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勋贵密度最集中的一次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夫人们,此刻也不得不忍耐一同挤在一个小屋子里。若是哪家的晚辈来拜访,自然便是众人一起点评。

这正是程瑜瑾的目的所在,她专程就是为了露脸而来。趁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她要尽可能多的在夫人面前露脸,展示自己的种种才能及贤惠大方,指不定她的姻缘就从什么地方来了。

程瑜瑾按照小沙弥的指点,往程老夫人所在的屋子走去。今日是天然的社交平台,没人会放弃大好机会,所有人都在小范围内流动,程老夫人的落脚地也不是固定的。程瑜瑾刚才跟着庆福郡主,和程老夫人散开了。她现在要回去,还得先和沙弥问路。

程瑜瑾一路走来时路过许多香房,若是遇到熟识的闺秀,少不得要停下寒暄一二。就这样走走停停,在半路正巧遇到了程瑜墨。

程瑜瑾很不想因为程瑜墨耽误时间,程老夫人辈分高,其他高门夫人少不得带着晚辈来程老夫人面前请请安,程瑜瑾坐在旁边,天晓得能顺带见多少人。若是和程瑜墨说话,耽误她时间不说,还影响她挑未来婆婆。

然而程瑜瑾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晚了。程瑜墨跟在霍薛氏身后伺候,婆婆面前没有她说话的份 ,程瑜墨百无聊赖,眼睛一转看到了程瑜瑾。程瑜墨怔了一下,直接就喊出来了:“大姐姐?”

程瑜瑾心里叹气,得,这次连装看不见都不成了。无论心里怎么想,程瑜瑾脸上的笑从来没有冷过,她听到声音,仿佛才发现程瑜墨站在另一个院子般,亲切柔和地走过来了:“二妹。”

和霍薛氏说话的几个夫人都停下,回头看过来的人。程瑜瑾逐渐走近,她的面貌也随之展现在众人面前,夫人们面露惊异,都带着惊讶好奇的目光,等霍薛氏介绍。

霍薛氏有点恼程瑜墨随便发出声音,打断了她说话。等霍薛氏一回头见来的人是程瑜瑾,脸色就更难看了。众人都盯着,霍薛氏不好当面给程瑜墨冷脸,于是淡淡说:“这是程家大姑娘,我儿媳的族姐。”

“程家?是宜春侯府那个程家?”

程瑜瑾走近,自然而然接话:“正是。”她说完,十分自然地给在场几位夫人行礼:“太太万福,小女给太太们请安。”

程瑜瑾声音、动作、礼仪都无可挑剔,夫人们彼此对视,都觉得震撼:“原来你就是程家大姑娘。二姑奶奶嫁到了靖勇侯府,怎么大姑娘不常来侯府走动?我们都没怎么见过大姑娘。”

程瑜瑾笑容不变,说:“太太们说的是,只是二妹刚刚成婚,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要霍夫人教,若是我们冒犯拜访,恐怕会给霍夫人添麻烦,于是祖母就将我们拘在府里了。”

这段话说的高明。其实京城就这么大的圈子,程家和霍家那些事,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过,包括为什么程瑜瑾还被称为姑娘,程瑜墨就已经成了霍薛氏的儿媳,几个夫人心里都有数。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提罢了。

方才那位夫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程瑜瑾为什么不去靖勇侯府,但不是因为退婚和守孝么。然而哪一个都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理由,她这样问,倒像是故意为难程瑜瑾一眼。

而程瑜瑾的回话却出乎意料的高明,她绕开了退婚、守孝,而将理由定在程瑜墨侍奉婆婆上。这样一来,程瑜墨不至于没脸,霍薛氏也好看,还无意中显露了程瑜墨的孝顺。出嫁女事姑尽力,宜春侯府作为娘家,当然也脸上有光。

在场的几个夫人都又惊又喜,对程瑜瑾又高看一眼。霍薛氏注意到好几人在隐蔽又纳闷地瞅她,霍薛氏都不需要问就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无非是奇怪,程瑜瑾看起来模样正,性格好,也会说话,霍家为什么要退婚?

霍薛氏心头憋气,情绪更加糟糕了。霍薛氏青年守寡,其实很在意别人的目光,而她退程瑜瑾订程瑜墨这个决定,也说不上多正确。霍薛氏本来就在心里恼火,别人还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霍薛氏就更烦躁了。

程瑜瑾是别人家的姑娘,轮不到霍薛氏指点,于是霍薛氏就将火气都泻到程瑜墨身上。别说,这段日子朝夕相处,霍薛氏看程瑜墨还真越来越不顺眼。尤其是她软软趴趴,动不动和霍长渊哭的作态,霍薛氏每每看到都火冒三丈。

霍薛氏说:“没什么可添麻烦的。儿女姻缘都是定数,既然娶回来便是侯府的人,就算有些地方做的不妥当,我也总要一样样慢慢教,积年累月的,说不定便教好了。这些事急不来,程大姑娘和程老太太若是真有事要说,倒没必要为此耽误。”

