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刚才的针锋相对,两人间对峙而立,谁都不肯想让。

旁边的少年们根本没有身份能够相当的。面对着不熟悉的看上去凶狠地赵家少爷,没有人敢过来相劝。

洛明谨出了屋子的时候被人叫住,拉着往这边看热闹。站了片刻见那两个人不知为甚对峙起来,洛明谨叹了口气,主动过来相劝。

“洛世子不是说有字帖要给我看么?”洛明谨不敢去找赵家公子,只好去拉洛明渊,“那字帖我想了很久,现在刚好有空,不若你带我去吧。”

刚才的时候气氛太过紧张没人敢过来。

如今洛明谨把洛明渊稍微拉开了点,旁人也就都稀稀拉拉地过来,帮忙拉人帮忙劝人。

不过基本上都是在劝洛明渊的,而赵宁帆那里,只有两三个人在旁说话,没人敢去动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他发怒,学堂的屋顶都能被他翻起来。

赵宁帆看着那闹哄哄的场景,轻嗤了声,拂拂衣袖,自顾自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洛明渊猛地一推身边众人。

所有人不知为甚脾气很好的世子爷会这样动怒,齐刷刷地止了动作去看他。

洛明渊拧着眉望向赵宁帆离去的身影,片刻后,忽地举步快速而去。到了马厩,牵了匹马,不顾旁人的拦阻当即扬鞭而去。

*

君兰不喜欢颠簸,所以马车驶得不快。许久后方才到了闵府的大门前。

眼看着目的地已经到了,君兰正要进门去,却听不远处有人在唤她。

“八妹妹。”

只简短三个字,但那温和的语声还是让她忍不住驻足回头望了过去。

夕阳西下。

暖融融的金色中,少年清雅的身影显得愈发温暖和煦。

君兰笑着往他那边行去,“哥哥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寻我?早说一声,我刚才在学堂里多等你会儿就好了。何必走这一趟。”

洛明渊凝视着她的笑颜,待她走近了,方才轻声说道:“刚才想和你说说话,只是赵三少爷一直在你近旁揽着,我就没有过去。”

提到赵宁帆,想到刚才赵宁帆那莫名其妙的话语,君兰不有道:“他啊。没什么关系。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哥哥不用太过顾忌,直接来寻我就可以了。不用在意他。”

因为君兰和赵宁帆一直不太对付,再者,两个初相识的时候有了茉莉烧字纸那一桩事情后,她们两个就很有点互相看不上的味道。如果不是发生了邓氏的事情,恐怕二人间还是针锋相对的状态。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情形下发展了“友谊”,君兰和赵宁帆之间说话少了许多客套,少了许多顾虑,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来直去地说着话,并不浪费半点儿的字句。

不过他们两个人这般的状况,洛明渊是不知晓的。所以,现在洛明渊的眼中看这件事,便是君兰待赵宁帆十分随意没有那么多的礼数顾忌。

甚至于,她与赵宁帆之间,比和他还要更为投缘默契。

洛明渊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他一直都知道把妹妹的心里应该有个人。只是他一直没有猜出那个人是谁。

但看刚才赵宁帆和八妹妹说话时候那轻松自在的样子,再想到八妹妹提到赵宁帆时候那万分不拘谨的语气,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心里头有些发堵。

洛明渊想要求一个清楚明白,故而斟酌了下,缓声问道:“我想知道,之前妹妹一直惦记着的那个人,可是赵三公子?”

听他忽然说起什么“惦记”之类的话,君兰着实惊了一跳。

不过转念一想今日的事情,她又有些释然。

今儿早些时候,洛明薇和她又说起过一次有关于赵宁帆为什么会来学堂的事情。

当时洛明薇说的是这个,一旁的洛青渝忽然想起来什么,拉了君兰的手问:“听闻赵三公子的字儿不错,可是真的?”

