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不比王府,处处透着规矩严谨,连宫婢走路都要轻上几分。淼淼瞥了两眼周遭光景,朱甍碧瓦,明光程亮。她在殿外驻足,等了好片刻,卫皇后换了身常服出来,“你过来。”

话是对着淼淼说的,淼淼三两步跟上,想问她去哪,但被周围气氛感染,最终把疑惑咽了下去。

宫内廊庑曲折,只记得拐了许多道弯,淼淼生怕一不留神跟丢了,聚精会神地跟在她后头。前方视野渐次开阔,园内月季争相绽放,粉白花瓣,簇拥成团。

皇后这是带她赏花来了?淼淼不由得纳闷,园内除了月季,更有其他娇妍花朵,衬得整个后花园有如一片花海。循着往前看去,只见葱葱郁郁的银杏树后,影影绰绰有两道身影。

一红一百两道身影立在池边,再走近两步,便能听到女子的娇怯低语。

“上回在山庄是阿兰失礼,扰了王爷清净,对此一直心怀愧疚,特此给王爷赔不是…”

他们站在一处拐角,对方看不到此处光景。

此话一出,淼淼便那里站的是谁,她诧异地抬头看一眼卫皇后。这是什么意思?特意把她带来这里,便是为了看这一幕?

杨复似是说了什么,姜阿兰眼眶一红,跟着他走了两步。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倒有些四王欺负她的意思。姑娘巴巴地迎上去,他倒冷着一张脸,对人爱答不理地,看得卫皇后忍不住喟叹。

“齐 瀚同本宫不亲近,这些年为了他的婚事,本宫同圣人没少费心思。京城多少大家闺秀,他一个都看不上,拖到现在也没有成家。”卫皇后偏头乜来,不知是不是淼淼 错觉,那眼里竟有些埋怨她的意味,“姜阿兰是太傅嫡孙女,品行端正,相貌姣好,是本宫同圣人一并相中的。本以为这事*不离十,可惜好说歹说,他始终不同意 这门亲事。”

淼淼扶着左臂,眼睛骨碌碌地转,皇后同她说这些做什么…

然而皇后下一句话,让她整个愕住,“本宫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回去劝一劝他,让他早日答应与姜家的婚事。届时本宫再同圣人商榷一番,或许能抬升你为姨娘,也未尝不可。”

淼淼瞠目,“让我劝王爷娶她?”

卫皇后睨来一眼,不必开口,已有宫婢代话:“放肆。”

淼淼粉唇抿成一条线,总算明白了此行目的,凛然道:“禀皇后,婢子不会这么做。”

卫皇后蹙眉,“你要忤逆本宫?”

“婢子不敢。”她后退一步,垂着左手跪地,“娶妻生子应当由王爷做主,我若开口,只会给王爷徒增困扰。何况我喜欢王爷,说不出这种话。”

她跪在跟前逐字逐句道,正午烈阳落在她肩头,小姑娘像穿了一身柔软的铠甲,长睫微垂,一脸无畏。

卫皇后一时怔楞,大抵没想到她会如此痛快地拒绝。

许久之后才低语,“那便不必回去了。”

淼淼仰头,“什么?”

卫皇后踅身,缘路折返,“四王答应婚事之前,你都一直在宫里住着。老实一些,本宫会命人看着你。”

目送她渐渐走远,淼淼才慢慢回神,她这是被变相拘禁了?

再往银杏树后看去,杨复早已离去,只留下姜阿兰一人伫立。

*

跟着宫人前行,对方将淼淼领到永嫮宫内一处小院落,“就是此处,女郎若是有何吩咐,再唤小人便是。”

淼淼停在门口,见他也没有离去的打算,唯有推开院门,乖乖地往里走。

此处与永嫮宫其他地方相比实在简朴,屋内东西尚且俱全,只是稍显陈旧。此处时常有人打理,倒还算干净。

淼淼坐在绣墩上,一手托腮眺望门口,不知王爷回府后是何反应…他会猜到她在宫里吗?

