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能她来留意这事儿。

当时在酒楼里,她发现那女孩子乖巧懂事得很。明明五六岁的年纪,却跟个小大人似的那么沉稳。母亲和别的男人到后院去了,偏她还和没事人一样在外头等着。

而且陆婷丝毫都不担心她,还替她叫了饭菜让她在那儿吃。

也是高氏运气“好”,正好撞见了陆婷和闵广正的事情,双双被带到了京兆府给暂时扣押住。而后虽然放出来了,却被关了禁闭,都不准出门。一个月后方才能够出来。

为此闵广正的差事都给暂时停了下来,后面还能不能继续在六部做事,需得看上面的意思。

这是高氏给遇到了。

倘若那两个人暗通款曲没有被高氏撞见呢?

会不会闵广正现在依然和陆婷厮混着?

闵广正是清王妃的父亲。虽然闵家已经和清王妃断绝了关系,但是这事儿只极其亲近的那些人朝知道。赵家人并不晓得。

那么,陆婷找上闵广正,是无意间的行为,还是有意的…

赵宁帆、陆婷这些人,都已经暗中监视住看管住。

可那小女孩儿没人留意。听说前几天她被仆从护送着出了京,回梁地去了。

偏那小女孩儿镇定得不像个孩子。

冬梅是赵岳埋在大理寺卿丁家的探子,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要利用起来。毕竟丁淑眉身份尊贵,又是清王妃的好友。一定能派上用场。

那么闵家呢。闵家是清王妃的娘家,赵岳会不会想了法子利用起来?

“我得赶紧派人告诉九叔叔。”君兰紧张得手都在发抖,“我得叫人。”

一个丁淑眉身边的冬梅都能是深藏不露之人。那么陆婷身边的小女孩儿,还指不定是什么来历。

五皇子妃知道孕妇的身体和寻常人不同,心里波折太大的话对胎儿不利,对孕妇也不利。看君兰这样紧张,就道:“你别慌。我帮你叫人来。你别慌。”

她的声音温和而又柔美,这样轻缓的说着,着实让君兰镇定了不少。

君兰点点头。

五皇子妃赶忙小跑着出了屋子,把留在此处的孟海给唤来。

*

丁淑眉没有料到会有个小女孩儿突然冲到她这边。

小孩子忽然冒出来,谁都不敢伤她。

就连卿剑轩带领的这些人,也都下意识的避开了这个孩子,甚至于高喊道:“有孩子!避着点!”

就算这孩子看起来凶巴巴的,可是谁会在这样的场景里提防一个孩子?

丁淑眉有些迟疑,顿了一顿。身边的桃蕊亦是如此。

就在这个空档,小姑娘从旁飞速而过。然后手里的短剑飞扬落下。

削铁如泥的短剑,瞬间把那第四个囚车的车棱给斩开。然后剑光飞舞,划向了里面人的镣铐和枷锁。

里面身材已经消瘦了许多、头发已经全白的老者爆喝一声,用力,把枷锁和镣铐尽数挣断。

丁淑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获得自由的赵岳。

“快走!”桃蕊猛地拉了她一把,不顾旁的,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丁淑眉往旁边行。

——这次她的任务是护好丁姑娘。

她不管其他,只管丁姑娘的安危!

桃蕊手持短匕,咬着牙拼出一条路来,挡住所有来袭的刀剑,将丁淑眉应是拖出了战圈。

冬梅上前欲拦截桃蕊和丁淑眉,被一个身材高壮的黑衣人横刀截住。

卿剑轩黑布蒙面,瓮声瓮气地哼笑道:“就你还想拦人?未免太嫩了点!”

说着话的功夫,卿剑轩往那个忽然闯入战圈的小姑娘处看了眼。

赵岳一身白衣,头发凌乱地站在那里。

而小姑娘不见了踪影。

不时地有人想要护送赵岳出去,都被卿剑轩带来的人给一次次拦住。没能成事。

即便有人逃出了这个战圈,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立刻有另外包围在外圈的几队人马给拦住…

混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紧张过后,渐渐归于宁静。

还未走进法场,囚犯的白衣上已经染了血。

黑衣人死伤大半。大多数死者都是第一波黑衣人。

卿剑轩拉下蒙面的黑布,朝地上啐了口,暗骂一句格老子的,晃晃受了轻伤的手臂,吩咐手下人还有守在外圈的清王的人帮助这些官差。

伤势过重的官差们被他们扶着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直接往药堂去。

因着卿剑轩带着的人都特意护着官差衙役,所以有些衙役没有受太多伤或者是完全无伤。他们留下来查看了囚车和囚犯,人数对的上,且这些人的衣着相貌也对的上。回忆了下好像没有漏网之鱼逃走,于是思量着应当没有囚犯被劫走。

衙役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卿剑轩留了些人帮忙,他们和衙役们一起,继续押着犯人往前行去。

*

京郊外,寒风吹过,冷透了人的心。

“爷!”长生左等右等不见卿则开口,在旁道:“王妃的消息您也留意到了。您怎么不在意?”

