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善宁正一副羞涩模样,陡然听定王这么一说,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正撞进一双冰凉锐利的眸子里,让她一个激灵,脸上就是一僵。

秋叶白看着秋善宁脸色变了,似笑非笑地道:“六妹,消息果然灵通。”

秋善宁看着秋叶白那如雪眸光,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底寒凉,她没有想到秋叶白没有死,但是既然没有死,她想秋叶白也不敢向她这个亲妹妹追究什么,随后她心定了定,眨眨眼,泪水如珠子一般地滚了下来:“四哥哥……太好了,你没事!”

随后她几步向前,仿佛激动之下要抓住秋叶白一般,却又谨守礼仪地在秋叶白面前三步之处站住,泪水涟涟:“自从哥哥出事,妹妹日日向佛主祈求,若是四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妹妹真的就不活了。”

说完便是摇摇欲坠的样子,秋善宁身边的陆嬷嬷立刻几步上前,扶住了秋善宁,同时眼神闪烁地看向秋叶白。

秋叶白看着陆嬷嬷那种恳求的眼神,心中讥诮地一笑,口中温然道:“都是哥哥的不是,劳妹妹挂心,如今无事,也是佛祖保佑。”

真的向佛祖祈求,秋善宁就不会有心思打扮得这般娇俏动人,楚楚可怜了。

她的目光越过秋善宁,向着定王一拱手,有礼道:“在下秋家叶白,多谢定王殿下将家妹送来。”

定王身边的侍从见秋叶白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世家子弟竟没有向自家主子行大礼,顿时恼了,正要开口叱责,却被定王抬手拦住了。

百里凌宇看着秋叶白不卑不亢,身上气度愈显飘逸洒脱,全无京城之中纨绔子弟的虚浮之气,便含笑道:“秋四少不必多礼,能遇到令妹亦是缘分,令妹与你兄妹情深,羡煞旁人,她托求本王寻你下落,如今人已经平安找回,也已经是幸事。”

秋叶白眸底兴味的幽光一闪,秋善宁托定王寻她,这可真是稀奇事,而这位皇后嫡出的亲王,居然能应秋善宁一个不打眼的庶女的请求,更是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她再次拱手,这一次面容上已经是带了感激之色:“叶白多谢定王施以援手。”

虽然把她救出地道的人是百里初那一头的人,和百里凌宇半个铜子关系都没有,但是既然这位定王已经开口,那这个顺水人情,她承也就承了罢。

秋善宁也对着定王盈盈下拜,顺带将她一截雪白的粉颈露在定王的眸下,羞怯道:“臣女多谢定王。”。

秋叶白看在眼底,唇角弯起讥诮的笑意,她这个妹妹真是心大了。

定王含笑让佳人起身,随后看向秋叶白,目光微闪,忽然含笑道:“这两日估计四少身子不爽,但是明日是春猎之日,围场有叼兽大会,四少倒是可以去看一看的。”

秋叶白身形一顿,只当看不见秋善宁对她使眼色,只含笑道:“是,蒙殿下厚爱。”

送走了定王,秋叶白便转身看向秋善宁,却见秋善宁已经转身向房内而去,秋叶白挑了挑眉,自跟了上去。

一边的宁春忽然上前跟着她,压低了声音,面无表情地道:“六小姐自您出事之后第二日,才报了五公子和七小姐那头,此后在寻您的过程中偶遇定王,便陪着定王寻了您一日半。”

宁春说话极为简练,却立刻让秋叶白听了个清楚明白,她眼底闪过寒意,谁人不知出事的第一时间是救援最佳时机,而且秋善宁寻她是假,借着此攀附定王才是真。

她这个妹妹,确实倒是衬得起宁春给的“畜生”两个字。

秋叶白进了房,随后便看见秋善宁自顾自坐在凳子上喝茶,哪里有半分担忧的样子。

她微微眯起眸子:“六妹妹果然是令为兄刮目相看。”

秋善宁手上一僵,随后抬起头眼,冷傲地道:“秋叶白,你不用这般阴阳怪气,你不是没死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秋善京那贱人之间的协议,你身为我兄长,胳膊肘却往外拐,我若嫁得好了,自有你的好处,今日不是看着我的面子,你以为你能得定王邀请,哼!”

