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耳旁杀声震天,众人面目可憎,嗜血无情。

“啊——”

凌萧若瞬觉头痛欲裂,抬手捂头失声痛喊起来。

不知喊了多久,凌萧若终于恢复了神智,待她恢复神智后,却是置身于苍青蓊郁的山巅之上,山巅之上阳光明媚,高大的树木如荫如盖,偶有一丝阳光透过细密的树叶折射在了黄土之上,带着星星点点斑驳的痕迹。

“城儿,我不该错怪你,你醒过来,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惩罚我,好不好?乖,睁开眼睛再看看我?”

凌萧若刚呼吸完清新的空气却听身旁有人呜咽出声。她一转回眸,方才惊觉,刚刚还无人的山巅怎么瞬时之间竟是蹿出两个人来。

只见悬崖之边的一颗大石之上,一名黑衣男子怀抱着一名白衣女子,正在那里泫血泣泪,那男子她认得,就是方才在战场上那亲手杀死自己心爱女子的独孤绝殇,而他怀中抱着的俨然就是刚刚挂于城头的那个女子。

“靠,老娘还没死呢,就站在你的跟前儿!”凌萧若实在受不了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她已经死了,这不是诅咒她么?

不过,凌萧若的吼叫声仍旧没能打断他们的期期艾艾。

“绝殇…殇…”白衣女子娇弱无力的偎在独孤绝殇的怀中,一张脸儿惨白若雪,她颤巍巍地抬手想要抚上男子的脸庞,却因着无甚力气而于中途垂落而下,独孤绝殇见状的把握住了她的纤弱葇荑,拿至脸庞轻轻摩挲:“我在这里,城儿,我就在你的身边。”

“殇,我死后,你就用一把火将我烧了,然后洒遍万里河山吧,这样,也算是踏遍江河了…”

“不,你不会死…不会的…”

夜倾城轻轻地抚上绝殇的容颜,指尖在他脸颊之上缓缓游走,这一张脸为何怎地都看不够呢?她的眸中云了泪,哽咽道:“殇,你长得好好看,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可是…我就快要看不到了…”

独孤绝殇摇头道:“不,你天天都能看到,从今以后,你让我穿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衣服,不再穿黑色的衣服了,好么?”

“好,不再穿黑色的衣服,那个颜色,城儿不喜欢…不喜欢…”

反复的低喃之后,白衣女子似终于断了气,璨若星辰的美眸便轻轻地阖上了。

独孤绝殇似不能接受一般,猛然摇头,将夜倾城狠狠地揉进怀里,像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他一遍一遍抚摸着女子的容颜,拒绝道:“城儿,不要离开我,不要…”

凌萧若立在他二人的旁边俯视着两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就这般死了,还这么年轻。

“靠,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不是说她背叛你么?不是还亲手射了她一箭么?而今又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疯子!”

凌萧若气急,指着独孤绝殇的鼻子破口大骂,然而,还不待她发泄完毕,却见那独孤绝殇竟是将夜倾城横抱站立起来,缓缓俯身在女子的额头,琼鼻,丹唇之上留下了轻轻的吻痕,一滴泪珠沿着刚毅的脸庞滑落而下,滴在了女子的眼眸之上,只听男子说道:“城儿,没有了你,我还要这江山何用?城儿,你的要求,我怕是不能答应了,因为,我去意已决…”

说罢,在凌萧若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际,竟是抱着那白衣女子纵身跃下了万丈深渊。

“不要啊——”

靠,这个男子是干什么?殉情么?

凌萧若俯身趴在悬崖之上,眼见着那一黑一白的身影就这般坠入山崖之下。

心下骇然,她一个刺激之下,竟是翻身坐了起来,坐起来之后居然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原来并不是山崖,那些青葱翠绿一瞬间全部消失在了眼前,而今她身处一个洁白的房间之内,房间之中的陈设非常的简单,前面墙角上挂着一个电视机,旁边窗台之上摆满了花束,她转头一看,发现后方竟然挂着氧气瓶,输液管。

“这又是哪里?”

凌萧若惊声问询出来,问话之后却觉有声响传来,凌萧若循声而望,发现房间门被人打开了,两名身穿白色衣袍的男人走了进来,那两个人她认得,是她们医院首屈一指的神经外科和神经内科的主任。

“宁主任,李主任。”凌萧若开口呼唤他二人,可他二人似没有听见一般,不过却是仍旧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们在她床边站定,只见宁主任拧着眉,抬手朝她探了过来,凌萧若眼眸一瞪,眼见着他那双手就要触摸到她的胸口,她皱眉吼道:“宁主任,你这是干什么?”