程瑜墨听完低下头,简直无地自容。霍薛氏平时便十分刻薄苛刻,嘴里说不出好话。程瑜墨在家里还能忍,可是现在当着众多外人,甚至当着程瑜瑾的面,霍薛氏还这样说,程瑜墨觉得十分难堪。

程瑜墨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因为要进宫随行,她比往常起得更早,一早上急急忙忙连早饭都没吃,便去伺候霍薛氏起床梳妆,之后都没来得及歇口气,便跟随婆婆进宫,舟车劳顿走到了香积寺。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程瑜墨从睁眼到现在,就没好好坐下来歇息过。

然而她都这样辛苦,竟然还要被婆婆挑毛病。程瑜墨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十分可怜。

程瑜瑾暗暗皱眉,她很明白霍薛氏有多么难缠,但是现在,是不是苛刻过头了?

程瑜瑾代表着程家,当着娘家人的面霍薛氏就敢这样说程瑜墨,私下里不知道该有多刻薄。

程瑜瑾又轻又快地瞥了程瑜墨一眼,路是自己选的,她并不同情程瑜墨,可是霍薛氏当着娘家人的面这样说话,就是不给程家脸面。这种毛病,程瑜瑾可不惯她。

程瑜瑾于是笑了笑,说:“若是二妹有什么不妥当,自然是我们程家教的不好,倒连累霍夫人费心。正好祖母也问起二妹妹了,她在家里是最小的女儿,家里娇宠了十来年,生怕她在外面受委屈,没想到竟然给霍夫人添麻烦了。夫人勿恼,我这便带着她回去,让祖母指点她。”

程瑜瑾这番话措辞礼貌,但是话音外夹枪带棒,霍薛氏的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程瑜瑾说完,完全不等霍薛氏的反应,说:“祖母已经等久了,晚辈不好再逗留。我和二妹先告退,太太们慢走,万安。”

程瑜墨听到程瑜瑾的话隐隐痛快,可是又怕因此得罪了霍薛氏,回府后自己更没好果子吃。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走,她内心里当然是想回娘家的,可是霍薛氏…

霍薛氏被程瑜瑾的反话呛得面红耳赤,被儿媳娘家姐姐当面这样说,霍薛氏十分没脸。这种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她再拦着程瑜墨不让走,不更是坐实了苛刻的名声吗?

霍薛氏硬是挤出来一丝笑,对程瑜墨说:“自从瑜墨进门后,我便把她当女儿疼,爱之深责之切,才对她严格了些。看来是我说话快,让人误会了,我怎么舍得苛责瑜墨?我疼她还来不及。”

说完,霍薛氏还用那种流于表面,丝毫没有笑意的脸色对程瑜墨说:“怪我,忘了娘家也想女儿。既然程老夫人等你,你快随着大姑娘去吧。早去早回。”

程瑜墨简直受宠若惊,她直到霍薛氏又说了一遍,才确认这是真的,连忙低头行礼,跟着程瑜瑾走了。

走出霍薛氏的视线后,程瑜墨觉得浑身毛孔都畅快了。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侧前方的程瑜瑾,心里简直五感杂陈。

前世程瑜瑾从来没有和娘家诉苦过,所以程瑜墨便觉得,程瑜瑾嫁过去的生活一定是极舒心极顺遂的,直到轮到自己,才明白其中苦楚。

程瑜墨整日跟在霍薛氏身后,从清早霍薛氏起身,一直伺候到霍薛氏晚上歇息,期间端茶送水、捶腿布菜,总是不得消停。即便有一天霍薛氏大发慈悲,没支使她做活,程瑜墨也要从早晨站到晚上,期间唯有午饭的时候能坐下来歇一会。

一站一整天,日日如此,岂是随便说说的。程瑜墨本来都习惯了霍薛氏对她的打压,可是她没想到,像女侠一样挺身而出,替自己说公道话的,竟然会是程瑜瑾。

☆、相亲

程瑜瑾注意到程瑜墨的目光, 她淡淡瞥了一眼,大概能猜到程瑜墨在想什么。

现在两边没人,一直沉默不语也不行, 程瑜瑾便客套地问:“二妹妹, 你最近可好?”

程瑜墨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就是这样吧, 无论好坏,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程瑜瑾看程瑜墨的脸色, 叹气问:“霍夫人对你怎么样?”

