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暗自称奇。

小婢发觉了她的神色转变,不由掩口笑了,“王妃可是在等郡主?郡主不会过来了。婢子是丁家的家养奴仆,郡主晓得婢子是直接听丁大人的指令,等闲不会过来支使婢子。”

想到刚才丁灏特意把这小婢从院子里唤了来,君兰有些了然,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讲什么。

*

丁淑眉的院子颇为雅致。入院便是几株青松,松后有假山。假山旁有小径,通往丁淑眉的屋子。

这院子不大,从进院子一直到门前,好像一晃神的功夫就过去了。

桃蕊见后忍不住道:“这府里空间也不小啊,怎的丁姑娘的院子这么小。”

为了确保君兰的安全,这次出行,卿则特意让人把桃蕊又唤了来,跟在君兰身边伺候着。

桃蕊有功夫在身,关键时刻能够护主。有她在,卿则能够放心许多。

刚刚桃蕊说话的那几声音量不算太小。

一直在前头引路的婢子说道;“这话可是说错了。虽然院子小,可这儿是满府里头风水最好的一处。大人可疼姑娘呢,怎么舍得让姑娘住的不舒服。”

桃蕊说错话,有些讪讪。她是武路子出身,大大咧咧惯了,所以行事有时候欠点考虑。

桃蕊朝王妃看过去,有心想要解释一二,或者是自领罚。可是当她望过去后方才发现,王妃压根没在看她,而是盯着旁边的一名丫鬟看个没完。

“那是谁?”桃蕊见王妃久久不开口,就帮忙问了一句。

引路小婢朝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好似是冬梅。”

“冬梅?”这个名字引了君兰的注意,“原先倒是没有见过她。”

小婢笑道:“她原先不过是个粗使丫鬟。前些天救了姑娘所以入了姑娘的眼,这才调到屋里去伺候。王妃就算之前见过她几眼,如今不记得她也实属正常。”

君兰听后点点头,没有在多说什么,跟着往里行去。

丁淑眉听说了君兰来家里的事情,早早的就在屋里等着。直到君兰来到屋门前,方才欢喜地推开门。

“君兰?你来了!”她欣喜的笑着,半侧着人让君兰进到屋里去。抬眼看到君兰身后抱着礼物的人,怔了怔,“你这是…”

“听闻你病了,所以买了点东西。聊表心意。”君兰道。

丁淑眉听着,讷讷点点头,又朝那个抱了很大礼物的家丁看了眼,这朝让君兰进了屋。

君兰带着身边人依次而入。

丁淑眉垂眸想了片刻,没有让其他人继续走到屋子里来。而是等君兰和身边几个人进了屋后,就直接把门关牢。

那家丁把东西搁到旁边地上后,匆匆忙忙的擦了擦脸上汗珠,这便与丁淑眉道;“姑娘请坐。我想给您再把把脉。时间太紧,得赶快着些。”

丁淑眉闻言又朝他看了过来。

现在在她跟前的这个“家丁”,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分明就是之前在锦绣阁里给她诊脉的郎中。

可一个郎中为甚会这样子来到她家?

丁淑眉还有许多的话想要仔细去问。可是,时间不等人。正如这郎中所说,时间太紧。如果被母亲知道王妃偷偷寻了人来给她诊脉,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顿闹。

紧走几步到了桌边,丁淑眉颔首道:“先生请开始吧。”

付建赶忙挽了衣袖到桌边。待到桃蕊铺了个帕子在丁淑眉的手腕上面,就将手指搭在其上,认真的开始诊脉。

君兰在旁静等着,不时地在屋子里走两步,借以平缓下紧张和焦躁的心情。

这时候有人在外叩门。

“姑娘?姑娘?”是个丫鬟的声音,甜甜的很好听,“您在里头做什么呢。要不要婢子帮忙?”

君兰没有认出这个声音来。

丁淑眉刚刚已经听付建说了,这次需要给她仔细诊治,于是扬声说道:“不用过来。我歇会儿就好。”说着哈哈笑了几声,“王妃晓得我喜欢什么,特意买来给我的。”就好似把家丁留下,就是为了清点礼物一般。

门从里面上了栓,即便那丫鬟想要进来看看,却也被阻在了门外。

好半晌后,终是听到了丫鬟无奈离去的声音。

君兰悄声问丁淑眉:“那是哪个?”

