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索只见,那战船已经被飞燕接连凿开了几个大洞,正在汩汩地进水,不一会那大船的模型便沉入了水底……

  霍允乃是武将出身,自然看出飞燕方才布阵时,无论是路线还是排布小艇的手法,堪比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这可不是任何人能够在短短的时日内能够事先教会的。

  他阴晴不定看直着尉迟飞燕道:“你好大的胆子!”

  飞燕连忙跪下道:“请陛下恕罪。”

  “那么既然你自称是黄大师的徒弟,可有法子弥补这战船的不足?”

  飞燕轻启朱唇道:“陛下已经弥补了战船的不足了,何须奴家献丑?”

  霍允不解:“此话怎讲?”

  “古人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真正善谋者何须兵器之勇,便是在大战之前就已经积攒了胜利的筹码,不求胜利过程的大起大落,而是细水长流得到最后的结果。

  就比如这淮南,本是蛮荒之地,不知天子威严,而让鼠辈之名猖獗。然陛下圣明,派二殿下前往淮南,励精图治,整治民生,更是以大齐天子之名,减免了淮南民众之赋税。当地民众感激涕零,无不心念天子的恩威,天子的威严远涉蛮荒之地,教化了民宗,埋下了福根,他们食得饱饭时感念是天子之恩,穿得暖身之衣时知道是天子的庇佑,如此尽得人心,何须那些个坚船利炮?”

  这番话语,竟是霍允听得一阵舒爽。其实这些时日来的淮南奏折里,已经是有官员请报了淮南民间百姓在过年时,自发为大齐天子制作万民祈福华盖的情况,当时便是龙心大悦,觉得这老二倒不是独自居功收买民心之人。如今再听飞燕所言,倒是不觉得她的话里有何夸张之词。

  这些时日来,总有近臣进言劝谏,妄图打消霍允用兵淮南之意,可是那些大臣生硬的措辞,竟是没有一个有眼前这女子温温婉婉的话语来得舒心贴切。

  霍允眼里终于是带了些许的笑意,命宫女搀扶起了飞燕道:“不贵是将门虎女,从你的身上,竟是又仿佛窥见了尉迟德将军的风采,可惜啊!若是尉迟公健在,与朕一起把酒言欢该是何等的惬意。你不愧是我霍家的儿媳,倒是为了夫家尽心尽力,当是得到嘉奖……你们尉迟家里应该是还有个男娃吧?”

  尉迟飞燕连忙说道:“奴家的叔伯家里有一堂弟。”

  霍允点了点头:“明日叫他去工部领个差事去吧,虽然你精通机关,但是身为我霍氏皇家的儿媳,也不能抛头露面,以后有了什么工程器械,他便向你这堂姐讨教也是方便。”

  飞燕听了,连忙谢恩。

  沈皇后在一旁听得分明,心内一阵的冷笑;昨儿还是老二家的那个妾呢,今儿竟成了霍家的儿媳妇了。自己的这位夫君虽然当了皇帝,见风转舵的本事却是一点都没有减少!

  虽然是心内腹诽,可是她的脸上倒是半点没漏,待得飞燕告退,走出了大殿后,慢慢说道:“虞家二小姐的八字已经批下来了,圣上看,这大婚之日要定在何时?”

  听到皇后的话,皇帝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瞟了一眼皇后道:“既然她假冒黄大师的徒弟,又是累得朝中劳民伤财造下这无用之物,差一点在各国使节面前丢尽了大齐的威名,便是足以说明这女子品行卑下,竟是敢欺君罔上……一会请皇后传朕的口谕给虞家的兄妹送去一壶酒去吧!对着外面就宣称二人皆是得了时疫急症,发病得急俱是半夜便走了。”

  沈皇后替皇帝灭口这样的事情,倒是没少去做,夫妻二人一路互相扶持,从新野小乡来到这高高的殿堂之上,就算深情不在,可是默契却是从来都未变过的。听皇上这么一说,当下便是心领神会了。

  皇帝顿了顿又说:“虞贵妃怀着身孕,不宜悲痛,还是不要对她多言,待得龙子诞下时,便抱来请皇后代为教养。还望皇后能入亲生一般,替朕好好教养幼子,不可有半点的懈怠。”