这句话可谓戳到了程瑜墨痛处, 她静了好一会, 才低声说:“婆婆对我…要求很高。她说霍家是家风严整的人家,不像其他人家一样对晚辈纵容, 所以儿媳要跟在婆婆身后立规矩。婆婆每日卯时就起身, 我就要起得更早, 在她屋子外面等她,等婆婆一醒来就进去伺候, 如果婆婆醒来了而我还没到…她就会生气,罚我抄女戒或禁足。婆婆上午要见管家, 我伺候她吃完早饭, 还要跟着她,听她对管事婆子训话。婆子们来禀事都是定点的,我身为少夫人不好晚到,所以早上腾不出时间去吃饭,而天不亮在自己房里吃, 又实在没有胃口…”

程瑜墨似乎难得找到倾诉的人,不等程瑜瑾反应,又继续说:“我饿着肚子在婆婆身后站一上午,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婆母不让我落座,一定要我伺候婆婆、侯爷都吃完了,我才能到落地罩里用自己的饭。菜倒是提前分出来,一直在灶上热好的,也只有在午饭的时候,我能稍微休息半个时辰,若是运气好,婆婆多睡了一会,我就能多休息几刻种。等婆婆午憩完,我就又要跟在她立规矩。”

“一直到了晚上,所有人用过晚饭,婆婆要睡了,才会打发我回房。但是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因为第二天不到卯时便要起身,我回去赶紧洗漱,紧赶慢赶,睡觉也晚了。”

程瑜瑾只是轻轻问了一句,程瑜墨像是终于找到出口一般,稀里哗啦往外倒苦水。程瑜瑾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还是咋舌。

程瑜墨的生活,也过得太惨了。闺秀从娇客变成新妇,所有人都要适应,都要吃苦,可是也不至于像程瑜墨这样连轴转,吃不好睡不好,一整天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程瑜瑾回忆前世自己是怎么样的。她没经历过前世,只在梦境中偶然觑到些许片段。靠这些模糊的画面,程瑜瑾大概知道她嫁到霍家时也一样被要求立规矩,可是她一来规矩好,二来有脑子,并不会完全顺从。最后拉锯的结果是她上午早饭时分去伺候霍薛氏吃饭,这时大概是辰时了,程瑜瑾有足够的时间在自己屋里从容地用完早饭,并不会饿着肚子站一上午。

之后和程瑜墨一样,饭后听霍薛氏管家训话。霍薛氏管家并不高明,她守寡后越来越刻薄,对儿媳妇是如此,对下面的丫鬟婆子也是如此,就比方每天各个管事婆子都要集中在她的院子里,听她说教一个时辰。不光伺候的丫鬟累,听训的管事婆子也叫苦不迭,一日两日可以忍,天天如此,她们还做不做事情了?

说得不好听些,霍薛氏管家的手段非常愚蠢,她不懂恩威并施、以奴治奴等手段,只晓得说教,立规矩,惩罚,刻板的近乎愚蠢。程瑜瑾跟在霍薛氏身后听,同时小心打量下面的众生百态,不到一个月,她就把霍家的情形摸透了。

程瑜瑾忍耐了三个月,最后有一桩大典仪,霍薛氏实在处理不来,程瑜瑾借此机会主动请缨,妥帖周全地安排好了。霍薛氏松了口气,后面一来管家管不好,二来精力不济,便将管家琐事推给程瑜瑾,渐渐的,靖勇侯府管家权全落入程瑜瑾手中。

程瑜瑾接手侯府后,霍薛氏每日一次的说教环节自然也取消了,程瑜瑾因为“要管家没有时间”,先是下午不再去立规矩,后面渐渐变成上午也不去,等到最后,她只在清早去请个安,露个脸就走。

手里握了权力,生活水平自然直线上升。下面的丫鬟婆子最知道衣食父母是谁,府里最该讨好的是谁。以及多亏了霍薛氏这个可怕的老女主人,靖勇侯府下人极其巴结程瑜瑾,生怕新侯夫人不再管事,将管家权交回老夫人手里。

满打满算,程瑜瑾只有最开始三个月辛苦,之后一切都按她的想法发展,越来越舒坦。而且,就算程瑜瑾每日跟在霍薛氏身边立规矩的时候,也从来不会亲力亲为,至少,她不会累成程瑜墨这样。

程瑜瑾听到程瑜墨的诉苦不知道该怎么说,即便有心指点她两句,她的槽点太多,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程瑜瑾毕竟不同于程瑜墨,她只消在脑子里想一想,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之处。

程瑜瑾回头瞧程瑜墨,程瑜墨正大倒苦水,发现程瑜瑾的目光,顿了一下,忍不住摸自己的脸:“大姐姐,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程瑜瑾觉得她可能明白了,程瑜瑾问:“二妹,你和霍侯爷…怎么样?”

