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骁王身中剧毒都不不忘吃她的豆腐,当真是天然的色胚,虽然沈家的婚事告吹,但是以后说不得再娶妆点门面的正妃来。她这个落魄的前朝千金,哪里当得了这王府的主来?

  “小姐既然是要过瘾,本王不可不给机会啊?”

  就在这时,骁王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外,微微笑着说道,他本出府办事,不知何时回转了,见飞燕要迈出库门高高的门槛,便伸手要去扶着她的手。

  飞燕的身子微微一躲,自己提着罗裙迈了出来。骁王的手这时这样悬在了半空。

  他的俊脸上依然挂着笑,可是笑意却是未及眼中,不过还是平静地接着说道:“你我成礼后,这府库便交由你来管理,可好?”

  自从去了侯府查抄了账本后,这位燕儿对着他时就是这副冷冰冰的表情。

  方才他去三弟暂时居住的郊外行馆,看着三弟有新纳了宠妾,绫罗绸缎头面俱是赏赐了不少,那侍妾当真是娇羞得恨不得化作春水,瘫软在三弟的怀里。

  当时他倒是颇有感触。看来讨好女子的手段,且是门精进的学问。又是不由得去想,若是那燕儿也是这般的巧笑嫣然该是怎样一番美事?从三弟那儿回来,这骁王倒是少了些平日里对飞燕惯常的戏谑之心,生出些讨好的意味来。

  可是这尉迟飞燕其实寻常女子?听闻骁王这般大方,倒是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就淡淡说道:“王府私库乃聚宝之地,又是入不敷出的岌岌可危时,便是要有魏总管这般如貔貅一样吞金纳银的本事才能管理妥帖,飞燕无才不堪殿下重托。”

  骁王瞟了一眼在旁边闻听这话,笑得褶子舒展的魏总管,心道:这老货活得倒是舒心,听不出小女子的画外音,乃是暗讽他只进不出呢!

  被卷拂了好意,难得生出的娇宠讨好的心思便是也烟消云散。也是,这等骄傲的女子岂是一般金银能讨好得了的?

  想到这,骁王的斯文便一扫而空,大掌一伸便是握住了她的玉手,牢牢地握在掌中,牵着她一路前行。飞燕猝不及防,被他大力拽着疾走,当真是要跟不上步伐了:“殿下这是要带奴家去哪?”

  骁王回身露出一口白牙,微笑这说:“替美人剪花妆鬓!”

  大齐最近果然是太过安生了。日理万机的骁王还真如他所言的那般,带着她入了花园,提着精致的银剪,剪下了尤带着露珠的娇艳鲜花。

  飞燕因着以前在军营里进出的关系,素来不喜这女儿家都爱的头面装饰。可那骁王吃饱了撑了,剪了满满一篮子的花来,少不得不能卷拂了他的面子,要选下一朵来插戴。

  待得骁王的利剪停歇,又拉着她回转了卧房,然后无所事事地坐在妆台的一旁,看着她梳洗打理。

  待得梳好了头,飞燕瞟了一眼正笑望着她的骁王,微微咬了咬唇,伸手从那篮子里捻了一朵淡粉桃红晕色的牡丹插在了自己的发鬓上,至于其他的发钗一律统统不带了。

  骁王在旁侧看着,心内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虽然不喜打扮,可是倒是会打扮得很,浓黑的发鬓挽了发窝,再别致地斜单插着这朵晕色的牡丹,更加显得脸庞白净,娇艳明丽,却不显着俗气妖冶。

  他挥了挥手,让梳妆的侍女们都退下,来到飞燕近前,单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看着这张只薄施粉黛的脸庞,真真是每一处都楚楚动人,便是忍不住要俯下身来,吻住那比花瓣娇艳的嘴唇。

  飞燕微微蹙眉侧脸一躲,怎奈拧不过得过骁王的手劲儿,粉嫩的娇唇便再次落入到了骁王的唇舌之间。

  幸好这骁王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孟浪得收不住口,见佳人恼火地瞪着他,倒是极认真地语道:“这般娇羞的微红脸色,当真是最好的胭脂也调配不了的颜色,佳人如斯,可曾入得旁人之眼?”

