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这小丫鬟的记性不错。这样转来转去的没个尽头,让君兰去把刚才的路线给记住再来一次,恐怕都做不到。但这个小丫鬟做到了,十分笃定地继续转弯,前进,半点都不含糊。

长明愈发警惕,手扶腰间佩剑,半点都不松懈。

盛嬷嬷不住地观察着四周——姑娘来荷花巷的次数屈指可数,想必是认不准路的。她要把这路线记住才行。

今日宾客倒是不少。

初时能够偶尔遇到三四个,随着越走越往里去,人就越来越少。

待到最后,小丫鬟所走的路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倒是稀奇。据君兰所知,荷花巷这边屋子少,主子多。所以大部分时候府里都是热热闹闹的情形,甚少有什么时候会有某些地方这般冷清。

小丫鬟似是察觉了她的疑惑,回了一下头,说道:“少爷今儿把我带上,说的就是看中我一进府没两天就记住了府里的各种路线。说我是个懂事儿的,在哪个里头都不会迷路。”

君兰笑道:“是么。你们少爷倒是一早就笃定了自己会在旁人家做手脚了?”

小丫鬟张了张口,发现说什么都不对,只能低着头继续走,又喃喃道;“今日闵六姑娘做主设宴,主子们摆一院子的宴席,仆从们摆一桌子,这会儿这里没什么人过来,姑娘不用担心。”

君兰抬头看了看天,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

待到小丫鬟停下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个十分偏僻的角落。这儿堆着大堆的柴火,又有不少干了的枯草。还没离近,就能闻到草木的淡淡味道。越往里走,这样的味道越浓。

等到步入院中,这些味道近在咫尺的时候,院子中唯一的那间屋子的门忽然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

这个时候周围很静,所以这推门的声音十分突兀。

君兰目光被那边吸引,静静地看着那门。

不多时,有一名少年从里面踱步而出。神色温和,面带微笑。

他这样子让君兰十分诧异。

在君兰的印象里,这个人一向不讲理,神色咄咄逼人,丝毫不知道内敛二字怎么写。

想到以往的印象,再看眼前的少年…

君兰顿了顿方才说道:“顾少爷让人把我叫来,所为何事?莫不是来翻旧账的吧?”

上一次顾柏杨横车拦她的事情,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君兰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这事儿。

依着顾柏杨的脾气,她提到他这样糗事,他必然会恼羞成怒。

可意外的是,这次顾柏杨听了她这话,非但没有气恼,反而淡淡笑了。

“翻旧账倒是不至于。”顾柏杨特意晃了晃自己的两个肩膀,“九爷的手下出手很准。我虽然晃荡了好久,但胳膊不过是脱臼而已,让个医术高超的老大夫就给接上了。我来这儿,另有要事。”

说到此,顾柏杨话语猛然停住。

刚才他在说话,现在他住了口,屋子里的声音就清晰可闻起来。

居然是男人的呻.吟声。

而且这人的声音,君兰发现十分耳熟。

——洛明渊?!

君兰大惊,也顾不上去理会顾柏杨了,快步冲到了屋子里去。

盛嬷嬷和长明随后跟上。

屋子里,洛明渊白皙的脸上泛着潮红,正伏在屋中唯一的桌凳前不住地拽着自己的衣领。

“好热。”洛明渊喃喃说着,领口的衣裳被拽开了一大块,露出身前的大片肌肤,不住重复着说道:“好热。”

君兰头一次看到九叔叔以外的男子这般,又羞又窘,赶忙转过身快步往外走。

行至外头,她觉得洛明渊这状态不对劲,就问长明:“洛世子怎么了?”

长明一直在贴身护着君兰。对他来说,姑娘的事情是第一位的,其他人,无须理会。

刚才姑娘出来,他紧接着跟着出了屋。见到君兰开口询问,长明思量了下,说道:“怕是被人下了药。”

“什么药?”

长明张了张口,没敢说。

旁边顾柏杨冷哼一声,扬眉说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不过是春.药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君兰慢慢地侧首看他,停了一瞬,又担忧地望向屋子。

她正打算去推开门,眼前人影闪过,却是顾柏杨把门虚掩上。

“我这是把他从闵玉容那里悄悄带出来的。”顾柏杨道:“闵玉容心狠,下的药好像不少。他这样的状况,你若是离得太近,少不得要吃亏。”

“我是想让长明去照顾世子哥哥。”君兰说着,朝长明使了个眼色,示意长明进去后,忽地反应过来,猛然回头看顾柏杨,“你这是在担心我?”

