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让洛栖担心的是,只是眼前所示。他们的脚下,正是九黎族人,仰头看着天上战况,无不手中持着自己惯用的武器,阵势亦是相当惊人。

她深吸了口气,心中也道不要害怕,重渊与姬苍已经阻住了最大的窒碍,便是让她能有机会去寻回相访。

便是要寻找最和当的时候…

重渊那双修长的手自在翻飞,一时如莲华绽放一时若剑指苍穹,蚩尤持刀近前之时,姬苍忽然一声嘶吼,只见其头颅处居然坠下点点鲜血,让洛栖惊讶的张大口。那三人,居然就有如此战力?

只有重渊知道,其是守阵眼位置,只能任打。应龙又岂是周身鳞甲无坚不摧,眼看着蚩尤笑声越近,身子纵跃下已是近在咫尺,他也顺势后拔,将洛栖的身子掩在其后。一道天然的弧光,自八卦镜中放出,将蚩尤兄弟敷在了结阵当中。

应龙居上,一爪紧收,瞬时化作姬苍模样,黑衣黑发,眼神冷冽,而一缕鲜血自额心缓缓流下。

重渊单手负在背后,轻轻比了比下,洛栖瞧见,立刻遁了个云光降下。

很明显,重渊并不没有兀自打架的想法,而是持守阵拖时间。

她留了个心眼,在空中拐了个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落于密林之中。以免自己被人瞧见,先是靠在某棵树后。如今密林全无,徒留枯黄,幸好九黎族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在天上,而不会有人留心这边,才微微放下心来。

白沙之上的连绵大帐,哪里才是相访所在。扫视一圈后,她决心从那蚩尤所在的主帐位置开始找起。偷偷摸摸的走到密林最深处,寻了个人少的位置,一溜烟滚到某个大帐后头,此时抬头看看,上方人们依旧在僵持之中,重渊的面色鲜少的凝重的很,想来这些人的能耐真的是很强的,让平日总是笑意盎然的男人都紧张的蹙了眉头。

倒是好看的紧。洛栖腹诽了句,赶紧转身,一步一挪,生怕被后方的九黎族人发现自己这正牌夫人的下落。

相访啊,相访,我的好姐妹,你在哪里哟。

她心里呼唤着,在主帐外站定,偷偷掀帘看去,倒是除却被褥凌乱,大帐之中却是空无一人,想来也是不应该在此。

若是按照八十一个兄弟排辈,这番找得找到何时。

脚下白沙松软,头顶斗争胶着,脑后无数人抬首围观,身前却恰似迷宫。焦急之余却还不敢大喊,纠结的她心急如焚,却也不气馁的翻着下一个帐子。

没有。

下一个。

还是没有。

……

要注意身后是否有人,更要担心重渊他二人能否坚持必须速战速决,焦急如斯却也还得咬牙坚持,心中只道,相访求你了…快出现吧…

翻到最后一个帐子的时候,她颓唐的松了手,居然不在,难道说蚩尤他们居然别有心思的将她藏在了别的地方?

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看重渊,他的手正结着一个更加复杂的印,显然蚩尤那方的冲击给他结阵带来了压迫更甚。

他既在坚持,自己更没理由放弃。

左顾右盼彷徨之时,却闻见周围弥散着一股紫檀香气,这是…相访那串紫檀香木封印链!

眸光陡亮,她搜寻着紫檀香气的来处。

居然是…姬苍与重渊本欲居住的帐篷。那处离主帐甚远,偏僻而又幽静的地方。身后人都在喧哗,大喊着什么打败他们,杀了他们,沸腾不已,而自己这处却是空寂一片,大雨滂沱后的白沙地,比泥地好走的多。她快速闪躲几回,跑到了那处帐篷旁。

“相访…相访你在么?”