“侯爷?”听到霍长渊的名字,程瑜墨愣了一下,随后低头抿唇,“侯爷待我当然是很好的。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其实没有程瑜墨说的这样好,至少和她记忆里的前世不能比。这一辈子自从成婚后,霍长渊不知道怎么了,往往坐着坐着就会发呆,看着一个地方出神,被程瑜墨打断后,他回过头来的目光疑惑、茫然,又悄悄夹杂着失望。似乎他沉浸在什么幻境中,一时半会分不清眼前的人一样。

程瑜墨因为这件事,已经和霍长渊闹了好几次。然而越闹,他们夫妻只会更疏远,霍长渊或许是心有愧疚,故意对她很好。可是程瑜墨却能感觉到,这份亲近到底有几分真心。真情假意,经历过前世后,并不难分辨。

但是当着程瑜瑾的面,程瑜墨怎么可能说这些呢?她低着头,轻声说:“虽然婆婆苛刻,但是侯爷待我很好。他知道我每日在婆婆跟前立规矩,晚上会特意派人来催婆婆早些放我回来,有些时候,他还亲自来接我。”

程瑜瑾听到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就是症结之所在啊。霍薛氏本来就是一个苛刻的人,但是对程瑜墨明显刻薄过头了,远比她上辈子过分。果然,问题根源在霍长渊身上。

程瑜瑾上辈子察觉到霍薛氏对霍长渊非同寻常的占有欲后,便刻意疏远霍长渊,至少明面上两人相敬如宾,甚至说得上冷淡。后面因为程瑜瑾管家出色,以及和霍薛氏的宝贝儿子保持距离,霍薛氏看她越来越顺眼,程瑜瑾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谁知道,程瑜墨竟然还和霍长渊诉苦。霍薛氏故意将程瑜墨扣到这么晚,说不得心底里就有些不想让程瑜墨和霍长渊过夫妻生活的意思,程瑜墨倒好,让霍长渊派人来催她,有时候还亲自来接人。这可不是戳了霍薛氏的肺管子么,难怪霍薛氏挑刺越来越猖狂。

程瑜瑾顿了一会,委婉地提点道:“二妹,侯爷每日要上朝,还要到军营练兵,本来就够累了,若是晚上睡得晚,长此以往,恐怕对身体不利。日后,你不妨让侯爷早些睡觉,不必等你了。”

程瑜墨听到立刻皱眉,她含着警惕瞪了程瑜瑾一眼,提防道:“大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得,程瑜瑾不再提了。她今天难得好心,既然程瑜墨不领情,那她还懒得说了。程瑜瑾的法子很柔和也很巧妙,霍长渊若是每天不再等待程瑜墨,而是自己看时间歇息,传到霍薛氏耳朵里,霍薛氏占有欲满足,对程瑜墨莫名其妙的针对会少很多。而且,新婚夫妻总不好分房睡,程瑜墨回去的时候霍长渊已经睡了,她出门进门,洗漱卸妆,总会吵醒霍长渊。这样多来几次,霍薛氏也会心疼儿子,早些放程瑜墨回屋。

可惜程瑜墨听不懂,还觉得程瑜瑾在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程瑜瑾心想你爱怎么样怎么样,遂再不提及。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好在很快香房到了,门口的丫鬟看到,连忙笑着去里面通报:“老夫人,大姑娘和二姑奶奶来了。”

程瑜瑾已经换上了温柔大方,一看就很贤妻良母的微笑,推门走了进来:“祖母。”

程瑜瑾进门后,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程老夫人这里有客她早就料到了,但是,翟老夫人为什么在?

程瑜瑾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仪态万千地给几位老夫人、夫人一个个行礼,程瑜墨跟在后面,也跟着程瑜瑾问好。

虽然程瑜墨已经是出嫁的人,身上有了靖勇侯夫人的诰命,但是在人多的场合,还是瞬间被程瑜瑾压下气势,顺从程瑜瑾的主导。这一点不光程老夫人发现了,就连翟老夫人也察觉到了。

翟老夫人今日特意来和程老夫人说话,当然不只是叙旧而已。以程老夫人和翟老夫人的身份辈分,她们已经很少出府,在普通宴席上碰面的机会几乎为零。而翟老夫人又想亲自见一见程瑜瑾,继室进门来是要替她养孙子的,这等关乎国公府和孙儿的大事,翟老夫人不放心让翟二太太相看,一定要自己亲自来把关。

翟老夫人怀着这样的想法,屈尊主动来找程家说话,没想到来了才知,程瑜瑾被母亲庆福郡主带去给宗室长辈请安了。其实事实上庆福郡主只想带自己的宝贝儿子,程瑜瑾是自己跟去的。

但是真相外人势必不会得知,翟老夫人看到的,便只是程瑜瑾出身侯府,嫡母身份尊贵,她也跟着在众宗室面前走动,见识十分不凡。

翟老夫人说了会话,程老夫人心里也有数,不紧不慢地打太极。她们两个老人精正客套着,下人禀报大姑娘来了。

翟老夫人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漂亮的和画一样的姑娘率先进门,身后跟着一个梳着夫人发髻、服饰华丽的女子。两人有几分相似,但是不比普通姐妹更像,程瑜瑾的眉眼明显要更精致、明艳,皮肤也更白皙细腻。一眼望过去,程瑜瑾要引人注目的多。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没人能想到她们是双胞胎姐妹。翟老夫人看到程瑜瑾行礼,内心多少才踏实一些。