“是。”顾柏杨大大方方地没有否认,“仔细想想,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不上和你对峙。”

君兰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目光中满是不信。

顾柏杨哈哈大笑,“信不信由你。”

说实话,他口中的话也并非是完全坦然,半真半假的话语掺和在了一起。

他依然不喜欢闵八姑娘。只不过,他也承认,闵八没有害过他。

更何况他是真的没空搭理他。

现在对他来说,最厌恶的莫过于闵玉容了。

此女脾气不好,矫揉造作,惯爱装可怜招人同情。

初时他脑子犯浑总是想不明白。后来两只胳膊被卸掉,反而心里畅快明了一些。

再加上他父亲顾林的训斥和开解,顾柏杨现在是愈发厌恶闵玉容。

因着心中怀有怨愤,来到这儿进了这儿的大门后,他就一直在观察着闵玉容的一举一动。

结果就看到了闵玉容偷偷在洛世子的杯子里下药…

原来她想攀的高枝儿是这个!

想到自己能够破坏她的计划,顾柏杨觉得心里十分畅快。原本打算走了,却在想起一件事后又折了回来。

“一会儿有好戏看,闵八你要不要来?”

君兰不知道他说的好戏是什么。但看顾柏杨这带了几分决然和凶狠的目光,她踌躇了下,最终婉拒。

“我还是和长明一起看着洛世子吧。”

顾柏杨轻嗤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远远抛下来一句话。

“约莫半个时辰后,办宴的那个院子。你若是得空就过来瞧瞧吧。足够你把洛世子安顿好再来看。”

君兰不太明白春.药是作甚用的。但也知道,洛明渊现在这个状况十分危险。倘若被人瞧见的话,怕是解释不清。

“你带了他去翡翠楼。”君兰快速吩咐长明,“去找岳立兴。让岳立兴安顿好他。”

思明院那边或者是棘竹院,洛明渊是去不得的。

倒不如把他安顿在店铺中。倘若有个什么事儿,也不至于被闵家旁人给瞧见。

长明领命而去,背着洛明渊抄小道快步而行。

*

君兰本打算离开了,后思量着刚才一路而行,也有荷花巷这边的丫鬟仆妇看到了她。

人都已经进了府,倘若悄无声息地离去,怕是更要惹人怀疑。

君兰今日并无甚要事。斟酌过后,就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带了盛嬷嬷往刚才顾柏杨指着的设宴方向行去。

她并不打算去看顾柏杨所谓的什么“热闹”。但凡有闵玉容的地方,她都不打算多待。只不过为了圆自己刚才来过的这件事,所以到宴席上和女眷们说说话。

走出去两个小路口,到了一个院子外,君兰正欲继续前行,却听人在后头叫她。

“八丫头?兰姐儿?你在这里作甚。”

君兰慢慢地转过头去,就见二老爷闵广平正诧异地看着她,手中端着茶盏也忘了喝。

君兰快速瞧了下四周,发现这儿是二老爷的院子。

年前的时候,就在郭嬷嬷离开之后没多久,她特意来寻过二老爷。用的借口虽然是和郭嬷嬷有关的事情,其实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当年何家的遭遇。

思及此,君兰索性笑着说道:“我进了府后想着来寻二老爷,自然走到了这儿。”

“寻我?”闵广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是。有些事情,只有寻到二老爷才有解决的法子。比如…何家的事情。”

听了她这个借口,闵广平释然地笑了笑。想起一事来,赶忙放下茶盏,唤了君兰进屋去。

“上次你问过我后,我把知道的何家人给写了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缺漏。”闵广平说着,把一张纸递给了君兰,“有些能知道名字,有些不知道。但是还记得行几,就一并写了上去。”

说罢,他长长一叹,“倘若有人来管一管当年的事情就好了。”

在闵广平的叹气声中,君兰摊开了纸张慢慢细看。最终视线停在了何大学士小女儿的名字上。

何惜婉?

这个名字念起来有些耳熟。

只不过看上去有些陌生。

君兰闭了闭眼,努力回想。

惜婉。

溪宛。

当日跟着九叔叔去往清园的时候,她曾去过九叔叔母亲的房间。

犹记得那间屋子里的桌上有个插了针的绷子,上面是还没有绣完的花样。因着那绷子颇为显眼,她就朝那边多看了几眼。恰好就见到了绷子旁有一幅小画。

小画不大,只一寸见方。上面用笔粗粗勾勒着花草,虽笔触不精细,难得的是十分传神。

依稀记得,那小画旁边写的潦草两字,像是落款一般。而那落款的名字,便是“溪宛”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九爷的母亲身份差不多就要揭开了。父亲是谁呢?^_^

*

肠胃炎没好,今天还发烧了,最近基本上是感觉好点了就写点,写够一章发出来,所以一时半会儿的更新时间是真的没法固定下来…

不过,阿迷保证日更,所以妹纸们第二天早晨来看肯定是有更新的,么么哒!