丁淑眉莞尔,道:“是个叫冬梅的丫鬟。前几天她救了我,我看她是个伶俐的,就让她到了屋里伺候。”

君兰没料到这个居然就是刚才往这儿走的时候,路上遇到的那丫鬟。于是多留意了几分,总觉得她哪里有些怪,一时半刻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君兰正想着那丫鬟的事儿,这时候付建朝她看来,对着她比划了个手势。

这是他们来之前就商议好的。

依着付建的说法,把这种和巫蛊牵扯上的病症分为几种,分别用不同的态度对待。

一种是病症不算严重的,把脉后就可以离开。一种,是病症稍微严重点的,那么能够治疗的话,就尽快治疗。还一种,是根本治不好的。那么就算花费气力在上面,也是白费了心思。

现在依着付建手势的意思,丁淑眉这样的病症,属于第二种,还算是能够治的。

君兰欣喜,点点头,示意付建可以开始实施诊治。

谁知她这边同意他动手了,他反而没有动。

“时间不一定够。”付建行至她的身边,低声说道:“王妃若是不介意的话,自然能够多拖一会儿把事情做完。但是,郡主不一定能够打赢。这一旦开始治疗,就中途不能耽搁啊。”

听闻这话,君兰明白了付建的顾虑所在。

付建这次过来能够把脉,已经难得。再继续拖下去多待的话,怕是会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要么就得今日凑够时间治疗。要么,就得赶紧另外寻了时间赶紧治疗。

这事儿得尽快下结论。如果是后者的话,今日刚好在这里,临走前最好能够约定个合适的时间,让丁淑眉能够顺利得到诊治。

君兰心里有了数,思来想去,决定先见九叔叔一面,看看他的意思。倘若今日需要说好下一次的时间,有九叔叔帮忙,郡主那边也好说话一些。

拿定主意后,君兰走出了屋子。刚刚迈步而出,那名唤冬梅的丫鬟就迎了过来,立在她的跟前,笑盈盈的看着她。

“婢子冬梅,见过清王妃。”冬梅恭敬说道。

君兰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看到她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怪异。

冬梅的手指并不似正常人那般平时摊开来,而是微微蜷缩着,就好像…就好像手中一直握着什么东西似的。

第一二三章

君兰静静的看着冬梅不说话。

因着时间久了点, 旁人都发现了这一点。

丁淑眉走过来, 视线在君兰和冬梅间溜了一圈, 握了君兰的手问:“好妹妹, 这是怎么了?”

虽然疑惑,可是君兰没有开口让冬梅起来, 她就也没提。

君兰笑着与丁淑眉道:“刚才我看这丫鬟眼生, 就问了两句。知晓她现在是你身边的, 所以多看了几眼。”

丁淑眉性子和顺,素来知恩图报。虽然冬梅是个丫鬟, 可当初帮过她,她心里感激。见君兰不是要罚冬梅,就笑着上前扶她起来,回头与君兰道:“可不是。当初若非她出手相帮,我现在是生是死都还难说。”

若是以往,君兰听了这样的往事后定然会拉着她的手, 细问究竟。倘若她说的不详细,君兰还会缠着她继续问下去。

可是这次,君兰听了那般的言语后并未接话, 反而笑着与冬梅道:“是个护主有力的。值得赞赏。”

说着值得赞赏, 可语气平平淡淡。

若是和清王妃不熟悉的人,定然觉得这样没什么。毕竟清王爷冷清的“名声”在外, 清王妃的脾气和王爷相仿也是意料之中。

但丁淑眉与君兰极其熟悉,

丁淑眉这便觉得奇怪起来,扶着冬梅的手慢慢松开, 面上笑容不变,细问了冬梅几句,语气关切。

她们主仆二人说着话的功夫,君兰朝付建看了一眼。

付建神色严肃,轻点了点头。

君兰会意,与丁淑眉说道:“姐姐这儿若是有事的话,不若先忙着。我得去寻王爷了,等会儿归家。晚些我让人来给姐姐送帖子,若是姐姐没事的话,不妨去寻我玩。”

这话一出口,丁淑眉猛地回头看向君兰。

丁淑眉知道,刚才君兰还在说着,看看今日要不要把那病症给治掉。当时只是考虑过几日后再治疗的事情,但是那样的话,一来病情拖得久,二来没有合适的理由再见一面,因此,君兰说要先问过清王爷的意见。

偏偏这个时候改了口,直接说要到几日后再见…

丁淑眉略感诧异。仔细思量后,心突然跳得快了起来。

她知道,君兰的转变是在看到了冬梅之后。

想到刚才君兰出神看着冬梅的神色,丁淑眉瞬间反应过来事情有蹊跷。

她的双手紧了紧,柔声问冬梅:“你来可是寻我的?”