仪态很好,规矩也很好,可见并不是个依仗美貌心比天高的。刚看到程瑜瑾的第一眼翟老夫人下意识地皱眉,程瑜瑾太好看了,远远超出翟老夫人的预料。未来的国公府夫人当然音容身段都要出色,可是出色成程瑜瑾这个程度,就未必是福了。

而且,新继室这样漂亮,又比翟延霖年轻十岁,老夫少妻本来就容易偏宠,还是个这么美貌的小妻子,翟延霖的心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偏过去了。怪不得,翟延霖原本还对续娶兴趣寥寥,在宜春侯府见了程瑜瑾一次后,顿时就改说法了。

好在程瑜瑾礼仪好,气质沉静,温柔含笑,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翟老夫人见多了被美貌宠坏,颐指气使的美姬,见到程瑜瑾此刻的模样,心里多少安慰了些。两个年轻姑娘进来,屋里的夫人们免不了问几句。程瑜瑾不紧不慢,不抢话争夺别人的注意力,问到她时也毫不怯场,不卑不亢。如果旁边的人说话接不上来,即将冷场,她还会不着痕迹地接一句,将场子圆回去。

总之,在场所有夫人见了程瑜瑾,都觉得十分满意。程老夫人坐在一边,缓慢转着手心的佛珠,脸上露出笑容。

翟老夫人冷眼旁观了一会,发现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好来。未出阁的闺秀在社交规则里默认是孩子,等闲是说不上什么话的,按道理程瑜瑾的妹妹,程家的那位二姑娘,已经成婚,还是靖勇侯的夫人,才应当是她们这个圈子的。可是姐妹俩站在一处,所有人都忽略了程瑜墨,所有目光理所应当地集中在程瑜瑾身上。

翟老夫人原本对于这桩婚事是十分自信,甚至轻慢的。他们家是国公府,屈尊娶一个空壳侯府的千金,还能娶不到?对方不上赶着,巴结着嫁女就不错了。但是今天亲眼见到程瑜瑾,翟老夫人不确定了。

这样的女子,他们蔡国公府,真的放得下吗?

程老夫人看火候差不多了,人已经看完,接下来到了加价的时候。她于是淡淡开口道:“大姑娘,你和二姑奶奶姐妹二人难得能见面,出去好好说说话吧。”

程瑜瑾知道这就是变相地赶人了,她站起身,温顺地笑道:“是。”

程瑜墨也跟着起身告退。等到了外面,程瑜墨苦笑,她本来还以为能和娘家诉诉苦,可是从入门到离场,程老夫人没有问过哪怕一句,她在霍家好不好。

说来可笑,整个程家,肯听她说心里话的,竟然只有程瑜瑾。

程老夫人的丫鬟引着程瑜瑾和程瑜墨两人到外面,丫鬟说:“大姑娘,二姑奶奶,香积寺的梅花开了,红红火火正是好看的时候,姑娘和姑奶奶要不去花园看看?”

程瑜瑾无不可,程瑜墨又实在不想回霍薛氏身边,便都同意了。

丫鬟领着她们二人往花园走。不知道怎么走的,穿过一个院子时程瑜墨没有跟上来,回廊上顿时只剩程瑜瑾一人。程瑜瑾立即生出不好的预感,可是还不等她说话,那个丫鬟快走两步,也从旁边的门出去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程大姑娘,别来无恙。”

程瑜瑾收敛了笑,慢慢转过身。

是翟延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Sonia220x2、ZH0115、安宁一枝花、莲蓉x8、老鹅、透明の鹿、l123sss、zzzzzz、嘎嘣脆、29830455、葡萄不讲话x3、思思思思逸x2、Yan、阿娮、永不消失的电波、啊瑾?。 的地雷

感谢 DIVINA、Sonia220、皮蛋蛋~、0816LUCKY 的手榴弹

感谢 zao_an_ss、岩海苔x2 的火箭炮

☆、价值

程瑜瑾看着身后的翟延霖, 内心里一时百感陈杂,不知道该作何是想。

程老夫人这么巧地让她来逛园子,这么巧地中途和程瑜墨走散, 又这么巧地遇到了翟延霖, 肯定不会是偶遇而已。

程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翟老夫人达成了共识,在花园里安排了这么一场相遇。程瑜瑾真是谢谢自己的祖母煞费苦心。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 这时候再去追究原因、发泄情绪, 根本毫无用处, 程瑜瑾转过身的时候就已经平静下来, 她完全没有挪地方的意思, 疏远地隔着半个院子,遥遥给翟延霖请安:“蔡国公。”

相比于程瑜瑾的疏离, 翟延霖就热情多了。他根本不在乎这点距离, 女子么, 都是矜持内敛的,她不肯过来, 那他走过去就好了。

翟延霖大步朝程瑜瑾走来,随着走近, 程瑜瑾容貌细节也呈现在眼前。翟延霖不得不感慨, 他果然没看错,程瑜瑾是上好的璞玉,她穿素淡的衣服虽然清艳,可是这远没有发挥出她全部的实力,她这样的女子, 应当用天下一切名贵的金玉珠宝供养,她天生就该被众星拱月,堆金砌玉,扈从如云。