第六十七章

荷花巷闵家的大花园内, 此刻正是一派热闹景象。

如今天气稍暖,树木发出了嫩芽,花朵的枝丫上也冒出了新绿,到处都是繁华生机的景象。

闵玉容在宾客们中间穿梭着,温和的脸上是羞涩而拘谨的笑意。

“多谢你们能来。”闵玉容和每个客人都软声细雨的说着,表达着自己的善意与感谢, “我这宴席办的匆忙, 真怕没人来参加。”

有几名少女拉着她的手, 语气诚恳的和她说着话。

有名穿着湖绿色褙子的女孩儿语气最为亲近:“怎么会不参加?平日里就想要和你多多玩耍, 只是你等闲不出家门,想要见你一面都难。现下好不容易能够相聚,自然要来陪陪你。”

其他女孩儿们纷纷附和。

她们几人是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 往常闵玉容见过她们几次,还算能说的上话。

身穿湖绿色被子的女孩儿父亲是七品官职。虽然不算太高, 但比起其他几人来, 这家世算是很不错的了。

闵玉容往常的时候和这少女关系不错, 毕竟她现在父亲亡故, 无依无靠的,与对方结交的话总也多了份可能。

倘若是旁的时候,闵玉容定然要花费心思这这几个人好好说说话。

可今日不同。

这次宴请, 来往宾客的身份之高远超出她的预计,甚至于有些她都没奢望过能参宴的人出现在了这儿。倘若她还和这几个人掺和在一块的话,少不得要被那些贵人们看不起。

闵玉容与姑娘们笑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身姿翩然。

少女们窃窃私语。

“我怎么瞧着玉容今儿不太对劲?”

“是啊是啊。”

“好似不愿意搭理我们?”

“难道是因为客人多的关系?”

“…恐怕是的。”

那穿着湖绿色褙子的女孩儿神色最为愤懑, 甚至于抬手摔了闵玉容刚刚拿给她的一块点心。

“以前的时候客人比这多也没见闵玉容这般敷衍!”她道:“说不定是因为看到今日顾家洛家和赵家都来了人,所以顾不上我们了!”

其他姑娘们也有这样的猜测,只是放在了心里没有明说。如今被她大喇喇的讲出,大家面面相觑后,默契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这个观点。

那少女气得绞紧了帕子,站起来想走,被其他人劝了好半晌最后留了下来。

*

闵玉容去寻贵客,安排了客人们的茶点后,这才去找母亲邓氏。

邓氏正在夫人们身边笑盈盈地说话,看到闵玉容过来,拉着她见过了诸位夫人。

侯夫人虽然对邓氏一如往常的好,待闵玉容却不似往年那么热络,只略点了点头。

其他几人见到一向和闵家大房亲近的侯夫人是这样态度,对待闵玉容的时候就也没有太过热情,略寒暄了几句就作罢。

邓氏没有察觉到不妥来,闵玉容是又气又羞,恨不得早些离开。

她也确实该离开了,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想到那温润如玉的少年,闵玉容脸颊红透。斜着眼偷偷瞥了侯夫人一下,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很快又遮掩了去。

倘若今日能成的话,侯夫人怕是再也不能待她这样冷漠了!

闵玉容脚步匆匆的往之前安排的地方去。

还没出院子,她就遇到了脚步更为急切的丫鬟冰儿。

看到冰儿那一脸的焦色,闵玉容的心往下沉了沉,低声道:“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露儿已经不在府里。冰儿是她身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可用之人之一。因此今日安排的事情她交给了冰儿来处理。

可现在这丫鬟分明应该守在那个少年的身边,怎地会来了她这里?

想到事情许是出了岔子,闵玉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死死瞪着冰儿,“说!怎么回事!”

“人、人不见了…”

“混账!”听到这话,闵玉容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气,“怎么就不见了!”

“就是,就是不见了。”冰儿抹着眼泪,“他说口渴,让婢子去拿水。而且很凶的在说。婢子就出去了下。谁知道拿了水后人就没了影。”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闵玉容猛推了冰儿一把。伴着冰儿的惊呼声,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好不容易让洛明渊喝下了掺了药的茶。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请到了离他待的屋子很近的花园里来。

眼看着再一步就能得逞,谁知道中途出了岔子!

去到花园外,转了个弯,寻到那个偏僻的小屋。

闵玉容看着空荡荡的屋内,恨得直跺脚。

*

临近晌午,太阳亮的有些刺眼。

君兰快步朝着花园的方向去,身后是盛嬷嬷紧追的脚步声。

到了花园门口,君兰快速的扫视一圈,没有看到想见的人,不愿再耽搁下去,索性叫了个丫鬟细问。

“男客们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