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了解你。”他的回答,有些让她意外,眼中疑问挑向风琅琊。

“我一日不出现,你一日心神不宁,虽然无耻了些,能让你牵挂便行。”他的笑,很有些得意,“我甚至想,如果我一世不出现,你会不会念我一世?”

“会,但那只因为愧疚。”她淡淡的回应着。

他毫不意外的笑了,“我想通了这点,索性就出现了。”

这才是他,自己想要什么就主动争取的人,绝不轻言放弃。

“不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他拈起一缕她的发丝,轻嗅着。

抬腕,含下一口酒,单解衣平静的咽下,“这段时间去了哪?”

“为吴老头寻找接班人。”他的回答再一次让单解衣意外了,回首看向他,这是单独相处以来,她第一次正视他。

稳重如他,精明如他,刚刚执掌丐帮的帮主令,转身就要寻找接班人?

那双眼,深深的凝望着她的眼,“你不会认为以我昔日的身份,真的适合在江湖中奔走显眼吧?”

“吴半中一定很伤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发扬光大丐帮的希望就在你身上,结果却是这样。”

他呵呵一笑,“我只答应,为他奔走五年,他身体健康一时半会死不了,这么做只是报答他让我隐匿的恩情而已,之后就是我一人逍遥的日子了。”

“那你家中的妻呢?”她在听到一人独走的消息时,忍不住的分了下神。

他一直在把玩着她的发丝,一会绕在指尖,一会骚着掌心,仿佛那是最值得关注爱怜的心头物,在听到这句话时,慢慢地抬起了脸,盯着她的眼睛,良久……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句话。”

问,代表在意。

他们都明白。

她在他娶妻那夜,大醉。她已承认了,他还是等着,等着她亲口问出。

他的手,点在她的唇上,声音中带着几分促狭,酒意飘散在他的眼中,氤氲了神采,薄薄三分醉意,让那精明变的诱惑,“这是**,若是朋友关系,我可以不回答的。”

的确,若是朋友没有资格问他家中事。

她抿唇,手腕淡然的扬起,饮着酒,“那我不问。”

风琅琊是习惯进攻的人,而她的性格则偏向于防守,言语间亦是如此,进退试探,都像是一局无声的棋,硝烟在不经意间就飘了起来。

两人性格使然,即便为友,也可以寻找到对手的乐趣。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趣?”他看着她手中的酒,伸了伸脸,眼神勾了勾。

她手指弹了下酒葫芦,一缕酒箭激出,晶莹。

他启唇,酒液尽入他口中,配合无间。

“本就无趣。”这一点,不用风琅琊说,她自己也清楚。

她不是个热情似火的人,也不喜张扬,单家的教育,一直都是冷静淡然从容,取舍有度,若说她是有趣的人,她自己也不信。

“她是皇上挑选的妻,为燕殊绝挑选的妃。”他浅浅一笑,“我是风琅琊。”

燕殊绝的妃,属于皇家。他只是江湖中的男子,自然无妻。

“可怜了。”她轻叹,“入皇家,困年华,辜负了无双容颜。”

唏嘘,感慨的不知为何而起。男人,对于自己没有感情的女子,通常都是狠绝的,这也是天性。温柔善良,感化不了骨子里的无情。

“无双容颜?”风琅琊唇角一缕嘲弄的笑。

“难道不是?”她反问。

“没见过,不知道。”他回答的很随意。

“洞房花烛夜?”她抬了抬眉,追问。

笑声,忽然大了,他的脸忽地在她面前放大,“这个问题真的太深了,想我回答这个问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在意我的洞房花烛夜?”

进攻,在不经意的言辞间出现。

“不在意。”

防守,在简简单单的回答中轻描淡写回应。

“不在意我有没有洞房花烛夜,还是有也不在意?”

这句话问的很刁,不在意前者,代表不在意他本人,不在意后者,则是太过在意本人而所有都看淡。

她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很随意的笑。

慢慢的,举起葫芦,饮着。

在这种无声的笑意中,风琅琊的笑容也渐渐的展开,拿过她手中的酒葫芦,同饮。

“我没揭喜帕,所以她算不上我的妻。”他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残酒所剩无几,“但是我有意无意的探过她的脉门,她的身体里被人下过毒,若是我碰了她,过不了几个月便会毒发身死。”

“皇上做的?”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妻是皇上挑的,毒自然也是那人下的。

“我正愁找不到借口,如今倒要多谢皇兄了。”一句皇兄,讥讽十足。

“即便你在丐帮,为什么单家你会找不到你的踪迹?”以她的眼线,他的行踪不该是迷的。

“因为……”他单手撑着下巴,指尖在脸上轻轻弹着,“我在单家,有家主命令不得外传,你自然找不到我。”

什么?

