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卿云霏抬头望见“翡翠楼”三个字后眼睛一亮,遥遥地指着那边道:“我们去瞧瞧!”

不待君兰考虑好,已经拽着人到了翡翠楼前。

翡翠楼足足有三层高,每一层的屋檐下都挂着琉璃灯。楼前灯火通明,挤了很多的人。所有人都围在楼四周看着这里挂出的花灯。其中最耀眼的那一个,不过一尺多高而已。

虽个头不大,却极其华丽珍贵。

八角宫灯的八个面上画着孩童捕蝶图,随着宫灯旋转,画面似是活了起来一般在动,栩栩如生。最让人惊叹的是它上面的装饰,八角垂下的坠子皆是玛瑙串成,最顶端是个红宝石,就连提灯的手柄上,也缀有大小相同的一溜红珊瑚珠。

君兰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卿云霏仰头问门口掌柜:“这个怎么才能得了?”

掌柜岳立兴正袖着手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闻言正要说这灯只看不送,搭眼就瞧见了说话少女身边的人。

因着女孩儿们戴了帷帽,所以他看的不是她们。

而是跟在其中一位姑娘身边的护卫。

…居然是长灯大人。

那么长灯身边的,应当就是上次爷带来的八姑娘了。

岳立兴立刻笑弯了眉眼,说道:“原本是不送的。倘若有谁画的画让我喜欢,我就送了。”

洛青渝道:“你说谎。规矩肯定是东家提前定下的,你说的话怎能作准?”

旁边也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之前还听你说这灯不送,只看。”

岳立兴笑道:“先前是不送的。这不到了时辰么?东家说过,不到规定的时间上不准松口。就看到了时间的时候有缘人有哪些、又有谁的画刚好有这个福气了。”

君兰听后脸颊泛红。

长灯歪了歪嘴角,抱胸冷哼一声,“不愧是岳掌柜。反应倒是快得很。”

岳立兴听闻,含笑不语。让人摆上了一排纸笔。

君兰知道岳掌柜是有心把东西送给她。

想想这灯是九叔叔这儿置办的,说不定先前留下也是为了留给她,于是兴致也来了。不管自己画的好不好,终归是和旁人一起提笔去作画。

这时候有吵嚷声传来。

“让一下让一下。我也要比试。”

听了这个声音,君兰和卿云霏同时直起了身子望过去。

果不其然。

有个眼熟的少女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口中不住说道:“来者有份。我也要比试。”说着指向那玛瑙宫灯,“我就要它!”

“怎么又是她。”卿云霏低声抱怨道。

君兰听出那是赵丹荷的声音,晓得卿云霏极其不喜她,就道:“不理就是。”

卿云霏低低“嗯”了声。

人很多,君兰她们行事低调,赵丹荷没有留意到她们。

作画本也没有限定,想画什么都可以,单看哪一幅画合了掌柜的眼缘。

最终君兰的一丛青竹拔得了头筹。

岳立兴捧着宫灯交到她的手里。

君兰轻声谢了他后接过。

卿云霏和洛青渝都很高兴,两人向君兰讨了来拿在手中不住赏玩。

卿剑钧看了看翡翠楼,又朝君兰望了过去,若有所思。

洛明谨在旁赞道:“洛姑娘好生厉害。”

君兰不方便说这是九叔叔给她开了大后门,只能受之有愧地道:“运气好罢了。”

“并非如此。”洛明谨道:“我素来喜欢字画。看姑娘的画,虽未有过多的技巧,却灵气十足。不然只凭着‘运气’二字,掌柜又怎会独独择了你的?”

君兰愈发心虚,只能微笑以对。

洛青渝和卿云霏欢喜地拿着宫灯边走边看。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喝:“站住!”

不等君兰她们反应过来,安王府的家丁已经齐齐疾行护在了女孩儿们的跟前。

赵丹荷透过帷帽瞥了眼这些虎视眈眈的家丁,冷笑道:“哟,这是带着侍卫来了?不过是看个花灯而已。倒是好大的阵仗。”

“论阵仗,我们可比不过你。”卿云霏上前道:“要知道,你身边的婆子丫鬟可都是会武的。我们这儿没有会武的女流。真论起来,还是赵太保家高手如云。倒是让人提防得紧。”

她最后一句是讽刺了下。

不过赵丹荷反而笑道:“提防就对了。免得出个门都要被人欺负,憋屈得很。我祖父哪里舍得我受委屈。”

洛青渝已经听出了些门道,暗惊,小声道:“赵太保的孙女而已,居然无视安王府和闵九爷?”

