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番借刀杀人更是狠厉,便是存心要毁了那阿与的名节不剩。看来那女人动了侧妃的歪念,彻底惹怒了骁王。平日就阴冷十足的人此时更是短少了半丝的怜悯之心。若是自己与窦勇没有及时救下侧妃,让那狠毒的妇人得了逞,被劫入了深山里……那么他们俩……

  肖青又是打了个冷战,简直是不敢往下深思了。

  骁王回房时,飞燕已经熟睡了,脸颊微红的睡颜,又是引得骁王情不自禁在那香腮上轻吻了一口。

  低头看了半响,他来书案前准备处理公务,一眼便看见那份还未来得及封口的信封,待得长指夹出了书信轻轻延展开来时,一股幽香便是迎面扑来。

  只见一行娟秀的小字跃然纸上:

  隔江迢迢屹两端,

  星阑夜半风声诉缠绵,

  此厢辗转过夜半,

  彼处夜半复未眠……

  骁王一向冷峻的嘴角慢慢地翘起,这一本正经的燕儿,倒是个情诗的好手,不经意地寥寥数笔,却是道尽了他们分隔两地的相思情。轻轻抚着信纸上的那一行,骁王心内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满足之感。

  此时的瞻月楼上浓情蜜意,可是在瞻月楼的另一侧,却也是有人夜不能眠,

  卫宣氏坐在席地的茶桌前,冷冷地问道:“那定北侯夫人是个不能成事的,接下来,你可是有何良方?”

  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微微一笑,弯长的睫毛下,一双美目里闪着妖异的光……

☆、122|7.|27

  骁王来到伯夷走的是与淮南通商的商路,所以通关的度牒也是走了隐匿的名姓,混在骁王侧妃的队伍里倒是不甚起眼。所以伯夷过上下并不知道骁王来到此地的讯息。

  第二天晨起后,便是要去伯夷的宗祠看伯夷女王采纳新人,礼成后便可回转淮南了。

  这伯夷女王也是受了汉化影响,倒是甚是注重礼仪一说,并没有如同乡野伯夷族一般,开门缝了事,而是正经的拜了天地纳了皇夫的,只是这皇夫更迭得略勤了些,每隔几年倦怠了,便要休了前的,另娶新的,只是近几年倒是不曾再换了,不知为何今年却要复娶。

  而且偏偏要连着寿宴一起成了礼。莫非是有“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辞旧再迎新”的意思?

  宝珠听闻这女王竟是可以任意迎娶新人,登时又瞠目结舌,只问侧妃可是真的。

  飞燕也是看着她好笑,只交代她待会儿在那成礼上可别这般大惊小怪失了礼节。

  骁王睡得晚了些,起得也晚了些,肖拿来了一声侍卫的长服给骁王换上,他便懒洋洋地唤了侍女替自己换上,若是再戴上帽子混在人群里便可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伯夷女王的成礼可不是小事,尤其是这次纳礼甚是隆重,竟然是出动了三十驾长角水牛拉着的长车,牛乃是伯夷人心中的神物,耕田播种都是要靠它的,而这三十驾牛车如今用伯夷当地特有的山茶花装饰一新,花团锦簇地等着参加贺礼的贵客登上牛车。

  在等待牛车走到宫殿门口的时候,飞燕留意到那阿与公主似乎是提前离开了,并没有出现在这伯夷皇宫的门口。

  她站在台阶上不经意地回头一望,边看到在里自己不远处的侍卫人群里有一个帽檐低压,贴着一撇胡须的高大的侍卫,不由得抿嘴微微一笑。

  以往在大齐,都是骁王为主,她在一旁便是随侍之人;不过现在,却是二人易位,一向身在前位之人却隐在了身后。

  就在这时,女王与新皇夫所驾驶的牛车走到了最前面,只见伯夷女王的牛车乃是由三头罕见的纯白色牛车所拉,伯夷女王一身伯夷族特有的百褶纳花长裙,丰满的腰身被露脐的布衣紧紧地包裹住,更显婀娜,虽然她已经不是二八芳华的女子,可是天生的王者之风犹胜那些玉脂琼膏,精心描绘的眉眼处处透了喜色。