卿则目光凝视远方,“我已吩咐长灯去办此事…”

“长灯就带了二十八个人去,能行吗?”长生语气烦躁地道:“王妃留意到那小女孩的时候,长灯也在。王妃年纪比他小,经历的事情比他少。如今王妃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却还傻不愣登的没有意识到。现下爷让他过去,合适?”

卿则淡淡地看了长生一眼,“长灯不合适,你合适?”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长生闷闷地道:“属下只是觉得,他既然在这件事情上有所疏漏,那么他很可能继续疏忽下去。说不定就会搞砸。”

说罢,长生更觉得自己有道理,急切道:“爷。让属下也一起过去吧!”

长明和长宁各带了几队人马去诛杀那些暗劫囚车的人。王爷身边最得力的人,就剩下了他和长灯。

刚才长灯领命而走,现下只他在这里干等着。他实在是不服气。总觉得自己没有做到位。

卿则听了长生的话后,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你莫慌。一会儿自有你的去处。至于长灯。”

望着先前长灯策马而去的方向,卿则摇了摇头,“你放心。长灯可以胜任此事。”

长灯是四人里最机智的一个,由他前去,最为合适。

那件事的蹊跷之处他没发现,不是他不够强,而是君兰远比他更心细。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君兰…

从阿茗到闵八,她经历的很多很多。

旁人不相信会发生的事情,她能想到。

旁人觉得毫无道理超出常理的事情,她也能试着去接受。

再加上她本就心思机敏。

长灯输给她,再正常不过了。

“长灯能办好。”卿则虽然眉心轻轻蹙起,但语气十分地笃定,“他机灵多变,且擅长追踪。不会有错。”

*

清王府内,君兰焦灼地坐立不安着,不时起身到院子里来回地走,借以平复心里的忐忑不安。

不过,她再紧张,再关心外面的事情,也没有踏出王府半步。

她相信,九叔叔一定会留给她了最安稳的安排。在他的护佑下,她一定安然无恙。只要她不草率地走出他的护卫范围。

京城某城门郊外十里地的一个小林子里,卿则和数十名亲卫严阵以待,安静等候。

京城另一个城门外的法场,人山人海。在官差的拦阻范围外,百姓们望着跪在地上的白衣囚犯。紧张地等待着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刚开始,围观的人们吵嚷不已,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好似到这儿来是看戏,是看热闹,是看好玩的事情。

但是,随着行刑官的到来,随着刽子手的到来,四周渐渐地安静下来,最后归于宁静。

白压压的一片。都是人。都是将要受死的人。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行刑,他们的身上已经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血迹干涸在那些人的身上,头上,脚上…

像是一朵朵死亡之花。

囚犯们身穿白色的染血衣裳,头低垂着,身上五花大绑。

刽子手们手持大刀立在将死之人的身后。

一会儿手起刀落,人头离了身躯,这里将血流成河。

巨大的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紧紧盯着眼前那染了红色的白花花的一片,不敢去想那白衣染成鲜红后,会是怎样极致艳丽而又可怖的情形。

行刑官环顾四周,看时辰已到,喝道:“行刑!”

他话音刚落,刽子手就举起了手中大刀。

这时突兀的马蹄踏地声响起。

“刀下留人!”长生策马奔腾而至,撕扯着嗓子喊道。

行刑官为首的乃是刑部右侍郎。

若是寻常人这样扰乱法场,他定然会让衙役把对方擒拿住,而后对那些胡言乱语置若罔闻。

可对方是清王爷的亲信。

右侍郎大人闻言腾地下起身,抬手止了刽子手扬起的大刀,扬声说道“且慢”,又高声问来人:“何出此言?”

长生见行刑暂停,暗松口气,策马狂奔至行刑官的跟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禀大人。王爷有命,行刑暂停。”长生急促说完,粗粗喘了两口气,急切道:“真正的赵岳已经被人悄悄劫走。现正被王爷的手下押送着往这边赶来!”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坏人不会有好结果的,大家放心~

第一二八章

天色阴沉。

乌黑的云遮在空中, 把明亮尽数掩在后面, 在大地上投下灰沉暗影。

行刑官面容冷肃。在寒风中, 人们不时地望向行刑官, 不时地扫视着场内刽子手,脊背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惊惧敬畏之下, 噤若寒蝉。

