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有人在这一刻就尽量让自己欢笑起来,而不是一味的感伤。

可是即便如此,待到夜深人静,等到大家散去,她依然没有醒来。

卿则的心跌到了谷底。

程利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临走前,程利微醺着叹道:“她啊,也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怎么咱们什么招式都使出来了,她还不醒呢?真该让她急一急,气一气。体会一下咱们这样的心情,也就醒过来了。还有你。”

他定定看着卿则,“你也想开点。你尽力了,那就问心无愧。”

说完话,一直没有落泪的程利,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话说多了,眼睛里也泛起了红色。

卿则让人送他出去,而后坐在床边,静静想着程利最后那些话。

许久后,卿则握了她的手,和她说了很多。

他说,我们既是夫妻,那就同生同死。

他说,既然你没醒,那我活着也没意思。我现在便去找赵太保,自寻死路去。

他还说,我知道你能听见。也知道你在努力。可是,我已经用遍了法子,还是没能叫醒你。这是我没本事。如今我要去找赵岳,出了这个屋子,我就再也回不来了。刚好一两日后和你同葬。你看如何?

说罢,卿则大步而出,砰地关上门。

脚步重重地走远后,放轻脚步,折转回来,把窗户捅开一点点往里看。

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暗暗叹气。

不过,他舍不得离开,就站在廊檐下,窗户边,透过那一点点的小孔,看着她。

鸡鸣声响起。

天开始微微发亮。

就在他开始彻底绝望的时候,突然,她手指轻微动了下。而后,一行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卿则不敢置信,愣了好半晌,方才快步走到门口。边推门边喊:“太医!快去请太医!王妃,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继续惊喜^_^

第九十七章

全身酸疼, 君兰昏昏沉沉的, 仿佛置身于世外飘忽虚空一般, 不知今夕何夕。

只感觉到身上有冰和火在交替, 让她身上一阵发热一阵发寒,难受得几乎吐出来。

这般不知时日的过了很久, 她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说什么死不死的, 还说要去找姓赵的什么人。

她努力去想, 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说话的人是谁, 不知那声音提到的话语是谁。

但是,那清冷声音说出的简短的几句话,却不住在她脑海中回荡。让她不由得升腾起了阵阵痛彻心扉的难过。

她想睁开眼睛。

试了很久,结果眼泪先流了出来。全身挣扎着想要挪动一下,也只手指微微颤动了而已。

真正清醒,是因了药香。

那药显然很苦, 她沉沉睡着,都能闻到那股子味道。虽然药汁还没入口,嗓子眼儿里却冒出了和那味道相称的苦涩。

被熏得实在受不了, 君兰努力睁开眼。

初时视线模糊, 适应了很久方才熟悉这屋里的光亮。只是看到的事物依然不甚清晰。

朦胧间,有至为熟悉的人出现。只是他面上不见了平素的淡然和清冷, 取而代之的是焦灼与欣喜。

“怎么样?好点了吗?还不舒服吗?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一连串的问话下,君兰的思绪有片刻的停顿。然后开口回答。可嗓子太过干哑,她动了动唇, 依然没发出太多音节,只能简单的“嗯”“啊”几声。

卿则握了她的手,还欲再言。

帮忙守着汤药的太医看不过去了,劝道:“王爷,王妃既是已经醒了,那就没甚大碍。只是需要好好调养着。您若是再这样一直打扰王妃休息,怕是原本能够好十成的,也只能好个七八成了。”

卿则忧心至极,欢喜至极。但听太医的话语后,他不敢拿着她的身体开玩笑。欲言又止半晌,终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仔细地给她掖了掖被角,静默地坐在了床边。

君兰半眯着眼,努力了好半晌方才把视线定住,看清了床畔之人。

她记得自己好似听到了“王妃”二字,打算仔细想清楚的时候,倦意来袭,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跌入了黑沉梦乡。

这一日,她在睡睡醒醒中度过。偶尔喝一点水喝一点药都会耗去她太多的精力和体力。然后她就合眼继续睡去。

彻底醒来,是第二天的晌午。

许是前一天咽了不少药汤的缘故,这回醒来,不再头晕脑胀。反而有种休息彻底后的清醒。

君兰茫然地看着头顶上的陌生帐幔,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怎么会是大红色的。

瞧着可有点眼生。

她正暗自思量着是谁给她换了床上的物品,侧头打量四周的时候方才发现,竟然四周居然都是大红色。

艳艳的浓烈的,最喜庆的色彩。

君兰想要起身,挣扎了下,才发现虽然意识清醒许多,可身体上的疲累与虚弱还是与昨儿一样。身体的这点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着她坐起来。刚把身体抬高了些,突然力竭,重新跌了回去。

她醒来的这短暂时候中,没有人发现她的苏醒。她刚一跌躺回去,因着身体和床铺轻微的撞击声,反而屋内有人发现了她的动静。

高大身影瞬间站起,一下子到了床前。

“怎么样?”君兰的手被紧紧握住,“可好些了?”