  待得新任的皇夫从殿内走出时,只见那男人一身长袍显然是经过改良的,虽然绣着伯夷族特有的花纹,可是款式更偏向于汉式的长袍,款待束身,头戴盘口兽角轧花紫玉冠,将一张素雅的俊脸显得越发的白皙,凤眼含笑,悬鼻薄唇,竟是个惊世的美男子!

  只是从淮南过来的贵妇们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不是名震淮南的奇士妙闲道长吗?怎么他反而成了这伯夷女王的新皇夫了?

  若是说伯夷的风俗让众位接受正统思想的女子们暗暗鄙夷,那么此时女王可以随意另娶,竟然娶入了淮南第一等的美男子,倒真是让一众贵妇看红了眼睛,这该是怎样的艳福?

  只要一想到入了夜里,那向来清心寡淡如同谪仙般的美道士解了衣袍,松了发冠,长发披散入了红烛帷幔……贵女们便是脸颊泛红,只恨不得自己成了那伯夷的女王尝尽人间美色。

  飞燕也默默吸了一口冷气,她当初在伯夷见到这妙闲时,只当他是到了此处又行那神棍之时,打着占卜的名义骗取了女王的好感,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女王寿宴之后除旧迎新的竟然是他!

  人都道红颜乃祸水,岂不知这绝色的蓝颜是能能酿出毒汁一锅的!若是这伯夷女王真是纳了这个大梁前朝居心叵测的皇孙在身侧,那么这处鱼米之乡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点燃淮南战火的炮筒……

  伯夷女王见到妙闲举步向她走来,脸上顿现笑颜,伸出玉手与他握在了一处。

  其实但看这伯夷的女王当真是明艳动人得很,就算年岁稍大些,也是绝美的女子。可是这等的美艳挨着了妙闲的那种如美如天人一般的气质便是落入了俗气,更是凸显了年龄上的差异。

  引得众位女子忍不住垂泪:道长,美貌如斯为何偏落入虎掌?

  但是周围更多的是懂得眼色的,立刻交口称赞道,可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当真是天赐的良缘,地造的绝配!

  妙闲并没有多看飞燕一眼,笑牵着女王的手一同上了白牛礼车。随后众位宾客也一起上了牛车。

  不知是否是她多心,她总觉得那妖道似乎有意无意瞟了那侍卫群一眼。

  上了一辆牛车,坐在那车座上时,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这山茶花包围住了,可是飞燕无心嗅闻那茶花的清香,信心内却是在嘀咕着这妙闲又是在打了什么鬼主意。

  此地不是淮南,更何况女王正在举行庆礼,她更是不可能立即上前戳穿了那妙闲乃是意图刺杀大齐皇帝元凶的身份,只是想着过后该是如何开口向女王挑明了真相,免得这妙闲留在伯夷兴风作浪?

  心内还没有翻转着明白,那牛车不急不缓已经行驶向伯夷最高的山——玉顶山。酬谢了山神后,便是礼成。

  通往玉顶山路处有一座颇为宽大的木桥,由于怕牛车承载不住重量,所以当先前侍卫过了桥后,女王与飞燕的牛车便先后依次上了桥。

  桥下的河水,直通大江,绵延流淌便会一直流向入海口。此时虽然不是雨季,水势稍缓,可是河水依然响亮有力地在流淌着,而着木桥悬在半空,若是畏惧高处的人行到这里还真是不能往桥下去看。

  就在走在前面的女王牛车堪堪驶过了木桥时,桥两边的人们都听到了清脆的咔吧的脆响声,还未及人们反应,那座结实的大木桥突然像是被人抽了筋骨一般,那桥面的木板突然弯翘开裂。

