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程无双虽然被刀剑架在了脖子上,可是脸上却并不慌乱,她一早便是料定了大营里会有不服的将士,老早便与父亲言明,紧急调拨了驻防西北的大军开拔……根据线报,过半个时辰大军便到了。有了西北大军压境,那贱妾这点子兵马算得了什么?

  现在朝中的形势,万分微妙,皇帝与太子的不和已经摆在了台面之上。借着在金门关的时机,她老早便是摆明了立场,决定站在太子的一边,这是一场她稳赢不赔的豪赌。

  若是太子式微,她便是扶住骁王,替皇帝开阔疆域的贤妻。若是皇帝落败,被太子逼宫,那么她便是率领大军替新任君王勤王伴驾的贤臣!

  就在今晨,京中的密报已经传来,太子三日前逼宫成功!老皇帝被幽禁在了宫中,饮下了毒酒驾崩了,对外宣称齐帝暴毙,从昨儿起,宫中便开始发丧了。太子正式主力朝中,只待北疆的战事平定,再一并宣告新主登基。

  从昨日起,她的心内便是起伏澎湃,新君临位,而她在北地建立奇功,一切的一切简直是顺风顺水!至于要死的骁王便是她给新君的最大的贺礼。只要手中牢牢抓住兵权,她便是大齐的下一个岿然额不倒的战神!大齐巾帼女豪的传奇将由她彻底的改写!

  而现在军营里的这些莽夫们哪里知道朝堂前的暗流涌动,大齐就要变天了!而她乃是不变的中流砥柱,一会,只待她陈晓了其中的厉害,军营里这些左右摇摆的老将便知何去何从了。

  如今尉迟飞燕和她的亲随都在军营之中,只要老将们一声令下,便是将这些贼子团团包围插翅难飞!

  想到这里时,程无双冷笑一声,厉声道:“大家莫要听她妖言惑众,我乃身上亲封的正妃,岂会容着贱妾在头上作威?如今我父亲的西北大军已经兵临北疆,她这点子黔驴之技,何足为惧?

  就在这时,程无双在听闻远处传来了西北军中特有的号角声时,放声大笑,决定宣布皇帝驾崩的消息,彻底击溃军中将士们的最后一道防线……程无双突然出其不意,攻向了制服她的侍卫,身形微扭,便挣脱了桎梏,举刀指向窦勇。

  大齐的一代女将,其实还是有些本事的,那一身的武艺倒是尽得了程老将军的真传。

  待得挣脱了桎梏后,程无双朗声道:“众位将军可能不知,皇帝在三日前已经驾崩了。太子即将不日登基,殿下钦命我主理北疆,以防国殇之时,有宵小霍乱,现在西北的援军已到,倒是不怕这些个手持着所谓兵符妄想乱营的贼子们!只是无双还望各位将军为自己满府的妻儿老小珍重,莫要犯下满门抄斩,祸及九族的重罪……”

  此话一出,满营哗然,可是程无双身为重臣是不可能拿皇帝的生死开玩笑的,若是真的……一时间,更有几员曾经跟随霍允的老将,悲愤地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悲鸣着皇上……

  飞燕的脸色微白,她没有想到,京中竟然酝酿了这样的风云,若真是如此……新君怎么会容忍骁王……

  这一刻,她突然庆幸自己来到营中的决定。那程无双只以为她是来军中□□,实际上飞燕自然知道自己难以服众,只是希望借此混乱,将骁王偷偷运出兵营,去一处稳妥的地方疗伤,免遭程无双的暗算……而现在,唯有希望骁王他能安全出营,养伤之后再秘密蛰伏下去……离别总是匆匆,竟是没有想到二人竟是要如此分别。

  她竟然好像从来没有他好好的表达过爱意,若是可以,她一定要肆无忌惮地躺在那宽阔的臂膀里,热切地亲吻那厚实而迷人的嘴唇,对着那深邃的眼眸细细诉说自己对他的爱意……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只是此后便是生死两茫茫,她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孩儿,到底是做母亲的对不住你,无法让你安然地来到这世上,莫怕,娘亲便是随了你一同去了,惟愿你的爹爹能安然地度过此次危机……”

  想到这里,飞燕坦然地站在原地,一袭狐裘毛针闪亮,映衬着她微微有些苍白却一脸从容淡定的脸儿,如孤洁的寒梅立在危机重重的极寒之地。

  程无双见那飞燕的脸色,自然也是心知她没有什么后招了,心内愈加的得意,当时便是要举剑过来,一举拿下这个贱妾,慢慢一刀刀划开她的俏脸……

  “程将军,好大的威风,这北疆之地俨然是装不下你了……”

  就在这营前混乱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飞燕闻言一惊,抬眼一看,俏脸立刻变色——那稳稳立在营边的……不正是身染剧毒的骁王吗!怎么?他竟是没有逃出去吗?

