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变的太快,快的让人忍不住被他身上强烈的杀气压制。

“告诉你们可以,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的眼中精光爆发,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下蛊的人是不是个叫寒灵儿的女人?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就告诉你‘雪蔷薇’在哪里。”

寒灵儿是谁?

这个名字,即便是翻阅过许多武林志记载的她,也没有听过。

两个人面面相觑,刹那疑惑的表情没能逃过男子的眼神,他手中的剑无力的垂下,“你们没听过,是吗?”

不等他们回答,他的手指朝着山谷的深处,“‘雪蔷薇’夜晚才会开放,你们去吧。”

94、玉蝴蝶,鸳鸯剑 ...

“前辈……”单解衣忽然开口,“‘雪蔷薇’还有什么禁忌,还请告知。”

男子还剑归鞘,“一次一朵,多采无效,它的功用五天内就会失去,下次要的时候,再来采。”

她颔首记下,“您也是这个原因在雪山中长留吗?”

男子看着她,又看看一只手始终不离她腰间的楚濯霄,唇角飘起很浅的笑,这笑中又带了三分艳羡,“你叫我前辈,是因为我看上去很老吗?”

突然的问话,更像是无声的默认了她的提问。

从他装束的整齐和发丝的梳理小小的细节上,她可以猜出,眼前人极注重自己的容貌,甚至在问她时,都有些小小的苦涩。

“若不是您手中的剑,我不会喊前辈。”她的目光指向他的手。

白皙的指间,青钢长剑古朴刻痕,精巧狭长,并没有太多特别。剑柄处红色的穗子有些褪色,上面坠着两只白玉蝴蝶,栩栩如生。

看着红穗飞舞,他的笑容更大了,单解衣拱手,“文前辈,若不是看到这剑,说不定我会忘了尊卑大胆追求于您。”

一句话,男子笑容清冽绽放,雪山明艳在他身后,“如此恭维,也不怕身后的爱人责怪于我,再度拔剑相向?”

她回首,楚濯霄冰寒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温柔,望着她。

“天人之姿,鸾凤和鸣,何必笑我老人家。”男子摇首叹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江湖中还有人记得我,可惜我竟不知江湖变换,出了如此俊杰人物,想我当年,绝不及你们今日武功,老了老了。”

他的淡然出尘,看穿世情的飘洒,若非尘世沧桑数十年,是难以锤炼出来的,这种气度,很容易让人亲近,就连楚濯霄也忍不住的收敛了身上的排斥,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裂了寒风冰雪,犹如山顶上刹那绽放的红莲,闪耀在单解衣的眼底,惊艳。

望着他的笑容,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光华,背手仰望天边雪花,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解下剑穗上的两只蝴蝶,“能够在一起相守才是幸福,什么江湖名利,什么富贵荣华,都不及能够并肩同行来的幸福,送给你们。”

不算贵重的礼物,但是突兀的行为却让二人有些不解。

他将蝴蝶放到楚濯霄的手中,“只是羡慕你们能够在一起,也希望你们能够相守一世不要分开。”

单解衣本想解释,但是看到男子眼中的光芒,又忽然有些不忍。他的眼中不仅仅是羡慕,还有寄托,将自己未得到的快乐寄托在二人身上的嘱托般。

楚濯霄也似看懂了般,郑重的点点头,“多谢前辈。”

他极少将他人放在眼中,此刻却难得的低了姿态。

男子看着他的脸,“你的眼中有一股正气,姿容俊美的男儿难得的不以容貌浪荡江湖;衣着华贵却没有骄奢之态;武功高深不强横,将来必成大气。”

堂堂“清风暖日阁”的宫主被人以后辈的姿态叮嘱,楚濯霄表情有些尴尬不适应,单解衣轻轻笑了。

若是男子知道眼前人已是江湖中最声名鹊起一时无二的人,不知还会不会说这样的话。

“昔日,我也见过一人,也是这般的气度,后来……”他的眼中有着追忆的神采,似乎又回到了青春少年,纵马柳色江湖豪情的时候。

“我想,我知道文前辈说的是谁。”单解衣手指指他手中的剑,“是那位吗?”