职业性骚扰么?与宁主任同事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竟然好这一口?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凌萧若抬手想要拍开宁主任的魔爪,可是,一拍之下却无甚反应,只因宁主任的手竟也轻松地穿过了她的身体,她有些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站立起身朝下一望,却发现另一个自己竟是躺在病床之上,而宁主任的手正掰开自己的眼睑一本正经地检查。自己身上穿着医院地痌员服,手上挂着盐水,一头墨发散在身后,双眸紧阖,唇瓣苍白到毫无一丝血色。

“我怎么了?”

凌萧若这一次十分肯定,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才是自己,真实的自己。

“老李,你说凌主任这是怎么回事啊?看起来也不像植物人,怎么昏迷这么长时间也不见醒来?”

“我也不知道啊,看她其他器官都完好无损,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她就是醒不来,我已经通知美国的神经科权威来我院了,再等等吧。”

凌萧若思索之际,宁主任与李主任已然交谈起来,他们的对话清晰的蹿入了凌萧若的耳中,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对他们说道:“什么醒不来?我穿越了,好不好?灵魂穿越了!”

两名主任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嘶声厉吼,只叹了口气立在床边。

这时,病房内又来了两个人,凌萧若定睛一看,却是她的父母。

“爸妈!”

凌萧若开口唤了一声,可是他们却根本听不见,只见她妈妈泪花闪烁,一把扑到病床前哭泣道:“若儿,妈妈的好若儿,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你醒来好不好?跟妈妈说说话,哪怕说一句也行啊…”

“若儿,你从小身体虽不好,三天两头就吃药,可是这二十几年来,也没什么大病啊,你又怎会忽然晕厥呢?”

“是不是医生这个职业太辛苦了?妈终究还是不该放任你去学医的,明知学医会很累…若儿…”

凌妈妈一旦扑上凌萧若的身子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凌萧若跪在她的身旁,用手去触摸她的发丝,曾经如墨的黑发如今已然斑白,看着妈妈鬓前的白发,内心已在泣血,眼眸一闭,幼时的记忆便席卷而来,她怎会忘了自己的身体一直很差这个事实呢?

“妈,我就在你的身边,你别难过。”

凌萧若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话,一次比一次声音大,可是她的妈妈却根本听不见。

“爱玲,不要这样,好好照顾自己,若儿总会醒来的,如若她醒来看见你这般憔悴,她的心会痛的。”

爸爸在妈妈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背出声安慰起来。

凌萧若在见到父母思念自己的模样后,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滑落眼眶,她想要伸手去触碰爸爸,可是她的手却穿过了爸爸的身体,一点触感都没有,这样的感觉让她感到十分地恐慌与陌生,几经挣扎之后,她终是将头深深地埋在病床之上,失声痛哭起来:“爸,妈…我该怎么办?妈…”

许是因着过度悲恸的缘故,凌萧若瘫倒在了床上,意识也逐渐涣散,步步侵蚀,最终被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所代替。

凌萧若自从被砸晕在石块之后便一直昏睡了整整五个时辰。

待她朦朦胧胧醒来时,已经是薄暮十分了,她困难地睁了睁眼,醒来之后,神智还未完全恢复,不过,却在甩头之后发现刚刚在脑中闪过的所有一切不过是梦境而已。

一旦回想起独孤绝殇和夜倾城的那个肝胆俱裂的场面时,她不禁蹙眉嗔道:“靠,这是做的个什么梦?编言情小说么?”

哼,还是个最狗血的桥段,背叛,殉情,什么跟什么嘛!最主要的是,她竟然还将自己与元景轩假想成了小说的男女主人翁一起玩儿虐恋凄美,一想到这里,就禁不住地汗毛倒竖一身恶寒。

她哆嗦了一下,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用手费力地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那颗被她撞击的大石。

那大石之上留有她的血迹,只不过凌萧若没有注意的是,她的血渍顺流而下,浸湿了石块之上的一些凹凸不平,那凹凸不平显然已经经过岁月的风化变得模糊不清了,不过,仔细用手去触摸的话,还是能够发现,那上面其实是刻着四个字,那四个字赫然便是“绝殇倾城”,而今那四个字的痕迹之上已被凌萧若的血渍填的满满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总觉得在那夕阳金色阳光的照耀之下,那被血浸了的四个石刻字体竟是散发出了微微的红光,宛若有了生命一般。

