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东西每次都要挣扎好半天,想了许久要带还是不要带的,除却物件本身的价值之外,意义重大,当初她要了就表明承认了周裕之女朋友、周家长媳的身份,现在她留着说明还在眷恋不该留恋的。想留着它,并不是舍不得,只是想起周裕之心里还是忍不住疼,他们始于这副耳环,一步一步发展,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直到最后排开犹疑和责难选择走在一起。

还记得当时拿着这对耳环在手里心神不宁的样子,仿佛立时就被眼前慈爱的老人看穿自己的谎言,她曾为难地转头看他一眼,如此重要的东西落到她这个骗子的手里,他却眉毛也不曾动一下,还夸钻石的成色如何如何好,她得不到半分讯息,只好收起来,心里不免想,自己也不过是个过路财神。如坐针毡地吃完一餐饭,两个人走在外面,终于她拿出烫手的耳环要还给他,却见他面上怨气,接都不接,口气凶巴巴地让她拿着,以防拆穿,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总有些松气。

再到后来,她陪他出席宴会,理所当然地戴上这副粉钻。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放弃更搭配晚礼的翠色耳坠,而临时起意戴上这副粉钻。他等在她的楼下,看她一身光艳走下楼梯,仿佛怔住似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几眼耳环,眼角泄漏出微微的笑意,却什么都没说,只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里。

那时候,他们关系融洽,一晚上他待她如春风,她便也放肆享受他的温柔。

季时年头埋在膝盖上,手里紧紧攥着丝绒的盒子,为什么要舍弃的总留有如此多的回忆,为什么事到如今所有的不堪都不记得,偏偏记住的是这些让人心疼的细节。膝盖上渐渐湿润起来,说过不哭,还是要哭,从前以为都流干了,唉,不过是再未遇到伤心人。人都没有了,还留着这个干什么,徒增伤心而已,即使以后周裕之会在周家长媳他未来的妻子的耳朵上再戴另一副祖传的耳环,弃这副于箱底,那她也要还回去。

拿个信封将丝绒盒子塞在里面,拨一半快递电话号码,还是感念东西太贵重,最好由自己送到酒店前台转交周裕之比较安全无虞。

一番痛定思痛,居然化解了一个箱子的空间。季时年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这些扔下的,无一不是在为自己的感情减负。

这两日天天闷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再出来气象又与前时不同,C城古老,所以很多旧风俗还保留着,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腊月二十九,蒸馒头,不过是把馒头改成新式甜点,人人手里都拎了点心盒子,忙碌一年总要找个机会喘口气儿。

季时年拿着信封顶着寒风向对面的酒店走去。平日十几分钟的路程此时因为风大人多心情沉重而显得漫长无比。话该怎么讲,虽然风华的人对于她和周裕之的关系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是从他们二人嘴里未见任何证实,季时年觉得没必要,毕竟不算是好事情,而周裕之不说,恐怕…不过不用他说,许小凡不已经柔情堪诉,贴心照顾了吗?季时年曾亲眼看到许小凡拎了汤桶在夜里九点多的时候给还在办公室的周裕之送加班餐。

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季时年交待完手里的项目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白天人多眼杂,她并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特意选下班后的时间拖一个行李箱拿东西,可巧在电梯里碰到许小凡。

许小凡略不好意思,但片刻的尴尬之后抬头脸上已是一片平静的笑意,那温柔的笑在晕黄的灯光下委实有些如水的迷人。

“周总加班没有吃饭,我去餐厅要了些汤。”多少还是不安,轻轻地道明事实。

季时年也笑,这和她再有什么关系,既然已有佳人呵护倍至红袖添香,她就该更放心。原本许小凡的温柔在风华也是出了名的。

“有你这样的好下属,是周总的福气。”心里还是微微的酸。

“周总这样的人才是我们的福气。”许小凡稍低首,露出一丝丝娇羞还有崇拜。她是幸福的,周裕之终于不再离开风华,看在眼里,还能更近地守在他身边,恐怕对于这样痴情的女子能帮他出份力总是自己最大的梦想和心愿。

许小凡始终未问季时年什么,或许她觉得不该问,酒店大概都知道了,她季时年和劳伦斯要一起离开风华,这中间的变故的确耐人寻味。或者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她的一切,在她心里满心都是周裕之吧。