也不知道卫皇后把她留在宫里是什么打算,她左手不利索,没有人帮忙,连穿衣吃饭都成问题。好在宫里的人不苛刻她,傍晚时分有人送来饭菜,还有几身替换的衣裳。

用过饭后宫婢来传话,道是皇后请她过去一趟。

淼淼正在一旁净手,闻言搁下巾栉,跟在宫婢身后前往庆禧殿。

殿内燃着通臂红烛,卫皇后行将用过晚膳,正斜倚着迎枕品茶。抬眸睇见她来,开门见山,“白日本宫说的事,你可是考虑清楚了?”

“…”

原来还是为了这事,淼淼无奈地弯唇:“禀皇后,考虑得很清楚了,婢子不会开口。”

许是猜到几分,这次皇后没有表现出愠怒,反而轻飘飘地觑她一眼,“那就继续住着,住到想清楚为止。”

淼淼默默地一声:“…哦。”

卫皇后同一旁宫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有意将她晾在一旁,既不让她回去,也不搭理她。淼淼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脑袋一点点往下垂,今儿醒的早,她一早就困了,若不是皇后忽然传唤,她本打算早早休息的。

宫婢捶腿的力道适中,皇后惬意地阖上眼,再次睁开时,便见眼角一个小身影摇摇晃晃,好似随时便会倒下。

她倒是心大得很,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打瞌睡。

卫皇后啜一口香茗,“你叫淼淼?”

淼淼身子一倾,猛地醒神,“是…”

问过之后,皇后不再开口,倒是屋外一名宫婢入内,神情似有焦灼:“娘娘,四王来了。”

她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一旁的淼淼听清,顿时瞌睡虫全跑了,全神贯注地盯着屋外。

廊下传来脚步声,渐渐往殿内行来,越来越近。

卫皇后想了想,对淼淼道:“你到内室去,没有本宫吩咐不得出来。”

言讫命宫婢带她进去,眼瞅着杨复就要进来,她却被推入一扇紫檀凤穿牡丹屏风后。

第70日

淼淼行将站稳,外面便传来轮椅碾压在地面的声音,堪堪停在她方才站的那个地方。

杨复一袭月白色织金云纹锦袍,同今日出行时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他回府没来得及换衣裳,便匆匆地赶回宫里了。

“阿母,淼淼在您宫中。”他开门见山,不是用的疑问句,带着十足的肯定。

卫皇后稍稍坐直了身子,端出既喜又忧的模样,“这都什么时辰了,怎的又回来了?”说罢一顿,略感困惑,“什么淼淼?阿母听不大懂。”

杨复抬眸,眉宇深蹙,“齐瀚已问过府上下人,您今日去过四王府一趟。”

言下之意便是,您不必装了,他心里都明白。果见卫皇后脸上掠过一抹不自在,少顷,眸色沉缓几分,“我是去了你府上,但没见过什么叫淼淼的丫鬟。”

杨复不语,乌瞳静静睇向上方。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即便一言不发,也让人觉得无所遁形。那双清明冷漠的眸子里,有着与往昔不同的焦虑,好似一刻都不能再等下去。

他道:“淼淼性情纯善,天真活泼,不是阿母想象中的女子。是齐瀚强行将她留在王府,阿母若是有何事,只管同我商议,不要为难淼淼。她目下身体有恙,齐瀚此番前来,只是想带她回去,请阿母成全。”

卫皇后一顿,深深地凝望他,许是被他方才的话震慑了,“你把她强留下的?你可知她身份古怪!”

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如今活蹦乱跳地回来了,难道还不足以让人震惊?