凌萧若扶着树干一路朝前行去,由于太久未曾进食,她早已饥肠辘辘,行了一段路后便觉身体的力气已被全然抽干。

扶着柽,她缓缓坐了下去,伸手在旁边的树丛中拨弄一阵后便找来一些青草,旋即将那些青草的汁液挤入了唇中,干涩的唇瓣有了液体的滋润便不再干涸得难受。

只是那青草的味道涩涩的,还夹杂着一股子腥味,凌萧若虽觉恶心,可这总能补充一些能量,遂捏着鼻子生生嚼下了那些汁液。

待胃里不是那般空泛时,她又继续摸爬着往前走去,走了一阵子后便找到一引起药草,拔了药草后便制成药浆敷在了额头之上的撞伤处。

就这般走走停停,靠着吃一些青草野果来用以果腹,几千米的高度摔下来可不是说着玩的,凌萧若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都受了严重的摔伤,放眼整个崖底,连个野生动物都没有更遑论人呢?若想不死在这里,她必须靠着自己的毅力爬上山崖,只有上去了,才能有生的希望。

凭借着心中那股子毅力,凌萧若终究还是爬上了崖顶。

上得崖顶后,她自胸臆间长纾了一口气出来,山顶上吹来的风总是凉凉的,凌萧若的背脊之上已浸满汗珠,凉风一吹,脑中瞬时像京剧花旦中那些脸谱一般,迷乱起来,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不过,在意识快要面临崩溃时,她眼睛一抬,似乎发现了一抹深色的身影,她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不过却也能瞧得清楚那是一个人影。

“有人…”

干裂脱皮的嘴唇缓缓开启,吐出这两个字来,眼前似有金色佛光闪过,满目皆是生的希望。

那人似乎站在一旁没有走动,凌萧若匍匐前进,朝他爬了过去。

然而,待她快要爬近时,那人却忽然抬步朝前行去,衣摆上下拂动起来。

“等等…”凌萧若伸出了手朝他嘶哑喊道。

那人的脚步没有停顿,凌萧若心下一急,使出全身所有力气一个飞扑,竟是生生抓住了那人的脚踝,至此,她终是眼眸一闭眩晕了过去,不过,晕厥之时,唇边却是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在山巅之上行走的男子瞬时被人一抓,身子不同地僵直了一分,他俯身转头朝地上看去,却见一身着黑色衣衫发丝凌乱的人竟是紧紧拽住了他的脚踝。由于她趴在地面上看不真切容貌,男子似乎也不能分辨此人是男是女。

他微微蹙了眉,蹲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凌萧若已然晕厥自然不能回他的话,他见状伸出手指,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戳了一下,她的身子便顺势朝旁倒了过去,只是那拽住他脚踝的手却一直未曾松开半毫。

身子一旦转过去,那隐于下方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男子乍然一看时只觉有些面熟,遂抬手将她面颊之上掩盖她容颜的墨发全然拨开了去,当那一张完整的容颜显露在男子眼前时,只听他低声轻叹道:“凌萧若?!”

一旦确认了此女子是凌萧若之后,男子俯身将凌萧若拽住他脚踝的手一一掰开。旋即将她扶了起来,轻轻拍打她的脸,问道:“凌萧若?你怎么在胤东?”

她一直是凌家一案中漏网的钦犯,自凌家出事时,当他看到她的画像时,他才知道,原来前几个月爹抓来与他成亲的女子竟然就是凌萧若,子然的王妃。

前几日,爹传来消息说是云景轩已经斩了她的父兄,她这是逃出来的么?难怪弄得一身是伤。

“救我…救我…”

这时,凌萧若忽而在慕容青山的壁弯中动了动,她眉头紧锁,却难掩那股强烈的求生意识。

“你放心,我会救你的。”慕容青山俯了俯身子,瘵她横抱在怀,然后,随着她身子的移动,那根挂在她脖子上的金色玉石就这般毫无迹象的滑了出来。

凌萧若的衣襟本因着连日来的摩擦有些破烂不堪,隐藏在衣衫之下的肌肤吹弹可破,白玉般无暇,男女有别,慕容青山本不该凝眸观望,可是那金色玉石着实震惊了他的眼眸。

他旋即将凌萧若放了下去,抬手将她脖颈之上的金色玉石给扯了出来,仔细凝望一看,那玉石打磨得十分光滑,盈彩水亮,之上有些细碎的金色纹路,整个玉石呈泪滴形状,最让他震惊的是那个玉石上面刻着一个“若”字,清晰而刻骨。