季时年不再说话,她的确再没有话好说,即使她相信周裕之对许小凡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是今天的许小凡在陪老板加班掩盖后的关心日后也会变成另一个女人当仁不让理所应当的体贴。

她的楼层先到,颔首出去,一步步沉着地走到办公室门前,仿佛仍有人在背后盯着,不得不挺直了背走得大方磊落。满手心都是汗,关上门,看指甲在手心掐的几个深深的印迹,自嘲一笑,转身将白天已经打理好的东西装箱。

斑马线的红灯一闪一闪,季时年停在路边等待,神思总收不回来。劳伦斯那天来把机票给她,居然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只是嘱咐她收拾好行李,好好休息,到时候一起去机场,风华的车子来送他们。

季时年假装轻松地笑,嘴角却抬不起来,最后索性不去努力。

“谢谢你,劳伦斯,路上还要麻烦你照顾。”

“同路而行,我很荣幸。”

“我也是。”季时年被他们的官方语调逗笑了。

劳伦斯专注地看她,“多笑对你有好处,你笑起来很美。”

季时年摸自己的脸,除去脸型的些微改变和酒涡,其实和过去的Annie的差别并不是很大,改变的更多的还是气质。过去的Annie总爱笑,劳伦斯也总用这样的话调笑她。

多少是尴尬的,季时年转身找杯子,却被劳伦斯从后面按住肩膀,“时年,我有没有机会?”

“劳伦斯,心底深处我依然觉得对不住你,把你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想起来就会怜惜,那是最美好无邪的时光,我们单纯得承受不了一点谎言。有没有机会我不知道,如果只是怜惜不是爱,你难道可以接受吗?”季时年深呼吸回头看劳伦斯,这样的问题任何人都接受不了吧,她还是残忍地问出来,她其实并不打算给自己机会。了然地看劳伦斯蹙起的眉头,笑一笑,再度转身。

“我可以。”身后传来劳伦斯沉稳没有犹豫的声音,“我可以接受。”

“不能说我给你的一定是你想要的幸福,但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季时年抱着杯子,手指绷紧,“劳伦斯,我…”

劳伦斯转到季时年的前面,“时年,不要这么早下结论,我对你说过的话都算数,你可以犹豫,甚至可以怀念从前,但是不要现在就拒绝,我可以等机会来临。”

抬头望进劳伦斯的眼眸深处,季时年咬着唇说不出话,劳伦斯的目光恳切诚挚,坦白直率,她不由不点头答应。

远处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季时年从思绪中被惊醒,发现红灯已经变绿,赶快飞快地小跑穿过街道,刚走到酒店前面开阔的院落,身后便是一串警笛和汽车的刹车声。

季时年诧异站在路边让开道路,惊讶地看四五辆警车里冲出十几个警察径直向酒店走去。路两边瞬时便汇聚了不少人,大过年的,人们很闲很爱看热闹,风华出了什么事情招来如此多荷枪实弹的警察。季时年抱着信封身体一阵一阵发冷,这样大的阵仗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当朋友的婚姻顾问,家庭矛盾和离婚,这对于准备谱写欢乐幸福家庭生活为终点的小言的确是打击。

燕燕于飞

里面的人暂时出不来,外面的人一时进不去。半天不见动静,天气太冷,站着看闲事的人慢慢散去。季时年仍然站在酒店门外的空地上,抱着信封顶着风站在那里,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有记者媒体已经闻风而动,当地一家日报在试图闯进酒店无果后索性在外面摆开机器,轮番上阵监视着酒店的大门,他们一会儿换一个人从车子里出来,隔一会儿再进去取暖。有人注意到季时年,知道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便凑过去问之前是什么情形。

季时年的脸捂在围巾里只露一双眼睛,盯着记者看半天又漠然地转头。记者讨个没趣,又哈着手缩了脖子回到车里。

手几乎抓不住信封,指尖已经麻木,时间一分一分过,寒意从脚底传上来,季时年的心一点一点凉到底。大概有半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脑子里乱纷纷的,风华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在年节前招致这样的事情,警察一动,怕是客源都会受到影响。

嗨,还想什么客源,周裕之面对这样的问题一定也会一筹莫展,虽然她知道他事事应付得来,最好是一场误会,那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无意识地双脚挪来挪去,身上已经瑟瑟发抖,还是不敢移开半步。

