后不怒反喜的神色就可以猜到一二。

她知道他的透彻与机敏,若要瞒她,定然不会有意无意的透露这么多消息,更相信他的聪明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与她对立。

究竟是什么事,让他都不敢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一千万。”声音来自忆夏的不舍不弃,彻底将这柄扇子的价值翻了十倍。

“是不是与那‘玉芙蓉’有关?”她冷静的眼捕捉到,在她开口疑问的刹那,他微小的停滞了手中的动作,“扇子上描绘的也是芙蓉花,这巧的有些过了,你说是吗?”

最后一个表情,她歪着脸望着风琅琊,眼中颇有些可爱,只是这样的表情在一个老太婆的脸上很是怪异,“会令官家出动的,除了我朝皇族的事就是前朝皇族的事,很好猜。”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眼神却变的更加深沉。

“我低估了你的实力。”她缓缓开口,“江湖人士能让朝廷中人为之效命,钦敬。”

“我也低估了你的魅力。”他眨眨眼睛,“听闻‘清风暖日阁’两位阁主从不亲近任何人,却能为你举阁而侵,佩服。”

忆夏的一千万叫价关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应付,却要应付后院起火,方才那一个巴掌,娇媚的云姬从“兑”字房里冲了出来,漂亮的左边脸蛋上一片红色的印痕,她捂着脸,低着头,脚步凌乱的朝门外奔去,却在“艮”字房边匆匆的绊了下,险些摔倒在地。

一条有力的胳膊,搂住了人,也接住了女子盈盈欲滴的眼泪水。

女子从“兑”字房到“艮”字房,只用了三步。若是一定要用时间计算,那就是一口茶的功夫。

也就是这一口茶的时间,“兑”字号房里的关老爷子开了口,“一千二百万两。”

他是久经标场的人,一点点的加价磨下去他未必有胜算,只能以这种突然大幅度提升的策略打乱对方的思考,从而逼退竞争者。

这个价位,“艮”字房和“离”字房里忽然没有了声音,时间一下静默了。

余白乔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上方,“‘兑’字房一千二百万两……”

单解衣的一只手拈着杯子,两指虚空,似弹非弹凝在空中;风琅琊举着他的酒葫芦,掌半虚空……

两个人的目光是一样的,志在必得。

当单解衣的手指堪堪弹出的一刹那,她的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很轻很轻犹如叹息般的声音,“出价吧。”

这声音来自“坎”字房,因为这个声音太陌生,陌生到三日中从未有人听到过,而八个包厢中,也唯有“坎”字房中人从未出过声。

他出声了,而且是没有任何隐藏的开口,在这种坏境中,再低的声音都逃不过他人的耳朵。

一瞬间,细瓷的酒杯在她手中碎裂,酒液迸出,撒满了手背,顺着雪白的肌肤滴滴答答的滑下,湿了衣袖。

“两千万。”“坎”字房里传来了青衣姑娘清清脆脆的嗓音,铃铛般好听。

更好听的,是这个价格。

因为饶是余白乔这种江湖老手,也被震撼住了,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若是这笔声音落定,他不但能挽回被“清风暖日阁”捣乱的声誉,还可以更加宣扬“赏鉴山庄”在道上的名气,毕竟能拍出两千万两身价的物件,已足够他风光很久了。

“老爷子。”“坎”字房的青衣小婢甜甜的嗓音犹如蜜般滴着,“您到山庄前,从您在各地的十五家分号中一共提取了两千万两银票,除去你路上的开销用度,我家主人有理由判定您已不可能叫价更高,您是否退出竞争?”