她停了停,神情严肃几分,“何况她出身贫寒,又身有残疾,这样的人不值当你如此。”

她一时气恼,忘了这么说等同于承认淼淼在她手里。得知淼淼去向,杨复眉头微展,“值当与不值当,该是儿臣说了算。”

他以往没有喜欢过人,平静无澜地度过了二十几年,忽地有一日,跃出一抹光鲜亮丽的颜色,给他枯燥乏味的人生添了许多色彩。那个小姑娘带着他所有的寄托,是他温柔缱绻的归宿,这一世,有这么一个人便足矣。

卫皇后瞪着他,恨不得能将他瞪醒,可他非但未有所觉,还要求道:“请阿母放了淼淼。”

到了这时候,她不想承认都不行,“本宫暂时不会放了她。”

杨复掀眸,眸中冷光一沉。

卫皇后接着道:“等你同姜阿兰完婚的那一日,我再让她回去。”

庆禧殿内无比寂静,是以屋外冷风呼啸声分外清晰,呼呼而过,卷起一阵阵喧嚣,像黑夜的呐喊。翡翠珠帘被吹得叮叮作响,宫婢忍不住抬眼,打量四王的表情,才看了一眼又赶忙垂下。

杨复神色沉郁,绝对称不上好看,携着股迫人的气势,“儿臣说过,不会娶她为妻。”

卫皇后着实恼了,“那你想娶谁,那个断了胳膊的丫鬟?即便你愿意,我皇室也丢不起这份颜面!”

杨复低声:“我想娶心爱的人,并不认为有何丢人。”

卫皇后握着茶盏,浑身都在颤抖,可又不忍心将那茶盏掷他跟前。他的腿伤还没好,若再受了伤,不知要再养多少日。

大约是被他气的,皇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将心底的浊气呼了出来。“你是想气死阿母。”

杨复敛眸,不予回应,反而命令身后的侍从,“扶本王起来。”

侍从听命,没等卫皇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已然双膝跪地,眉头深深锁着,“儿臣不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是故意要气死她,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这双腿还没好利索,受了怎样的伤她再清楚不过,那天他晕倒在殿内,两块膝头子乌青乌青,看得她心疼不已。如今又跪,这不是在她心尖儿上剜肉吗?

卫皇后直哆嗦,“你、你起来!”

杨复淡声:“阿母若不放了淼淼,我便一直跪着。”

她让侍卫扶他起来,偏偏他执拗得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侍卫不敢伤了他,举止颇为犹豫,他没跪一会儿,额头便沁出细密汗珠,昏黄烛光下显得脸庞愈发苍白。

这一场病下来他委实瘦了不少,下颔上一点肉都没了,少了几分儒雅温和,多了几分坚毅冷冽。只是这性子,一直让人捉摸不透。

不单是侍卫,连一旁宫婢也拿他没辙,卫皇后险些要自己动手,便见雕漆屏风后闯出个瘦小的身影。没等众人回过神,她便已来到杨复跟前,伸手扶他,“郎中说的话王爷忘了?若是再跪下去,这双腿就别想走路了!”

小姑娘满脸焦急,低低地喘着气儿,像是才跟人挣扎一番,千辛万苦才从里头出来。

卫皇后一惊,忙吩咐人:“谁将她放出来的,还不赶紧…”

不待说完,杨复便握住她右手,“阿母,我只想带淼淼回去。求您成全。”

一字一句,无比沉缓。

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求她,却是为了这等事情。她一直以为这个儿子寡情淡薄,无欲无求,却不知他还有如此固执的一面。目下细想,只是没遇到想要的人罢了。

倒不是真想为难他,只是…卫皇后看一眼他身旁的小丫头,毛毛躁躁的,眼里写满焦急关心,只剩一只手了,还在想办法将他扶起来。

只是这丫头的条件,终究入不了她的眼。

她闭了闭眼,被他逼得毫无办法,“人你不能带走,我要再留她几日,多做观察。”

话虽如此,但语气明显有所松动。

杨复顿了顿,“那么儿臣也留在宫中。”

她眉头竖起,“你在宫外建了府邸,这成何体统?”