突然,门口一阵喧哗,先是几个警察出来,然后有两三个男的女的被推推搡搡地带出来,有人低着头,有人把脸藏到围巾里,季时年顿时明白这是抓什么的。眉头不禁锁起,在风华做了段时间也知道许多大酒店其实内里龌龊,这种有偿服务的事情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当成是一条争取客源的渠道,但是风华是绝对不允许的。但凡发现,即使再尊贵的客人也会被劝离酒店。

眼下风华被查到这样的事情又能说明什么?季时年焦急地往前走几步离得更近,却被外围的警察挡住去路。媒体也早凑上去,季时年听着脑后一片咔嚓声。

突然门厅又是大开,里面走出一人,身边照样伴着警察,季时年只一眼就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不会再思考。显然记者都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刺激的讯息,有人不顾警察的阻拦,大声喊着,“周总经理,请谈谈风华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裕之神情虽然绷得紧却不露慌张,迎着咔嚓咔嚓的闪光灯镇定自若地走下台阶,对于媒体的发问也不作回答,只是冲大家点点头,眼风逐一扫过记者,突然间在看到季时年时愣住了。

季时年不由自主咬住唇,周裕之甚至没有穿大衣,依然一身黑西服,不过是衬衫换了件花色,不再是一尘不染的白。季时年记得那件衬衫是很早前她陪他挑的,未见他穿过一次,此情此景下却见他穿的恣意潇洒,尽管情形不利,却无损俊雅风姿。愈是这样,心里愈是难受。

周裕之也就愣两三秒,在媒体还未意识到他目光锁定是谁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转头,目光直视前方,不再看任何方向,快走几步弯腰钻入车子中。刚才被盯得发毛的记者突然醒悟似地扑向警车连珠炮地发问,自然再唤不回一个答案。警车在风声呼啸中驶离。

媒体乱纷纷地撤离,又开了车子去追警车,希望能再得到更惊人的消息。霎时刚才还长枪短炮的风华酒店门前广场人散车离,只余了部分不明真相的人群交头接耳地议论。

季时年被散去的人群撞了几下抱着手里的东西跌跌撞撞向酒店走去,大堂已经乱成一片,客人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纷纷退房,餐厅的客人也结账离开。客房部经理和大堂经理以及部分高层都在大堂接待安抚客人。

把丝绒盒子揣到衣兜里,季时年拉住大堂里迎面而来的陈明急急地问,“怎么回事,陈明,周裕之怎么啦,他怎么被带走了?”

陈明亦是一头毛躁,把季时年拉到一边,“不知谁搞的鬼,说风华搞有偿服务,最要命的是居然抓到现行,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些,肯定有人祸害风华。还有什么我不太清楚,裕之哥是客房部总经理被叫去问讯就跟人家走了。季总监你先回去吧,这里乱,有消息我通知你。”

陈明扔下季时年加入到公关行列,电视台已经有电话打来希望采访风华的重要高层。公关部的负责人为难地举着手机看陈明,如今事情恐怕不得不捅到周闻生那里了。

季时年立在旁边,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她已经和风华没有任何关系,感情上不再是周裕之的女朋友,身份上不再是风华的红酒艺术总监,站在这里,仿佛就是个多余的人。可是心里放不下,顾不及这些尴尬的角色跑过去追上陈明。

“一定要通知我,有任何消息。”直到看见陈明郑重地点头才松了手。

几乎是幽魂一样走回公寓,眼前突兀地立着几个箱子,甚是扎眼。大衣也不脱直接坐到沙发上,身体发颤,先是牙齿轻微地打颤,之后就是整个身体发抖,抑制不住地抖,手揣到衣兜里握住那个丝绒盒子心才逐渐地静下来。

慢慢地拿出来打开盒子,两滴粉钻暗幽幽的,似乎也被蒙尘,不再光华四射。

枯坐到夜幕落下,季时年仍理不出头绪。她知道这样的问讯绝对不是简单地到警局做客喝茶,尽管周裕之仪态潇洒像是赴约。陈明到现在没有任何电话,猜得到周裕之一定还被隔离着,这个晚上单衣薄裳如何抵得了风寒。

