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不解。

但姑娘素来极其有自己的主意,她就没有多问。

*

邓氏被赵家车子撞倒的事情传到了闵家,着实在闵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先是闵老太爷去了趟赵家,想要和对方商议着邓氏归家的事情。

谁知道赵家非但没有放人,反而十分和蔼地与他说,闵家的人被赵家的车子给撞了,这事儿是赵家有错在先,所以老太爷不必紧张,先让大夫人在赵家多休养几日就是。

闵老太爷这辈子没有和赵太保这样的权贵人家打过交道。看对方这样和颜悦色,他愈发的有些紧张起来。第二天连续两三次去接人,诚心实意地表明态度。

谁知对方的人更加和善,非要大夫人在那儿养好了病再说。

闵老太爷没辙,只能麻烦对方,再三谢过了对方。

这些事情,赵太保赵岳一直都知道。

听闻闵老太爷来过好几次接人,而自家三孙子都没有放人后,饶是赵岳疼爱这个孙辈,也不由得动了怒。

“你这小子究竟想做什么!”闵老太爷差点指着他的鼻子来骂,“平日里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所以做事愈发的无法无天!”

刚开始原本能够推脱的干干净净的事情,他非要接了过来还把人带进了府中,结果搞得旁人都以为赵家怎么撞了人。

现在倒好。

对方肯把那个惹是生非的女人给接走,他反而不放人了。

没这样的道理!

赵岳气得脸色铁青。

赵宁帆倒是悠然自得,笑着与赵岳道:“祖父莫慌。那女人既然敢来,就是有所图。既然有所图,那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

“有所图。”赵岳冷笑,“敢把自己身体往车子上撞的人,所求必定不小。你承受得起?”

“当然受得起。我说过了,主动权在我们手中。怕她作甚。”

赵宁帆勾唇笑着,凑到了赵岳身边,“祖父,您想想,她可是闵九爷的家人。倘若她这儿出个一丁半点的岔子来,肯定会牵连到闵家。牵扯到闵家,闵九爷那边岂不是被动起来?所以说,保住一个小棋子,往后能够钓上大鱼。岂不妙哉?”

赵岳听闻闵九爷三个字后,虎目陡然凌厉。

赵宁帆不惧,笑眯眯地去看他。

最终还是赵岳当先败下阵来。

“罢了。”赵岳摆摆手道:“就依着你的意思看看先吧。”

赵宁帆含笑谢过了祖父。又朝着京兆府的方向望了一眼。

想到正在那里面坐牢的闵玉容,他的笑容愈发畅快了些。

*

自从收到信后,君兰就一直在等。

赵宁帆在给她的信里说,那闵玉容是个不好相与的,邓氏更是如此。

据他观察,她们母女俩做事有个特点,绕着圈子的害人。所以,若是他没猜错的话,邓氏想要的不仅仅是傍上赵家这么简单。说不定还要顺带着害人一把。可能要不了多久,闵家这边就会出事。

他会想法子把邓氏留在赵家。与此同时,他希望君兰帮忙看着闵家这边。瞧瞧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赵宁帆想要的很简单。

邓氏的女儿暗算了他偷了他的东西,他咽不下这口气。总得报复回去才解恨。

整个信件里,没有提到确切的人名。只用代号简短说了他的意图和他的猜测。即便被旁人不小心截走了信,也看不懂究竟是在讲什么。

不过,君兰看懂了。毕竟当初闵玉容偷窃赵宁帆玉佩的事情被揭发出来的时候,她在场。

君兰不知道赵宁帆为甚这样说,但她准备这回听赵宁帆的一次,瞧瞧邓氏究竟意欲如何。

原本风平浪静,没甚旁的事情发生。谁知过了几日后,恒春院里传出了消息。

闵老夫人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闵玉容自己搞出事情来,她娘的计划就要被她给牵连到了~

第八十二章

老夫人这病来得突然。忽地就卧床不起了。

三夫人陆氏赶忙让人去请大夫。五夫人高氏因着和老夫人现在不算亲近, 所以知道老夫人病倒的消息略微迟了点。等她赶到的时候, 大夫已经在把脉了。

“怎么回事?”高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我哪里知道啊。”陆氏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

高氏瞥了陆氏铁青的脸色后, 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傍晚。没多久三老爷和五老爷齐齐回来。俩人都被惊到了,齐齐去了闵老夫人的榻前,端茶递水。

“大夫人什么说?”三老爷问陆氏:“可曾说这病情怎么解了?”