一边的陆嬷嬷一惊,心里苦笑,亲生兄长生死未卜,六小姐这般行事已经是偏了仁义失了亲人情分,还这么说,只怕是个人都心寒。

秋叶白看着秋善宁的眼神已经全然冷了下去,有些人当真不值得她当作亲人护着,那就只能彻底地作为棋子或利用或舍弃。

陆嬷嬷看着秋叶白的眼神冰凉,只道四少爷这是被六小姐伤了心,她正想开口缓和一下,却听见秋叶白淡淡地道:“六妹妹,你的婚事,已经是大夫人做了主,若是生出变故来,只怕会连累到姨娘,秋家虽然势大,但是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庶女,最好安分一点。”

秋善宁闻言,手上茶杯一抖,抬起头狠狠地盯着秋叶白:“你,果然是我的好哥哥,若是我不应呢!”

秋善宁容貌是所有秋家女儿中最出色的一个,而且相当讨秋家家主的欢心,所以养成性子有些娇蛮,最恨别人总提起她庶女身份,尤其秋叶白还是她血缘上的哥哥这般戳她心窝子,原本心中还剩下的那点愧疚瞬间全无。

秋叶白看着她笑了:“没关系。”

说着,她往前两部,走到了秋善宁身边,手轻轻地搁在秋善宁的肩头。

秋善宁瞬间感觉肩头一震,随后一阵剧痛向全身袭去,她脸色大变,却痛得叫都叫不声,只张大了嘴,眼泪滚落下来,面容扭曲,却动弹不得。

陆嬷嬷看着秋善宁的模样,瞬间大惊,她是看不明白小姐到底怎么了,但却明白是四少爷用了手段,她再看秋叶白的模样,却发现那年轻人虽然依旧是温文尔雅含笑的样子,但是眼底的深沉莫测却让人心惊不已,这绝非寻常人能有。

“四少爷,六小姐必定是知错了,您就饶了六小姐吧,她到底是您嫡亲的妹子。”陆嬷嬷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地求饶。

她看着陆嬷嬷片刻,松了手,淡淡地道:“陆嬷嬷,六小姐因连着几日劳心焦虑,所以从今日起病倒了,手脚麻痹,需得在院子里静养,不见人,你可明白了?”

陆嬷嬷偷眼看了一边僵木地坐在凳子上,只能流泪,却依旧不能出声,脸色惨白得就要晕迷过去的少女,立刻大力点头:“明白了。”

秋叶白笑了笑:“很好,一会我会请人将六妹妹带回她的院子,你陪着吧。”

说罢,她转身离开,宁春鄙夷地看了眼秋善宁,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陆嬷嬷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哪怕是在定王面前,她都不曾感觉到这般的畏惧,所有人都看错了四少,只怕秋家就要变天了。

出了门,秋叶白看了看四下无人,轻声吩咐宁春:“宁春,今晚传信出去,明日把焰字组在京城的人调三人进秋山。”

焰字组的人善隐匿、伏杀,宁春不由一惊:“您是……。”

她看向天边,轻笑,眸光幽凉:“明日叼兽大会,说不得什么有趣的事呢。”

她有预感,定王,可不是闲的无聊之人。

第二十七章 一只黄瓜的忧伤

到了夜里,用了晚膳,看院子的嬷嬷就送来了一小匣子的药物。

秋叶白站在门口,看着那白玉雕刻成的华贵匣子,对着一脸恭敬地嬷嬷淡淡道:“替我谢谢摄国殿下。”随手给那嬷嬷一些碎银子。

那嬷嬷也不推迟,拿了赏赐,也含笑而去。

宁春接过了匣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分别倒出来尝了尝,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都是顶尖儿的活血护筋的药物,有些几乎是圣药一级,江湖上怕是天医神君那里才能有的级别,千金难求。”

秋叶白指尖抚摸过那些药物,轻笑了起来:“看来这位殿下除了难以揣测之外,还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哪。”