季时年渐渐地精神集中到周裕之的那件衬衫,就是最好的时候她让他穿,他也总是推托说自己得慢慢适应,那时候总觉得幸福无限绵长,推就推吧,有一天总要穿给她看,到后来事情一桩又一桩,早就忘了这边边角角的琐碎,不成想,意外之喜的时候竟然是这种时刻。

摸着粉钻的边缘,季时年喃喃自语,“我说过穿起来会很好看,你总不信我。好奇怪,周裕之你什么都自信,唯一对这个没有信心。”

晚上睡觉,热水澡之后窝在被子里,人异样地精神清醒,瞪着眼睛数窗帘上暗色的花朵,季时年觉得眼睛快比孙猴子的都要厉害,她甚至看到花朵的花纹。烙饼一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依然毫无睡意,脑袋里突然一闪,掀被子跳下床冲到楼下翻看留下的杂物大包。不辞辛劳将洗干净熨得平平整整的灰绿色丝绸床套又一一换上。

重新躺在床上,闻着好闻的味道,丝绸的质地在身上滑来滑去,仿佛抚摸的手轻轻地触着,睡意和梦渐渐走近。

也就是几个小时的睡眠,手机静悄悄的依然一声不响,季时年心里一沉打开电视,整点新闻里风华只作为新闻简讯的画面在几秒内闪过,只说本市整顿节前旅游市场,却未提其他。季时年心里一喜,看来是好势头,既然新闻都没说什么,或许周裕之也没有太多事情。兴冲冲地拨陈明的电话。

“陈明,你看新闻了吗?没有说风华什么,是不是就没事了,裕之今天就该回来了吧?”

那边陈明沉默半晌,“季总监,事情没那么简单,新闻是被压着不发,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压的,但裕之哥那里…一早公安局已经通知我们收拾好行李送进去。”

季时年一颗兴奋的心再次沉入冰水,“没有证据不是二十四小时吗,怎么会延长?”

“他们好像有证据,我们很被动只能等。昨天那几个住宿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估计有内奸。”陈明说到最后气急败坏。

下午的时候仍然没有周裕之的消息,此时的季时年已经平静下来,穿上大衣出门。

劳伦斯的公寓离她的很近,她却从未踏入过半步。摁下门铃在劳伦斯的诧异中进门,其实里面的陈设跟她的几乎差不多,右手边也是一组沙发。季时年走过去坐下来,仰首看劳伦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你都知道了?”

“昨天听周总裁说的。”劳伦斯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季时年看劳伦斯的脸,原来他们长得还是很像的,怎么以前没有发现。

“劳伦斯,我…”

“时年,不用你说,这个时候谁离开都不好,我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劳伦斯。”季时年艰难地吞咽口水。

“劳伦斯,你听我说。对你的误解,还有这五年来的折磨,我也受到报应,车祸差点儿死去,手术后遗症又时时发作。没有昨天的事情,尽管心里总放不下一个人,我还是答应考虑接受你和你一起努力,可是今天之后,我只能说对不起,劳伦斯,我要把你忘了,忘记我们受过的伤,忘记我们有过的好,忘记Anne的从前。从现在开始,我的心里只有周裕之一个人,我要留在这里,等着他,我相信他的清白,也一定帮他找回来。所以,劳伦斯,也请你把我忘了。”

季时年微抬着头,目光迎向劳伦斯,坦然纯粹,再没有躲避和闪烁。

劳伦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时年,目光坚定,流露出女性的刚毅和温婉,她真的不是Anne了,那个稚气的,眼神如小鹿扑闪,嘴角永远绽着蔷薇花般笑容的女孩儿,他不在她的身边,她成长、成熟,如今面容沉静,神态坚毅地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她不是他的女孩儿,是另一个人的女人。

喉头发紧,眼眶酸涩,心如受凌迟般地疼,嘴角却勾起,以千钧之力点头。自昨日知道此事,他似乎就等着这一下。她误会他的时候他忘不了,她躲避他的时候他忘不了,可如今她温柔地请求他,他却只能选择忘记。

一滴泪从季时年的眼角落下,然后是第二滴,劳伦斯抬手擦去,微笑,“都说忘了,还伤心什么。”