这话说得君兰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就记起来赵宁帆模仿九叔叔字儿的事情。

“是还不错。”她道:“不过我看到的也没多少。”

洛青渝听闻这话后可是开心极了,笑道:“不知八妹妹可否帮忙求三少爷写些字来?我哥哥之前提到过想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不用这么麻烦吧。”君兰疑惑道:“现下他们不是在一起读书么?洛明谨直接问他去要不就得了。”

“不会有用的。”洛明薇道:“赵三少爷轻易不提笔。就算到了学堂,怕是也难。”

君兰心里琢磨着,可能那人怕写字儿的时候会不小心露出蛛丝马迹,被人瞧出有九叔叔的风范?

这样想着,君兰略微有些不高兴。只是她这个心情是因为赵宁帆而起,所以对着洛明薇她们的时候,依然语气亲近,说道:“既然如此,那洛姐姐帮我记得这事儿。哪天碰到了赵三少爷的时候倘若刚好青渝在的话,我就和赵三少爷说一声,请他写几个字给青渝。这样也好带给明谨去了。”

洛明谨是个重视字的。他这样认真的少年,不过是个小小的愿望罢了,君兰不忍心拒绝。

而且她也知道,虽然她和赵宁帆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但她提出这个小请求的话,赵宁帆不会拒绝。

…大不了她选个好一些的礼物当做谢礼就是…

因此这事儿定下后就算是被女孩儿们惦记上了,记在了心里。

可惜刚才西苑下学早一些。倘若刚才东苑下学早的话,如果君兰碰到赵宁帆的时候洛明薇她们还没走,她许是就让赵宁帆写几个字儿直接给了洛青渝。

如今听闻洛明渊说起什么“心里惦记的人”时候,君兰下意识就觉得,应当是洛明薇告诉了洛明渊这事儿。于是笑着说道:“是啊。我就想着,如果他能答应就好了。不过,他应该会答应的吧。”

答应写那几个字。

君兰说这话的时候,因为夕阳的光芒尚还有些烈,所以眼眸半眯,瞧着很有点娇羞一般的模样。再加上落日的暖色落在了她的脸颊,也好像是羞涩似的。

看着这样的她,洛明渊蓦地开始难过起来。

原先只当她是择了个很好的人,所以他一直忍着退让着。

如今看她选的居然是赵宁帆…

那样的人,怎会好好待她?

洛明渊心里发堵,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蹒跚。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过来,叮嘱道:“妹妹小心着些,那人不是个好相与的。赵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且不说她能不能顺利嫁过去。就算,就算往后真能在一起,又怎会有幸福的日子?

君兰不知他神色为何这样凝重,疑惑道:“赵三公子虽然脾气不太好,做事不太妥当。不过我和他尚算熟悉。他应当不会拒绝我吧。”

见她如此笃定,洛明渊深觉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是多余,心里揪痛难受,最终也是叹息一声,上马离去。

*

今日都察院的事情繁多,下衙的时辰到了后,闵清则依然在处理政务。直到落日的余晖照进屋内,他方才开始收手,准备回家。

若是坐车,速度定然要慢不少。不如骑马,能够很快地回家,早一些见到小丫头。

故而闵清则直接牵了马往闵府赶去。

这段时间以来,查获的证据甚多。

当年巴尔和军中来往的秘密信件已经找到。塔鲁之前所说的那些丕己相关的信件,也在其中。

这些都是被陶宗民收起来的。

那时候陶宗民不过是一介富商,参与到这些之中,心里多少有点忐忑。虽然对方让他把这些来往信件全部销毁,可他还是留了一手,把东西悄悄地留了下来。

后来丁斌查此案查到了陶宗民那边。也不知陶宗民见躲不过去所以招了,还是说丁斌寻了什么特殊的法子让他应允。总之,最后陶宗民把事情告诉了丁斌,还把其他一些证物给了他。

只可惜的是,不管是信件或者是其他的证物,都没有直接指向了赵太保的证据。所有事情经手的人,都是赵太保当年在边疆任大将军时候的一名副将。

这样的话,即便翻案,也只能证明何家并非是通敌的真正幕后主使。那主使另有其人。

那副将对赵太保忠心耿耿。如果副将把事情全部担下来,把赵太保整个的责任全脱出去,那么一时半刻的还真无法证实赵太保参与其中。

闵清则策马而行,心里惦记着这事儿。边想着其中有甚疏漏,边顾着眼前的情形,留意着接道两侧。

这时候他发现不远处的河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少年的身影极其落寞,在那萧瑟的河边,看着尤其的清冷孤寂。

闵清则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想到他如果在这儿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爹远宁侯还指不定紧张成什么样。

秉承着帮老友看住儿子的想法,闵清则把缰绳一拉,转了个方向朝着小河边行去。

洛明渊正自顾自的走着,没料到身后有人来,唬了一跳。待到发现来者是谁,他赶忙上前行礼问安,“见过九爷。”

闵清则看他神色不太对,思量了下,决定还是问一问:“洛世子在这里作甚?”