男子哈哈一笑,“若我当年闯荡江湖时有你这般灵秀的女子,我也追求你了。”

一句话,楚濯霄轻咳了声,半真半假的态度让男子笑容更盛,单解衣清灵灵的笑容间,两人目光交换,无形的暧昧在悄然流转。

“我希望,将来在这不要在见到你们。”男子郑重的点点头,无声的祝福让两人心头小小的唏嘘着。

他脚尖点地,人若孤鸿,青蓝色的身姿融入白雪蓝天间,渐渐不见。

她抬头,看着楚濯霄还捧着那褪色的剑穗蝴蝶目光怔怔,不由啮着红唇浅笑,“你还在想他是谁?”

以楚濯霄的遗世之态,不知道的可能性最大。

楚濯霄眼角飞挑,“你会告诉我吗?”

与其说是傲气,不若更像某种情绪的直接流露,在她听来堪像撒娇,只是如果她将这句话说出,只怕楚濯霄的“惊雷”剑顿时要招呼上她了。

没有了冰封的遮挡,他坦然的心思反而更容易亲近。

“他叫文雁岚,十七成名于江湖,风流倜傥恣意洒脱,曾是无数少女追逐的对象,只可惜人如成名剑招‘流云飞花’无人能挽留,二十多年前突然消失于江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没想到却在这里。”她轻叹了声。

“蝴蝶?”楚濯霄话很少,扬了扬手中的蝴蝶穗子,两只玉蝴蝶在风中舞动,叮叮敲着,煞是好听,伴随着红穗飘飘,像是要乘风而去。

“他昔日的江湖名头就像是如今‘清风暖日阁’的宫主楚濯霄一般,令人羡慕仰望,但也未必就是风头无两,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紫衣侯’让人谈论。”他询问的眼神漂亮清澈,在这空旷的天地中,所有的防备都轻易被卸下,不仅他的,还有她的;就连她也忍不住的调侃起了眼前人,“而与‘流云剑’齐名的,是另外一名盛名鹊起的少年剑客‘落雨剑’,在没有‘风云录’的时候,所有人都将他们二人并提,更猜测着他们交手谁更胜一筹,三十年前,他们终于约战雪山之颠,你猜猜谁赢了?”

话音落,她脚下飞点,横掠出去三丈,而刚才站着的地方,一道剑光劈过,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她就知道,这个家伙一被调侃必定是这般结果,早早跳了起来。

一剑落空,他如夜枭腾起空中,扑向她;她裙袂飞扬,两人在雪地中乘风而去,畅快的展开着追逐。

休息了许久,她恢复了不少真气,如今飞驰起来,冷冷的空气打在脸上,透入心脾的都是凉凉空气,说不出的舒爽。

在这平原中,肆无忌惮的释放,让内息流转。

腰间骤紧,黑色的衣带缠绕上她的腰身,显然有人也算计到了她的动作。

就着衣带的力量,她微带手指,衣带如灵蛇般反震,攻击着楚濯霄。

两人在空中,一缕黑色牵连了彼此,与其说是交手,倒不如说是玩闹,互相拉扯着犹如孩子般。

忽然,丹田一抽,本来流转顺畅的内力被无形的混沌之气阻隔,筋脉的通常一瞬间全部停顿,她的身体朝着雪地上直缀而下。

这种熟悉的感觉她曾无数次经历过,这么多年来每年一次的发作,就在一年前,她还以为这股力量的释放而变的全身瘫软,只是……只是……

只是不该是这个时候,离一年一度的发作之期,还有数个月,为什么会提前?

是因为吸收了楚濯漓的寒气,还是因为这雪山凄寒,让她身体内力失去了制衡?她不知道。

那阻碍,也就是一瞬间,又忽然流转起来,她稳稳的落地,身后楚濯霄随后站定。

“你怎么了?”他一双冰眸望着她的眼睛,手指抓向她的脉门,“刚才怎么回事?”

指间一缕劲气弹出,点向他的手指,表情很是随意,“没什么,不该浪费内力而已。”

躲过她的力道,他的手再度缠了上来,“真的?”