季时年用力抱住劳伦斯,仿佛用尽全力,然后离开,头也不回地走掉。

门厅敞开着,风毫无遮挡地吹进来,劳伦斯站在风里,胸前是点点泪迹,刚才还温热的眼泪此时被风吹得似乎能够凉透到心底。手伸到衣兜里摸索到机票,那是刚才季时年放进来的,他曾有希望带着她离开这里,到最后还是亲手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载个程序是挑西瓜的,只要把手机放在一旁敲击西瓜,程序会根据声音指示生熟,熟的就会大声叫好欢呼。敲了一个瓜,欢呼,果然熟了好吃,再敲一个桃子,欢呼,也是蜜桃成熟,突发奇想敲我的腿,居然也欢呼。很闷,后终于想通,我这个年龄的人好像也被流行叫“熟女”。

原来如此

季时年解开一个一个皮箱,心里的负担也一点一点轻松,最后一个箱子打开,压着的巨石也轰然碎裂如粉末,这才知道原来多天的心脏窒息般的疼痛仅仅是因为门前大大小小皮箱的重压。

有人敲门,季时年站起身体敲敲酸痛的腰开门,却发现许小凡立在门外,也不知道多长时间,鼻头和脸颊冻得通红。

季时年侧身,许小凡进来。

“你要杯热水吗?”季时年见许小凡单薄的衣着,站在地上看着一地狼藉发呆。

“季总监,你是要走吗?”许小凡并不接话回答反而指着散乱的箱子问。

“唔…这个…我在收拾东西。”季时年一时不好解释只用话搪塞过去。

“季总监,我可不可以求你不要走。”许小凡突然失声痛哭,泣不成声。

季时年手足无措,这样一个柔弱似风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得形象皆无,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拿了盒纸巾递给许小凡。

许小凡哭了半晌方才止住,抽抽嗒嗒,“季总监,你一定有办法救周总经理的。”

季时年诧异地“你这是什么话?”

“大家猜测这件事情与市委某位领导有关,季总监,你和宣传部李部长认识,还有…方秘书长也熟,能不能打听一下,别让周总经理吃苦受冤。”

“这个,我在C城不很熟。”季时年压下心底的不快,她的确没有想过怎样支持周裕之,截止到现在她想的不过是能见周裕之一面。

“许小姐,他…他们都说方秘书长待你特别好。”许小凡以为季时年推拒,有些口无择言。

季时年不由得多呼吸几口气来缓解肺部不适的感觉,看着许小凡红肿的眼睛,心里一阵烦躁,先不说她有多大能耐,这个女孩子算什么身份来求她,周裕之的女朋友还是属下?她居然来请她到市政府去求情,这国内的法制难道她许小凡不比她一个外来人知道?这个时候既然风华都没办法她怎么会有,还说什么和市委领导相熟。许小凡啊,许小凡,如果不是看在她对周裕之一片痴情,真心着急,她季时年可能早已下了逐客令。

“周裕之的事情我也会打听,但是许小姐我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些政府的亲厚关系,你求我求错了。”

许小凡突然停止啜泣,不相信地瞪大眼睛,“季小姐你真要走,大家说你和劳伦斯先生一起走,明天就离开,你怎么会那么狠心,周总经理那么爱你,你居然舍得离开他。我们中国人比不得你们法国人,多情浪漫,今天是爱情,明天就是朋友,有了男朋友还有情人,我们重感情。”

季时年听不明白,“许小姐,怎么帮周裕之是我的事情,你凭什么身份来指责我,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季小姐,既然你不帮忙,那就算了,这些话当我没说。”说完许小凡带着一脸凛然的正气离开公寓,像她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季时年哪有心情和她生闲气赶快给陈明拨了电话,电话刚通,那边陈明就说,“季总监,我这就过去接你。”

昨天和陈明说好的,她要和他一起给周裕之送东西进去,自然拼了些关系希望能见到周裕之。

上了车看后面一包衣服,季时年恍觉不是现实,周裕之居然去了那么个地方,她拿着这包东西居然是去——探监,心里蒙上一层阴影,表情也从要见到周裕之的些微兴奋变成未可知明天的黯淡。

陈明在一边看得清楚,出声安慰,“裕之哥不会有事的,季总监你放心。”

“陈明,是不是这个事情和市委某位领导有关啊?”季时年想了想问。

“你听谁说的?”