百里初是听到了定王的邀约,毕竟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竟然当夜就送来最好的药物,只怕是记得她脚腕受伤了,同时也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示警。

明日的叼兽大会,只怕不简单。

“既然是好东西,不用岂非浪费。”秋叶白眼底幽光一闪,笑着吩咐宁春。

宁春点点头,转身去化药去了。

——老子是四少的红萝卜的分界线——

华丽精美的宫殿里,弥漫着贵重的鹅梨香气,一只精致的青铜兽鼎搁在软榻的步踏之上,里面一汪碧水上飘荡着美丽的千重樱花花瓣。

鼎,乃国之器也,常做祭祀之用,最是神圣庄重。

深红浅紫的花瓣在这鼎里漂浮,生出一股子轻浮之气,但是最轻浮的还不是这些花瓣,而是那盛着花瓣香泉的鼎里还有一只玉足在里头懒洋洋地浸泡着。

脚趾精美,脚踝优美,宛如玉器雕成,晦暗光线中,也挡不住那只玉足仿佛会自己发出柔光的白色。

一名美貌的小太监恭敬地跪在那鼎前,小心地伸手在鼎里揉按着那只玉足,而另外一名美貌的小太监则小心地帮那玉足的主人用玉锤敲着腿。

敢用一国鼎器做泡脚盆子的除了摄国殿下,大约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送过去了?”百里初幽凉微哑的嗓音响了起来,微微拖长的尾音慵懒而悦耳。

“是。”一边端着一碟精致点心的伺候眉目纤细阴柔的俊美青年恭声道,他迟疑了片刻,轻声道:“不知殿下为何如此看重此人,只是今日回禀的嬷嬷说他接了您的恩赏,却无任何感激之色。”

百里初取了一只点心懒洋洋地送到唇里,眸光阴幽莫测地轻笑起来:“若是他感恩戴德,本宫只怕就要想着他是不是要折腾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一白一楞,他几乎没有见过殿下用这种口气提起一个人,那两日在地道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白沉吟了片刻,还是道:“殿下,属下看他形容不像寻常人家养在乡下的庶子,但是派去的人却只查到他私下在庄子附近有两个置办下来的小店,并无其他。”

越是如此,才越是值得怀疑。

百里初一边看着手里的奏章,一边在身边伺候的太监端着的盘子里拈了一枚玫瑰梅子含了,漫不经心地道:“再查就是,是人,活着,便有痕迹。”

他很期待,拿住那人把柄的话,看见那人脸上露出惊慌神色的样子。

他顿了顿,忽然抬起眼看向一白,似笑非笑地道:“一白,你可是吃醋了,若是你哪日里能看着本宫眼睛半盏茶,本宫也不会吝啬给你的赏赐,嗯?”

一白没有想到自家主子忽然抬起脸来,一下子撞进那双黑多白少诡吊的眼里,只觉得心神一寒,几乎有一种自己的精魂灵智都要被那深渊黑洞吸干的错觉,他呆滞了片刻,随后瞬间大力地抽离心神,一身冷汗地低头,努力调动内息平复血脉虚损,咬牙道:“臣不敢。”

百里初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人,忽然轻笑了起来,又含了一只青梅子进嘴里:“呵呵……不敢,是,你们都不敢。”

但是有一个人敢,这么多年,就那么一个人,让他忽然就熄了把那人吸干或者做解药的心思。

他很想看看那人能有多大胆,能让他维持多久的兴趣,也看看那人的运气能有多好。

毕竟一出生就是秋家四子,而且还是男儿身,真是幸运啊。

幸运得让人嫉妒。

不可否认的,主子心情好后后放低柔的声音很悦耳。

一白默默地想着,可是……也很让人觉得不安。

“是了,桃花鱼卷怎么还没端上来?”百里初的声音忽然变了,冷冷地道。

一名蓝衣管事太监立刻匆忙上来,小心讨好地道:“回殿下,方才奴才见您和一白大人在谈话,所以把桃花鱼卷放在一边小炉子上热着。”

桃花鱼是极为罕见的泉水鱼,每年也就几个月有,在京城外,而且快马加鞭送来,活着的也就是那么几尾,容不得他们这些人不小心。

百里初看着面前的那一碟精致的鱼卷,眯起眸子,扎了一块进自己嘴里,随后脸色一变,忽然抬手就把那叠鱼卷给打翻在管事太监身上:“蠢,鱼卷鲜嫩,如何热得,如今味道全变!”

