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稀罕了,天底下莫非有起死回生的药材?圣人以为她死透了,这才没再追究下去,毕竟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若是知道淼淼没死,还会轻易放过她吗?

杨廷不着痕迹地觑一眼姜阿兰,她是卫皇后相中的人,虽没嫁入皇家,但皇后已然拿她当半个儿媳妇疼爱。那么她,是否也如此定位?将淼淼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姜阿兰面无微澜,坦然回视杨廷视线,“七王?”

杨廷平静道:“天下有许多奇人异士,能医好她并不奇怪。说不定彼时她并未断气,只是昏过去罢了。”

姜阿兰还欲再说,但见他没有开口的兴致,忍了忍囫囵咽下去。

不多时,廊庑下走过两道身影,她起身相迎,低眉敛眸恭顺道:“见过四王,阿兰不请自来,请四王莫怪。”

杨复从她身边走过,坐在前方官帽椅中,开门见山:“不知女郎所为何事?”

丫鬟取来桃花酿,呈递到他跟前,姜阿兰抬眸道:“这是阿兰自己酿的桃花酒…”她蓦然噤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复身边的女郎。

淼淼并未注意她的眼神,反而被桃花酿吸引了注意,阵阵芬芳醇厚的香味袭来,仿佛置身桃花林一般。想喝…淼淼见杨复一动未动,差点就替他接过了。不过既然是姜阿兰送的,她唯有强迫自己忍住,没有伸手。

杨复睃了一下,底下丫鬟接过放在八仙桌上,他扶着云纹扶手,“多谢女郎好意。”

姜阿兰一时无话,抬头望向他身后,眸中露出惊怯畏惧:“这、这位…不就是…”

淼淼迎上她目光,“我叫淼淼。”想了想补充,“我不是鬼,不信你试试,我身上有体温。”说着伸手便拉住她的手,让她自己感受。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姜阿兰大惊失色,失声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不巧撞在桌角,碰掉了放在边沿的墨彩小盖钟。瓷器碎了一地,她立在一地狼藉中,显得格外狼狈:“你…你…”

淼淼无辜地眨了眨眼,手仍停在半空:“你怕什么?”

杨廷失笑,忙打圆场,“姜女郎不必惊慌,不如让四兄为我们解释一番?”

问题抛给杨复,他清冷的眸子扫过姜阿兰,落在杨廷身上,“正如七弟所见,淼淼并没有死。她日前寻得一味良药,是以才得以痊愈。”

他避重就轻地解释一番,姜阿兰轻轻地抿了下唇,露出恼恨之色。丫鬟上前收拾碎瓷,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姜家女郎在人前素来温婉娴静,何曾如此难堪过。

杨廷提议,“既然衣裳湿了,不如带女郎下去换一件罢。”

丫鬟为难道:“七王有所不知,府上适龄女子的衣裳,只有丫鬟服饰而已。并不适合姜女郎的身份…”

音落,杨复起身,“女郎请随本王来。”

姜阿兰提着石榴裙,怔怔然望着他,似乎听错了一般。不只是她,屋内泰半人都露出惊愕,四王竟会亲自带姜女郎换衣服?淼淼抿了下唇,打量杨复的表情,见他不似说笑,顿时心口一闷。

姜阿兰受宠若惊,赧然随在杨复身后出屋:“王爷…”

杨复未置一词,走在前头。

穿过廊庑尽头,停在一处月洞门前,墙角栽种青翠绿竹,傲然耸立。竹林一旁是方池塘,池内游鱼灵活,五色斑斓。

杨复负手而立,没再前行的打算。

姜阿兰疑惑不解,“王爷不是要带阿兰…”

“姜女郎。”杨复打断她,“淼淼的事,你曾同谁说过?”