她是高手,他也是。

刚才那不寻常的动作,轻易的引起了他的警觉。

没有抵抗,让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温暖的劲气渡入她的身体里,她笑的无邪,“我没问题,你想多了。”

她由他的内力探入自己的身体里,相信自己诡异的武功楚濯霄绝查不出半点异样。

果然,他的劲气在她身体中流转一番后悄然撤回,却没有松开握住她的手,两个人漫步在冰天雪地中,“我猜是他赢了,因为我不曾听过‘落雨剑’的名头,而他还活着。”

高手过招,非死即伤,他的猜测有根有据。

单解衣微笑着摇头,“结果不知,但是那场比试之后,‘流云落雨’易剑为友,仗剑江湖,成为正道中最出名的两位侠客,我认出文雁岚正是因为那柄剑上的双花蝴蝶穗子,是属于‘落雨剑’的,至于你为什么没听过‘落雨剑’的名头,因为现在江湖中人很少提及他昔日的名号,而尊称他一句盟主。”

“许风初?”楚濯霄很是意外。

“没听到文雁岚说,你的气度像极了他昔日好友,这句表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收的,那坠子挂着,就代表了‘流云落雨’同时对你的肯定。”

楚濯霄嗤笑了声,“我对行侠仗义没有半点兴趣。”

他摇晃着手中的蝴蝶坠子,放到了单解衣的面前,“你收着吧。”

她摇头,“他送给你的,我懒得承许风初的情。”

那不屑的晒笑又挂回唇边,“我楚濯霄需要他的肯定吗?”

他们如今,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潇洒不羁睥睨天下,何需他人肯定,又何必承别人的情面?

单解衣将手中的坠子拆分为二,“既是送我们两个人的,那就一人一只,当做结识前辈的纪念好了。”

“你知道江湖中人如今议论最多的是什么?”他接过一只蝴蝶,系上了“惊雷”的剑柄。

将另外一直蝴蝶穿入“雪魄”空荡荡剑柄处,“‘清风暖日阁’与‘紫衣侯’谁更厉害是吗?”

他们都不爱显耀江湖,拥有各自神秘的身份,强大的让人仰望,成为他人谈论的对象自是正常。

“紫衣侯”一人挑破“仙翁双客”,各门武功均在掌握,究竟是何来历无人可知。

而与‘紫衣侯’独步天下的武功相比,“清风暖日阁”二位宫主同登“风云录”,身后强大的黑道联盟支撑,彼此互有千秋,偏偏都性格乖张,好事者早就背后猜测,这两方终有敌对上的日子。

“他们等不到那一天的。”楚濯霄淡淡一句话,很平静。

夕阳下,黑白双剑映辉,剑穗处,两只蝴蝶飞舞。

95红莲为谁开

雪山的地方,天色黑的很早,申时刚到几乎已是蒙蒙的暗色,月亮刚刚爬上露出小小一角,地面的反光已足以闪亮一切,沉静的天地里,光线都是暗蓝色的,冰芒点点。

失去了最后一点太阳的暖意,整个山谷中的温度更加的寒冷,没有树枝干柴,无法生火取暖,两个人唯有靠自己的内功支撑,度过这一夜。

“还没有呢。”楚濯霄忽然的一句,远眺着镜湖似的冰面。

他声音不急,神情也不急,说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他依然记得她运功后的力竭。

楚濯霄不是擅长表露感情的人,他大多是将心思藏在冰冷的面具之后,孤傲的游走在世情人际之外,他甚至从不将关心与爱护从口中说出,他只会选择自己认为应该做的,默默的实行。

相处越久,单解衣越是明了这一点,从疏离到漠视到亲近,其实楚濯霄是个非常体贴的男儿,或许说,这么多年他习惯了替楚濯漓着想,任何事情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不会放过牢牢记在心间,这已成了他思维的定式,无论对象是谁都不会改变。

“文前辈说是夜晚,如果按照外界的时辰而论,现在应该还不是夜晚吧?”她猜测着,靠在一旁的冰石边,双腿交叠,手指撑着下巴,很有些无聊。

楚濯霄望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的走到她的身边,朝着她伸出了手。

那手顿在空中,单解衣迷惘,不解。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他索性握上了她的手,将她从冰石边拉开,身上大氅扬起,盖上了地面,而她的身体,就在他的动作间坐在了大氅上。

以武功而言,没必要。

以这里冰寒的温度而言,没作用。

但是以一个男人的心思而言,他很细致周到,即便那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没表情。

她坐着,懒懒的向后靠去,靠上的却是某人半个胸膛,那冰冷的岩石与她中间,多了个温暖的所在。

她失笑摇头,“你似乎很习惯照顾人。”

“没有。”他尴尬的别过脸,那身体却未动。

水眸盈盈,她好奇的盯着他的脸,想要探索什么。等待的时间很无聊,除了看他,就只能看雪了,而看雪对眼睛伤害太大,所以她除了看他,还是看他。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眼神,他轻轻的开口,“漓是我最后的亲人,我不希望有一天当我失去他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没尽到兄长应该做的努力。”

“所以你不断的付出,竭尽所有的给予,只希望不给他留下任何遗憾?”似乎有些理解楚濯霄昔日的疯狂,那种自我吞药以身为引的行径,此刻都觉得正常无比了。

他轻轻垂下头,幽幽的笑了,“楚濯霄世间只有一个亲人,若漓不在,便是他日想如此付出都没有人了。”

停了停,他抬起头,那双清澈黑曜石的眼睛望着单解衣,“解衣能明白吗?”