“阿母是齐瀚母妃,儿臣留在宫中几日,难道都不成么?”他重新坐回轮椅上,表面温温和和的,其实心里比谁都黑。

卫皇后没辙,摆了摆手道:“依你,都依你。”

虽然无奈,但心里大都是高兴的,这应当是他头一回亲近她。尽管是为了一个小丫头,但足以让她高兴一阵儿。从小到大他没在她身边待过,她更没好好带过他,如今能留下几日,也算是好事一桩。

*

此事固然传到圣人耳中,听闻圣人好一番震怒,末了不知被卫皇后用何种手段哄了下去,他便没再追究此事。

杨复住的院落同淼淼挨得很近,两院隔着一条甬道,走几步便到了。

上回他又跪了一次,时间不长,但淼淼仍旧不能放心。卫皇后请了御医查看,待御医道修养几日并无大碍后,两人才齐齐松一口气。

起初淼淼还能前去照顾他,但是这个身体越来越不中用,手脚不灵活便罢了,一到晚上便浑身发冷,止不住地哆嗦,盖多少条被子都没用,是那种从脚底下渗上来的凉意,冰冷彻骨。

淼淼没有告诉杨复,怕他想太多,白天不能好好养伤,晚上便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她这两天冻得整夜睡不着,早上起来嘴唇都是乌的,眼窝更有一圈青紫。许是寒意未褪,走路都在打着寒颤。

杨复自然察觉不妥,伸手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冰凉凉,“晚上冻着了?”

淼淼摇摇头,“大概是早上起来穿得少了,我回去添件衣服。”

说着便往回跑,迈过门槛时脚步抬得低了,被绊得一个趔趄,猛地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她顿时捂着头蹲了下来,龇牙咧嘴地吸一口气,“好疼…”

没见过这么冒失的,杨复这几天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来到她跟前查看,“让我看看。”

说着拿开她的手,果见额上肿起一大块红包,包下一双眼睛泪汪汪地,哼哼唧唧地喊疼。杨复下意识伸手,“别哭。”

淼淼闭上眼硬生生憋了回去,瓮瓮地嗯一声,“我不哭。”

真像个半天的孩子,杨复对着她伤口吹了吹气,缓解她不少疼痛。不多时御医赶来,留了瓶专治淤青的药膏,嘱咐一日三日涂抹,不是什么大事,好得快得很。

御医说得轻巧,可是这块淤青隔了一天一夜,依旧没有消退的趋势。反而变得跟淼淼的左手一样。

那边乐山乐水没有消息,杨复越发焦躁,每日跟卫皇后共进晚膳时,都是匆匆来去。

“你倒是一心在那丫鬟身上…”见他又要走,卫皇后叹道。

杨复一顿,恭敬行礼,“让阿母为难了,是齐瀚不孝。”

“罢了,去吧。”她能拿他如何,再不顺了他的意,指不定还要再跪个三四天,他不担心,她身为母亲还替他疼呢。

也是多亏了那丫鬟,母子俩这么些年难得有机会单独用膳,关系虽仍不亲近,到底缓和不少。

杨复没有立刻走,想了想道:“当年之事,阿母有自己的苦衷,齐瀚从未责怪过您。”

说完才告退,留下卫皇后一人怔忡。

*

杨复去时正值落日,天边昏昧不定,夕阳沉下去一半,染红了屋檐上的鸱吻。

甫一进屋,便被屋内情况骇住。

“淼淼!”他大步上前,将床上不住发颤的身子楼在怀中,尽管如此,她仍旧抖得厉害。他肃容,“怎么回事?”

淼淼也不知道怎么的,天一黑就开始冷,最近越发严重,比冰天雪地地掉进湖泊还冷,“冷,王爷我冷…”

她声音虚弱,浑身透着冰寒,好似下一刻便会无声无息。

杨复抱着她的手臂微颤,将被褥掖得严严实实,又脱下锦袍罩在她跟前,紧紧地护在跟前,“从何时开始?”