她也不怕给她祖父招了祸!

卿云霏根本懒得搭理赵丹荷,扬声说了一句后拉着好姐妹就往旁边走。

赵丹荷柳眉倒竖,扬手一挥,“把人拦下!把灯给我留下!”

十几个会武的丫鬟婆子团团围了上来。

长灯扫了这些人一眼,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带来的藏在暗处的人现身。而是朝安王孙看了过去。

卿剑钧缓步上前,行至赵家婆子跟前,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而后寒声说道:“让开。”

那些婆子巍然不动。

卿剑钧道:“让开。不然,全尸也不给你们留下。”

有个婆子胆怯,往后退了一步。

有第一个开始,其他人哗哗啦啦都往后倒。

赵丹荷气极,“你们都是懦夫!”

有人轻声提醒她:“那位是安王爷的嫡孙。”

言下之意,惹不起。

赵丹荷眼睁睁地看着那三名少女在卿剑钧的护卫下安然离开,气得直跺脚。

回想着刚才那几名女孩儿的声音,赵丹荷恍然意识到,夺走宫灯的是闵八姑娘。瞬间就记起了不久前锦绣阁的那一幕。

“一次又一次地夺我东西。”赵丹荷咬着牙恨声道:“我总有法子治得了你!”

*

元宵佳节,在街边吃一小碗店家的汤圆,再凑到花灯前面猜字谜,玩投壶,开九连环。有的吃有的玩,还能靠着玩游戏赢取花灯。当真是热闹而又有趣。

洛明谨和女孩儿们都玩得开心。

卿剑钧年长些,一直护送在她们的周围,警惕地看着四周。

突然,不远处的一阵吆喝声引起的他的注意。

但最让他留心的,却是那边被风吹得晃动的一张纸。特别是纸张上的那个字。

卿云霏最先发现了卿剑钧不对劲之处,踮着脚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奇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看字。”卿剑钧拧眉道:“…好像是九爷的字。”

君兰正和洛青渝玩着投壶,突如其来的“九爷”二字入耳,让她瞬间没了玩闹的心思,下意识抬头问道:“哪里?”

卿剑钧朝着远处指了过去。

这时候她们几个人都消停了下来,不远处伙计的吆喝声就尤其明显了。

“写字赢花灯!谁写的字能比这个字好,就能把本店最好的花灯拿走!快来看看!大家都来瞧瞧!只要字写得好,就能把花灯拿走!”

一行人走过去仔细地看。

卿云霏发现那不过是张折痕很重的纸,纸上也仅仅是个随手写的“准”字,顿时没了兴趣。眼看着旁边锦绣阁有更好的花灯,她就跃跃欲试想要往那边去。

君兰挪不动脚步。

洛青渝也想去锦绣阁那边。

君兰就道:“你们先过去吧。我想留下来,也好瞧瞧谁能比九叔叔的字更好。”

卿云霏见君兰身边有护卫,就和洛青渝一同往锦绣阁去。

卿剑钧朝卿云霏望了眼,又看看君兰。眼见卿云霏离得远了,他只能暗叹口气,叮嘱君兰道:“你万事小心。有事就让人去寻我。”

得了君兰的保证后,这才举步离开。

赵丹荷一直在吆喝的伙计身边站着。

见卿云霏她们都离开了,只君兰留下,她不由自得地笑了。

果然。

有闵九爷的字做饵,闵八会来。

上一次在山明寺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当闵九爷的字拿出来后,闵八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现下看来,当时看得没错。闵八果然重视九爷的字。

赵丹荷让个小伙计去和君兰谈条件。

“姑娘,我们主子说了,倘若您把您今天得的花灯送与主子,主子便把那字儿给您。”小伙计在长灯的目光探视下战战兢兢,说话都在发颤,“倘若您不乐意的话,那字就得一直在这儿挂着。”

君兰沉默。

九叔叔的字,她想要。

可是宫灯,她也不想送出去。

最终君兰摇了摇头。

赵丹荷气恨,硬着声音与身边伙计道:“继续大声喊!越多人过来越好!”

她倒是要好好瞧瞧,闵九爷的字儿这样被人指指点点地看着,那闵八能坚持多久!