主子大怒,周围的太监瞬间扑通跪了一地,蓝衣大太监更是连连叩头:“殿下恕罪。”

百里初曳丽无双的面容瞬间阴沉到了极点,却笑道:“暴敛天物,本宫饿了,可听到!”

那表情几乎称得上狰狞,却诡异的愈发显得艳丽。

“是……是……。”那蓝衣太监吓得赶紧点头,摆手让人上菜。

不一会,他们面前长长地紫檀雕鱼鸟台上放了几十碟子精致的菜肴,饭菜的香气瞬间盖过了空气里的鹅梨香。

百里初闻着那味道,满意地眯起眼,唇角翘起个近乎温柔的弧度:“这般味道,可比什么香料都好。”

一白忽然想起若是殿下让人制了烤鸡香、烤猪香、蒸鱼香沐浴的时候撒在身上……他脸色忽然白了白。

嗯,此乃大不敬,不可多想。

百里初正优雅地用膳,忽然看见身边宠臣的面色不佳,思虑了一下,筷子掠过鸡鸭鱼肉时候停了停,然后停在素菜一栏,亲自夹起一整只腌黄瓜放在他面前,淡淡道:“赐你的。”

一白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条腌黄瓜,沉默了下去,忽然有点忧伤。

一根黄瓜——难道他连一根鸡腿都不值得么。

不过他忽然想起,主子非常善用一切诡异手段让得罪他的生不如死,其中包括就黄瓜,他瞬间觉得腌黄瓜作为食用还是不错的。

“谢主子赏。”

——老子是一白大人的忧伤黄瓜的分界线——

一根黄瓜能让忧伤,也能让人愉快,一早起来,秋叶白便看见宁春早早端进来的饭菜里有好几根水嫩的小黄瓜,春日瓜脆,最是爽口,这些黄瓜又是皇家专门作为水果种植的,她很喜欢,用了早餐,又让宁春给她装了袋,打算带去看叼兽大会的时候,做个零口。

刚刚出门,便看见定王的人已经等在门口,她爽快地道了句:“有劳了。”便上了车。

那小马车驼着她和宁春一路往秋山最大的猎场而去,走了一刻钟,便隐约看见树林稀少,场地开阔了起来,还能听见不远处野兽的咆哮夹杂着不少人的嬉笑交谈之声。

秋叶白看着前面用黄布围了起来,便晓得这就是到了围场了,她正要下车,忽然听见两道利箭破空之声夹着锐器而来,一道直取她的脑门,一道奔杀向她的后心。

第二十八章 诛心之言

秋叶白眼底寒光一闪,随后仿佛丝毫不曾察觉那射来的利箭一般,抬手一拍那前面的车夫:“到地方了,我们在此地下来即可。”

随后,她仿佛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转身去拿自己搁在身后的那布袋。

就是这么一拍和一转之间,竟然轻巧地避过了两只夺命的利箭,让凌厉箭锋险险地擦身而过。

但是前面赶车的车夫瞬间就倒大霉了,因他的位置高于秋叶白一些,两只箭一只擦着他脖子带出一道血光过去了,另外一道则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背后,血光四溅,车夫惨叫一声径自朝车前摔落下去。

秋叶白动作一顿,随后厉声叫了起来:“不好,有刺客!”

她用了一分内力,中气十足,声音立刻远远地传开来去。

皇家设猎之处,自然警戒森严,除了羽林卫之外,不知多少暗卫巡逻,如今见有人这么大喝,顿时炸了窝,无数全副武装的兵卫们立刻拔出兵器冲了出去,迅速地结成阵型将出事地方围了起来。

领头的羽林卫校尉一身甲胄,面色冷峻凌厉地走了出来,看了眼地上血色,厉喝:“是何人发现刺客的!”