  只见他的脸色依然有些青紫,可见毒意未消,可是那双大掌却是轻而易于地捏碎了前来阻挠他的侍卫。一双深邃的大眼狠狠盯向了程无双。

  有些人,便是天生带有一种莫名的气场立在那里,便是让人屏住呼吸,不敢声张。骁王便是这样的一种人。

  他现在立在那里,积威有甚,竟是让那些失了主意的将领立刻有种心中一稳之感。

  程无双心内一惊,他……怎么会起来?只是因着知晓这剧毒难解,程无双根本就没有防范骁王会醒,毕竟军营里满是骁王的心腹,若是妄动手脚反而适得其反,他现在可是……回光返照?不过,就算他醒了又如何,现在她的兵马已到,太子即将登基,他霍尊霆的大势已去,就算现在他想要认下自己这个原配。自己也是不会再绑死在他骁王这艘破船上了!

  盘算到这,程无双冷笑一声:“怎么?骁王又要英雄救美了?还望殿下保重身子,且去休息了吧,剩下的事情,交由臣妾便好……”

  骁王没有接话,有些人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污浊了自己的眼睛。

  他冷冷地道:“在场的各位将军,方才也是听尽了程将军之言……骁王府家门不幸,父皇遭奸人蒙蔽,将这卑贱的女人纳入本王的王府。不守妇道,一味血男子逞强便罢了。如今竟然妄想翻云覆雨,在阵前煽动兵变,妄言圣上驾崩,实在是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现在就要在各位将军的面前,望众人为证,清理干净王府的门户……肖青,窦勇将她拿下!”

  骁王出言,肖青与窦勇不再迟疑,上前便是将她扭在了地上。程无双虽然武艺高强,可是哪里是这两个毫不留余力的两个男子的对手,一下子便被按在地上。

  她的头盔也掉了,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声嘶力竭地喊道:“圣上的确是驾崩了,还望二殿下明察,太子命我接手北疆,无双何罪之有……”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喊来:“大胆逆女!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吗!”众人循声一望,原来竟是程老将军带着几名随侍来到了大齐的兵营。

  他的脸色煞白,胡须微微抖动,几步来到程无双的面前奋力便是几下脆响的嘴巴:“圣上身体安泰,何来驾崩之言,你是吃了什么猪油,竟是蒙蔽得满嘴胡言,倒是要打死了你,免得给程家满门遭难!”

  程无双被打得嘴角崩裂开来,拼命地瞪大着眼睛,她心内隐隐觉得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可是究竟错在哪里?父亲为何会赶来此地?明明是父亲写信告知她朝前的惊天宫变……他说的圣上健在又是怎么回事?

☆、第168章

  种种的疑问一股脑的涌上了嘴边,她想喊,可是嘴已经被侍卫塞过来的麻绳堵得严严实实了。侍卫们也是怕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被动地涌进耳朵里,都是生怕受到了牵连,还是早早堵住了那臭嘴才好!

  程老将军匍匐在骁王的脚下,全身体若筛糠,连声请骁王恕罪。

  他是在半个月前收到女儿的信函赶赴边疆的。信内只是言明自己的腰部受了伤,难以起身,还望父亲大人前来主持公道。

  女儿领了圣命嫁入骁王府,可是若与骁王相处得不快,还真是叫老父挂心。既然女儿能写信相求,必定是有了什么需要自己相助才能度过的难关,他闲来无事,便主动领了押运粮草去北疆的差事,来到了北地。

  岂知今日还未到兵营,骤然听闻不远处传来程家西北军的号角声,紧接着入营便听到了女儿那大逆不道之言。

  他虽然离京,但是京中的消息一直有亲信飞鸽传书,便是昨日他还刚刚收了线报,皇帝出京狩猎去了卞西围场要呆上些时日,压根就不在京中,哪里有什么国殇之说?

  满大营的将士,皇帝暗□□来的耳目又有多少?多少只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的女儿大放厥词说皇帝驾崩了!