在外轻轻唤了声,以期得到相访的回应。然则却是一片宁静,她只好挑开帐子,探头进去。

这一看,教她五内俱焚,怒上心头。

相访衣裳破落满身的血污,瑟缩在角落中,连眼睛都没有朝自己看来。禽兽!那些个禽兽!洛栖咬紧牙关,冲上前去,抚着相访的脸颤抖着说道:“相访…相访…我来了,是我不好…不应该将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那个曾经烟视媚行,自信傲然的女子,居然就这般呆呆的看了眼自己,双目集中于洛栖面上,忽然松了口气,软软的卧在她的怀中。

“幸好你与我没在一起…”

洛栖收不住,眼泪就这般滑了下来。

相访她宁肯自己受这罪孽…也不愿…不敢再想后头的画面,她着紧从怀中摸出相访的手帕,在那不知受到何等对待的身体上缓缓擦拭着,口中轻声说:“走,我们走吧!”

刚扶起相访,但见她两腿一软,又是向地上跪去。

怒火中烧,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帐外,洛栖咬牙解开背后长琴,念了个口诀,让其能紧紧跟随,俯□子背起相访,朝外走去。

果不其然,那个叫灵仙的妖精,就站在帐外,见二人紧紧相依,檀口微张,笑靥如花,“诶哟…本来想乘着众人不在的时候来玩玩这美人,未料又来了一个。”

“滚开。”

“啧啧,你们这几个外来蛮人,说话当真粗鲁。”

自灵仙出现后,相访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下。再抬头看那些藏在云间的男人,尤其是那掳了相访走的混蛋,她一眼便能瞧见,不知是不是错觉,当目光扫过,那人嘴角居然咧开个邪笑,转瞬即逝。

洛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身后的相访,忽然收紧了搂在她脖子上的手,低声说,“快走,她挺厉害的。”

那女人依旧在极尽可能的媚笑着。

她再度冷冷的说:“滚开。”

灵仙终于收了笑,“九黎族是你们想来就来,想来就走的么?”

洛栖不与她多说,一脚踏云,腾空而起。

那灵仙叱喝一声,从外涌来无数九黎人,瞬间将二人围在其中。

“若你想整个九黎陪葬,我不介意!”

单手翻飞,那年长琴行迹全数印在脑中。

“你叫我做师傅,我却没教你什么。如今你看好,只这一次,再无下回。”

孤身一人,当可无往不利。五十弦齐发,飞沙走石,天崩地裂。“每弹动一根则威力加大一倍,五十根齐奏,则万物凋零,天地重归混沌。”

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

师傅啊…洛栖此生没学你半分能耐,这一手琴,当真是第一回尽得真招。栖栖懂了,琴需用心,才可化伤人利器。

那年你走,你却输了,便是因为你没有伤人的心。而如今的栖栖,真的想让整个九黎族,为相访的痛苦一起埋入地下。

飞沙走石间,灵仙惊吓的落入九黎族人间,看着那双目失神的女子手中的琴,忽然她大喊了声:“那不是太子长琴的寂灭之琴么!”

怎么这件上古的宝器居然落入这么个女人手上!灵仙不敢相信,而当她喊出这一声后,忽然天地骤变第三色,连天上正在僵持着的人,都停下了手,看着九黎那边的变化。

场内有一女子,着百花软纱裙,一柄古朴无色的长琴悬在掌心,每弹一根弦便是天地变色,狂风大作,再这般任其弹下去,怕是整个九黎都要陪葬于此。

他大声喊道:“伏羲,你我二人今日罢战吧!”

见重渊并无放开手中结阵的意思,他又说道:“若是今日你便了结我们在此,恐怕也是不易。若要两败俱伤,怕是中了天上那老鬼的计!还有,你看你夫人,虽则此刻持琴有此威力,但她本无力驾驭,如此下去只有走火入魔的结果。”

重渊看洛栖,仿若战神凤锦附身,一双眸子冷酷至极,嘴角却渗出了一丝鲜血。

蚩尤说的没错。他叹了口气,撤开双手,对姬苍点了点头,二人朝着场中洛栖相访飞去。

没有了阵眼及操阵之人,此阵在一日之内必能破去。他们必须在蚩尤没有反悔的时候速速离开。

八卦镜当前,云光渐染,凉意渗入,将个洛栖冷的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看重渊与姬苍正向自己这方来。

她只感自己有些支撑不住,长琴在手,立于掌心,那股子小小身体里爆发的气势,还是将凶悍的九黎族人吓的向后几步,等到两人近前时候,她转了个身,对重渊喊道,“让姬苍走,我与你回去。”