孩子们不爱回家,作为长辈,理应关心一下。

洛明渊听闻后笑容有些苦涩,“多谢九爷关心。只是在这儿散散心罢了。”

闵清则见他好似没甚事情,颔首道:“既然如此,你多保重。早些归家,莫要让令堂忧心。”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谁知刚走一步就被人叫住了。

“九爷,”洛明渊道,“晚辈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您。不知您可有空闲?”

闵清则回头看他,“你说。”

“不知八妹妹最近在思明院中可曾提到过赵三少爷?”

“…赵宁帆?”闵清则转过身来,“这话怎讲。”

洛明渊心知女孩儿的心思不能说出来,踌躇过后,终究觉得自己鲁莽了,于是笑道:“没什么。是我多虑了。您不用在意。”

他越是说没什么,闵九爷越是觉得,这事儿好像有些大。

于是快马加鞭赶回府里。

片刻都不敢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九爷表示,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着急,真的!︿( ̄︶ ̄)︿

第八十七章

君兰回到思明院中, 看天色尚早, 就先让人准备着晚膳, 而后去到屋子里沐浴。

外头天气还有些凉, 可是浴池里的水却是温暖舒适的。

君兰眷恋这热度,在池子里多泡了会儿。觉得水有些凉了方才出来, 擦干后穿好衣裳。

许是在水里待的时间久了些, 懒懒的有些倦怠。

君兰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 眼睛迷离地往外走。行至院中,看到蒋夫人, 问了几句晚膳的事儿。还没等蒋夫人领命离开,就见熟悉的身影从外而来。

因着困倦,她努力地强撑着睁大眼睛去看,只消一下下功夫,就眼睛发酸得难受,不由得半眯起来望过去。

闵清则来到院中的时候, 看到的便是小丫头这般睡眼朦胧的样子。

虽他晓得她这是困了,但她这样衣裳微微散乱,眼眸微眯的模样, 在不经意中隐隐透着媚色。

闵清则停住脚步, 双眸深幽地静静看了她片刻,这才重新迈步过去, 半揽着她的肩往里行。

“怎么穿的这样少?莫要冷着了。”说着就把揽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了些。

君兰掩口打了个哈欠,喃喃说道:“沐浴后觉得热,懒得多加衣裳。”

刚才闵清则只顾着看她, 却没留意道她的发间还是湿的。听了这话后眼神发沉,也不等她反对或者同意了,直接半抱半搂的快步进了屋里。

闵清则要了块干的帕子,按了君兰在椅子上坐好,这便开始仔细地给她擦去发间的湿意。

他的动作轻柔。君兰愈发瞌睡起来,头一点点的,近乎睡着。

闵清则原打算喊她一声让她留心着些,若是这样头发湿着睡了,恐怕会头痛。

但想到刚才的那些对话后,他心思一转,忽地有了旁的计划。就没急着叫她,而是声音平静地说道:“听说赵家的三少爷今日去了你们学堂?”

君兰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迷迷糊糊听到九叔叔问话,下意识就做了回答:“是。”

“那他为了什么过去?”