“说了,也开了方子。”陆氏道:“只不过大夫说了, 这事儿有些蹊跷,需得自己查看。所以把老夫人最近吃的用的东西都看了一遍。”

“瞧出什么来了?”

“什么也没有看出来。”陆氏叹了口气,“这不, 大夫现在去了厨房去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两人正这样说着话, 突然,有人脚步匆匆而来。

丫鬟金双和刘妈妈一起进了屋。

金双慌慌张张地跑到老夫人的床前, 嗫喏着想要说什么。后来看到了老夫人苍白的脸色,终是没有说出口。

五夫人高氏呵斥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什么样子。”

金双看了她一眼,紧张地缩了缩脖子。没有答话。

反而刘妈妈上前道:“大夫刚刚看着一碗汤好似有点问题, 就让人把汤给拿了出来, 单独细看。不过,依着大夫的意思, 问题出在汤里是有八。九成的把握。”

这近乎是已经肯定了老夫人的病由汤水而来。

高氏还欲细问,屋门被人打开, 大夫端着一个汤碗走进了屋内。

“这个是谁给做的?”大夫拿着碗拧眉问道;“快说。是谁!”

高氏一看,那碗眼熟得很,赶忙道:“这是我拿来的。”

话出口后她立刻就后悔了。猛然意识到大夫为甚会拿着那碗汤,心里紧张万分, 磕磕巴巴道:“我什么也没做!这汤不可能有问题!”

大夫把碗搁在了屋中桌上,与陆氏说道:“既然五夫人说东西是她的,小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需要提醒三夫人一两句,东西倘若是旁人给的,往后莫要随意入口了。”

这简直是在挑明了是高氏想要暗害老夫人所以才弄了这样的汤。

高氏气道:“你这人,太过无礼。我明明说了东西没甚问题,偏你不信。也不知你这‘郎中’的称号是不是自己随便讨来的。”

那大夫也是个心气高的。听闻自己的医术被质疑,他当即驳道:“五夫人,有些话您可能不爱听。这汤里加的东西,可是有段时间了。只一天两天的话老夫人身子不至于这样。既然如此,那做了这汤的人八成是早就有了打算。而且,为了每天都要‘添东西进去’,罪魁祸首的屋子和院子里恐怕还有些对人极其不利的东西在。若是五夫人不信我,您不若让我去看看您的院子和屋子?”

高氏一直觉得这事儿是那“神”保佑了她。所谓老夫人的病症,也不过是被“神”所致。

所以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完全脱身而出。

她刚要十分肯定地说“可以”,转头看到那汤碗的时候,突然就起了起来一件事。

——所有的汤药都是无双帮忙端过来的。

也不知无双有没有加过什么?

高氏这样想着,脊背上突然就流了冷汗。

她看着一屋子的人,忽地不知道改怎么解释才好了。

*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君兰方才听闻高氏“身体不适”回芙蓉院休养的消息。

“五夫人病了?”君兰唤来了盛嬷嬷详问:“怎么病了的?”

盛嬷嬷就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姑娘。

君兰没料到高氏居然会被牵连其中。要知道,因为了赵宁帆的信件后,她一直觉得事情是与邓氏有关系。谁知这个时候牵连出了五夫人来。

因着赶时间,君兰没有细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让人备了出门的衣裳后,打算即刻往锦绣阁去一趟。

