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之后再这样也没关系吧。”君兰撩开车帘和他轻声说:“何必非要今天早晨实施?”

“到了路上就没那么容易了。”卿则语气平静地道:“跟陛下一同出行,路上所做事情不能任意妄为,需得看看陛下的意思。”

他这样一说,君兰倒是觉得去秋狝没之前那么吸引她了。

既然都不能随心所欲,那么去了也没甚意思。

现在这事情唯一能够让她跃跃欲试的,不过是因为能够长久与九叔叔在一起而已。

还一个。

让九叔叔安心。

她知道,这一次出行是要去外地,时日颇久。倘若她留在京城的话,九叔叔一定会担心她。

倒不如一同过去,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护着。那样他能安心不少。

回到府里,两人方才出行。

这次不能带太多人,长明他们四个自然是要同行的,孟海留在王府里主持大局。蒋辉倒是跟着一同去。

见蒋辉出行,君兰便选了蒋妈妈跟着同去。

没多久,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君兰大致看了下,有好些户人家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来的不算早,但也不算晚。因为陛下他们都还没有到。

许是将要和陛下一同出行的关系,众人的神色间都有些紧绷。

对于元成帝他们,君兰倒是没甚关系,不太担忧。

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些人。

君兰守在车内,静静地等着消息。

没多久,有人在外头轻叩了几下车子。

“来了。”

是长生的声音。

君兰撩开车帘一点点,朝外看了过去。

明亮的日光下,赵家人正朝着她这边行来。确切的说,他们朝着的不是她这个车子的方向,而是众人聚集之处。

粗略地扫视过后,可以肯定的是,赵岳来了,还有赵家的三名孙辈。另外,赵家的老爷一位都没有过来。

“赵太保。”

外头陆陆续续响起了寒暄的声音。

君兰端坐在车内暗自思量,少爷们来了,老爷们没有过来。到底赵家是做了什么打算?

莫非是把重头搁在了留守京城的这一边?

正苦思冥想着,就听赵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清王爷。”赵岳的声音透着一点点的愉悦,“怎么只你一个。不见王妃?”

卿则道:“王妃身子有些微不适,在车子上略休息下。”

“是么。”赵岳微微扬起眉梢,“我说呢,怎么不见她在外头。一向听闻清王妃十分懂礼,我还怕她是听闻我来了所以刻意如此。”

蒋妈妈是个脾气温和的,平日里十分宽厚顺和,等闲不会说人坏话。

这个时候,就连蒋妈妈都气愤起来,压低声音在君兰耳边道:“这赵太保好大的架子。看着没甚事情,却想要压过王爷去。”

蒋妈妈越想越生气,“凭甚王妃还要出去见他?没这样的道理。”

不过,蒋妈妈只能在车子里生生闷气。

有人在外头直接动了怒。

“赵太保这是何意。”卿则声音陡然凌厉,“莫不是在你看来,王妃出来见了你,这才合礼数?”

赵岳的声音要笑不笑,“王爷何必这样。老夫不过随口几句罢了,王爷也当真。”

卿则冷哼道:“随口几句?”又一笑,“告诉你。清王妃不是你们能够随意说得的。”

他最后这两句是压低了声音说,旁人等闲听不到。

不过,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正好朝着马车这边略转了下头,所以君兰和蒋妈妈听了大大概。

蒋妈妈暗松口气,道:“王爷素来护着王妃。”

蒋妈妈是听出了清王爷对清王妃的百般维护。可是君兰听后了,却觉得那话似是里面还有话。

具体是什么,君兰一时间看不分明。

直到蒋妈妈的话出口,君兰终是明白过来,恍然意识到九叔叔是在告诉赵岳,他很疼爱他的王妃。顺带着警告赵岳,不能对王妃出言不逊。

九叔叔一向十分谨慎,何至于这样把话说得直白?

君兰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索性掀开一点点车窗帘子,朝外笑了下,趴在窗边,看着那骏马上的清隽男子。

“王爷,怎地咱们还要在这儿守着?这天可是热死了。”君兰似模似样地露出些许愁容,“若是再这么晒下去,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够到达河州了。耽误了那么多时辰,可怎么办。”

河州与京城距离甚远,即便今日紧赶慢赶,也绝无可能道河州地界。

这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

可清王妃根本不理会这个,只趴在车窗边,眼巴巴地看着骏马上的英挺男子。

清王爷也不在意她刚才抱怨的什么,好生好气地劝道:“很快就会到。你多坚持会儿。”