  沈皇后微微一笑,亲手在皇帝的碗里有添了新茶,说道:“请圣上放心,臣妾定然会替虞贵妃将孩儿养大成人。”

  当鸩酒送达虞家的时候,虞虢夫正在小厅里密会一个一身劲装的大汉。

  他略显气急败坏地说:“我以一张图十两黄金的价格从你主子的手上买下来的竟是内容不全的残图!如今,害得舍妹在皇帝面前丢了丑,出了纰漏,这可如何是好?快叫你的主子将那黄金尽数返回,不然我虞某也不是好相与的。”

  可是来者却是目光炯炯地问道:“你说那侧王妃自称是黄千机的高徒?”

  于是虞虢夫便将今日在船坞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尽道了出来。就在这时,管家来报宫里来了公公送东西过来。

  虞虢夫便匆忙打发这人离开,然后去见宫中的来使。

  那人出了虞府,骑上骏马一路策马跑到一处破庙前,小声地说道:“主公,那虞大人不肯再出钱买图了。”然后他便说了虞大人方才的那番话。

  这个身披罩头斗篷的男子,闻听此言,伸出长指慢慢掀开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双如皎月一般的长睫美目,那番气定神闲的出众气质就好似自己身处于瑶池琼台之上。这人赫然竟是那前梁的皇子——宣鸣。

  他眼睛微眯,若有所思地说:“她?倒是小觑了她……”

☆、第 106 章

  那个前去虞家的正是宣鸣的贴身侍卫邱天。

  他不死心地说道;“要不然属下再去一次虞家,看看能不能说说动那虞虢夫。

  宣鸣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不必了,那虞家已然是一步死棋了。我原是想着利用那虞虢夫急于重振家威的心态,装成贪利的商人,将那偶然在徽东觅得的黄千机的战船图买给他,为齐朝添置屠戮利器,让那皇帝攻打淮南之心日盛,可是却未想到,功亏一篑,折损在了一个后宅妇人的手中,可惜,可惜……”

  说到这,他微微一笑,稍微用力地回想着自己先前几次见到那骁王侧妃的情形,虽然是有心利用她接近骁王,可是并没有发现这女子有何过人之处。

  他的凤眼似有暗波涌,低声言道:尉迟飞燕,我这次倒是记住你了。

  虞家系兄妹二人一夜殒命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这可是让闻者为之胆战心惊。凡是了解内情的人都是噤若寒蝉,不肯多言一句。

  可是有二点,是在朝堂之上混饭吃的群臣们烂熟于心的;一侧是天子恩威难测!二则嘛,就是……大齐的二殿下的八字可能偏硬,凡是说与他为妇的千金小姐们竟是没个好下场的,那沈家的小姐被克进了庙庵,前些日子才还俗悄悄地许了外放的官员为妻,远嫁山西。至于这虞家的二小姐更命薄,竟然是被克得差点死绝了一门。

  算起来,那位嫁入了萧王府的侧妃倒也是个命硬的主儿,不然怎么会平平安安便嫁入了王府,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也只有这无父无母的的孤女才扛得住那天煞孤星的二殿下吧?

  其实飞燕听闻了虞家人的遭遇后,心内也是一阵的唏嘘。虞家兄妹虽然沽名钓誉,厚颜无耻,但罪不至死。况且那虞贵妃还怀有身孕,可是那霍允能够翻脸无情,可见本性冷血,难怪可以一统天下,成就帝业。

  当魏总管外出采购,在街市里听到这样的传闻时,气得差点掀翻了摆着胭脂水粉的柜台。瞪着眼质问那几个碎嘴的女子都是哪个府上的?

  当他回到府中,惴惴不安地将自己听到的传言过话给骁王时,骁王便是眉梢微挑,并没有多言什么,已久平心静气地勾画着一株盛开的兰花。魏总管小心翼翼地往桌案前凑了凑:”殿下,这等留言若是不能及时阻住,往后若是赶上殿下命里注定的良缘佳配,岂不是因这些没影的话耽误了?”