“你知道吗?许小凡刚才找过我。”

陈明一听就急了,“她说什么,你别听她那些,我们自有办法保裕之哥平安。”

“我都知道,许小凡说请我求方秘书长,不就是这个吗?”季时年绕着耳边的头发,表情未变,“如果需要,我去求求也未尝不可。”

陈明脚底的刹车猛踩一脚,转头看季时年,流言蔓延,谁不聪明,不说不过是装着不知道而已。

“他们可能不知道,估计现在方秘书长也帮不上忙,他似乎也被牵涉其中。所以媒体对风华的事情实行冷处理,毕竟不能说方秘书长和我们有多大关系。都是小人之心,方秘书长不过是支持风华购并海南的酒店,这是咱们风华实力,怎么能说方秘书长是风华的后台,是跟高官拉关系呢?”

陈明似乎不吐不快,不管他之前对季时年有何看法,对周季二人的关系有过何种猜测,对周的放弃,季的离开有多少不解,在季时年决定留下的一刻,对季时年的敬重只有过而无不及。以前只不过是觉得季时年为人亲和,没有娇骄二气,现在则多了份敬重,能够选择在这个时候留下来他该知道季时年总没愧对周裕之的好。

“后果会很严重吗?”

“不知道,如果方秘书长压着没事,大概会没事吧。”陈明也不好说,这些都不过是他从各处打听来的消息做的综合判断,这些话都没和周闻生那些高管说。

季时年看见周裕之的时候心脏抽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应该是受到了善待,除了衣服稍有些褶皱外整个人还算整齐,居然还刮了胡须。

周裕之看到季时年也有些惊讶,却并没有说话将脸转向陈明,“怎么回事儿?”

“季总监要来看你。”陈明不多说。

“我不是说这个。”周裕之仍然冷脸。

“其他我不知道。”陈明也没好气,刚才疏通关系好不容易见到人,周裕之不感激反而来劲儿了。

“是我让他带我来的,有什么话问我吧。”季时年把心跳压回正常的次数。

“你又何必来添乱?”周裕之的口气已然软化,如果换作其他场合,或者他早已将她揽到胸口,何苦这样面对面坐着,手只能攥成一个拳头。

“既然来了就给个笑脸,我可不是来看你冷冰冰的样子的。”季时年并不生气,斜睨着周裕之的脸,“用一次性刮胡刀吧,质量不好,还有胡茬。”

周裕之哭笑不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总经理,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硬逼着我走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季时年盯着周裕之的眼睛,要看清他眼神的一丝一毫变化。

“劳伦斯跟你说的?”

“劳伦斯只说了你们之前的事情,他说昨天的事情他也没想到。周裕之你想的真周全。”

季时年说到这里心里的怨才出来,周裕之太自以为是,他以为他的安排样样周全,面面俱到,算计来算计去就没有算计被他安排的人愿不愿意。

结果是季时年自己猜的,话是劳伦斯说的。事情原来如此。

大概是在一个月前,也就是总裁会议宣布劳伦斯掌政,周裕之外派之后的一天。劳伦斯被周闻生叫到办公室,奇怪的是周裕之已经在那里。周闻生沉默很久才说话。

“你们私下里都知道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却从未当面说过,今天,你们也正式见个面,不管怎么说,也是兄弟。”

劳伦斯很诧异,不知道周闻生有什么安排。周裕之似乎已经提前知道要谈话的内容,面色平静,只是看着空气中某处。

“劳伦斯,事情有些变化,我们先听听裕之讲讲吧。”

周裕之讲的是他的渠道得到的一些消息,包括孙志鹏的近期动向,还有与政府某位领导走得很近的消息,尤其是有一个同样是孙志鹏宿敌的饭店由于一直与孙志鹏不和,近期却因官司惹身导致业绩下滑,不得不到周闻生处求援,只是风华也未必有更好的办法。

综合周裕之的内幕,素与风华有隙的孙志鹏对几次没能占到先机的怨恨,不得不让人想到对风华下一步的动作,而有些情况表明,风向对风华已经不利。马副市长在一次工作会议上明确地讲要防止国有资产向流失,其中一定要严格监管假借各种并购合并等形式暗箱操作。风华一事风口浪尖。前一段被秘书长表扬的典型此刻又有了侵吞国有资产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