她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风琅琊,似乎要从他的神色中判断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风琅琊绝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她在沉默中思量,神色渐渐变的紧绷。

风琅琊刚刚说的家主命令,在单家够资格称得上家主的人,只有自己和单凤翩,即便是自己的母亲,在卸任后,也只能称前任家主,并且没有号令单家的资格。

他见凤翩,为什么?

“他的身份,是个很好的把柄。”他扬起邪恶的笑容,算计十足。

单解衣的脸,神色不变,“你的身份,也是个很好的把柄。”

“我孑然一身,单家可不是。”他言辞中,再度刀锋起。

“你没证据,但你的脸却不容改变。”她的身上,也扬起了如剑般的利芒。

两人无形的气场,在空气中交锋,碰撞,一时间空气除了冰寒,还有被冻住的凝滞感,就连凄寒的北风,也似乎在这瞬间停住了。

良久,无言

突然,两人同时一笑,一个朗然,一个轻灵,传荡开;那冰封的空气,停住的风,重又律动。

“你不舍得的。”风琅琊大笑着,“何况,我与单凤翩的交易,于你只有好处。”

她低叹,“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更了解他主动争取的性格,她才无奈,才不知如何回应。

“不想问内情?”

“不用问。”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我了解凤翩。”她慢慢抬起眼睛,“我了解你,所以知道你会提什么要求,我更了解凤翩,答案已不必问。”

“你以为我提的要求是成为你的男人?”他半眯的眼睛睁了睁,犹带几分醉笑,“虽然我的确是想提这个要求的,不过,我临时改变了。”

“哦?”单解衣有些意外,旋即失笑,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在那一瞬间,她是不悦的。

即便是倾岄如此完美的收场,她仍有些感慨的,因为自己无法处理的感情,因为单凤翩的收拾烂摊子,总有种不该让那人出面的愧疚,更有种做错事让他人擦屁股的愤愤,怨怼自己的无能。

如果这一次风琅琊直接向凤翩提出这种要求,她会敬佩他的聪明,因为她的不作为,找单凤翩比起纠缠她,要直接而容易的多。

但是,会不甘。

“我只说,会大大方方的追你,而已。”风琅琊不无惋惜,“真有些后悔。”

看着他扼腕叹息的样子,她笑了。

这是对她的尊重,对她感情选择的尊重,他很聪明,聪明的让她找不到指责的理由。

看到那笑容明媚在月光下,艳丽了黑蓝色的天际,魅惑了群星的光彩,他浅浅低喟,“这个决定,似乎没有做错。”

身体,弹起,“走吧,明日去见‘天机子’。”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扬起声音,“你知道他躲在哪?”

“老地方,‘义剑山庄’。”风中,他的声音远远送来,“老王八惜命的很,自从你让他闭嘴,他真的闭嘴,而且不敢踏出山庄一步。”

106、见“天机”,三十年往事 ...

深夜,“义剑山庄”

这里,是昔日中武林中最受到尊敬之人的住所,也唯有在这里,才能见到那传说中无所不知的人物。

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天机子”,但是“天机子”是不是一直都在这里,那就无人可知了。

三年前,“天机子”以一种发掘了武林中珍惜人才的口吻骄傲的写出“紫衣侯”的名字,却被人狠狠的戏弄一遭,更留下了一句下蛊闭嘴的话,从此“天机子”果然是隐匿江湖,昔日一年一次书写的“风云录”也宣告暂停。

这个举动,让“紫衣侯”彻底名动江湖,而三年过去了,人们偶尔提及“天机子”也不再是那么景仰敬畏,更多的是嘲笑。

因为不能说话,昔日寻找“天机子”探问秘闻的人也越来越少,偶尔报着希望而来的人也是失望而归,曾经风云一时的“义剑山庄”也开始渐渐走向落没。

门外守护着的各大门派的弟子随意的走动着,有些心不在焉,没有了拜访者,宵小也不来私探,他们也没必要太紧张守着。

黑夜中,三道人影无声的跃上墙头,飘然落地。

偌大的山庄里,黑沉沉的一片,在冬夜中分外的冷清,只有一间屋子里明灭着灯光,黯淡的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楚濯霄单手握着“惊雷”,脸上冰寒依旧,远远的站着,刻意的保持着与风琅琊和她之间的距离。

楚濯漓行动不便,而楼倾岄则是对“天机子”有心病,根本懒得相见,索性留在楚濯漓的身边,这一次夜探“义剑山庄”只有他们三个人。

三人脚步很快,转眼间已到了房门外,单解衣内息流转,清楚的听到房间里一个人的呼吸声稳稳传来。

三人互相看了眼,风琅琊抱肩靠墙,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楚濯霄表情冷冷,拒人千里,单解衣漠然的望着那扇门,思虑着。

“砰”声中,楚濯霄的掌心垂下,看也不看那被震坏的门,抬腿进了屋。

屋中的人因为这突然的声音猛震了□体,茫然的抬眼看向门口,浑浊的一双眼珠子中露出惊惧的表情,缩了缩,把身体藏在桌子后,犹如寒风中的鹌鹑。

楚濯霄站在桌边,冷然的目光盯着桌后的人,刀锋似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脸上,“‘天机子’?”