姜阿兰脸色一变,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带她换衣裳不过是个噱头,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叫淼淼的丫鬟。她敛下眉眼,“除了七王,并未同任何人提起。”

少顷,杨复踅身,“那便最好。”

姜阿兰强忍下心头情愫,“王爷,您为何…”

“你应当知道本王所言何意。”杨复淡声,乌瞳静静看着她,“有些事同你无关,便不当你管。”

言讫举步便走,姜阿兰岂能甘心,上前截住他去路,“怎么同我无关?王爷难道不知…难道不知…”

卫皇后这三个字哽在嗓子眼儿,对上他清冷的双目,便没了说出口的勇气。

杨复微微一笑,不甚温暖,竟比园内翠竹还要孤傲几分:“女郎想说什么?”

不待姜阿兰开口,他已然离开,只留下一句——

“无论卫皇后有何打算,那不过是她的想法,同本王无关。本王想娶的人,从不是你。”

*

杨复从竹园回来后,便见堂屋内坐着俩人,十分和谐地闲谈。

淼淼坐在他的位子上,坐立不安,对杨廷的问题招架不来。他问她吃了什么药,被人劫走后去了哪里…这让她怎么回答?

“我…”淼淼就快扛不住了,好在杨复及时回来,救助她于水火之中。

杨廷见他身后一人也无,“四兄,怎的就你一人回来了?那姜家女郎呢?”

杨复道:“应当回去了。”

他的那番话,普通姑娘家大都承受不来。时值傍晚,杨复正欲命人摆膳,便见屋外进来一人,正是一身素色裙衫的姜阿兰。这身装扮与府上丫鬟无疑,在众人怔楞之际,她盈盈走到跟前施礼,“阿兰来迟了,让二位王久等。”

杨复眸色一沉,正欲开口,杨廷想了想道,“无妨,既然来了便一道用膳吧,待会儿再让四兄府上的人送你回去。”

杨廷心思缜密,她特意送来亲自做的桃花酿,若就这么回去,是四王府待客不周。反正目下天色尚早,留她用膳未尝不可。

杨复不语,偏头看向淼淼。

小丫头大约在同他置气,硬是不肯看他,倔强地盯着前方八仙桌,樱唇抿成一条线。

明显是不高兴了,她的心思实在好猜,杨复不由得弯唇。淡淡收回目光,投向堂屋中央的姜阿兰,“女郎意下如何?”

姜阿兰垂首,“但凭王爷吩咐。”

是以晚膳四人同桌,淼淼虽然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但却没人多说一句。桌上摆着姜阿兰带来的桃花酿,每人面前都倒了小半碗,淼淼低头抿了一口,唇齿间仿佛有桃花瓣化开,甜香醇美。

她头一回喝酒,只觉得味道还不错,再加上心情憋闷,没两口便咕咚咕咚喝完了。

一桌菜肴都勾不起她的性质,她只对那一坛桃花酿感兴趣。淼淼连着喝了三小碗,正欲再倒,被杨复按住手背:“不许喝了。”

她晃晃脑袋,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不,我想喝…”

杨复沉声:“不许喝。”

他表情太严肃,淼淼委屈地瘪瘪嘴,眼瞅着便要落泪,“你凶什么?”

杨廷有些看不过去,“这酒喝不醉人,四兄不必担忧。”说着示意丫鬟为她再斟一碗。

淼淼当即弯下眉眼:“还是七王最好。”

杨复脸色愈发难看。

事实证明对于淼淼这个没碰过酒的小姑娘来说,桃花酿也能醉人。一顿饭毕,她已然混混醉醉,伏在圆桌上蜷成一团,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第52日

席上几人尚未离去,姜阿兰也喝得有些多了,双颊洇上薄薄红晕,迷离地看向对面。

杨复眉心深蹙,伸手稳住淼淼身躯,“淼淼,你喝醉了。”

淼淼倏然起身,挥开他的手便往外走,“水…我要水…”

她只觉得浑身都烧得厉害,仿佛置身于火球之中,嗓子干哑,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水,她要到水里去。然而这番话容易引人误会,杨复只当她要喝水,便命丫鬟倒来茶水,扶着她肩膀喂到嘴边,“来,喝水。”

他另外吩咐丫鬟去煮醒酒汤,脸上虽然不大愉悦,但仍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原来四王不是不懂得关怀人,而是那人不是她。姜阿兰目露哀戚,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她有哪点不如那个丫鬟,为何四王喜欢的不是她?她又哪里做得不够好?