  紧接着,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载着飞燕的牛车便是顺着桥面的裂口直直地坠了下去。

  就在人们惊恐万状地大声呼号事,那侍卫群里冲出一个高大的侍卫,毫不犹豫地从桥头,腾地跳下了山崖,一头扎进那汹涌的大河里去。

  就在这已经过了桥的女王的新任皇夫,竟然下了马车,身形动作利索得如同武夫也一起跳入了大河里。

  这瞬间的事情简直让人来不及反应,待到肖青窦勇来到崖边也准备跟随着骁王往下跳水救人时,那涛涛的水浪早就卷着落水的牛车一路远去了……

  这时反应过来的女王也是神情冷峻,大声喊道:‘不要再往下跳了!快!到前面的船坞那划小艇救人!不然人入了水都是要被水浪卷走的!”

  在伯夷的地盘上,竟是出了这等惨祸。伯夷女王的心内也是发急,若是那侧妃真有个好歹,她可是没法跟大齐的二皇子交代的,一旦因此交恶,岂不是为祸了百姓?

  而且……那妙闲也是!为何不管不顾地自己看跳下水救人了?她在游历淮南的时候,无意中认识了这位美貌的道士,当时便是倾心得很,奈何他一心向道,无意红尘。

  后来竟是机缘巧合,他来到了伯夷,在自己几次三番的撩拨暗示下,终于懂了凡心,愿与自己共结连理,她原是准备举行一个更加隆重的庆典的,这趟才不算辱没了妙闲的绝色,可是他却摇头拒绝,说不必劳民伤财,只在寿宴后补个过礼,祭拜了山神便好,就是连邀请宾客的帖子都不用浪费着发两遍了。

  这等忧国忧民的男子,可真是贴心的妙人儿,可是这心上之人如今以身犯险,直让那伯夷女王也是心急如焚。

  却不说桥上的混乱,飞燕在突发的险情中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直觉得在一阵木板断裂的巨响里,连人带车子便直直地了落下去。

  在下坠时,她只能拼命地吸气,以求一会落水时能坚持得久一些。

  由于有一些高度,当牛车砸在水面上时,那水花击打得皮肤都是隐隐作痛。飞燕只能清醒着自己略通些水性,在入水的那一刻及时屏住了呼吸。

  那拉车的是水牛,只要它们能摆脱身后的马车,便一定会自行泅水,如果能攀附在牛身上的话,并定能坚持到营救的时候。

  心内虽然冷静地盘算着应对之策,可是待入了水里便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被水浪拍打得人变得发晕不说,根本就睁不开眼,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人在水里如同落叶一般打了几个璇儿,隐约听到不远处发出了牛叫的声音,飞燕直觉的自己的小腹似乎被什么重物撞击一下,顿时张嘴连呛了好几口水,然后便陷入了无尽的昏沉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渐渐有了些意识,只觉得自己躺在一处柔软干燥的床榻上,有人用手轻抚着她的面颊,嘴里轻轻地唤着:“燕儿……”

  一片昏沉间飞燕竟然还当自己在骁王府内,不由的缓缓抬起了手,握住了骁王那作怪的手指,嘴里轻唤:“殿下,莫闹……”只是那说话的声音异常沙哑,喉咙疼得再也没法合眼。

  可是待睁开了眼儿时,飞燕竟是一愣——眼前哪里是骁王?竟是久久不见的樊景,他因着飞燕那一句“殿下”,正一脸晦暗不明地坐在她的床榻之边。

☆、123|7.31

  飞燕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上只穿着贴身的裲裆,便是拉住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因着嗓子嘶哑也不能再说话,却是一双凤眼愤怒地盯着樊景无声地控诉着他的轻薄。

  樊景苦笑一声,心里却是不是滋味,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燕儿——那个坐在马背还显得小小的丫头,会这般如临大敌地望着自己。