出于男人的本能,翟延霖看到美人,心情更好了。说来也奇怪,他见过不少美女,家里妻妾也俱是百里挑一的妙人,可是自从见过程瑜瑾后,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几个月见不到她,他竟然无法忍耐。得知皇太后要出宫还愿,翟延霖第一反应不是分析这其中的内涵,而是惊喜地想,这样,程瑜瑾就能出府了。

他就有机会看到程瑜瑾了。

这次“偶遇”,本来就是他授意的。翟老夫人即便有意相看程瑜瑾,也不至于不讲究到大剌剌让翟延霖和程瑜瑾直接会面,这是翟延霖暗中安排的。

翟延霖一方面觉得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好,一方面又沉浸于见到程瑜瑾的欣喜中。翟延霖眼中带着侵略的光,越走越近。程瑜瑾皱眉,连掩饰都不屑做,朝后退了好几步。

“蔡国公留步。”程瑜瑾站在后面,冷冷说,“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小女无意中遇到了国公,但是被别人看到,恐怕会误会。国公还是不要站的太近为好。”

翟延霖听到,惊讶地挑了挑眉,戏谑笑了:“程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程瑜瑾很烦翟延霖那种微微上挑的说话口吻,仿佛他已经完全看穿了她一般,带着那种他习惯的对女人调情的轻挑。程瑜瑾是一个很双标的人,她比较各个候选人是她的事,但如果自己被别人掂量挑选,她就不能接受了。

程瑜瑾脸上还是冷冷的,连笑容都吝于施舍:“就是国公听到的那个意思。”

翟延霖脸色轻挑的神色收了收。他本来觉得程瑜瑾在欲擒故纵,女人都是如此,为了显示身价,总是要故作清高,吊着人。

翟延霖见过许多女人故作矜持,欲擒故纵。别人做来非常腻烦的事情,程瑜瑾做出来,似乎并不讨厌,翟延霖因此也愿意陪着她。但是,翟延霖到底不是不通世故的人,程瑜瑾最后这句话,他只从中听到了浓浓的冷淡。

她竟然真的拒绝他?

翟延霖觉得不可思议,他脸色也冷下来,声音低沉:“程大姑娘,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做这种态度,是何用意?”

翟延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程瑜瑾亦不闪不避,抬头迎上翟延霖的眼睛:“既然国公已经知道,那我不妨直说了吧。我方才去给祖母请安时,见到了翟老夫人。”

程瑜瑾只是停顿了瞬息,就接着问了出来:“蔡国公想做什么?”

翟延霖有些惊讶,他知道程瑜瑾多半已经明白蔡国公府的意图,或者说他的意图。可是出于女子都羞怯的考量,翟延霖以为,程瑜瑾不会好意思将这话说出口。

不过既然她直接说了,翟延霖也不客气,接话道:“没错。程大姑娘在花园里的表现让人记忆犹新,贵府二小姐成亲时,程大姑娘也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我和母亲都认为,程大姑娘会是一位很好的妻子和母亲。故而,想向侯府提亲,娶大姑娘作蔡国公府的嫡夫人。”

程瑜瑾听到笑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有些往常端庄得体的大姑娘的影子,不再是冷漠如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翟延霖有些失神,此时,程瑜瑾说话了。

“我当然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和母亲。”程瑜瑾笑着反问,“但为什么会是你的?”

翟延霖又失神了,一模一样的话,他从程元璟口中听到过。翟延霖一时间心思复杂,他甚至有一瞬间质疑自己的判断,莫非,程瑜瑾和程元璟是真的叔侄?不然,说出来的话,思考的逻辑,也太像了吧?

出于这种微妙的心理,翟延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追问:“大姑娘为什么这样说?”

翟延霖是真的好奇,他在帮霍家迎亲的时候遇到了程元璟,当时程元璟也说了这样的话,还警告翟延霖不要动程瑜瑾的主意。

程元璟即便前程似锦,未来不可限量,此刻在翟延霖眼里也不过一个刚入朝堂的年轻人,翟延霖并没有把程元璟的警告放在心上。

追逐权势和美人乃是男人的本能,程瑜瑾年轻貌美,和程元璟并无关系,程元璟凭什么限制别的男人追她?