  说完这话,就见他的俊脸突然微微暗沉,似乎在恼着什么。

  这番话语当真是没有头脑,飞燕竟不知这骁王心里想的是什么,说完也不待她开口,便说道:“既然是打扮妥帖了,本王正好顺路送你去宫中纳礼。”

  说完,便先出了房门。尉迟飞燕看着骁王高大的背影,心里只是一阵的烦闷。若是叔伯那日出门典当,自己未有跟去,沾惹到这个阴阳怪气的色胚便好了。

  可惜这世间珍宝,独独少了味“早知道”。

  飞燕入了宫时,作为乐平公主纳礼典礼的元龙殿已经来了不少的高门女眷。

  飞燕抬眼一望才发现,竟是有不少的旧识。五年的时光不短,前朝的显贵,除了像尉迟家这样落败的,还有经历朝代动荡却岿然不动的。

  她那无缘的婆家王家是如此,前朝连出三代状元的傅家也是如此,堪称长盛不衰的大族典范。

  那傅府如今当家的乃是前朝主管水政司的傅云龙大人。在这大齐新朝中,因着两年前治理黄河水患的功劳,他升为左丞相,虽然在王彦庭这位右丞相之下,但是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王丞相的公子迎娶了公主,傅家则是一心嫁女,要将嫡出的二小姐傅林秀嫁与太子为妻。

  那沈家的千金身染“恶疾”,倒是也给太子敲了警钟,也慢慢揣度出了父亲要削弱母亲外戚的意图。不由得暗骂一声老二狡诈,当真是个不吃亏的油头!

  由此,便也绝了迎娶表妹为太子妃的心思,转而物色些朝中妥帖的文官之女。而这傅林秀便是在太子的名单之上。之前几次入宫,与其他的千金们一起让皇后过眼了。

  她比飞燕小了二岁,芳龄十六,模样倒不是倾国倾城之貌,但到底是状元世家所出,举止仪态甚是得体,正是有当今圣上极为欣赏的大家之气。当飞燕入殿时,傅小姐一眼便看到了她,倒没有像别的旧日相识那样,纷纷当做不见似的别开眼,而是冲着她极为温婉地点头一笑。

  需知今日纳礼,来的都是各个府宅有头脸的女眷,不是正妻便是嫡女。有哪个府宅上派来了妾室名位的?就算这尉迟飞燕还未成礼,顶的是尉迟侯爷亲侄女的名头,也是不配入了这元龙殿内的。

  沈皇后见了飞燕,也是脸色一沉。

  近日她与皇上不太和睦,皆是因着这个刚入殿中的女子而起。虽然她心知根本的缘由是因为皇帝是生出了对自己婆家的戒备之心,可是想到疼爱的外甥女此时正在庙庵里伴着青灯木鱼,无常钟声,还是难免生出了迁怒之心,便是坐在高位上,用戴着碧玺甲套的手指重敲了下扶手,对着身旁的乐平公主道:“你的二哥越发是没了章法,这是什么样的日子,竞让这样没有头脸的来给你纳礼。”

  乐平公主倒是不以为意,拉着皇后的衣袖说:“母后,是孩儿让她来的,到底是二哥家的侧王妃,也算是孩儿的嫂子,那昔日卖猪肉的都能来得,她一个侯府出身的小姐有什么来不得的?”

  乐平口里那买猪肉的,乃是大齐平定将军窦勇的正妻,那个隆珍口里的母夜叉吴氏。虽然窦勇是屠户出身,但是如今却是大齐开国的赫赫功臣,位列公卿,这昔日的村妇吴氏也是堂堂诰命夫人,正头叉着扶摇金钗,簪了满头的绢花,坐在殿下的位置上,与一群同样是新晋的贵妇眉飞色舞地大笑着说着什么呢。

  皇后闻听乐平公子这般说辞,倒是诧异地微微瞪了下眼睛,心道:女儿什么时候竟是这般向着那尉迟家的妇人?倒是小瞧了她,当真是有些手段的呢!”

☆、第24章

  到了纳礼的吉时,众人摆驾到了元龙殿旁的侧殿上,由大内太监总管宣读纳礼的礼单。看着众人的献礼,飞燕心道魏总管说得倒是不错,各府的献礼皆是巧花心思,将整个侧殿映衬得珠光宝气,令人眼花缭乱。

  念完礼单,便到了折织锦,亮喜被的环节了。只见皇后含笑请那傅家小姐傅林秀上前与三皇子未出京的王妃一同折被。

  这实际上便是隐形地宣告,傅林秀便是那板上钉钉的太子妃,这不由得让众人投去羡慕的目光。一时间纳礼结束后,傅小姐的四周当真是热闹得很,女眷们众星捧月般围绕在了身侧。

  飞燕倒是没有凑趣,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出了殿门,等候着皇后摆驾戏园子去看戏。