秋叶白还没作声,不远处就已经有数名羽林卫围住几个拿弓箭的年轻人领着家仆走了过来,那几个人一路走一路嚣张地高声道:“哪里有什么刺客,不过是场外哥儿几个练箭的准头,这蠢物却偏从这里走过,才着了道。”

羽林卫校尉看过去,目光在那几个人华丽的猎装上一停,随后严厉的语气略微缓和了一点:“原来是陈侯世子和兵部吴尚书三公子,兹事体大,若是惊扰了陛下,我等吃罪不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领头的陈侯世子看起来油头粉面,趾高气扬地拿弓指着秋叶白道:“李校尉,本世子方才已经说了,此处是大伙私下练准头的地方,谁不知道,我们还派人看住了周围,偏生他非要从此过,可见是个不晓事的,硬闯进来,可与我等无关。”

秋叶白打量了那几人,看着轻浮,但见他们下盘还算扎实,竟都是有些身手的。有武艺内息之人必定对周围环境都较一般人敏锐,她坐着的车是耐力极好的矮马所牵,这种马的蹄子比寻常马儿大不少,善于在颠簸的山地行走,但是都走不快,而且马脖子上还有铜质铃铛,一路叮当作响。

若说那些人没有看见这么大的慢悠悠过来的目标,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

何况一路上,她没有遇见任何人阻拦。

若是寻常人侥幸不死在箭下,而是受伤,必定嚷嚷出去。

这种时候闹出事端来,只怕都会被套上惊驾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

秋叶白垂下眸子,眼底闪过幽冷的光芒。

片刻之间,已经有羽林卫士过来低声对着那李校尉证实了陈侯世子的话。

李校尉心中暗自道了声晦气,随后看向那喊出‘刺客’二字的年轻人,见秋叶白低头沉思,便以为他胆小了,不免更不悦,只道是哪家纨绔子弟非要逞能,如今闹出事端来,才知道害怕。

他声音严厉起来:“这位不知哪家公子,可知天子近处寻衅滋事,不管何人,都要先受三十大板,看押起来!”

此话一出,那陈侯世子脸上顿时露出轻蔑又得意的神态:“哎,这位秋家四少爷前两日才伺候了摄国殿下,如今身子虚着呢,哪里能受得起三十大板。”

那吴三公子也幸灾乐祸地道:“正是,可惜得很,这么点胆量都没有还如此不守规矩,得意忘形,只怕是殿下都不喜了,否则早就随驾伺候去了。”

那些人七嘴八舌讥讽一番,李校尉看着秋叶白的眼神已经隐含了轻蔑,正打算挥手让人将秋叶白绑了。

却忽然见秋叶白抬起脸来,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李校尉大人,非是在下不知轻重,只是定王今日着人来接在下前往围场,车夫一路行来,稳稳当当,也并不曾犹疑,在下想来许是定王殿下已经重新将围场周围布置过了,却不想如今竟然会遇上此事,殿下的人重伤,死活不知,这让在下如何向定王交代。”

定王殿下?

李校尉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事竟然牵扯到定王殿下,而周围一名副卫却是听过定王邀请之事,立刻朝李校尉点点头。

旁边的人却是听明白了。

定王身份高贵,又是这一次春日宴的主持者,如今他的人死在这里,这不但是寻衅滋事,还是藐视皇子令。

陈候世子几个没想到秋叶白竟然一下子搬出定王来,脸色都是一变,随后怒道:“你胡说,我们从来都是在这里练箭,也没有人通知我们这里不得射箭!”

秋叶白看着李校尉,淡淡地道:“李大人,您自管请人取了车夫的腰牌去问问定王殿下,可有下令改换场地呢?”