这家店铺门前搁置的花灯亦是漂亮。整个灯呈莲花形状,中间花蕊处点灯,暗夜之中瞧去更显幽然美丽。

有不少人为了花灯跃跃欲试。

可是,所有人在看清了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后,都惋惜地惊叹着不敢落笔。

只因心中有数,比不过。

*

闵九爷的字挂在花灯不远处的架子上,被人看来看去,来回评判。

君兰心里难过得紧。

虽然那不过是九叔叔随手写下的,而且是当做无用之纸被赵太保拿回了家。但,看到九叔叔的字被赵丹荷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在外面,当做比试用的工具,她心里就堵的难受。

长灯现在一直在后面跟着,见姑娘怔怔地看着那字,悄声问道:“您有甚吩咐?”

君兰抿了抿唇,轻声道:“那是九叔叔的字。”

长灯颔首。

他能认出爷的字。

“…我不想九叔叔的字被她这样利用。”君兰讷讷地道:“但我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长灯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刚才赵丹荷的活计来和姑娘谈条件,他听见了。

在他看来,那是爷随手丢弃不要的东西,连他也不曾放在心上。却没曾想姑娘会在意。

说实话,许久以来他只看到了爷对八姑娘上心,今儿可是第一次发现,姑娘待爷其实也是很好的。

姑娘打心眼里心疼爷。

长灯高兴,悄悄退后几步打了个呼哨。

有人自暗处而来。

长灯问了几句后,心里有了数,低声与对方吩咐了几句。

待那人再次隐到暗处后,长灯扶着腰间佩剑走到赵丹荷跟前,往那儿一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么厉害的字,若真是比试应了,只一盏灯做注,怕是不够数吧?”长灯语气冷然地道:“不若加上这字一起做赌注。”说到这儿,他嘴角勾了勾,“如果我们能赢,那就连灯带字一并拿走。”

身为九爷身边护卫,长灯跟着九爷捉拿匪徒无数,手上过了不知多少人命,威势丝毫不输于军中名将。

在这样的气势压制下,赵丹荷有些紧张和害怕。

但她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再想到不过是个小跟班居然敢给她摆脸色,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算什么东西。还没资格这样和我说话!”

“二等护卫。从四品官职。”长灯冷笑道:“我才刚知道这样的身份还不足够和你说话!”

说罢,他略一挑眉,扬着下巴朝赵丹荷嗤道:“倒是你,敢不敢报上姓名来。让我瞧瞧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赵丹荷被他气得俏脸涨得通红。

他分明知道她是谁!

但她此刻带着帷帽。他应邀说不知道她身份的话,她也没辙。

身为赵太保孙女,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可是这样众目睽睽下,她还真不方便说出自己的身份。当众和人争吵,再主动报上姓名,太有失贵女身份。

赵丹荷气得银牙暗咬。

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闵家连个走狗都要藐视她,就莫要怪她不客气了!

“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字?”赵丹荷索性放开了嗓子,亲自大声说道:“这是闵九爷的字!”

周围哗然一片。

怪道这字如此出众,没人敢轻易动笔去尝试。

原来是出自闵九爷之手。

这就难怪了。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声。

赵丹荷扬声道:“闵九爷的字也不过如此。有谁来试试?说不定你们就能赢了闵九爷!”

她是打定了主意,无论是多么差的字写出来,她都要判定对方赢。再把花灯和这字一并送出去…

然后看看闵八是什么鬼表情!

赵丹荷心里畅快得紧。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赢过闵九爷”这样大的诱饵抛出去,居然更没有人敢上前应战。

所有人都在赞叹地看着那张字,议论纷纷。

“九爷的字?”

“果然非同一般。”

“原先我还想着自己比不过太丢人,现在知道是闵九爷,我就想开了。比不过九爷,那简直太正常。”

赵丹荷气得俏脸涨红,声音高扬,几乎吼道:“难道就没有人能赢过这字儿吗?”

没人去理会她。

甚至于没人再去理会那花灯。

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一个字上。

嘈杂的纷纷议论中,突然传出一道清冷男声。

“旁人许是不行。但,我可以试试。”

这声音虽从后方传出,却威势凌厉迫人。众人听闻后,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

不多时,一人从中缓缓踱步而出,“我想,我若是认真些落笔,应当能够胜过这随手一字。”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眉目清冷气度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