  前梁盛行的剧种,到了大齐这里便是走向了末路黄昏,因着皇后是新野人的缘故,最近京城里盛兴着连梆子戏。这个戏种原是不登大雅之堂,只是在小地方祭祖的时候搭台子去唱上三天图个喜庆而已。

  可是因为新野出了真龙天子的缘故,这连梆子戏也是跟着鸡犬升天,被皇后请进了京的班主也是个有眼色的,花重金请来先生没日没夜的赶出了几个新剧本子,又让班下的戏子们排练,赶着天儿的让宫里都能瞧上个新鲜的。

  公主落座的时候,见飞燕坐得甚远,便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旁。

  此举又是让一干女眷们心里敲起了边锣,这骁王府未入门的侧王妃竟是得了那性子向来孤高刁钻的公主如此厚待!待她竟是比那准太子妃傅小姐还高看一眼似的,真是让人有些啧啧称奇。

  不过尉迟飞燕却有些承接不得这乐平的拳拳盛意,只觉得当妹妹的倒是真与他的二哥像得很,都是忽冷忽热让人摸不住脉门。

  而那皇后则将傅小姐叫到了身旁,坐到了一处看戏。

  连梆子戏的唱腔是新野方言,幸好并不是晦涩难懂,就算是京城里的那些个旧族们也能听得个囫囵大概。

  今日因着都是女眷,上演的是《龙宫缘》。,讲述的是一个穷书生因着机缘巧合救下一只海龟,进而入了东海的龙宫成为了龙王的佳婿,却因为大舅哥龙宫太子棒打鸳鸯,夫妻离散破镜重圆的故事。

  扮演着那穷书生的戏子甚是英俊,刚一亮相便引的看台上的贵女千金们眼睛一亮,巾帕遮唇掩着笑意看着那书生的风流作派。

  飞燕以前就不爱这类咿咿呀呀消磨度日的营生。后来去了白露山更是与这类脂粉气十足的消遣绝缘。若是放在两年前,便是想破了头,也绝想不出自己会坐在大齐的高殿之内,与大齐的公主皇后一起听着这穷极无聊的地方小戏。

  若是依着飞燕来看,这剧本子本身就是有些让人琢磨不懂,事理不顺,那大龟乃是龙宫龟丞相,因着书生救下了龟丞相,便将龙女许配了这凡人。怎么想也应该是龟丞相之女感念救父之恩以身相许才对啊!

  不过坐在她一旁的乐平公主却看得是津津有味,见她微微蹙眉,便问到:“怎么?难道这戏不好看?”

  飞燕见公主问起,因着是闲话无妨,便据实说了出来。没想到乐平听了竟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竟是这也看不出?那书生多俊啊,必定是被龙女一眼看中,寻了由头嫁与书生啊!那亡八的女儿便是想嫁,也必定是被那龙女整治得出不得声了!”

  这番近乎粗野的话,还真是只有乐平这位大齐公主才说得出来的话。若是真有个英俊的被她入了眼,也真难说这位大齐“龙女”会不会借用强权扫平路障,一亲男儿芳泽。

  见飞燕有些惊异的微瞪着眼儿,乐平公主直以为她还是有些不信,便是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原道你是聪慧透顶的,没想到竟是这般看不清男女之事,二哥该把你收入军帐才是,这般榆木脑袋,入了闺房有什么子乐趣?”

  尉迟飞燕其实也觉得这位当妹妹的比那混账二哥有眼光,竟是一眼便发现自己并无以色事人之才。不过跟这般口无遮拦,不知女儿家羞涩为何物的公主实在是闲聊不得,便急急收了口,假装被那戏里夫妻分别凄凄惨惨吸引,不再搭腔。

  戏折子唱了一半,便要转换布景,正好容得坐了半天的女眷们更衣小憩的时候。

  就在这时,御膳房已经备下了消暑之用的清凉小食,宫女们鱼贯着撤下了先前的茶点,将一碗碗浸着碎冰的水果羹铺摆在了桌案上。那一碗碗水果羹都是用西琉国进贡的水晶碗盛装的,装好了碎冰果肉淋上蜂蜜后,再用绿叶花朵点缀,很是赏心悦目。

  待飞燕前去更衣完毕,用净水涤荡了素手,又用巾帕子擦拭干净后,便接过宫女递来的调羹,准备尝一尝冰羹的味道。

  怎知,她刚抬眼望向碗里便是浑身一僵。

  只见她的碗里,除了黄澄可口的桃肉荔脯之外,还点缀着一朵粉色的梦瑶花。

  那花儿花瓣细长,嫩黄的花蕊延伸打卷,长长的花茎的部位被人特意一分为二,打了个别致的结……

  这梦瑶花乃是白露山下最最常见的野花,一到夏季,整个山脚下都是一片醉人的粉嫩。

  入了京,远离的北疆之地,这等粉色便再也没有入过眼中。如今在这金碧辉煌,高墙琉瓦的深宫里再见这梦瑶花,当真是重现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一般……