淼淼站在门前,脑袋抵着门板半响没有动静。

杨 复板正她肩膀一瞧,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他微抿了下唇,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对桌上杨廷道:“我先送她回去,稍后劳烦七弟安顿姜女郎回府。今日一事,就说是 在茶肆里发生的,不得提及王府。”言讫一顿,向姜阿兰睇去,“姜女郎的衣裳若是干了,便请丫鬟为她重换回去。”

将一切交代完毕后,他打横抱起淼淼,迈过门槛往五桐阁走去。

姜阿兰尚留存一些神智,直至看不到二人身影,微微咬着下唇:“阿兰自己能回去,不敢劳驾七王。”

几碗桃花酿,不足以醉倒杨廷,他起身命婢仆准备车辇,“本王命人送你回去吧,姜太傅是本王恩师,岂敢怠慢了女郎。”

姜阿兰来时没乘车,目下天色已晚,独自回去委实不大安全。她敛眸思索半响,颔首同意:“那便劳烦七王了。”

说着跟随杨廷出屋,立在正堂檐下,忍不住杨复离去的方向看一眼,眸中不甘一闪而过。

*

五桐阁内,留守的丫鬟见四王抱着一人回来,走近一看,正是淼淼女郎。两人名唤素月和皓月,分别上前搀扶淼淼,却听杨复道:“不必,你们去准备醒酒汤便是。”

二人对视一眼,听话地离去。王爷待淼淼女郎真个不简单,简直能称得上宠溺,那种温柔的眼神,即便同她们无关,也难免看得怦然心动。

杨复抱着淼淼一路来到正堂,正欲转入内室,怀里小人儿忽地挣扎下,不知何时醒了。

她水眸半睁,有一瞬间的茫然,脑袋瓜里一片混沌,张口便道:“我要水…”

杨复转过一道紫檀折屏,“一会就端来了。”

淼淼摇摇头,弹着双腿挣扎两下,“不是,不要喝…”她攀在杨复肩头上咪呜,伸手虚无地抓了抓,“我要下水,好热,浑身都热…”

走了两步,她依然很不老实,在他怀里扭来扭曲,跟条活蹦乱跳的鲤鱼似的。杨复拿她没辙,只能先把她放在美人榻上,“哪里热?”

淼淼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依偎着他,“这里和那里…”

杨复低头凝视她,她一排长睫毛像是翠羽扇子,轻轻一眨,便有清风拂过他的心头。“那方才为何喝那么多酒?”

她的手勾住他衣襟,嘟嘟囔囔地道:“闷…”

杨复又问:“为何闷?”

她不再说话。

恰好丫鬟进来,素月端着醒酒汤上前,略有踟蹰:“王爷,醒酒汤煮好了,婢子服侍女郎喝下吧。”

杨复亲自接过,屏退两人:“不必了,让本王来。”

见多了四王对她好,两人虽见怪不怪,但仍有些感叹。歆羡地觑一眼他怀中的人儿,齐声应是。

杨复拭了拭温度,一手扶着她,一手喂她喝醒酒汤:“来,先把汤喝了。”

淼淼别开头,以为他要喂自己喝药,下意识便出言拒绝:“呜,不喝,苦。”送了两三次仍旧未果,她不喝就是不喝,直至杨复无可奈何,自己先喝一口,再低头寻到她唇瓣,撬开她的唇齿缓缓渡进去。

一口下肚,淼淼尚未品过来味道,紧接着又被他喂了一口。她嘤咛一声,没来得及说话,一碗醒酒汤便全入了她腹中。樱唇被他吮得发麻,淼淼脸颊更行通红,水光潋滟的眸子晶晶亮亮,呆愣愣地瞧着他。

杨复复又在她唇上辗转亲吻,“还喝不喝?”

“…”身上更热了,淼淼有如火烧,推开他踩着脚凳,顾不得穿鞋踉踉跄跄地往隔壁沐室走去。

杨复起身,“你去哪?”