“不知道。好似是为了学业吧。”

“…是么。”

闵清则半晌没开口。

君兰觉得自己几乎要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冷不防听到九叔叔说:“赵家人心思不正,你莫要搭理他们。”

“好。”她点点头。

“特别是赵宁帆。此人虽看着道貌岸然了些,实际上行事毫无章法,时常剑走偏锋。若是能不搭理,便不搭理了吧。”

君兰“嗯”了一声,差一点就要睡过去。却在思维只有最后一点点清明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个问题。

九叔叔刚才评价赵宁帆的时候,虽然中肯,却少见的用了那般尖锐的词。这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这样难得一见的说辞,由他说出来,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就好像、就好像透着一股子酸味儿似的…

君兰蓦地惊醒,眨眨眼睛,发现自己不知怎地精神了许多。

回想了下刚才两人的对话,君兰暗自笑了,轻声道:“其实赵宁帆也有他的好处。与赵家其他人不一样。”

小丫头甚少与男子接触,这样夸赞男子,更是极其少见。闵清则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就连擦拭头发的动作都缓慢了许多。

“这样么。”他虽然告诉自己不必介意,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赵三公子与赵家旁人有甚区别?”

“区别啊,那就是——”君兰忍俊不禁,虽然打算憋着,话语里依然透出了几分笑意,“他能让九爷话里冒酸气。”

闵清则手指停住,愣了一愣。

君兰笑着回头看他。

闵清则垂眸望了过去,眸色幽深。

君兰暗道不好,赶紧站起来,拎着裙摆就往外跑。

闵清则丢掉帕子三两步把她追上,从后一把搂住她细瘦的腰身,伏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想跑?嗯?还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他的呼吸灼热,擦过她的耳边和脸颊,烫烫的让她心里发慌。

君兰手臂往后去推他,脸红红的想要逃离,口不择言地随便选了个理由:“别闹,我头发湿着呢。”

闵清则抬手去捋她的湿发,轻笑道:“不湿了,好多了。不信你看。”

君兰下意识就抬手去摸。手臂刚一脱离他的胸膛,他就反客为主,瞬间将她拦腰抱起。

君兰轻呼一声。再想要反抗,却是不能了。没挣扎两下,人已经横躺在了床上。

“九、九叔叔,头发还湿着。”她弱弱说着,发现身上一凉,原来是衣裳被打开了。

闵清则淡笑,手指挑起粉色系带,“我刚才说了,已经不湿。”

“还、还滴水呢。”

“没有。”大手探入,声音依旧带着清浅笑意,“你看错了。”说罢,温柔地吻上她的唇,“…说话冒酸气?嗯?”

君兰欲哭无泪,心说自作孽不可活。好端端的干吗要提那些。

听着他的轻声话语,她有心想要告诉他,是她听错了,根本不酸,一点都不酸。可是没等她开口,他忽然就开始轻轻挑弄揉捏。

她再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是呻。吟。只能硬生生咬着双唇,双手扣在他的肩上,闭眼沉沦。

忍不住轻吟出声的时候,她脑中混乱一片,暗想着往后一定要吸取教训。再不能在九叔叔面前说那种话。

*

到了三月,春。色更浓。褪去厚衣衫,换上轻薄春装。

君兰这日一早挑选了好久,方才择了湖绿色的衣裳穿好。正打算出门往学堂去,谁知闵清则离了家后去而复返。

君兰还没出门就遇到了刚刚返家的闵清则,笑问道:“九叔叔这是怎么了?可是忘了东西?”

“并非如此。”闵清则大步上前,走进她,打量一番后颔首道:“这样子不错。直接上车一起走罢。”说着就吩咐了车夫去备车。又让蒋夫人走一趟洛家族学,给君兰告声假。

君兰不解。

闵清则道:“晚些时候府内会有人想要寻你。”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道:“京兆府那边今日已经定了案,稍晚就会有结果公布。你不若去宫里一趟,再回来的时候,也用不着出思明院了。”

言下之意,等京兆府那边有了定论后,府里少不得会出现一些状况。若是君兰今日进宫去见贵人们,等她回来后,就算推了闵老夫人她们的“邀请”留在思明院,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至于京兆府那边已经定案的事儿…

“大夫人她们?”君兰问道。

“嗯。”闵清则应了一声,并不对此多说,直接问孟海他们车子准备的如何了。听闻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闵清则便叫了君兰一起,坐车入宫。

谁知这一趟走得倒是有些巧了。

两人刚走进宫门不久,就遇到了将要出宫的赵太保赵岳。

赵岳掀掀眼皮,往君兰身上看了眼,满意地略微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