她与相访,从来心有灵犀,相访绝对不想让姬苍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姬苍停住脚步。

他以为相访在恨自己,恨他当真在那刻离开,把她一人落于山顶,才让九黎人有了可乘之机。

他对重渊说,“我在前方开路,你带好她们。”

洛栖松下气,忽然两眼一黑,若非有人及时接住,她怕是立时萎靡于地。

只是,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是一概不知的。

这番事前后,却终于让宵小有了可乘之机。

第二十一回 步步为营

五米足高的基台,用大荒盛产的美玉堆砌而成的宫殿,在金乌之羽绚烂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殿前有三条龙尾道,龙尾道分三层,两边是青石扶栏,上层扶栏镂刻螭头团,中下二层分别镂刻着莲花图案。

殿上一地是三层阶,层层错落,最上一层阶梯,是宝蝠形状,上有大木整雕出的台床。高堂金顶,十六根朱红大柱,粗得四五个人也围拢不过来,柱上阴刻了云纹,又描入了细细的金线去。

这里便是天宫,整个天界最耀眼的建筑,莫外如是。有人说,当年由建造之神柏仓一手监工堆砌下的这个宫殿,最后一块美玉封顶时候,从大荒到九重天,都感觉到天地的震颤。柏仓当是时收了手,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那位天神能否承得住这天宫。”

自从黄帝轩辕入了天宫,又号令其子金乌坐镇那天宫顶上空漏的一块砖的地方,天地之劫才渐趋平静。

柏仓欣然为轩辕平添了最后一块美玉砖石,赞叹道:“当真钦定之神,非常人也。”

只是柏仓已经沉寂很久再未出现,这则传说自口口相传后,使得人们心中更镀上了一层对于黄帝轩辕的景仰。

此时,这位天上天下都尽得第一的大神正端坐在其宝座之上,着金色绲边玄红正袍,金色镶宝珠的腰带束着结实的身姿,显见五帝之战后的安宁并未让其沉迷,周身华贵却目光清远,面容冷峻,挑起的凤眼旁微有些细纹,十足的帝王风范。

他正瞧着座下跪着的姬苍,声音沉稳而又温缓,“你的意思是,蚩尤那厮,还伤了我的小女相访?”

姬苍微微闭目,不想正视这个问题。

临回天上前,他站在相访的洞前,希冀得到她的原谅。

若非当时他无意的离开,怎么会造成最后的结果。然则一日一夜后,她也不开洞门,更不回应他的任何一句话。

终究是伤了她。

虽每年只见一次,然则却让自己是这般期待,每每想到她那双凉薄的眸子却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灼灼生辉时候,那颗万年不动的心,也是激动不已。虽则一直不敢正面迎接她的挑逗与贴近,但也从不拒绝。

天上地下,相访是他唯一没有拒绝过的女人。

“访儿…让我见见你…”他又说了声,声音艰涩无力,也坚定不移。来此处后,他头上那道伤都来不及处理,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终是,一片失望。

他将九黎山上那束不易得的花,搁在洞前。

出事之前,正是她笑若银铃,崖顶上翻飞的是那勃然不悔的追随,他也不会去想着为她采一束花,哄其开心。

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洞门大开,相访疲惫不堪的站在那里。

风华绝代,美艳绝伦。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她在自己心中的美。想要说句话,却只字不吐。

相访伸手,对他招了招。

姬苍近前,她赫然抱住他,“求你…水神应龙,给我些水…给我些雨…”

一时间,赤水河上滔滔大雨,连绵不绝。砸在相访脸上很是痛快。

旱神的命途,便是想哭也哭不出来,如今就让这赤水河上的雨,代替了她的眼泪,倾尽世间不公;让赤水河上的雨,洗刷她身上的不净,忘却噩梦般的那日。

想要的生活得不到。

想要的人…也即将离去。

她终究是不可能幸福,不可能…

和着雨水,她哭了个痛快。而后凉凉的将姬苍一推,“你走吧。”

“访儿…”姬苍终究是个嘴拙之人,往日全是相访亲近,如今站在这里,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边。

踩碎地上的鲜花,相访抬首,看着姬苍,雨水不歇,天地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