冬梅不吭声,只低着头点了点。

丁淑眉热情的道:“也是你有心了。我这刚才正想着东西怎么摆呢,可巧你来了。现下不急,东西先放着。等会儿我回来了,你再陪着我把东西收拾好。”

她这般说,让君兰眼睛一亮。

君兰晓得丁淑眉这是领会了她的意思,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才会这么说。听闻丁淑眉要送她,君兰也不顾及她现下身子虚弱了,索性道:“那就劳烦姐姐了。”

丁淑眉的身子实在虚弱。

见自家姑娘要往前行,不少丁府的丫鬟上前来扶着她。都被丁淑眉一一拒绝。

“我和妹妹一起就好了。你们不用跟着。”丁淑眉说着,点了君兰身边的桃蕊道:“不若让他扶着我吧。我正好要去母亲那里一趟,到时候就在母亲那儿留着了,自有人伺候。刚才我看她做事十分得力,就她帮忙扶我一把好了。”

慧成郡主平日里看管丁淑眉甚严。到了她那里后,确实是丁淑眉身边的这些人都插不上手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担心自家姑娘。努力想要跟上去,看到清王妃那凉薄的眼神后,紧张起来。最终没人敢上前去打扰清王妃。

丫鬟们担忧的目送丁淑眉远走。

丁淑眉和君兰微笑着并行上前,时不时的闲聊几句,神色悠闲。

但是,出了院子后再往旁走了一条街后,丁淑眉轻松愉快的神情就骤然收起。

“好妹妹,能否告诉我什么事?”丁淑眉的心里忐忑的很,即便晓得事情许是和冬梅有关系,依然生怕是病症一事让君兰改了主意,忙道:“若是我这病有甚不好办的,妹妹只管和我说。”

君兰听闻这话后就知道丁淑眉是想岔了,忙道:“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人有点可疑。姐姐若是觉得我可信的话,有些话我要与你讲一讲。”

这几句让丁淑眉生气了。

“妹妹说的什么话?我何时不信你了?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就算我信她,她却怎么也比不过我们的姐妹情谊。”

这回君兰不由笑了。她吩咐桃蕊在旁守着,密切注意来来往往的人,若是有谁靠近,立刻来禀。这便握了丁淑眉的手,悄声说道:“姐姐这病来的蹊跷也来的可疑。姐姐可否说说那冬梅是怎么救你的么?”

她问这话的时候,负责观察四周的桃蕊不住在旁边缓步走着,离的远点了。可是付建依然在她们身旁。

丁淑眉顾忌的看了他一眼。即便这是能够救她的郎中,可她依然不觉得自己和好姐妹的悄悄话应当被他听了去。

她的这般神色被君兰看了出来。

君兰和丁淑眉道:“姐姐放心。他是我请了来的,十分可信。你能先和我说说,那冬梅前些日子是如何救你的么?”

虽然不信任这郎中,但丁淑眉信任君兰。

听闻这话,丁淑眉收敛心思,略思量了下就尽数讲了。先是那几天她身体不舒服留在家里,而后是她每次醒来后头疼欲裂的情形。

不多久,就到了出事那天。

“…我那日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就到了池塘边上。等到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在池子里了。想喊救命,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最后是冬梅跳下水来救了我。”

想到当日的情形,丁淑眉的面上犹带着感激的笑意。

这时候一直不太开口的付建突然问道:“姑娘说,不知为何进了池塘?”

“是。”丁淑眉道。

“可否仔细说说那些天姑娘的身体状况吗?”

提到这个,丁淑眉犹还有点犹豫,迟疑着道:“其实也没甚特别。就是脑中不太清楚。好似在梦中,好似是醒着。看过郎中,说是受了风寒,略歇息几日就好。后来就没当回事。”

付建的眉心越来越蹙紧。

君兰问道:“那么,那些天身体异常的时候,那冬梅可是在院子里伺候?”