但是翟延霖想听听,程瑜瑾是怎么说,或者,她为什么这么说。

“蔡国公说我是一个理想的妻子和母亲,我也这么觉得。”程瑜瑾温柔含笑,眼如点漆,是她最常现于人前的神情,但是她眼中的熠熠光芒,又将她和往常温柔贤惠的程大小姐分割开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我身家清白,出身体面,虽然不是顶级的豪门,然而父亲是宜春侯府世子,现在很快就要成为宜春侯,母亲是庆福郡主,在许多高门夫人眼里,这是一个儿媳很理想的出身。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我的身份不高不低,可是足够清白体面。而我本人呢,容貌静美,仪态上佳,乖巧听话,还精通琴棋书画,擅长女红、厨艺、管家,满足一个贤妻良母的所有要求。别说你们,就是我自己,也想娶一个这样的儿媳妇回家。”

翟延霖皱眉,这些话,他听着莫名不舒服。翟延霖拧眉道:“程大小姐,你身为闺秀…”

“身为闺秀,怎么能说这种话,是吗?”程瑜瑾依然笑的甜美乖巧,“可是,这就是众人眼里的事实呀。这是我多年努力的结果,从一个完美的侯门闺秀,到一个完美的儿媳妇人选。以后,我还会成为一个完美的新妇,完美的嫡妻,完美的当家夫人。这就是我的目标,只要我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直营造这个完美形象,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得知国公府的意思后,也仔细考量过这件事。我能管好国公府,也能管好翟庆,虽然有些棘手,但是夺回大房管家权,将长歪的翟庆扳回正道上,也并非不可能。我付出了辛劳,那蔡国公呢,能带给我什么?”

翟延霖听到这些话,已经震惊地完全说不出什么话来。往常所有女人都前赴后继地向他扑来,无论是想做妾的,还是想给他当继妻的,都数不胜数。但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你能带给我什么?

带给她什么?翟延霖三观剧烈激荡,他是蔡国公,他有人人艳羡不及的财富权势,他还高大伟岸,相貌堂堂,女人们不应该理所应当地爱着他吗?

翟延霖不可置信,他习惯了自己挑选女人,从来没想到,竟然有女子站在对面,肆意评估他的价值所在。

程瑜瑾才不管翟延霖三观受到多么大的冲击,她继续板着指头算:“如果翟二太太说的没错,以后国公府的家产爵位,都是归翟庆的。那也就是说,我辛辛苦苦二三十年,替别人养大了儿子,自己根本拿不到大头回报,那我何必要替别人养。即使生出了儿子,也不能继承国公府,那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和折损美貌的风险生孩子?再退一步,我即便管家管的再好,日后这些家产也不归我,我为什么要费这些力气,替别人积累财富?”

程瑜瑾对着翟延霖笔出三个手指头,说:“财,权,舒服,蔡国公一个都不能提供给我。你凭什么娶我?”

翟延霖良久才找回说话的能力:“你…你简直离经叛道,女子应当柔顺委婉,相夫教子,不求回报,你怎么能张口闭口将利益挂在嘴上?”

程瑜瑾却十分不耐烦,说:“蔡国公,我看在你也是威震一方的高官的份上,才和你敞开天窗说亮话。既然合作就拿出合作的诚意,扯一些善良正义、温良恭让的废话做什么。我能带给你国公府至少三十年的平静秩序,如果你还想让我照顾翟老夫人,校正翟庆,筹码就要再加。这是我的价值,你呢,你能带给我什么?”

程瑜瑾完全用谈生意一样的口吻和他商量婚事,这样的商谈翟延霖并不陌生,反而,他和朝中许多人交流,都是用这样利益交换、彼此试探的手法。如果放在朝堂上或者军中,翟延霖很喜欢这种一上场就摆明需求和价码的人,可是放在婚姻中…

翟延霖实在适应不来。程瑜瑾仿佛一柄没有感情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划开了他蒙在自己眼睛上的黑布,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他面前。

对啊,那些女人对他投怀送抱,难道只是看中了他的人吗?财富,权势,地位,缺一不可。

他一直自欺欺人,觉得是自己英武非凡,魅力大,才引得众多女子倾心,可是,府中妾室,甚至曾经的发妻,哪一个跟着他时,没考虑过国公府的地位,日后的财富?她们都想生一个儿子,瓜分他的家产。

翟延霖只是从来不去想而已,他就这样维持着自己可笑的、强硬的男性自尊,半辈子活的自傲自信。但是这一刻,程瑜瑾将一切利益摆在台面上谈,翟延霖才发现自己的自信不堪一击,在程瑜瑾冷静理智、毫无感情的语言中,轰然倒塌。

他口中发涩,当换成朝堂中的谈判模式,翟延霖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拿不出来。翟延霖凝滞了很久,干巴巴说:“你若成了我未来的妻子,我会对你很好,金银珠宝你随便提…”

程瑜瑾轻轻笑了一声,她的声音不大,但是那一声笑清晰地传入到翟延霖耳中。

翟延霖感到难以言喻的难堪。

谈判桌上谈感情,无疑是很不上台面的。

“蔡国公,你的感情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你能提供给我什么?”

翟延霖说不出话来。程瑜瑾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接了下去:“你不能提供给我任何利益,无论是现在的,还是预期的。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说娶我?又凭什么,将我堵在花园里?”