淼淼摇摇脑袋,“下水。”

好端端的下水做什么?杨复正欲拦住她,谁知她却灵活地躲开,嘴里胡言乱语,“没有水…会死,我离不开水…”

杨复神情一滞,又是水又是死的,不难让他想起淼淼落水那一次。只消一想起,心便被人扼住一般,疼得无以复加。他不顾淼淼挣扎,俯身将她扛在肩头,手臂扶着她的纤腰大步往室内走去。

淼淼只觉得身子猛一悬空,天和地便调转了遍,旋即被放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头顶是杨复冷峻的面容:“王爷?”

杨复撑在她身体两侧,望进她眼中,“淼淼,给本王好吗?”

淼淼眨了眨眼睛,“给你什么?”

不遑她多想,杨复已然解开她短衫盘扣,低头埋入她颈窝,沿着她细嫩的皮肤缓缓下滑,“所有,只要是你的,本王都想要。”

强烈的不安遇上酒精催化,渐渐演变成浓烈的情.欲。杨复的呼吸慢慢变得沉重,吻她的力道也越来越深,在她细致的皮肤上落下深浅不一的红痕。滚烫的手掌放在她腰间,不由自主地向上…

淼淼被这一连串的举动惊呆了,睁圆双目看着他的头顶,许久才反应过来——

“不要!”

她往后一缩,卷起被褥将自己整个裹住,只露出红扑扑的小脸,气喘吁吁地重复了遍:“王爷,不要…”

杨复撑起身,没想过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黑眸有如一泓深沉的潭水,“为何?”

淼淼想不出好的借口,索性蒙住脑袋,瓮瓮声音从里面传出:“我不要…我害怕。”

半响没有回应,淼淼心如擂鼓,胸口砰砰直跳,始终不敢去看杨复的脸。

怎么会害怕呢,她的头埋得更深一夜,整个人就像烧着的火球,洇出樱桃般的色泽。能跟他亲近,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这个身体不是她,到了这一步,她才觉得自己没法不介意。

始终是别人的身体,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是以不能接受杨复的索求。

外头静了片刻,杨复俯身拉开她头顶的被褥,抬手停在半空,想了想改放在她头顶揉了揉,“好好休息,本王不会强迫你。”

淼淼稍稍抬眸,酒醒了大半,只能看到他玄青色衣袍渐渐远离床榻。

杨复走了之后,淼淼反倒清醒了,睁着眼睛呆望一会儿,直至脸上热潮散去,才让外头守候的丫鬟进来。她一身酒气,想去浴池洗一洗,跟平常一样支开素月皓月,她这一洗便是一整夜。

*

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既有杨复的面孔,也有卫泠的声音,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身影。淼淼蹙眉呜咽一声,眼皮子困倦得很,想睁却睁不开。非但如此,脑袋也昏昏沉沉,头疼得很。

身边好像有人的气息,他蹲在淼淼身旁,看了她一会儿:“谁教你喝这么多酒了?”

淼淼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可是脑子木木的,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一直没有走,就陪在她身旁,即便不说话,淼淼也知道他一直都在。他伸手探向她的唇瓣,极轻地婆娑了下,眼眸黯淡。

淼淼抿了抿唇,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确实极其微弱喑哑的轻哼。

那人一顿,“怎么睡着了也不安生?”

接着便再无声响,淼淼继续沉沉睡去,一直到辰末,才慢吞吞地睁开双目。头脑仍有些刺痛,她从池边蹑手蹑脚地爬上来,四下环顾,并未见到任何人影。

那她听到的几句话,当真是梦吗?声音真像卫泠。

思及此,想到昨晚没有给卫泠喂吃的,淼淼赶忙穿戴完毕,一边系衣带一边从偏房跑出。迎面撞见捧着早膳的素月,见托盘里有不错的点心,便没多想,端起一碟杏仁豆腐往正室走去。

素月在后头追赶,“女郎,您昨晚一直在沐室里头?”

淼淼大清早从沐室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睡,脸颊晶莹粉透,浑身都泛着股水雾,一眼便能瞧出来了。

淼淼走得更快了,胡乱编派借口:“昨天喝了些酒,洗着洗着就在里头睡着了…”

说话间人已来到正室,她三两步来到木架跟前,正欲跟往常一样喂食,忽地动作僵住。只见铜盂内空空如也,孤零零地留在角落,哪有卫泠的踪影。

她心中蓦地不安,恐慌接踵而至,回头焦急地询问素月:“我的鱼呢?这里养的鱼呢?”