那老迈的身体再度缩了下,一双老鼠眼睛在楚濯霄身上扫来扫去,估量着什么。当看到楚濯霄额头上的发冠时,他终于为眼前这黑衣人身份做出了定位,慢慢地探出脑袋,爬回了椅子上,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桌子上,摊着几卷纸页,还有一个圆形的弧度,以名字排列。

十个名字,形成了圆圆的一个圈。

楚濯霄的眼神在书页上一晃而过,嘴角一丝冷笑,因为他清楚的看到,这十个名字的最上首,是三个熟悉的大字——风云录。

可见,某人人老心不老,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八卦的心还没死,还在努力的想要把这江湖搅的更乱,十个名字再出江湖,又是一番风云迭起。

十个名字入眼,那双高挑起的凤眼,若有若无的睨了下门边,而门边褴褛的大汉,拈着他的酒葫芦,虬髯鹑衣,懒散的抓了抓纠结成乱草的头发,狠狠的喝了口手中的酒。

“我有事问你。”

没有尊称,没有询问的语调,甚至连的请字都没有,冷冰冰的。

他的声音伴随着门外吹入的冷风,房间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不少,“天机子”缩了缩,哆嗦着拿起面前的毛笔,蘸了蘸墨汁,“楚大宫主,老朽不能言,请回。”

楚濯霄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仿佛根本没听到“天机子”的话,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机子”的脸,慢慢举起手。

“惊雷”在眼前,“天机子”眼瞳猛窒了下,看着黑色的剑柄在拇指下一寸寸的顶开。

黑色剑身开三寸,内力灌入,青芒隐隐锋利,贴上“天机子”的肌肤,老头的松弛的皮肤上,顿时泛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天机子”手一哆嗦,手中的毛笔跌落桌面,脏了那刚刚写好的“风云录”,糊了那十个名字。

他浑浊的眼惊慌失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有咦咦呜呜的声音,不断的摆手,指指自己的嘴巴。

“既然怕死,为什么还不老实点?”房门前,戏谑的声音起,眼神从那被墨迹脏污了的纸中抽回,啧啧摇首,“我要是你,绝不会再写什么‘风云录’这天怒人怨的东西。”

“天机子”的眼睛,望着风琅琊不羁的姿态,再度瑟缩了下,手指一点点的挪向桌面上的纸。

有的人喜欢名登“风云录”,有的人则喜欢世外逍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被□的感觉,尤其是能上“风云录”的,都有些怪异的性格。

一如眼前人,一如当初的——“紫衣侯”

想起那道鬼魅的身影,冰寒的眼,“天机子”又缩了缩。

风琅琊大咧咧的扯过一张椅子,往“天机子”对面一坐,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准确的说法,是带着吞噬般邪恶的光芒瞪着“天机子”。

明明是好奇又无辜的眼神,嗜血的却写满眼眶,两排雪白的牙齿在“天机子”的眼中闪着森森的寒意,豹子似的紧致肌肉,随时爆发的姿态,或许在下一刹那,锋利的爪就撕破了面前人的咽喉。

风琅琊什么都没做,只是瞪着,那目光看的“天机子”不敢对视,游移着目光躲闪,才动了下,楚濯霄冰寒的利刃又刺的肌肤生疼。

此刻的“天机子”就如同被人从地下揪出来的灰老鼠,在强大的对手面前无从躲闪,惨兮兮的瑟缩着。

他拱手讨饶,指指自己的嘴巴,摆摆手,浑浊的眼睛里谄媚一片。

“你不是还有手吗?写下来。”风琅琊一句话,顿时将“天机子”又戳泄气。

风琅琊眼中带笑,“但是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他轻笑了声,亮闪闪的眼神望着空荡荡的门边,扬了扬下巴,“三年期限到了没?人家可是因为你才不说话的,三年期限不到,可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

“噗嗤。”门边,紫衣现,裙角飘扬。

当那明媚的身影出现在门旁的时候,“天机子”猛的瞪大了眼睛,双瞳中尽是惊恐的神色,身体不住的哆嗦着,想要跑,却无奈楚濯霄架在颈间的剑。

目光从那灰色的人影身上扫过,单解衣忍不住的摇头,“你真以为我对他下了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