  早因那句“殿下”而口里微微发苦,可是对着飞燕却是强忍着不发出脾气:“你的衣服是我让屋主的妻子帮你换上的。”他素来是知道飞燕脾气的,因着自己娶了阿与,燕儿一直没有解开心结,此番终于了了心愿让她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总是要小心翼翼些才好赢回佳人的芳心。

  飞燕飞快地瞟了一眼,果然这屋子不像是什么豪华的居所,帷幔都是些粗麻混着素棉织成的横纹粗布,桌椅摆设也是有些粗陋的模样,但是幸好打理的还算干净,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打扮朴素的村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入了屋内,摆放在了桌子上后,朝着樊景拘谨地施礼便退了出去。

  樊景端起了汤药轻轻地吹了吹,便用木勺舀了一勺要亲自喂给飞燕:“你落了水里,身子着了凉,还是要喝些驱寒的汤药才好,来,乖!张嘴……”

  飞燕哪里会去喝他喂的东西,便是抿着嘴儿将脸稍稍一偏,稍微清了清嗓子,嘶哑地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樊景却是不欲作答,顾左右而言他:“你落了水,是我救起的你,其他的便是不用再问,我怎么会害了我的燕儿呢?你且乖乖将养,待得过两日,我便带你回北地去,山上的左安将军他们可都是想着你这个军师呢!”

  飞燕略微闭了闭眼,攒足了气力才又重新睁开眼睛道:“定北侯,我已经是有夫之妇,怎么可以舍下名节与您同行?若是您还念着昔日的军帐之谊,还望定北侯能放我回骁王府。”

  樊景依然温吞地笑着,就好像两人从来没有分别过一般,多年前的樊大哥,便是这样,每当她偶尔孩子气时,便是这样纵容而又无奈的望着她,可是眼底的那抹决绝便是明确的答案——放她回去?绝无可能!

  可是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宽厚温存的男人了。曾经刚毅的脸因着殚精竭虑和偶尔放肆的酗酒而脸颊微微下陷,让脸上的轮廓显得愈加的深刻,给整个人增添了化解不开的阴郁。

  曾经干净稳重的气质早就在这短短几年的心魔不断肆虐折磨下,变得更加阴冷了。

  这……是个让她感到疏离而又有些微微恐惧的陌生人!

  “给……给我拿外衫来!”

  “此时风大,燕儿体弱不宜外出,何须外衫?“樊景淡淡回绝,摆明是绝了给她衣穿的念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樊将军,可否出来一下?”

  那优雅而轻缓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觉得分外熟悉,分明就是即将成为伯夷女王新任皇夫的妙闲道长!

  樊景伸手抹了抹飞燕的脸颊,又将被角掖了掖,柔声道:“乖,且再睡一会儿。”

  说完便起身去开门,飞燕虽然因为疼痛浑身无力起不得身,却是透过帷幔的缝隙清楚地看到立在门外的真是妙闲道长。

  只见樊景恭敬地朝着妙闲施礼:“不知晋王找末将何事……”剩下的话语便顺着关闭的门板尽数湮灭了。

  被涛涛江水拍得昏沉的脑袋此时都是要炸裂开来了!

  她猜得果然不错,那妙闲果真是前朝太子的儿子晋王宣鸣。看那二人的情形,似乎早就暗通款曲了。

  这般一看,二人一派君臣和谐的模样,那樊景一向都是打着复辟大梁的旗号,此番倒是找寻到了真龙牌位,更加师出有名了。

  想来他投靠大齐,接受诏安也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飞燕躺在枕榻上,静静地滤了一遍自己落水的情形,若是她猜得不错,这木桥突然开裂,也应该是这宣鸣皇子做的手脚。只是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将自己在众目睽睽下从湍急的河流里打捞了上来。

  至于这般设计自己的目的,无非也是为了拿住自己做了把柄,好来要挟着骁王就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