李校尉迟疑了片刻道:“这,定王殿下如今正在主持大局,只怕不好叨扰。”

虽然这么说着,已经有羽林卫迅速地取下那车夫的腰牌悄悄地退下了。

秋叶白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并不再说什么,而陈侯世子和吴三公子几个见她那模样,顿时恼火异常,又在那里指桑骂槐起来,讥讽秋叶白是个娘娘腔。

这般比较之下,双方气度顿现高下,李校尉也不禁多看了秋叶白两眼,只觉得身边的年轻人身上一股清贵从容之气,让人看着便觉得心定,不免又多信了秋叶白几分,对着陈侯世子几个冷声道:“殿下口谕未到之前,还请几位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圣驾,我等都吃罪不起。”

陈侯世子和吴三公子几个吃了憋,只得气哼哼地闭了嘴。

一刻钟后,那拿着腰牌去围场里头的羽林卫领着一个王府侍从模样的人匆匆而来。

吴三公子顿时眼前一亮,对着秋叶白阴笑道:“哼,随口胡扯,还牵扯上皇室贵胄,你只怕三十板子都少不得了。”

其他人也冷笑起来。

秋叶白无动于衷,仿若未闻。

那羽林卫附在李校尉耳边低语几句,李校尉的目光在秋叶白身上晃过,随后落在了陈侯世子身上,冷了下去:“殿下有口谕,他昨晚已经命人重新布置了围场,周围全部化为警戒带,不许擅动武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陈侯世子瞬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惊叫:“不可能,定王殿下绝对不可能这么说!”

吴三公子也怒道:“你撒谎!”

李校尉脸色一黑,正要说话,秋叶白已经神色冷然地道:“几位,你们是在质疑李校尉欺上瞒下么?”

李校尉领的羽林卫乃是边防军调防进来的,不是京城纨绔子弟军,最是注重令行禁止,也不太与京城子弟结交,如今听得有人这样质疑自己,心中已是怒起,又听得秋叶白这么说,立刻一惊。

欺上瞒下,假传皇子口谕可是不小的罪名。

他顿时厉声怒道:“岂有此理,尔等竖子,怎可信口而言,寻衅滋事罢了,射杀无辜之人,惊扰圣驾,罪加一等,当着六十大板,拘押待审!”

话音刚落,羽林卫们立刻冲上去将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几人拿下!

听得秋叶白几句话就挑拨得李校尉大怒,陈侯世子气得脸色煞白,看向那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定王侍从,眼底幽光一闪:“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口谕就是如此。”那侍从冷冷地打断了陈侯世子,目光阴沉地扫了一眼陈侯世子和吴三公子等人,随后他目光落在秋叶白身上:“殿下昨晚新布置,也许这几位公子爷身边的人疏忽,他们并不知晓,所以才误伤人,四公子您说呢?”

那李校尉听着那侍从冰冷的声音,愤怒的情绪也退了些,顿时有点后悔,这些到底是贵族子弟,尤其其中一人还是兵部尚书之子,他现在虽然有权责罚,但是也得罪了人,随后他犹豫地看向秋叶白,指望秋叶白能说点松话,放过此事。

秋叶白看着那侍从冰冷凌厉的目光,慢慢地笑了,笑意凉薄:“原来殿下旨意都能这么缓一缓,所有人都可以暂时不知,避开责罚,这倒是殿下的仁慈了,陛下想来一定很高兴有殿下这样仁慈的皇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那侍从,脸色一白。

这表面上是说定王仁慈,实际上分明是说定王殿下赏罚不明,政令不达,毫无威望,若是此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你……何出此诛心之言!”吴三公子等人脸色早已大变,他狼狈愤怒地瞪着秋叶白,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

秋叶白神色淡淡,是啊,诛心,就是不知诛的是谁的心,既然有人让她一时不太平,那她就要让那些人长久都不太平,不好过。

那侍从阴冷地盯着秋叶白,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十九章 谁人狠毒

秋叶白也不去看那吴三公子和陈侯世子等人愤怒的脸色,只转身对着那侍从手里折扇一闪,掩唇叹道:“这位侍从官,虽然殿下如此仁爱,但是毕竟车夫到底还是因来接在下而身亡,在下还是要向殿下请罪,不知您可否带路?”