你的感情对我来说一文不值。这一句话仿佛当头棒喝,给了翟延霖最后,也最致命的一击。翟延霖的男性自尊受到极大的打击,可是他却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是事实。

世上或许很多女子会心软,但是程瑜瑾显然不会。夫婿对她好没有任何意义,她图钱,图权,唯独不图他好。

翟延霖如一个贫穷小子般,站在心仪女子的面前,无所适从。他眼睁睁看着程瑜瑾转身离开,神情沉默压抑,良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赏梅

程瑜瑾和翟延霖走开后, 没一会儿,就遇到了“不小心走散”的程瑜墨。

程瑜墨大概猜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问,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默默朝花园走去。

这个地方已经离花园很近了,穿过两道门, 程瑜瑾就闻到了清冷的梅花香气。

程瑜墨自然也闻到了。她忍了一路, 此刻终于忍不住, 悄悄转头看程瑜瑾。

程瑜瑾脸上平静冷淡, 一点都看不出方才发生了什么。程瑜墨抿了抿唇, 低声问:“大姐姐,刚才我似乎看到了蔡国公府的下人。”

程瑜瑾知道刚才的事瞒不过她, 索性点点头, 大方承认了:“没错, 我刚刚无意遇到了蔡国公。蔡国公要去找翟老夫人,听说翟老夫人现在在和祖母说话, 就过来问了我两句。”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然而程瑜墨知道, 这些话都是乔饰。

程瑜墨应了一声, 没有深究。她低头想心事,忍不住又去瞧走在自己身边的人。

程瑜瑾今天穿了身白底描金上袄,下面搭着浅红色百褶裙。来陪太后还愿,她总不能穿一身白,于是便在守孝和喜庆中折了个中。虽然衣服颜色素淡, 但是衣料却是一等一好,看着并不寒酸,反而衬得她如雪中白梅,清艳出挑。

程瑜墨站在程瑜瑾身侧,从程瑜墨的角度看,程瑜瑾的侧脸线条精致,皮肤莹白,宛如细瓷。袄裙本来就显端庄,穿在程瑜瑾身上越发庄重贵气,她缓慢行走在梵音阵阵的香积寺中,竟然说不出的玄妙,如梦如画。

程瑜墨心里泛酸,原本,程瑜瑾应当是靖勇侯夫人,后来她重生回来,早早说明了真相,靖勇侯夫人的位置才落到自己身上。程瑜墨一直觉得这是程瑜瑾应当付出的代价,她前世代替自己,让自己受尽苦楚,这一世换程瑜瑾求而不得,再嫁不到好亲事,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是程瑜墨没想到,都这样了,程瑜瑾竟然还能逆风翻盘。年初被靖勇侯府退婚,没关系,夏天便被皇帝亲口褒奖。六月撞到程老侯爷的孝期,紧接着程老夫人就亲自出面,说让程瑜瑾以长孙的形制留在家守孝。侯夫人再也当不成了,现在却有国公府频频上门,想聘程瑜瑾回去当国公夫人。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程瑜墨真的想不懂,被退婚后便默认这个女子已经废了,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退婚都是不争的事实,高门大户都要脸,谁会定被其他人家挑剩下的。

程瑜墨原本以为,程瑜瑾这辈子势必是废了。

就这样,结果还能被蔡国公看中?

程瑜墨心里真是一言难尽,国公夫人比她这个侯夫人还高一级别呢,要是程瑜瑾真嫁到蔡国公府,程瑜墨见了她岂不是还要行礼?

程瑜墨内心非常腻烦。蔡国公府日后的势态远不如靖勇侯府,现在还不显,等再过几年,霍长渊会得太子重用,官位一路突飞猛进,京中见了霍家,人人都要给三分颜面。程瑜墨出门应酬,一众公侯夫人,甚至王妃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程瑜墨明白,程瑜瑾即便成了国公夫人,以后也是不如她的。但是蔡国公府毕竟是老牌勋贵,无论如何都有爵位撑着,落魄不到哪里去。程瑜瑾嫁到蔡国公府,绝对算得上是脱胎换骨,浴火重生。这让程瑜墨如鲠在喉,每每想到都十分难受。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不想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走到花园。花园里梅花开的灿烂,寒香阵阵,可惜无论是程瑜瑾还是程瑜墨,此刻都没有赏花的心思。

她们俩装样子在花海里走了走,就挪到一个亭子中,坐下取暖。程瑜瑾在想接下来的事,翟延霖被她这样奚落了一顿,是决不会再动娶她做继室的念头了。然而结亲是双向的,翟家已经解决,但是程老夫人的念想,还得想办法打消。

程瑜瑾想的出神,程瑜墨也低头看着栏杆上的雕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丫鬟们察觉到两位主子情绪不对,都不敢发出声音,亭子里一片诡异的沉静。寂静中,另一个方向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变得尤其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