“没错。”丁淑眉道:“她这几年一直在我院子里做活儿。那些天自然也是。”

君兰已经估摸出了七八分来。

“是这样没错了。”付建低声说道:“事情应当是她做的。刚才我看她的手就十分怪异。幸好王妃反应快没让她起身靠过来,这才让她没了可以靠近的机会。”

丁淑眉听了后愈发糊涂,茫然道:“你们在说什么。”

付建微微一笑,“在说姑娘中的蛊毒。”

丁淑眉错愕,“这是什么。”

这时候没空细说。付建三两句与她大致解释了下,道:“那女人应当是在控制丁姑娘的思维。若是没猜错的话,丁姑娘之前会莫名其妙头疼,甚至于会在不由自主的情形下跳到了水里去,都是被她指使。”

短短几句话,却是让人大冬天里都会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丁淑眉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再往深了说就会牵扯出赵家的诸多事情。

君兰悄声与她说了几句话。

丁淑眉先是紧张得脸上都变了颜色,而后神色慢慢放松。最后,轻轻的“嗯”了一声,“那么这病?”

“过几日我会安排姐姐来王府诊治。”

丁淑眉知道,清王府并未完全修葺好。这次皇上亲自下令,清王府好生修整一番,王爷和王妃暂住宫中。

此事是她母亲慧成郡主知道后回来告诉了她和父亲的。

听闻君兰在皇上下令的情形下依然还要回到王府里去,为的就是给她诊治…丁淑眉未再多说其他,只用力握了握君兰的手。

去到厅里,慧成郡主并不在。而清王爷和丁灏依然在书房未曾过来。

君兰和丁淑眉就在厅里饮茶。等他们三人都过来后,又闲聊了会儿,清王夫妻俩一同告辞离去。

丁淑眉想要出门送送,被慧成郡主瞪了一眼,终是没有坚持。只不住叮嘱君兰,路上小心。

倒是丁灏,觉得自家妻子做事儿太过火了点,不管慧成郡主如何说,都坚持着亲自送了清王爷和王妃出府。

君兰原本是跟着九叔叔并排而行。后来听见丁灏和九叔叔说话,字里行间提到什么“冀州”,她就稍微落后两步,让他们二人能够继续谈论事务。

待到上去马车出了丁府后,卿则方才笑着垂眸看向君兰,“怎么?刚才走的好好的湖人跑后面去了。莫不是前面有洪水猛兽?”

君兰靠在他的肩上,笑道:“比洪水猛兽还可怕。你们在谈论政事,若我听到了,少不得要问我的罪,说甚‘私自探听消息’。我可受不起。”

“有我在,谁敢动你。”卿则莞尔,把小娇妻搂在怀里,轻声说道;“怎么样。刚才听他们说你要过几天请了丁淑眉到王府诊治,这是怎么一回事。”

君兰晓得自己的打算瞒不过去,索性坦然的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你这是打算把王府尽快修起来,然后借口要去看着王府,搬回去住。”卿则眼帘微垂,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可是这样该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

君兰说道:“就说我想要出去住便可。太后娘娘也是担心我的安全所以让在宫里住着。我想要搬出去,只要保证了安全就可以。”

“可是搬出去后如何保证安全?”卿则忽地睁眼,黝黑的双眸朝她直直的看了过来,“若是我无法保证你这样一定不会出岔子。那你还要搬出去么?”

君兰这个时候方才听出了一点不对劲的意味。

敢情九叔叔这是不赞同她的提议?

君兰本想不回答这样的话题。但现在九叔叔等着她的答案,而且还这样专注的看着她。饶是她自问心里承受能力强,也禁不住被他这样盯着。

“还是要搬出去的吧。”君兰迟疑着说着,还不忘偷瞧九叔叔的神色:“丁姐姐现在遇到了困难。若我搬回去,就能最快最方便的帮到她。既然如此,那还是回去的好。”

卿则抿了抿唇,不发一言,别过脸望向马车车壁的一角。

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但君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他果然是在介意。

其实他的心思,她能够猜到几分。

现下她怀有身孕,若是在宫里,那么就能够保证安全。那么多人守在宫里,想出岔子也难。

可是,君兰觉得,自己搬回清王府也没差。毕竟清王府的设施十分全面,若是依着以往侍卫们的安排和轮值情况,在她看来,清王府许是比宫里还要更安全些。毕竟王府里的都是自己人,倘若觉得哪里有些不妥,直接就能控制着众人的调任。

可是,君兰觉得,自己能想到的,九叔叔一定想得到。

她不明白的是,他既然明白她为什这样安排,怎地还是不太高兴?

君兰百思不得其解。

卿则发现了她的诸多纠结,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其实他担心更多的不是这些。而是她当时做下这些决定时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