第131章 青山若水

慕容青山在看见那块玉佩时,黝黑的眸中滑过震惊,不可置信,最后被一抹狂喜所代替,他急忙从自己颈项上掏出一块玉偑,那玉偑的颜色与凌萧若脖子戴的那一块如出一辙,他的这块玉石也呈泪滴形状,不同的是,玉石上刻的是个“青”字,玉石中央被剜去了一块,握住若字玉偑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将凌萧若那枚玉偑镶嵌进了自己的玉偑之内,却是正好填上了中间那方空缺,吻合处圆润细密,没有一丝缝隙。

“真的是你,若儿,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与爹找了你多少年么?整整十七年啊,十七年…若儿…”

慕容青山倏地将凌萧若抱在怀里,眼眸深深地阖了起来。

欣喜与悲恸交替盘旋,致使慕容青山回府的脚步都变得踉跄起来,当他将凌萧若抱入山庄之后,即刻派人修书给了尚在临南的父亲,他要将这个喜讯快快告诉父亲,父亲知道后定然会十分兴奋吧?

将凌萧若安置在了厢房之后,慕容青山便找人来为她把了脉,医士说她内脏创作比较严重,估计需要休养一些时日方能彻底清醒。

在府中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因着三大派泰山比试的时日提前了,而这一次,大师兄要迟些日子到,而二师兄又书信来说有事脱不开身,倘若大师兄与二师兄都不能按时到来,那么他就必须成为苍山派的领头人了。

凌萧若在出发那日仍旧没有醒来,慕容青山刚刚将她寻回,自然不愿将她留在府中,遂带着她一路赶往泰山而去。

到得泰山之后,当他横抱着凌萧若进入泰山派弟子为他们准备的厢房时却见一身绿衣的子玲婷婷立在了院门口。

子玲远远地便瞧见了子潺,她见他怀中抱着一名女子,遂上前问道:“三师兄,这个女子是谁?”

子潺回道:“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前些日子才找到她,她受了些伤我不放心将她丢下便将她带过来了。”

子玲俯身看了过去,只见子潺怀中的女子肌肤白皙似玉,睫毛长若蝶翅,虽脂粉未施,却仍旧双珥照夜,煜煜垂晖,闭上眼眸的她已然这般雪颜花貌,如若睁眼,那还不明艳动人?

子潺唇边微微扯了一抹淡笑,他抬了眸,黛色中蒙了一层相思,似是忆起什么人一般,只听他道:“她长得很像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我不太记得她的样貌,只是经常看到她的画像而已。”说道这里,他又摇了摇头道:“那时我怎地就没有发觉她与母亲的相似之处呢?莫不是真被爹打晕了头么?”

子玲朝子潺笑着说道:“三师兄,恭喜你找回亲人。”

“对了,”慕容青山抬步抱着凌萧若往房间行去,转身问道子玲:“大师兄因着何事迟来?”

不提大师兄还好,一提到大师兄,子玲的心都快要碎了,盈亮的乌眸瞬时变得黯淡无光,期间还平添了一抹哀伤之色,她垂了睫毛,缓缓说道:“听他的侍卫说是有事去临南了,比试当天应当会出现的。”

自从子青死了之后,大师兄便不怎么搭理她了,后来皇后娘娘又在他面前提起立她为妃之事,他更认为自己在皇后娘娘面前邀宠,便更是对她不理不睬了,这几个月,她如同活在炼狱一般,从小以大,大师兄从未这般对待她过,这让她的心如置冰窖之中,冷得她瑟瑟发抖,时常都会在午夜梦回中被噩梦惊醒。

子潺似乎察觉出了子玲话中的哀愁,他蹙眉问道:“子玲,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子玲胸口起伏得厉害,隔了好一阵子方才平息,她眨了眨眼眸,说道:“三师兄,子青殁了。”

“什么?”子潺一听,手上一僵,旋即将凌萧若放置在床榻之上连声询问道:“你说什么?子青殁了?何时的事?”