旁边赵岳轻嗤一声。

君兰似是才看到他一般,朝他略略颔首,这便回了自己的马车内。

赵岳的目光太过冷厉,刚才君兰趴在窗口的时候,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去看她。

好在她忍住了。

刚才九叔叔特意在赵岳跟前表现出对她的喜爱和宠溺,所以她就在九叔叔给的基础上再添了把火。

这种宠爱也是一把“双刃剑”。

倘若用得好了,旁人顾忌着她是清王爷所看重看护的,对她睁只眼闭只眼。

若是用的不好,最起码也能起道点威慑的用处。

端看赵家人是怎么想的了。

不过,不管怎么想,这段路上赵家人都会对她过多关注。

君兰心里头有点小得意,缩回身子之前,忍不住朝卿则那边轻飘飘看了一眼。有点小挑衅,有点小得意。

这样的挑衅和得意,看在了赵岳的眼中,却是发现果然如她所说,自从她出现后,清王爷的样子都不一样。抹去了之前的冷意,换上了温和淡笑。

赵岳在这里自讨没趣片刻后,也不恼。反而深深地看了两人几眼,这便 策马往空旷的地方走去。

赵岳离开没多久,忽然有人高呼一声来了。

紧接着,公公们的唱和声响起。

元成帝带着儿女来到了京郊。

众人山呼万岁,齐齐行礼。

元成帝哈哈大笑,让所有人平身。

皇上出行,太子监国。董太师辅佐太子留京,赵太保、陈太傅随侍在陛下左右。

“起驾。”元成帝虎目扫视四周,高声吩咐。

所有人依次跟在圣驾之后起身出行。

君兰原本是和九叔叔在一起的。虽然一个在外头一个在车内,好歹是挨着的,有时候还能一起说说话。

可是自打皇上来了后,这个情形就骤然变了变。

清王爷被陛下叫去身边问话,清王妃依然留在车内。

君兰闲的没事做,索性在车子里面补眠。

这时候有人敲她车壁。

君兰本想着是哪个熟人过来了,又或者是九叔叔回来了,就撩起车帘朝外头看。

…结果看到的是赵宁武那张笑嘻嘻的脸。

“王妃怎地自己在这儿?”赵宁武朝她笑得十分畅快,“我妹子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她刚才正嚷嚷着说无趣。不若王妃和她一起说说话?时间这样久,若是没人伴着,怕是熬不过去。”

说起来,君兰和赵家人真的不太熟悉。顶多和赵宁帆能够说的上几句话。

如今看到了赵宁武这样,君兰沉默了下,扬起笑容,“我和赵姑娘不太熟悉,就不过去了。”说罢,把帘子摔了下来,遮住。

赵宁武脸色不太好看。

赵宁帆这个时候策马行了过来,奇道:“二哥你在做什么?这不是女眷的地方么。你赶紧走吧。再在这留着怕是要被人取笑。”

赵宁武方才不甘愿地跟着赵宁帆离开。

放下车帘跌坐回车子里,君兰的脸色渐渐转为沉郁。

她已经嫁了人,而赵宁武是外男,为甚能够这样过来与她说话,还丝毫都不惧怕,也不紧张?想必是仗着赵家权势高,根本不把这样的规矩放在眼里。

又或者…

君兰唤来了长生,轻声问:“上次去查事情的时候,你可曾查道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长生犹记得王妃说过,那些琐碎的事情不用和她说。

长生就直截了当地点了下头,“有。”并未过多解释什么。

君兰就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思量着到时候看看赵家的反应再做决定。

*

午膳时候,到了一个小镇子上。

这镇子不大,胜在干净整洁。镇上人们忙忙碌碌,为了生活而开心向上。

皇上决定午膳时候暂且在这个小镇上休息。

君兰下了车子后,由蒋妈妈扶着打算往二层雅间去。谁知道刚刚走了没几步,裤脚突然被人拽住。

是个圆滚滚的小球。

确切的说,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因为胖乎乎的刚会走路,所以瞧上去像团球。

这时候,小孩子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又黑又亮,好看极了。

“你是哪家的?”君兰抱起他来,四顾看看。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为了在这个新地方用午膳而做准备。

“你家里人呢?”她拉着小家伙软软的小手,问他。

小孩子也就两岁多点大。听了她的问话,他也不回答,只笑嘻嘻地看着她,心情很好的样子。

君兰生怕不管他的话会害得他走丢。四顾看看,周围没有旁家的人在,大家都在做准备。只她显得很闲。

君兰就抱了他继续往前行。

小家伙心情很好,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虽然他能够说很多话了,可是等他急了的时候那说出来的字句就无法成行。只能听一个大概。