素月更是迷惘,“不在里头吗?”她探出脑袋一觑,果然没有哪条灰黑鲤鱼,奇怪地咦一声,“昨儿晚上还在的,怎么不见了?”

淼淼心急如焚,头一回责怪起她:“你怎么看的!”

她在房间内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卫泠,忽地想起来往外走,“昨天有谁来过?”

素月低头跟在她身后,“只有王爷来过一趟,便再无他人了。”

淼淼停住,昨晚杨复离去时的背影仍在脑海中,不可能是他,她十分笃定,可是卫泠又为何消失?他现在是鱼身,一点能力也无,他能到哪去?

人一焦急,便容易失去理智。淼淼心头惴惴,把皓月叫来也问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她们都说不知道,没见其他人来过,那怎么回事?

既然五桐阁没有,她便到府内寻找。

淼淼快步走在抄手游廊上,正欲找到杨复求助。迎面走来两个丫鬟,手持檀木托盘,显然才送过早膳,施施然向她行过礼后,边走便道:“七王的酒可是醒了?”

另一个摇摇头,“才送去姜丝鱼汤,这会儿还没喝呢。不过七王醉得不厉害,应当无视。”

淼淼定在原地,没来由涌上强烈不安,仿若一盆冰水从头浇灌,手脚凉得透彻。

那两个丫鬟是从堂屋出来的,她越想越不对劲,撒腿便往前方跑去。素月皓月一阵莫名,待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开老远了。

停在正堂门前,淼淼双手止不住颤抖,双腿迈不动一步。圆桌后的杨廷正在按捏眉心,他抬眸见淼淼来,稀罕地弯唇:“淼淼女郎怎会来此?”

淼淼顾不得回答他的话,目光紧紧锁在他面前的瓷碗中,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靠近。

她屏住呼吸,直至看清青瓷大碗中炖烂的鲤鱼,只觉得眼前一黑,手脚绵软无力。她再也走不动一步,看看碗里的鱼,再看杨廷不明所以的脸,咬牙切齿:“你…”

眼眶迅速湿润,视线朦胧一片,淼淼鼻头泛酸,抑制不住地涌出泪花。她尚存有一丝理智,情知不能在他面前哭,努力吸了吸鼻子,上前抱住那碗鱼汤便往外跑。

杨廷伸手唤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淼淼冲出堂屋,眼泪下一瞬便要夺眶儿出,前方有正在扫洒的仆人,她连忙转身,面向廊庑尽头的方向。

未料想杨复正从对面走来,距离她不远。淼淼来不及再躲,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便从眼角滑落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一哭,再也收不住,接二连三的泪珠扑簌簌滑落,一颗颗落在她脚边,在太阳下散发出细润光泽。

第53日

寂寂长廊下,微风卷起绿萝藤条,茵茵植株将两人隔成两端,一时无声。

淼淼一想到卫泠被人炖成了鱼汤,便禁不住悲恸哀绝,泪水满溢,夺眶而出,在脸颊流下湿漉漉的泪痕。她没想过杨复会忽然出现,一时慌乱,想抬手捂住眼睛,奈何手里端着瓷盆,不舍得放下,唯有一壁哭一壁与他对视。

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杨复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立在原处,一动未动。

昨日杨廷留宿王府,杨复便过来探看他一回,未料想会见到如此一幕。他尚未走近,只见淼淼冲了出来,那一瞬间显得分外无助,她茫然地撞入他的视线,让他看到世间最奇异的光景。

杨廷眸深似海,满地珠子耀花了他的眼,他看着淼淼,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从堂屋内走出一人,杨廷停在几步外,“为何端走本王的汤?”再往前方一看,笑着打了声招呼,“四兄也来了。”

音落,四周安静得不像话,他这才察觉到不妥,来回将两人逡巡了一遍,“你们…”

莫不是拌嘴了,怎么四兄脸色如此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