叫价高,这一手更高,竟然连对手的底牌都掀了,气性如关老爷子,也在这一句后彻底无言了。

“忆夏姑娘和楚豪少可以继续出价了。”少女甜甜的嗓音不知何时已经取代了余白乔,甚至比余白乔更具主导性。

单解衣只听到自己耳边脉搏律动的节奏,很快,很响,一下又一下,勾动着她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判断力。

深深的呼吸,再深深的呼吸,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吐出的气息中带着轻微的抖动。

这微小的变化,瞒不过她身边同样气息绵长的风琅琊,那双锐利的眼探视着,带着侵略的光芒,似要看穿她的心底。

她垂下手,让衣袖掩了手上的酒渍,平静传声,“放弃。”

“离”字房中的忆夏娇笑声声,“两千万两,忆夏力有不逮,唯有放弃了。”

而同时,风琅琊的唇微动,“艮”字房中楚豪少大笑中拥着云姬,“如今我美人在怀,省钱为娇娘做裙衫了,放弃。”

一句话,尘埃落地。

“坎”字房的人瞬杀所有高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当得起汗血宝马拉车的人,不该默默无闻。

人群散去中,目光依依不舍的留恋着“坎”字房的门,无数娇娘的媚眼,都奉献给了无情的门帘。

单解衣慢慢走着,脚步依然从容。

风琅琊的声音絮絮叨叨,“你认识‘坎‘字房中的人?”

“说说吧,憋久了会有小肚子,你的身材就不迷人了。”

“你很熟他,熟到了愿意放弃你追踪的线索?”

“真的不打算回我一句话,以我们如此同房共夜的关系?”

“你还卖黄瓜吗?”她突然开口。

某人突然被噎住。

“卖的话今天洗干净,在床上等我。”丢下一句话,她走向房门,却不是“乾”字房,而是“坎”字房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别猜拉,明天就知道坎字房里的人是谁拉,不过狼似乎病的更重了,嗓子很疼很疼,头也很疼很疼,我去吃药,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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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单凤翩(一) ...

门没有落闩,应手而开。

房间里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毫不意外的勾动了她的心弦,一阵空落落的感觉下,是隐隐的抽疼。

有一些情感自以为抛弃了放下了忘记了,却又在这么不经意间悄悄的钻出来,狠狠的咬上心间,哪怕源头只是一些熟悉的味道,就能瞬间如流水般决堤,没顶了理智。

她站在门边,靠着门板,懒散的表象下,手指轻抬,撕下了脸上的伪装。

“家主。”四名小婢恭敬的福了福身体,行礼。

手腕再抬,她发现在这种熟悉的味道中,连说话的力气都那么艰难,她所有的精力都要用来抵挡他的气息。

四人恭顺的出了大门,房间里,只留下她和那顶轻纱小轿。

“我没想到你会出家门。”她终于抬起头,紧绷的面色下,眼神冷凝。

“家中元老和老家主同意,就可以。”他的声音,同样是疏离淡漠,与她的口气出奇的一致。

她是表象,永远达不到他那种真正清绝无欲的飘渺,即使人在眼前,那声音也是遥远如天际。

或者说,是他的灵魂,她永远触摸不到。

手指探出,白皙俊雅,与那轻纱相比更显透明,完美的找不出一丝瑕疵,当帘拢被拨开,帘子后的人影也露出了他的真容。

窗外,风过柳梢,一枚青绿色的柳叶从枝头缓缓飘下,掉落在水面上。平静的水面上顿时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越荡越远,越荡越大。

她的心间,亦是同样。

华丽的宫装,艳红如新婚之夜的嫁衣,明媚似跳动的烛火,夺人呼吸。只是,在那幻如清风的双瞳下,这所有的艳丽,所有的明媚,都刹那被冰封了。

艳红,更似千年寒冰层封下的血,永不失色,亦没有温度。

冰雕,一尊在雪山顶上放置了千年的冰雕,身体里没有灵魂,纵然有,也与那风雪同样冰寒。

那袭衣衫,金色封边,从脖颈处勾勒着他的完美的身线,宽厚的肩膀,挺直的腰背,每一寸,每一分她都无比熟悉,却每一寸每一分都依然勾着她心头猛烈的跳动。

他的完美,她无法形容,纵然移开目光,却无法移去那情不自禁跳快的心律。

他起身,端庄高贵,红色的衣衫滑下,全身找不到半寸皱褶的痕迹,举步时,身后三根金色的衣带飘起,像极了凤凰的尾羽。

传说中火中诞生的凤凰,却是如此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