  恍惚间,自己仿佛又是置身在了那片无边的花海,一双健壮有力的手臂,将自己轻轻地从马背上抱下,执着自己的手,折下一朵梦瑶花,将花茎分开,穿过自己的耳洞,再打了一个结,便成了别致的耳环,然后笑着低语道:“今吾乃穷山草寇,不能以金银饰佳人,他日若能与小姐执手同老,愿倾尽所有,夺得万里山河,以酬小姐垂怜之恩。”

  那般的甜言,夹裹着梦瑶花的幽香曾经许久回荡在梦里……不过日子久了,倒是慢慢地淡忘了。

  可是今日毫无防备地呈现在自己眼前的花环,竟是一下子扯开了尘封急于淡忘的往事。

  飞燕慢慢地移开眼,发现只有自己的碗里是这京城不常见的梦瑶花。别人碗里的俱是些萝卜雕花一类的寻常之物,心里愈加肯定,这绝对不是巧合。

  方才她趁着纳礼时,倒是看了几眼在乐平公主身边服侍的人。虽然没看出端倪,但能够了解公主的作息动向,又能在公主给自己的老参盒子里动手脚的人,必定是公主近身服侍之辈。而现在这冰碗的梦瑶花,更是让她发现:“他”的触角竟是如老树盘根一般,深入到了这般田地!

  心绪澎湃间,戏台子上的悲欢离合也是到了要紧的关头。

  那书生被棒打鸳鸯后,从龙宫里返回了民间,心灰意冷之余,奉了家中父母之命又娶了表妹为妻。那龙女则冒着触犯天条苦楚,自拔龙鳞甘愿堕为凡人,离了龙宫来寻了这书生。

  苦命的鸳鸯自然是重逢之后失声痛苦,咿呀呀地便是难舍难分。那表妹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见此情形,竟是主动请示公婆,甘愿守了先来后到之理,自降为妾室,奉龙女为正妻。从此一家和和美美,书生金榜题名,妻妾生生不息,儿女绕膝,当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这出折子戏堪称大家手笔,只看得一群女眷们是纷纷点头抹泪之余,拍手叫好。只觉得这书生有情,表妹懂义,若是自家宅院能如是这般,丈夫纳了新人却满心牵挂着旧人,妾室不想着如何争宠,倒是满腹心思都想着如何讨好侍奉舒坦了正室,该是怎样的家宅安宁啊!

  乐平公主也看得眉飞色舞,直问飞燕,看了这圆满的结局,是否品评出了这戏的妙处?

  尉迟飞燕低着首,将那碗里的花一点点地扯碎,轻撒在了自己的脚边,淡淡道:“就如公主所言,奴家不大懂得男女之情,只是觉得那书生若是真爱那龙女,岂会转身便娶了表妹?那龙女若是真爱着那书生,眼看着他纳了新人,龙之骄女为何不转身而去?

  倒是那表妹,奴家看得分明,应该是对她的表哥只有敬意而无男女之情罢了……”

  乐平公主原是只看了热闹,并无思及深处,听了飞燕这般一说,倒是略一磋磨也觉得似乎有理,不过她向来是说惯了上句,便是无理也要搅三分的,便不服气地笑着道:“那书生家里穷些,有妻有妾的确是有些痴想,可是本宫瞧着尉迟小姐你的心气倒是孤高,想我那二哥乃是大齐堂堂的二皇子,以后这府宅里岂能空旷了,若是男子纳了新人便是不爱旧人,那以后小姐你岂不是要心疼死了?”

  飞燕闻听此言,倒是笑了:“公主所言及时,奴家定当恪守妇德,学了那表妹的气度,惟愿殿下广纳贤妻美妾……”

  “尉迟小姐倒是有心了,本王在这儿先谢过小姐这娥皇女英之德了?”

  骁王不知何时立在了尉迟飞燕的身后,不咸不淡地开口谢道。

☆、第25章

  飞燕微一转头,便看见骁王身着朝服正立在自己的身后,便是有些诧异。倒是乐平公主用巾帕子捂着胸口说道:“二哥竟是学了猫儿的功夫?走路也不出声,倒是要吓死人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