“有几月了,当时子青本要离开燕北的,不知为何皇后娘娘知道了太子哥哥的事,她认为太子哥哥是因着子青而死,大师兄的头发因她而白,遂命人抓获子青,那晚我与大师兄赶去时已经为时已晚,子青的尸体都被御林军统领烧成了灰烬。”

如此噩耗不禁让子潺沉痛万分,他蹙眉摇头道:“怎么可能?她怎会就这般没了呢?”

他与子青接触不多,但是与她的接触却是让他刻骨铭心,犹记得那夜那个手持银针的女子在伤口之上飞针走线的神情,那时那事雕刻在心犹如昨日,而今,却有人告诉他,那样一个钟毓灵秀的人儿就这般没了,这让他情何以堪,又如何能信?

子玲知道三师兄曾扬言要娶子青,只当他的情难自控,遂说道:“这是真的,大师兄和子萍都看见了。”

子潺闭上了眼眸,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尽管他不愿意相信,但是子玲说的一切他却是不能不接受的。

沉默良久,子潺转头问道:“为何没见子萍?”

子玲摇头道:“自从上次燕北一别后我已经许久都没有跟她联系上了,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到底怎样了,三师兄,去年华山比试时,我们师兄妹九人都聚齐了,而今年的泰山比试时至今日却仅有你我二人,短短一年,竟是这般面目全非了,苍山派究竟怎么了?”

子潺闻言,也暗自低忖,以往每年的比试,苍山派是最齐心的了,从来没有谁缺席过,犹记得去年华山比试之后,在那个苍翠的小树林里,他们把酒言欢,曾郑重地说到泰山再聚,而今众师兄弟中却仅有自己一人,天下果真没有不散的筵席么?倘若如此,那明年的苍山比试又当如何呢?

微微闭上眼眸,他有些不敢想象未来的一切了。自从师兄弟各自真实身份揭露的那一天开始,他们或许便不再是以前的他们了!

他二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后子玲便起身告辞了,子潺又动手给凌萧若喂服起药来。

这日黄昏十分,凌萧若便从昏睡中悠悠转醒。

因着脑部受了重击,她刚刚醒来时,意识自然是混沌的,睁开眼睛时只觉那层皮似有千斤重一般,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方才将它缓缓打开。她睁开眼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男子的睡颜。

凌萧若微微挑开了眼皮,她倾力看向那熟睡中的男子,只见他斜眉飞扬,双眸轻阖,俊挺的鼻梁之下那双雕刻般的唇瓣抿在一处。

好像一尊俊美的雕像哦!

这个男子真是帅啊!

不过,这个师哥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凌萧若蹙了蹙眉,费力地朝前凑了凑,当她完完全全认出面前之人时不同惊声唤道:“子潺?你怎么在这里?”

因着照顾凌萧若的缘故,子潺本就是阖目浅眠,是以,当她这一声出口之后,他便睁开了眼,初时,他还没觉得她那称呼有什么不对,只堆了最纯最真最关怀的笑容问道:“你醒了?”

凌萧若在看见子潺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时,嘴唇僵硬地微微抽搐,她眼皮跳了跳,再度问道:“子潺,你捡到黄金了?”

他为什么朝她笑得这般无害,他想要做什么?是不是吃错药了?

第二句问话出来之后,子潺方才察觉出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旋即敛了去,他蹙眉问道:“你叫我什么?”

“子潺啊…”

凌萧若只觉子潺的脑袋是不是被驴压过,怎会问她一个这么白痴的问题,不过,当她脱口说完之后才记起自己此时的面容是凌萧若,倘若是凌萧若的话又怎会认识子潺呢?凌萧若只该认识慕容山庄的慕容青山啊!

厢房门外,本来要给子潺和凌萧若送吃食的子玲在听见屋内二人的对话时瞬时收了脚步,她眼眸一眯,敛了声息在外倾听起来。

因着头晕,凌萧若在看见子潺时脑中反应出的名字仅有子潺,所以才会脱口而出问了出来,她眼眸皱了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却不是因为被穿帮的窘迫,而是因为头部仍旧有些昏昏沉沉。

事到如今,她已不准备再欺骗了,因为欺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而子青,也在劫法场那日彻底消失了。

子潺俊眉颦起,转眸问道:“若儿,你怎么知道我叫子潺?你知道我在苍山学艺?”

凌萧若在听见他唤她为若儿时,眼角有些抽搐,她看向子潺,什么时候她跟这哥们儿那般熟了么?熟到他竟然开口唤自己为若儿?