不为旁的,而是去见赵宁帆。

自打昨儿知道老夫人病了后,她就在计划着去见赵宁帆一面。

君兰想见赵宁帆的事情,并不避讳着九叔叔的人。所以她吩咐了几名侍卫去留意着赵家的动静。待到赵宁帆出门,他们便来禀与她,顺带他们寻出赵宁帆的目的地,再告诉她。

说来也巧。这日赵宁帆去了锦绣阁。

君兰觉得这时机最是妥当,匆忙梳妆好了便上了马车,往锦绣阁去。

现下天气转暖,许多人都在购置轻薄些的衣裳,打算过几日天气更为暖和些了后就能换上。

君兰到了锦绣阁的时候,正听闻几位夫人在商议着今年会是什么样的样式最为流行。大家还在讨论,什么花式放到了衣裳上更为美艳动人。

在这样的议论声中,君兰一路往里行去,最终停在了一个屏风前面。

那屏风把这大的宽敞的屋子分为了两半。一半是男衫,一半是女衫。这样一来,屏风两边便是男客与女客所在之处了。

刚才君兰到了的时候,已经遣了人去打听过。知晓现在赵家的三少爷正在男客那边挑选衣裳。

她和他终究是不熟悉的,而且,她们两个若是来往甚密的话,反而会引起了人的注意。

君兰环顾四周,有了主意。

她站在屏风前面,叫了伙计来,指着屏风旁挂着的一件裙衫,问道:“你瞧我穿这个如何?”

君兰点到的女客这边的伙计是一位中年妇人。

看到君兰指了那衣裳,妇人笑道:“闵八姑娘好眼力。这衣裳穿着一定合身。更何况过几日天气暖了,这样的衣裳在身,轻薄又不压身,十分舒适。”

听闻她那一声“闵八姑娘”的唤声,君兰暗松了口气。

赵宁帆那家伙一定留意到了。只要他知道她在这儿,就好办。

君兰轻叹了口气,与那妇人说道:“其实我也想买这一件。不过我瞧着这衣裳的颜色太过艳丽了些。”

妇人道:“姑娘年纪轻,正合适。”

“并非是这个关系。”君兰一字一字地说道:“现下家中祖母卧病在床,我想,我还是晚一些再买这样艳丽的衣裳好了。不若先挑选一件颜色浅淡些的,免得冲撞了老夫人。”

赵宁帆没料到八姑娘会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他,告诉他闵老夫人生病一事。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回到家中的时候尚还面带微笑。问过门房的人,知晓祖父并未出门正在家中,就朝着祖父的院子行去。

还没进院子,守在院门旁的婆子笑着行礼问道:“三少爷可是来寻老太爷?”

赵宁帆嗯了一声,朝里头瞥了眼。

“三少爷来得可是不巧了。”婆子说道:“老太爷现下不在院子里,已经去了小花园。”

这倒是有些出乎赵宁帆的意料之外。

“小花园?”他问:“怎么到那里去了?”

赵家占地极广,花园也不只一个。那小花园是府邸里诸多之中的最小一个。祖父喜欢花草,但也是喜欢花草多些的地方。小的那个收拾打理的都不如大的那些精细,所以祖父等闲不往那儿去。

今日却奇了。

赵宁帆正兀自思量着要往小花园去,婆子四处看看没旁人留意这边,就压低声音悄声提醒:“许是因为那位夫人在那儿的关系。”

赵宁帆脚步一顿,回头,“哪位夫人?”

婆子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神色里颇为不屑,哼道:“就是那一位。还能哪个。”

赵宁帆知晓她指的方向分明是客房的位置。再看她神色中流露的鄙夷意味,隐约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闵家大夫人邓氏。

邓氏已经把身体“养”得好了不少,只还未离开赵家。

她不走,赵家也没人催她。

赵宁帆今儿出门前的时候,还听闻有人往邓氏那边送了碗燕窝去。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赵宁帆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守门婆子,这便朝着小花园方向而行。

春暖花开时节,处处是花香。

若是平时,赵宁帆走在小径上,一定会时不时地驻足停留,而后看看着美好春景。

但他这个时候全然没了兴致,一味往前闷头走着,眉心轻轻蹙起,双拳亦是握了起来。

丫鬟们看到他,忙道:“三少爷,老太爷他——”

“我知道。”赵宁帆勾唇一笑,“我就是来寻祖父的。”说罢,不顾丫鬟的拦阻,硬是往里闯了进去。

院子里的小湖旁边,有两人正坐在石桌旁说话。

中年女子略施粉黛,打扮艳丽。虽然脂粉在,却掩不住眉目间的沧桑。

反而那老年男子,虽然年岁大了,却依然精神极佳,双目炯炯很有神采。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去,倒是看着跟一辈人也差不多。

赵宁帆还没离近就听到了邓氏的声音:“太保,您尝尝这个。新鲜的果子,我刚给您削好了皮,正鲜嫩着。”

赵岳哈哈大笑,“好好。我尝尝看你手艺如何。嗯,不错,有些甜。”

邓氏捏着帕子掩住口,笑得开心。

她的声音原本有些低沉,这样捏着嗓子做出娇羞的样子来,当真让人恶心又反感。

赵宁帆不顾她正拿了一块果子正要喂给赵太保吃,一走到近前就扬声嗤笑:“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闵家的大夫人。您不在家里头给大老爷守寡,跑到我们这儿来吃果子作甚?”