那侍从冷冷地看了秋叶白片刻,这个人是真蠢到听不出殿下的意思,还是假傻,竟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胁迫高位者们,偏偏……让人抓不住把柄。

那侍从终归还是阴沉转脸看向一边同样面色不佳的李校尉,只道:“定王殿下虽然仁慈,却也不非可以糊弄之人,当然不能随意让人冒犯威严,这些公子们轻狂无度,既然不尊上令,校尉大人只管按例处置也就是了。”

随后,他斜眼看了秋叶白,硬邦邦地继续道:“殿下忙碌,未必有空见你,且先跟奴才来就是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秋叶白从容地对着李校尉一拱手,含笑道:“那就不打扰大人办事了。”随后,她就款步跟上了那侍从。

李校尉无奈,不耐烦地一摆手让人将这些人全部都绑了拖下去行刑。

陈侯世子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道:“秋叶白,你这混蛋竟敢害我,本世子总有一天要抽了你的筋!”

其他几个世家子弟也都气急败坏,在帝驾身边被扣了这样的罪名,损了名声,日后进仕都困难,纷纷叫骂起来,但是很快被塞住了嘴拖下去。

秋叶白慢悠悠地走着,听着身后那些叫骂和人被打时发出的惨叫,因着嘴被堵住,听起来反而越发的凄厉,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那侍从见秋叶白走得缓慢,愈发的不悦,回过头来想叱责她,却正正见着她含笑望过来,不知为何顿觉那笑意分明温然,却冰凉得让人寒意入骨,他一个激灵,随后转身过去,面无表情地继续带路。

她见他僵硬的背影,和刻意拉开和她们的距离,唇角笑意更深,在害怕么?

定王殿下身边的人倒也不是蠢得不可救药。

宁春落后半步慢慢地跟着,轻声道:“四少,方才那事有问题。”方才她没有伸手断了那两只箭,也是因为秋叶白早已比了手势阻挡了她的动作。

秋叶白轻笑道:“呵,那几个人背后就算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定王殿下,只怕此事里,多少都有定王殿下的影子。”

宁春一惊,压低了声音:“可是定王殿下怎么会承认了他昨晚下了那样的命令?”这不是在帮着主子么?

秋叶白狡黠地眯起妙目:“那是因为定王殿下必须认,他可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他自己。”

以她的能力,让那些箭全碎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但是她只是避开那些箭,让车夫承了箭,就是因为电光火石之间,她判断出事情有异。

那些人如果杀伤了一个大家族的庶子,此事也不会闹大,但是杀了定王的人就不一样了。

虽然只区区一个王府奴才,却会牵扯上定王的面子,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她昨晚才被救回来,身上有伤,又怎么知道这条路早已经被贵族子弟们占据做了练箭之处,只怕连皇家叼兽大会在何处都不知道。

就算她这个秋家庶子是无脑傲慢之人非要硬闯此处,那么车夫却是必然知道此路危险的,车夫是奴才,却又是定王之人,根本不需要顾忌一个不打眼又没有功名在身的秋家庶子,难道他闯进此处,不怕死么?

那车夫敢走此路只有两个理由,要么就是定王想要整治秋叶白,让她受伤或者死,要么就是此处必定是安全的。

“昨日我被送回此处安歇,太医是跟了来的,所有人都在观望摄国殿下对我的态度,如果定王殿下不承认他昨夜就重新安排了布防,那就是他想整治我,那不但让人猜疑他想要对付摄国殿下,还让人猜疑他肚量很小,心思恶毒,定王殿下怎么会肯担这样的一个名声,还得罪摄国殿下?”

秋叶白轻笑了起来,眸光幽凉,宁春却出了一身冷汗:“四少,定王殿下为何这么做,咱们没有得罪他?”

她轻轻摇了摇头:“昨日定王出口相邀约一个庶子,这个庶子还和摄国公主扯上了关系,此事必定早已传开,那些人却还敢恶意伤人,而且出手就是冲着取我性命而来,如果没有能人在他们身后撑腰他们怎么敢,看今日之情形,未必一定是定王的手笔,否则以缜密出名的定王,就不会让车夫那么明显地留下那块定王府的腰牌,定王……。”

她顿了顿,淡淡道:“不过是冷眼旁观或者推波助澜罢了,至于为什么有人会对付我,也暂时不知。”

哼,估摸着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和百里初那变态扯上了关系,那妖怪除了长了一张脸是祸害外,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他是个祸水的味道。

言语之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围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