这声音太过熟悉。饶是君兰因为刚才起身的动作而耗尽了力气,现在没有丁点儿的气力侧头去看,也依然认出了来人是谁,忍不住泪盈于睫。

“九叔叔…”

她嗫喏着轻唤,眼泪越积越多。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刚才醒来时候忧心慌张,都没有哭。可是听到他声音的刹那,她却好似支撑不住一样忍不住想要哭泣。

“我在。我在。”卿则喃喃说着,动作轻柔地轻轻揽住了她,“我一直都在。”

轻声哄了她几句,他又忍不住自责,“先前我不小心睡着了,竟是没有发现你醒。”

前些天他彻夜不眠,不吃不喝。直到昨日她醒来烧退,方才有了胃口,也有了倦意。稍微喝了点粥,随意歇息了会儿。

只是她没有好彻底,他终是无法完全放心下来。守在了床边,不眠不休。

刚才的时候,可能因为思绪太过放松,他竟是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直到响声响起,他才惊醒过来。

卿则心里愧疚。

君兰却觉得九叔叔已经做得够好了。

她知道自己病得不轻。也模模糊糊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在这样的状况下,九叔叔能够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发现,说明他太过关心她爱护她。

“没发现就对了。”君兰拉着九叔叔的手,轻声道:“我更希望九叔叔能多睡会儿,歇息够了再陪着我。”

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不过刚刚醒来的短暂时刻里,能够恢复成这样,已然难得。

卿则正欲再说些什么,蒋夫人端着水盆进了屋。

君兰笑着喊了她一声。

声音不大,而且音调平平。

可是这哑然中带着点熟悉的声音,却让蒋夫人瞬间听了脚步,猛地看了过来。

“王…妃?”蒋夫人不敢置信地道:“您醒了?”

说罢,不等君兰回答,她已经欣喜地跑出屋去,赶紧把好消息告诉每个人。

“王妃彻底醒了。”蒋夫人的声音从外头飘来,“王妃好起来了!”

欢喜的声音飘进屋中。

君兰怔了一怔方才反应过来,蒋夫人的称呼好似有些问题。

如果是旁人说这一声“王妃”,君兰肯定要纠正对方,你弄错了。

可是说这话的是蒋夫人。

蒋夫人一定不会拿她随意开玩笑,也不好把这种称呼随意挂在嘴边。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是事实。

君兰错愕不已,拉着卿则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定亲了?

可定亲也不至于会叫一声“王妃”吧。

那只可能是——

“九、九叔叔。”她慌张地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们、们…难道,难道…”

“是。就是这样没错。”卿则眉目柔和,凝视着她,唇边带着浅淡笑意,“在你昏睡的时候,我们成亲了。”

他执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如今,你是我的王妃。”

这一定是幻觉。

君兰觉得,自己肯定是还没醒。

再或者,醒了还不如没醒。

*

君兰苏醒的消息昨儿已经传遍了京城,惊动了宫里的贵人们,各自赏了物品至清王府。

如今君兰苏醒,能够喝水能够吃饭,甚至于还能被清王爷抱着去外头晒太阳了。宫里的贵人们更是高兴不已,赏赐源源不断地送进清王府中,在院子里堆成了山。

沐浴过后,君兰神清气爽。窝在院子里,身上盖着薄被,躺在躺椅上闲闲地翻看赏赐。

说来也怪,这次的赏赐大都是衣料和首饰。

首饰就罢了,女儿家需要的首饰本就多,而男子并不需要太多配饰。赏赐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女子所用饰物,她还能稍微想得通一点。

为甚那些布料也都是女子合穿的颜色?

看那些鲜亮的光彩,分明没有男子可用的。

君兰“咦”了一声继续翻看。

紧挨着她坐的卿则把手中书卷放下,微笑道:“怎么了?可是有甚不妥?”