  有那么一刻,程老将军浑身的血液都要爆裂开来,他知道这事若是捅到皇帝那儿去,程家满门老少都是性命休矣!唯有恳请骁王高抬贵手,才能安然过了眼前这一关……

  程无双被捆了后,她带来的那些个人手,也俱是束手就擒,众位将士也纷纷回神,前来拜见突然清醒的骁王。

  强压着嗓子里的腥味强忍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骁王也是坚持不住,身子微微一晃,便是要倒下。

  飞燕见了急忙跑过来要搀扶,可是身子还没有挨近,却是被骁王狠狠地一把推开:“肖……肖青,将她带回矮山村,若是她再出来,唯你是问!

  说完便急急地回转过头,猛地咳了两声,飞燕看得分明,骁王那手心里俱是浓黑的血液。可是她再想冲上前时,却被肖青拦住,命一旁的两个嬷嬷将飞燕强抱上了马车。

  “侧妃,还请保重身子,殿下他实在是身染剧毒,生怕您过了毒气……我这次未明骁王的苦心将您带回营里,已然是铸下大错了,一会便要去向殿下请罪,您别担心,大营里看来是尽在殿下的掌握之中……”肖青说完,便命令马车前行,一路将飞燕护送回了矮山村。

  在回程时,飞燕透过车窗看到,一里地外哪里有什么西北军,不过几十个拿着牛角号的大齐兵卒罢了……看来,这一切的确是在骁王的设计安排中。

  可是方才军营里的匆匆一瞥,怎么能让人心放得下,当飞燕回了村中后,便是泪如雨下。

  那程无双的得意猖狂,不难想象,一定是骁王早就料到了她与太子暗中勾结,秘密截取了他们的通信渠道,巧妙加以利用,因而终是让那程无双多行不义,自毙于众位将领之前。她的下场不言而喻,倒是不用太过费心。

  可是……那个可恶的男人,还真当自己是铁铸的铜人了,都是那副模样了,还筹谋着算局……也不肯让自己陪在他的身旁分担一二……飞燕的眼底一下子涌出了眼泪,竟是恨不得那男人就在自己的面前,便是要不管不顾地伸手捶打才好!

  宝珠看着侧妃自从被送回来,就不停地抽泣垂泪,整个人也是在一旁吓得有些呆住了,有心问问侧妃殿下的情况,可是看着那冰雪做成的人如同放在烈日下融化了一般,眼泪是成双成对的往下掉,便是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好不容易待得飞燕哭得透了些,才在一旁红着眼圈道:“侧妃,您如今可是算是双身子,可是不能这般的动气,若是伤及了腹内的孩儿可是如何是好?”

  飞燕心知宝珠说得有理,因着这一日的疲累,整个身子是不大舒服,宝珠将她终于止住了悲切,连忙端来了温热好的安胎汤药,服侍着飞燕服下。

  飞燕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起,在半梦之中,脚也是没有沾落到地面的时候,总是悬浮在半空,下一刻好像便是要重摔在地面上,便是又惊醒了几次。

  第二天,天色还未亮时,院子前便传来了马蹄得得的声音。

  飞燕腾得起身,趴在床榻边的小窗往外往,只见肖青一瘸一拐地进来了,似乎是挨了军棍的模样,到了院门口,竟是径直将一封书信掏了出来,递给了站在门口恭迎的宝珠,让她递呈给了屋内的侧妃。

  飞燕微抖着手,接过了那信封,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画着一只碗,碗里是稀粥的模样,下面是有些力道纤弱,但是字迹绝对不容错认的一行小字:

  今晨食了半碗,燕儿也要多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飞燕拿着那张报备的食单子,眼底的热泪便是迅速地沾染到了那薄薄的纸片上了。

  他这是担心着自己寝食难安,便是撑着病体亲自画下自己的吃食,让她看了心安……

  飞燕迅速地抹掉了眼泪,信纸折好,起床穿衣准备询问一下肖青关于二殿下的毒症。

  可是这肖青倒是记吃也记打的,这次任凭飞燕怎么询问,多一个字都是不肯吐出,若是问得急了,便是抬起被打得眼儿,铁汉含泪地回望着,再冷硬的心肠也是问不下去了。

  飞燕也心知肖青因着带自己入了军营涉险受了牵连,不好再强求他。便只问:“现在殿下要食用什么才好?”