君兰知道这一次出行赵家做了不少安排。所以,她走着的时候,心里有点发慌。生怕那赵家再有些什么安排。于是,即便是在店家随便稍微停留,她也十分小心谨慎。

行了没几步,被人叫住。

“清王妃。”开口的妃嫔是元成帝身边颇为受宠的一名才人,品阶不高,胜在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倒是在宫中过得不错。

君兰不愿和后宫的妃嫔有甚牵连,听闻后只笑着略一颔首,“朱才人。”

朱才人出身不高,在后宫里显不出来,平日里即便君兰有甚事情进了宫,也不可能和她打照面。因此,君兰只和她算是点头之交,之前连话都没有单独说过。

朱才人笑着看了看君兰怀里的小男孩,道:“这孩子真是漂亮。只是瞧着好像有点眼熟?感觉像是…”

“像是哪家的?”

朱才人看了眼君兰焦急的样子,抿嘴一笑,“其实我也记不清了。”

君兰沉默了下,转身让蒋妈妈接了手继续抱着孩子,这才问道:“不知朱才人寻我何事?”

“也没什么事情。”朱才人道:“就是想要问一问清王妃,剩下的时日里要不要同坐。”

君兰听闻后,神色不变,只轻轻抿了抿唇。

之前在路上的时候,赵太保的人就邀了她去赵家车队里一同行着。用的借口是赵丹荷请她同坐。

君兰轻易化解。

如今朱才人居然也来主动邀请他同乘…

明知这个有可能是陷阱,君兰怎么着都不可能点了头。

“恐怕不行。”君兰仔细回想了下,听闻卿云霏跟着来了,只是人数众多,她还没来得及和对方碰面。不过,暂且“请”了卿云霏来当挡箭牌,“我等会儿要去寻云霏,如果能够找到她,怕是要和她同坐。”

听了君兰的话后,朱才人脸上的胭脂痕迹愈发深了些。仔细去瞧的话,怕是能在那厚厚的脂粉下面发现她真正发红的脸颊。

君兰不再继续管她,而是抱着小家伙往旁边的大厅行了过去。

这间酒楼已经完全被人包了下来。即便是在大堂里面走来走去,人们也大都是相互之间认识的,注意避嫌即可,不用太过拘束。

屋子被分成了两半。

君兰走进那西侧的半边屋子,遥遥地看着东侧那边的情形,轻声问小孩子:“你家里人呢?”

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没道理谁家丢了孩子还不在意的。

除非是还没发现孩子不见了。

怀里的小孩子一直抬着头傻笑,嘴角流下长长的银河瀑布,让君兰看了后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这样软糯可爱的小孩子在怀里,君兰心情舒畅,忍不住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

肉呼呼软嫩嫩的,实在好玩。

君兰遣了人去周围问一问,看谁家带了小孩子出行,如今把小家伙给弄丢了。

蒋妈妈帮忙去问,另外还有听说了消息的几位夫人一起帮忙寻着。

最后,长明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问君兰:“王妃可以肯定孩子是从离京队伍里丢失的么?”

君兰回想了下,给与肯定答案:“是。”

当时的情形她虽然记不清了,可是小孩子扒着她裤脚,看上去也干净整洁。

这样可爱的孩子,她不能不去管他。

君兰虽然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地在屋子里走着。

夫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屏风左侧的位置坐定。其中两位夫人一直在小声说话,所以夫人们没有打扰她。

直到一声猛烈回应。

“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驸马爷带回来的孩子吗?”

开口的正是两位夫人中的一个。

她刚才一直没有往这边看过来,所以不曾参与到帮忙找孩子的事情中。

君兰冷不防听到这个,赶忙去问:“当真是驸马的孩子?”

“不太清楚。看他眉眼,有些像。只不过上次看到是几个月前了,记不甚清。”

君兰顾不得其他,打听了驸马的位置后就疾走着过去。

因为这次出行有女眷也有男宾,所以中间隔了屏风。众人都站得很近,即便偶尔有女子立在男子身旁,其他人也都彬彬有礼。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不得不如此安排。这样的情形下,谁若是做了太过逾矩的事情来,定然要被旁人瞧不上。

男子们都在高声谈论。

君兰实在不好从这么多人里寻出驸马来,就先找到了九叔叔,把来意和他说了一遍。

“哦,原来你说的小孩子是他啊。”卿则身边的中年男子笑得畅快。

他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眼底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是夜间没有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