这叫法,一向只有楚濯漓会这么亲昵的叫她,楚濯霄是从未叫过的,他通常都是淡漠的直接开口说事,没有招呼,没有称名道姓。

“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人活在世间,并不是完全接受他人的付出才是快乐,楚濯霄是个感情如火山炙热的男子,看似冷漠的他远比表面温柔内心坚韧的楚濯漓要脆弱。

不介意要付出多少,不在乎要交付性命,只因为那个人是他在意的人。

很傻,又很让人钦佩的行为。

仅仅这一点,她就能看到楚濯霄内心深处直接而孩子气的一面。

“我留不下母亲,留不下师傅,那我唯有让自己更加强大,留下漓……”他轻轻的笑着,“有了‘雪蔷薇’,一切都会好的。”

这个时候的他,全身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同样是直接而孩子气的,谁又能想到,天下间最难以捉摸亲近的男子,会有这样抬着下巴仰望苍天,流露着期待目光的神情。

“然后……”他静静的微笑,就象雪山上绽放的红莲,沉思在自己的空间中,没看到身边人惊艳的眼神,“漓就可以打开穴道,起身行走,再娶妻生子,过着平和的生活。”

在这一刻,他眼中的温暖,让她忽然想起了楚濯漓,原本相貌如此诧异巨大的两兄弟,在这个时候出奇的相似,那眼底的和煦,一刹那犹如春风三月拂过柳梢,静谧着让人沉醉的气息。

“那你呢?”她忍不住的开口相询,楚濯霄所有的计划中,都是漓,她与他相识以来,从未听过他说自己。

“我?”他愣了愣,眼底的温暖忽然凝结,慢慢的冰封,归于无形之后,又是淡漠冷然,甚至还有无形的杀气弥漫,“我是楚家长子,为父母报仇理应是我的责任;还有师傅,十余载的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答。”

他的身上,承载了太多责任,这些责任就犹如大山般,死死的压在他的肩头。

同样是责任,同样是无法逃避的义务,单解衣当然能明白他的心思,同样为责任所付出的她,理解。

为家族而活,为责任而活,就是不为自己而活。

她软软的靠在他的肩头,叹息着,“如果有一天,能够忘记所谓的责任,抛下那些本不该背上身的恩怨,只为自己活着,放舟江湖也好、炊烟山林也罢、纵马大漠也可以,让自己可以真正的放开一切,开心的笑闹,不羁的放纵,只为自己活,那该多好?”

“放舟江湖,炊烟山林,纵马大漠……”楚濯霄细细的咀嚼着她的话,无意识的呢喃中,露出一丝神往。

遥遥的雪上顶上,她看到隐隐的一丝红色,极尽目力之下,判断出依稀是一朵雪莲花,只是这雪莲不是白色,而是红色。

火莲吗?

那雪山之巅挺立的姿态,那夺人呼吸摄人魂魄的娇艳,都让她忍不住的频频侧首,看向身边的男子。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朵红色的花,眼中闪过惊讶,“这花是火莲?”

她轻轻颔首,“我们似乎运气不错,碰到了传说中治寒毒的圣药火莲花,而且开放的样子应该是成熟了。”

“我们去摘?”楚濯霄的眼中闪烁着欣喜,还有几分淘气。

“雪蔷薇”依然未出现,无聊的等待中,单解衣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两个人并肩掠出,朝着雪山之颠而去。

脚尖在雪地上落下浅浅的痕迹,一双俪影翩跹,相携飞向雪山顶,单解衣调动着体内的真气,生生相息绵绵不绝,没有半分凝滞的现象。

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初始那一次截断,是不是只是小小的岔气?

人影落在雪山顶,这才发觉,这雪上之巅上竟有数十丈之宽,也不是他们想象的雪落堆积,而是结结实实的山壁崖石。

眼过处,那山壁上,还有数十道剑气划过的痕迹,深深的镌刻在石壁上,纵横交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