赵家这位三少爷素来脾气有些怪异。邓氏见他阴阳怪气的在那边说,脸色顿时惨白。惶惶然去看赵太保,赫然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是好的样子。

赵岳抬手挥了挥,示意邓氏退下。

邓氏心里头惋惜这一次的和睦相处,恨极了突然打断的赵宁帆。却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赵岳刚才心情确实不错,被赵宁帆这样打断后,有些不悦,沉了脸道:“好歹是你长辈。你说话有分寸些。”

赵宁帆想到刚才邓氏那谄媚的样子就恶心得不行,冷笑道;“怎么?祖父这是打算让她进门了不成?也是。虽然寡居多年,但也有几分姿色。难怪太保这样按捺不住,连让人喂食的事情也做得出。”

“放肆!”赵岳厉声怒喝,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态度!”

赵宁帆知道自己因为私下里的过节而对邓氏和闵玉容都没甚好感,此刻说话也过了些。看祖父动了怒,他垂眸掩去所有思绪,似是诚恳地道:“是我错了。只是,我总觉得那人是闵家人,祖父虽然要拿她来气一气闵九爷,却也不一定非得和她这样亲近。不然的话,她得寸进尺想要更多,岂不麻烦。”

听闻孙儿的解释后,赵太保的脸色稍缓,慢慢坐了回去,饮一口茶,“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另有打算。”

把茶盏放下,赵太保冷哼一声,“闵九算得上什么?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书生罢了。做不成大事!不过,如果能让这酸臭书生掉掉脸面,我也很是乐意。”

他朝着邓氏离去的方向一指,“那女人是闵九的寡嫂。倘若他寡嫂能够入了我赵家的门,还心甘情愿地在赵家做一个通房。你说,那闵九的脸往哪儿搁?!”

赵岳说罢,自顾自发出一阵大笑。

赵宁帆没料到祖父真打算让邓氏进赵家。也没料到,祖父打算的是给个通房的“名分”。要知道,这通房可是跟个婢子没甚区别。

赵宁帆稍微怔愣的功夫,赵岳已然问道:“小子,字练得怎么样了?最近看你懈怠了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宁帆赶忙说道:“祖父不用担心。我省得。一定努力。”

赵岳颔首道:“闵九那酸臭书生狂妄得很。我早晚要给他个教训看看。你得用心些,还有不少事情要指望你。”

赵宁帆躬身应是。

祖孙两个说了会儿话,眼看着祖父有些乏了似是要走,赵宁帆赶忙喊了他道:“祖父,您真打算留闵家那个女人在家里?”

赵岳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定,沉声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没甚意见。”赵宁帆笑道:“只不过我看着闵家那八姑娘聪慧得很,还想过要不要跟祖父说声,求娶她。若祖父和那大夫人这般,我岂不是没了机会。”

赵岳登时变了脸色,“闵家老八绝对不行!旁人家的姑娘,你想弄到身边做小做外室都行。那个闵八,绝对不能沾。就算当通房都不行。”

赵宁帆没料到祖父那么大反应,下意识问道:“为何?”

赵岳道:“那姑娘在闵九身边那么久,虽然是做杂活儿,可保不准她就是闵九的心腹。越是聪明越是麻烦。弄这么一个人在咱们家,我怕是连觉都要睡不好。她是一定不行。你别有妄想了。”

赵岳说罢,这便拂袖大步而去。

赵宁帆先前不过是半开玩笑半试探着说了这么几句,见祖父拒绝得这样斩钉截铁,心里多少有点不太好过。

并非是他多么想要这门亲事,他也没有多么的恋慕闵八姑娘。只是,那样漂亮聪慧的女孩子,少年的心里还是有点她的位置的。如今听闻丁点儿可能也没有,内心深处就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