  骁王伸了伸腰,直了直一直批改文件而有些僵硬的脊背,淡淡地道:“将这话送到工匠那裱好,回了淮南,挂在侧妃的客厅里……今儿中午都吃些什么?”

  魏总管嘴角一耷拉,得!自己又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了。

  王府今天中午吃的还真是很别致。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一笸箩带籽的韶春鱼。这鱼个头倒是不大,只有两指来宽,但是个个饱胀的肚腩里都是弹滑饱满的鱼籽。

  厨下知道侧妃最爱吃鱼,便是备了个铁盘,将这些无磷的小鱼抹了素油,码在铁盘之上。撒了一层精盐,然后放到炉膛之上,以明火烧烤铁盘。待得七分熟时,便将铁盘取出,再细细地撒上切碎的香菜葱花,再淋上磨碎了的孜然粉,就着铁盘的余热,再微微的灼烤一下,顿时香气四溢。陪着这铁盘烤鱼的,是厨下精心用黄豆粉裹着芝麻馅做的炸团。一口一个,外焦里嫩,满口的芝麻酱香,再配上一碗枸杞人参鹌鹑汤,既滋补又美味。

  骁王入了饭厅,正看到飞燕一手握勺,一手端碗,就着汤盆盛汤。骁王一个健步跨到飞燕身边,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接过了那碗,冲着屋内的侍女冷冷说道:”竟都是不心疼主子的吗?怎么还要侧妃做这些粗活!”

  原来,飞燕前几日因为练习拆装零件,当时事出匆忙,两只纤手也是许久未做这等磨练人的了。细嫩的小手被坚硬的零件划出了道道小口,微微一碰便是钻心的疼痛。骁王便不许飞燕做任何事情,以免碰疼伤口。

  宝珠她们连忙跪下认错。

  飞燕微笑着道:“哪来这些个说道,竟是盛碗汤都不能了吗?”

  可骁王却不以为然,坐定之后,伸手执起飞燕的玉手,仔细查看了一遍,见并没有被烫红的迹象才放下心来。然后才拿起飞燕刚盛的汤,说道:“岂止不能盛汤,就连吃饭都要本王亲自喂着才行。”

  一边伸手去喂飞燕,一边说道:“京城里已经传开本王是天煞孤星,注定孤独终生,没有哪个姑娘敢嫁给本王。本王自然要将你这个命硬的养得白白嫩嫩,才不至夜枕孤眠。”

  这话听得宝珠她们都是面露窃笑之色。

  飞燕眼见骁王当着侍女又是口无遮拦,便是脸色微红:“殿下不修口德,哪有人这般咒着自己是天煞孤星的?

  骁王确实笑而不言,也是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是何其幸甚,便是这一世遇见了这样一位女子,竟是有些不敢想象若是没有遇到她,自己此时又是身在何方,与何人相处?

  那汤是飞燕特意嘱咐厨下准备的,这几日骁王不准她开小厨,便是嘱咐宝珠让厨下备了明目的煲汤,给连夜批改文件的骁王补一补眼睛。虞大人走得匆忙,黄河治理还是有一堆的烂摊子呢,那霍允那倒是会抓人,一并将这些活计甩给了工部和骁王处理。

  这一查,不打紧,竟是发现虞虢夫利用治理黄河水之际,贪没了大笔的治水款项。只把霍允气得恨不得再将那虞虢夫从坟岗里挖将出来,狠狠地抽打一番。

  飞燕也是心疼骁王熬红了眼儿。便是嘱咐着厨下准备些明目去火的汤水,滋补着殿下的身子。

  吃着吃着,骁王倒是长叹一声,待得无人时,对着飞燕道:“本王的命可是真硬的,不过可能克的乃是银子。燕儿可是要有些准备,回到淮南,恐怕是又要勒紧裤腰带了。

  这几日朝廷上传来皇帝有意将盐业收归中央朝廷的意思,虽然是打击沈家,可是连带着淮南的盐业也是一并受了影响。

  也是正是基于这点,骁王才发出声感慨。不过飞燕却知道,骁王其实并不是很发愁的,因着在淮南卖痰盂的苦楚,他老早便化名在各地开设了各家商铺,更是整顿了水运,开设了商船。

  就算是盐业收归了朝廷,不照样还是要货运吗?只要垄断了水运河道,所赚取的银子只会多不会少。

  当下便是笑着道:‘殿下倒是越来越肖似魏总管了,都是属貔貅的!守财得只吞不吐!”