  肖青低声道:“殿下身中奇毒,幸好殿下的一位至交来到营中,乃是岐黄高手,寻得了解毒的良方,眼下便是要多排毒,除了药汤调节,食补上也得注意,我看这几日大夫都是吩咐着用蒜子熬粥……就是殿下不爱食蒜……

  她稳了稳心神,让肖青等一会,披上狐裘,带着宝珠和几个侍女去了村里的暖棚。

  这暖棚里现在已经是绿意融融,甚至还有些蝴蝶在里面飞来飞去地授粉。飞燕捡了新鲜的瓜果采摘下来,又特意取了装得满满一篮才出来。

  骁王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对于喜欢吃的,百吃不厌,不爱吃的便是一口都不碰。她以前不知他不爱香蒜时,总是喜欢往菜肴里放上些,他也是勉强地吃一些,后来晓得了,便是不会刻意往菜里放了。

  可是现在却是不同往时,既然这蒜可解毒性,起到辅助的功效,可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的。

  不过倒是可以想着法子解了蒜的味道,总是要让殿下入口的舒服些,解了身体的难捱。

  回去后,飞燕便是将蒜切片,用香醋温泡,另一部分上锅蒸煮准备捣烂成糕。

  不多时,便是用蒜为主料制成了各色的小食,让肖青一并带回。

  这次宣鸣下的毒,实在是霸道得很,饶是骁王特殊的体质,都是有些禁受不住,幸好他年少时的好友钟平及时赶到,才算时解了危困。

  想到不久前,在军营的刀枪林立中看到了那抹倩影,骁王不禁心里一荡,就连浑身钻心的疼痛似乎都清减了几分。

  那一刻,那张清丽的脸上抱着必死的决心更是让他的心都为之一痛。若是可以,他真是想将这逞强的小女人抓进怀里,狠狠地打她的屁股,竟是不相信自己的男人有独立解决这些俗事的能力!可是只是想想罢了,若是真能抓在手里,搂入怀中哪里舍得去打,便是细细的疼爱揉搓还来不及呢!

  世间红颜各有千秋,可是这燕儿却是天下无双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为他所拥有,甘心在自己怀内为自己生养儿女……想到这骁王便是心潮起伏,想到了那孕育儿女的精妙关卡……下一刻,一口黑血便是喷薄了出来。

  在一旁煎药的钟平,微微叹了口气:“殿下,若是想早些除了毒性,除了禁色禁嗔怒外,那个欲念之淫……也是要禁的……”

  骁王绷着俊脸,瞪了钟平一眼。眼下便是要尽力排毒,好早日能揽燕儿入怀……

  不过眼下,骁王却是还有一桩事亟待解决、那便是程家的事情。

  算一算,程老将军跪在营外已经有一天了。骁王原先是懒得理他的。不过在食用了飞燕亲手制作的丝毫不带蒜味的栗子粉糕后,因为毒性折磨而阴郁的心情顿时略略好转了些许。便是命人传程老将军进营。

  “殿下,小女处事无方寸,不知从何处听来妄言,犯下这滔天的错处,还望殿下看在夫妻情分的面上,替无双兜转下。”

  骁王半躺在兽皮软榻上,脸上的黑气未散,看上去更像是铁面的阎罗。

  “程老将军,事已至此,你来求本王作甚,要知道最为难的不是本王,而是当今圣上。你尚且舐犊情深,急于为爱女求情,那父皇呢?程无双暗中写给太子的书信俱已经查获到了,虽然暂时搜查到太子的书信,可是程无双的笔下可是事事关切朝廷的要害,翻转之间就是呀改天换地啊!这事儿,当然是要压下来,不然……你程老将军舍不得爱女,难道父皇便舍得自己的亲儿了不成?”

  这话说得不重,但是话里的深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程无双勾结太子密谋宫变。若是事情昭告天下,霍东雷太子地位不保,更是犯下了密谋弑君的大罪,到时皇上便是被逼到了绝处,非要亲自下令处死太子不可……

  而皇上被逼到了绝处,被迫手刃亲儿,身为罪魁祸首的程家,又岂会全身而退?

  “按理,程无双应该是押解京城,请圣上亲审……可是为人臣者,当是替君王解忧……程老将军,你下去吧!”

  话点到了这里,骁王也是懒得再说下去了,挥了挥手,命面如土色的程老将军出了大营。

  当天夜里,程老将军提了食盒去牢棚探视女儿,配着两三样菜肴,将一碗泛着红沫的酒液倒入了程无双的碗里。

  “父亲,女儿是遭人陷害的……待得到了圣上面前,并定言明,让皇上明断……”程无双犹不死心,依然向父亲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