“三师兄,我是子青。”凌萧若面容平静的朝子潺扔出了一个超级重磅炸弹。

子潺闻言瞪大了眼眸,这句话无疑似一阵闷雷在他头顶上方击打开来,那紫色闪电直劈他的百会穴,身体各处似有电流湍急而过。

他惊惧地瞪着凌萧若,下午时分子玲才告诉她,子青已经殁了,而今自己的亲妹妹,在一醒过来时竟是告诉自己她是子青。

门外的子玲在听见凌萧若这句话时,不禁咬了牙关紧了绣拳,她身子一侧,继续聆听起来。

“若儿,你是不是头部受了重创仍旧没有彻底清醒?”子潺带着关切的神情抬手触碰上了凌萧若的额头。

她在说什么昏话?竟然说自己是子青?

凌萧若见状直接抬手一掌拍开了子潺的手,她说道:“谁昏头了?三师兄莫不是不记得谁在你胸口上缝针了么?”

子潺闻言果然微蹙眉头开始思索。

一提到胸口缝针之事,凌萧若便想起了子潺那夜满脸绯红的可爱模样,之前在慕容山庄为了担忧子潺认出她来,她的行为举止都十分正常也比较淑女,而今所有的事情已经挑明,最近的生活又实在让她痛心疾首,她已有多少时日没曾真心地笑过了?

此时见到子潺,心底不由地便起了调戏之心,遂在脸上堆了痞痞的笑,伸出一指勾上了子潺的下鄂挑眉道:“三师兄,需不需要我在你白嫩的胸口上再划一刀然后用同样的手法再为你缝制一遍?”

子潺此时已抬了眸,他看着凌萧若,脸上神情肃穆,经过一寸思索他自是相信了她说的话,不过她现在这调戏人的模样却着实让他头痛万分,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若儿,我是你的哥哥!你的名字叫慕容若水!”

如果说方才凌萧若抛给子潺的是一个重磅炸弹的话,那么此次,子潺抛回给她的就一定是一颗洲际导弹。

“你说什么?”凌萧若被这句话炸得头晕目眩完全不能思考,一面将两枚玉偑镶嵌一面说道:“那日我在彩霞山上散心,你忽然间抓住了我的脚踝让我救你,我将你扶起,这个挂在脖子上的玉佩便滑了出来。”

凌萧若看着子潺手中的动作,当她看见那两枚玉偑完美的契合在一起时,不禁瞪大了眼眸看着子潺,她眯眼问道:“我真的是慕容若水?”

子潺点头道:“千真万确,十七年前,爹娘带着我出门办事,中途遇见了一些歹人,娘便与我们走散了,娘那时已经怀胎九月了,娘失踪之后爹快急坏了,到处差人寻找,结果却找到了娘的尸体,当我们找到娘时,娘的肚子已经是平的了。爹当时似发了疯一般抱着娘的尸体痛苦哀嚎,哭了一阵子后爹似想起什么事一般又在娘的身上搜寻起来,当他发现娘身上那块玉偑不见时便确定你兴许是被别人换走了。”

凄厉的往事一经倒出,便似揭开了陈年的旧伤疤一样,虽然不会再流血,但是一里弄触碰,仍旧会带来专心刺骨的痛楚。

“这两个玉佩是我爹赠予我娘的定情信物,他们本是一对,爹娘定情于山水之间,所以他们便约定,如若生下男孩儿便叫青山,如若生下女孩便叫若水。娘生下我之后便将外层的那个玉佩给了我,并在上面刻了一个青字,后来娘又怀上了你,请了神医探了脉,知悉乃是女孩,爹便为你取名叫若水,并在另一块玉佩上刻了一个若字。”

原来玉佩上的这个若字是这般来的。

青山若水,青山若水…

那么好的意境啊,可见爹娘当初是多么的恩爱,不想却终是天人永隔。

“哥…”许是因着前段时间才丧父兄的痛楚,在找回真正亲人时凌萧若自是情难自控,她一头栽进了子潺的怀中,忍不住低声泣泪起来。

子潺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若儿乖,从今以后,哥哥与爹会保护好你的。”

凌萧若靠在子潺的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思绪全然沉浸在欣喜若狂之中。

门外的子玲将他们这些话全然听入了耳中,他们兄妹相认的场景着实感人,却终究敌不过她心中的那一股子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