长灯带着人到来的时候, 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

一行人策马而来,马蹄踏地声起, 扬起尘土一片。不多时,众人来到行刑官身前,齐齐勒马。

他们翻身下马,各自从自己马背上拎下一个或者两个犯人。

长灯抛下的那人,满头乌发,身穿黑衣。衣裳已经褶皱得厉害, 一层层蜷在身上。

被丢到地上时,他闷声哼了哼。

行刑官和他身边不少人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低头仔细看了过去。

长灯身边一名亲卫上前, 将此人黑衣猛然拽下, 露出里面沾染了点点血花的白色囚服。而后在他头上小心揭下一层,露出了满头白发。

“赵太保?”行刑官诧然说着, 眉目低垂,又道:“果然是你。”

赵岳双手被绳索绑在背后,趴伏在地面上, 不停地晃动着身子,口中大骂:“你们这些无知小儿!竟然敢污蔑朝中重臣。当心我诛你九族!”

满场静默。

就连场中低声惊诧着交谈的人们也止住了话题,朝他这边看过来。

众目睽睽下,赵岳恨声道:“你们不会猖狂太久!我告诉你们——”

他话没说完,突然破空声响起。

嗖地一声,一支利箭从远方射来,恰好落在了他的脸颊侧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岳大惊失色,两颊泛着不自然的苍白,嘴唇开合抖动不停。

“告诉我们什么?”卿则一手持弓一手握着缰绳,唇边带着淡笑,语气愈发冷然,“你且和本王说说看。想要怎样。”

赵岳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忽地嗖嗖嗖接连三箭快速射来。

一箭到他脖子左侧,一箭到他脖子右侧,还有一箭到他头顶。

每一个都插入地中半寸,只留了小半个箭头在外面。

被卡在几支箭中的赵岳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露出的箭头边给刮蹭到,划破脸。瞬间,冷汗从全身快速冒了出来。

有人在刑场上扯着嗓子高喊:“堂堂王爷居然骗人!你明明说了让祖父回答的!”

开口之人乃是赵家二少爷赵宁武。

因为嘴里被塞了东西,赵宁武的声音很模糊,但是隐隐约约的可以辨出他正恨声说道:“这样说话不算话的人我可没见过!”

卿则朝他瞥了一眼。

行刑官正要呵斥,人群中突然有人爆出一阵大笑:“你说王爷说话不算话?那你们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忠臣,结果呢?”

这话一出来,围观的人们忍不住就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充溢在刑场四周。

赵宁武身后的刽子手把大刀捧着放在一旁,然后粗壮的手臂用力,把他口上再勒了一道粗绳。

赵宁武挣扎着想要脱开这束缚。谁料这时又有两人一马快速驰来。

前面马上的是个武将,他前头横着一个人。隐约有些眼熟。

后面马上的,在场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认识他,正是清王爷身边的蒋先生蒋辉。

蒋辉虽在后面,却是早早的就勒住缰绳,停在了清王爷身边。

为首的武将策马一直到了行刑官员跟前方才止住,下马把马上横着的那个人给丢了下来。

…居然是久不见人影的赵家大公子,赵宁文。

看到他后,围观的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声。

倒也不是有那么多人认出他来。赵家人,寻常百姓等闲看不到。大家之所以对这人这么关注,是因他穿了一身女子的衣裳。

赵宁文本就容貌清秀,平日里做儒雅装扮,很有书生气,温文尔雅。

可是仔细去看的话,他身量不算矮,肩宽腰窄的穿着女人衣裳,还是很有点违和的。

男人许是看不出什么来,姑娘和妇人们却都认得出是个男人在扮作女子。

这样的消息最是能引起人的好奇心。有几个人开始这般提起了,周围的人纷纷去问个明白,大家伙儿就将话给说了个透。

一时间,赵宁文成了众人的笑柄。

赵宁武看着被所有人奚落的赵宁文,看到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擒住,他终是没了嚣张气焰,蔫蔫地没有再开口。

此时行刑官向清王行礼。

卿则朝赵家人看了一眼,道:“时辰不可耽搁太久。”

“那其余人…”行刑官请示道。

此次事情,皇上交给清王爷全权处理。虽然他是刑部的人,听命于刑部尚书程利。但,就算程利在此,也要问过清王爷的意见。

如今身边的几位大理寺官员亦是如此。

卿则道:“今日是赵家人审判之人。其余人押后再审。”

“是。”诸位官员连同衙役齐齐应声。

当刽子手再次举起了手中巨刀时,卿则却拉着缰绳调转方向。高高的“斩”字响起,他已经策马扬鞭,朝着王府疾速驰去。

*

派的人出府后,君兰的心就一直提着。一是不知九叔叔会不会和那些人正面冲突上,二是怕自己发现得太晚,没能帮上忙。那样的话,可能很多人都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