淼淼疲惫地闭眼,“前天…还是大前天…”

他似才恍然,命令外头的侍卫去传御医,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慌张。

他犹记得上回她身亡,那种被掏空的感觉无比清晰,多尝一次都是磨难。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他要淼淼好好的,一定得好好的!

不多时御医前来,悬丝诊脉一番,露出惶恐之色,接着又诊断了好几遍,才吞吐道:“禀四王,老臣愚钝…感、感觉不到这位女郎的脉象…”

杨复沉下脸,冷声一斥:“废物!”

淼淼扯了扯他的袖子,“不是的…王爷,不怪他,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声音虚浮,杨复必须贴着她耳畔,才能听清她说什么。闻声一滞,让那御医在门外候着,他放柔了声音:“何事?”

淼淼一呼一吸之间,只觉得喉咙里似乎有冰渣子,冷得她整个人都要冰冻住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这个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她冰冷的气息呼在杨复皮肤上,一直冷到他心扉,“如果不能变成人,我必须离开…”

杨复静了许久,声音很冷,“什么意思?”

淼淼往被子里缩了缩,真个太冷了,手脚都麻木了,“我当初变成人,有一个期限,只有九十天…如今九十天快到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她知道什么?

知道两人身份殊途,费劲千辛万苦都没法在一起。

淼淼气息越来越弱,就在他怀里,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听她语无伦次道:“就算不到九十天,我也很高兴了…能在王爷身边,多一天我都很高兴…”

她呢喃不休,分明冻得不住打颤,还在絮絮叨叨:“要是这个身体不行了,等卫泠过来,就会把我带回去…王爷别等我,我变成人估计还得很久,到那时候你都老了…说不定都入土了…”

她咕哝一声,往他脖颈上蹭了蹭,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王爷,我喜欢你…”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觉得环住她的双臂越收越紧,颤抖得很厉害。

淼淼顾不得喊疼,因为她已没了知觉。

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杨复一直守在她床边,竟跟一个多月前如出一辙,眸中死寂,无波无谰。

期间卫皇后来看过几次,说了一些话,但他始终没听进去,只抱着淼淼的身体发怔。

卫皇后慌了,这怎么看都是将死之人的模样,御医要给那丫鬟把脉,他却无动于衷,只冷漠道:“滚。”

嗓音平静,却让人从心底生出惧意。

杨复始终守着她,卫皇后正准备着人去请圣人,此时,乐山乐水那边才传来消息。

第71日

信上说他们一行人于三日前抵达东海,目下正在返程途中,并未寻到四王口中的鲛人,反而在一旁水域遇见了卫泠,约莫后日能回到京中。

杨复紧盯着信上内容,没有找到那位鲛人老者,也就是说淼淼还是不能变成人…他将信揉成一团,薄唇紧抿,神情冷鸷。

不是没有试着把淼淼放入水中,打从淼淼昏迷那一日起,他便命人备了一桶热水。然而她的身体浸在水中,仍旧跟昏迷着没有两样,双目紧紧闭着,腿下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会这样?以往她泡在水里则会变成鲛人,为何此次却行不通?

殊不知这副身体已然死去,淼淼的身体被困在其中,分不开醒不来,除非有卫泠相助,否则连变回鲛人都成问题。

看过来信后,杨复怔怔坐在床边,握着淼淼冰冷僵硬的手,一遍遍婆娑她的手心。

即便不愿意承认,目下能救她的,确实只有那个人了…

他凝望着她娟秀的脸蛋,视线下移,落在她脖颈间一块凸起上。许久才伸手,将血石握在手中,语气略有迟疑,“…淼淼的情况,想必你已听说。”

血石那边静了许久,半响才传出来一声,“杨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