她想要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他就陪着她。

此时君兰坐摇椅,卿则就在她身边的石凳上落了座。

现下听闻她这声疑惑,他就望了过来。看她一时间没有作答,他自顾自道:“莫非是这些东西?”看君兰点了头,他笑意愈深,“陛下他们担心的是你,又不是我。如今你醒了,自然是赏赐你,东西也适当地择了你喜欢的。这些与我何干?”

君兰横了他一眼,没见过旁人能够偏心成这样的。更何况,清王爷是太后她们最疼爱的人。现下抛了清王爷不理会,只赏她,怎么可能。

“你信我。我没和她们提起什么,是她们自己想要送了你。”

卿则说着,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舍不得离开。

君兰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卿则不退反进,把她搂得更紧,想她耳边低笑:“现下你身子还弱,我不和你计较。等你康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灼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颈侧。

毕竟已经是夫妻,他说的“收拾”指的什么,一目了然。

君兰脸腾地下红透。

卿则看后愈发喜欢,俯身在她唇上辗转轻吻。

君兰想要推开他,手都已经撑到他的胸膛了,却忽然反应过来,如今两人是夫妻,做什么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再不需要和以往一样,避开人,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想通之后,君兰不再挣扎。原本撑着他胸前的手慢慢卸了力道,一点点缩回。

她的赞同让他更加热切。

卿则将怀中人紧紧抱住,把所有的眷恋化作缠绵的吻,慢慢加深。

*

消息传到京城后,赵宁帆自然也知道了君兰好转的消息,思量着再怎么样也该去看看她。

拿定主意后,他就打算去探望她一下。

谁知有时候就是那么巧。

他在清王府前勒住马的时候,正好有人在他旁边停了下来。

抬头看过去,又是洛明渊。

赵宁帆也是被气笑了,望着洛明渊道:“洛世子这是监视我么?不然怎地我去哪里,你就去了哪里。”

阴魂不散。

相对于他的激动,洛明渊倒是没甚热切的表示,只掀掀眼帘瞥了他一次,就翻身而下,往里行去。

赵宁帆忙三两步追上了他。

通禀的侍卫进去后,赵宁帆朝洛明渊轻嗤了声,抱臂立在一旁,悠悠然道:“你怎么也来了?说实话,你的心里就不难受?”

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在。

洛明渊原本扶想搭理他,斟酌了下,说道:“难受还是有的。毕竟曾经用心过。”

这样的回答让赵宁帆不由得怔了一瞬。想到自己在家时候,与祖父的那番对话。

赵家人现在已经回了京。五皇子卿剑轩依然和赵太保来往甚密。

原本赵宁帆想着,五皇子来赵府的时候,祖父会一直和五皇子说话,自然就顾不上他。那么,他就刚好可以凑着这个时候出门去,找找那个小姑娘,看看她怎么样了。

谁知刚准备动身,原本应该在和五皇子说话的祖父,却突然遣了人来叫他。

赵宁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笑嘻嘻地问:“祖父怎地这个时候想起我来了?五殿下呢?祖父该不是把殿下单独撂在一边了吧。”

赵岳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你是打算去王府?”

京城里自然不可能只一位王爷。虽然没有提及是哪个王爷的府里,但话语中分明笃定着是其中的某一个。

赵宁帆没有回答,反而笑问:“祖父觉得是这样的话,我还有反驳的必要吗?”

赵岳并未等他的回答。他这一句说完,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只道:“你当心着些。我也没想到,你会对那个丫头这么上心。”

这话戳到了赵宁帆的心里。

他拧眉道:“什么上心不上心的。不过是看她人不错,想着之前到底有些交往,现在她好了也得去瞧瞧。”

说罢好似怕祖父怀疑似的,他特意在后加了句:“她人不错。”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语反而让赵岳哈哈大笑。

“你小子也知道藏心事了。”赵岳忽地脸色一沉,说道:“旁的不想多说,我只与你提一句,主意分寸。”

然后,祖父就去了厅里,继续和五皇子说话。

然后,他就独自骑马来了清王府。

如今听到洛明渊的那番回答,赵宁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回想起了祖父那番“上心”与否的言论。心里头辨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洛明渊静静看着赵宁帆。

望着他那神色变幻莫测的样子,洛明渊反而笑了,说道:“我不在乎旁的事情。我最希望的,是她开开心心。只要她的生活让她安心,不会难过就好。”

听闻这话,赵宁帆若有所思。

*

去通禀的侍卫进去了很久,再出来的时候,却告知王爷并不想见到他们,让他们即刻回到自己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