  骁王确实一把将飞燕报了起来,斜着眼一脸魅惑地邪笑到:“本王的燕儿才是那能吞的,且让本王看看这吞纳的本事可是仅丢了没?说完便是抱着入了帷帐……

  因着之前骁王要迎娶正妻之事耽搁了许久,眼看着沈皇后的寿辰将至,但是不能马上回转淮南。

  这几日,皇后在宫中会见诸位大臣女眷,皆是叫来飞燕作陪。众女眷们见皇后进来很是待见这位侧王妃,纷纷主动示好,竟是多年的闺中密友般,与飞燕嘘寒问暖,或是道些里短家长。飞燕对此很是头疼,但也不得不耐着性子陪着她们谈话。

  期间也是见了太子妃几次,那太子妃的反应倒是淡淡的。因着上次乐坊出事的缘故,太子和太子妃对骁王颇有些忌惮,连带着对飞燕也是疏离。

  这日沈皇后又召飞燕进宫陪驾。飞燕跟着皇后身边的侍女,进了请过安,皇后道:“给侧王妃看座。”

  皇后和飞燕聊了一会闲话,这时,一个年老的太监进殿给皇后行礼,说道:“禀皇后,寿辰举办的大宴,内务府已经定好了章程,特来禀告。”

  皇后扬了扬细眉,道:“你且讲来。”

  太监将开了多少桌酒席,酒席规格如何,请了那些大臣,等等内容,一一汇报给皇后。

  皇后听后,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待太监告退后,沈皇后略有些不满地对飞燕说:“这些年,他们兄弟几个少有齐聚的时候。好容易今年二子也在京城,本宫本想寿宴上好好热闹一下。谁知皇上要建造战船,宫里的各项开支一律减免,连寿宴也降了规格。唉,都是银子闹得。”

  飞燕不好答话,说了一个“是”便不再言语。

  沈皇后叹息一声,言道:“二子打小便与众不同,一副能闯荡的洒脱,从来不曾在意金银之事。他居然会开建盐场,想来你们在淮南的日子十分不好过。好在你们的竹盐生意做得甚好,当能贴补一些。”

  飞燕微微欠身,说道:“殿下在淮南,人地生疏,苦无金银开路,不得已才建了盐场出产竹盐。

  她心内有些摸不透沈皇后今天的用意,只是附和着皇后,不敢贸然说什么。

  沈皇后接着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皆是需要金银过活。可是这个“商”说到底也是在于一个“和”,和气生财,精诚合作,不知道这老二有没有将这淮南的盐业扩宽些……

  飞燕这次倒是听明白了,皇后这是在拉拢这骁王一脉,要保住沈家滚滚的财源。

☆、第 107 章

  皇后投递过来可不是什么好接受得住的善意。

  飞燕温婉地笑了笑:“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只是奴家不管王府中的这些个钱银琐碎,倒是不懂太多……”

  皇后见飞燕不将那话茬接下去,脸上顿时有些微微的冷意:“你们王府里头,就你一个侧妃,人头寡淡的,你又是什么都不管的,可是怎么当的家!”

  飞燕被皇后劈头盖脸的申斥,便是垂下眼道:“皇后申斥得是,奴家以后一定尽改……对了,奴家此番带来了二殿下给您的备下的寿礼……”

  皇后却是余怒未消,冷冷地说:“等着宫人自己慢慢地拆解开了,再看吧,不然那么多,本宫挨个过眼岂不是要累死!”

  一旁的乐平看见苗头不对,便说道:“母后,三哥的寿礼送到了。他大老远不能亲自尽孝,您要不要过一过眼?”因着霍广云人不在京城,寿礼倒是一早便到了。

  沈皇后这才缓了脸儿来,命着太监先将这寿礼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