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水鬼们虽然觉得这位梦遗大师看起来行为诡谲了些,法号也有……奇葩。

可他们转念一想,江湖奇人异士多,高人嘛,自然有高人的风骨和行事怪癖,就如同阴川公一般,若是被他们这些小卒子看穿了,那还叫高人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看见高人念经完毕,就开始一张嘴,毫不客气地将那只鸡拆解成数块,然后在一群水鬼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再次上演了一回人肉剥骨机,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只鸡拆解之后放进自己嘴里,下一刻抽出来的就是完整得不带一丁点油星的骨头!

短短不到半刻钟,那只鸡就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具完整无比的骨架——仿佛它从来就没有长过肉,或者已经整只被埋进土里,死了许久,皮肉都彻底消融了一般。

水鬼们呆愣了许久。

这位大师,其实……是来表演绝技作为贺寿的罢!

但是……和尚,难道不是应该吃素的么?

秋叶白倒是早已见识过,自然施施然地没有原来那种错愕模样了。

小七忍不住了,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秋叶白:“四少,这个

……这个和尚,怎么吃荤?”

秋叶白少见多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是酒肉和尚,能来这里贺寿么?”

但是很明显,这位‘大师’不太认同她的话,吃完之后,唱了一声佛号,慈悲地道:“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

可惜不太具有说服力,众人直接无视了他佛光普照的虔诚模样。

众人心中齐齐道了声:“呸!”

不一会,船只就靠了岸。

众人都齐齐下了船,秋叶白一下船,就看见一个一声青灰色缎衣打扮,留着短髯,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操着爽郎的笑声领着几个人朝她走了过来:“夜四少,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声如洪钟,让人听得心头一悸!

秋叶白含笑着握着折扇朝他一拱手:“林瓢把子,当年晚辈跟着师傅来做客的时候,您英姿勃发,经年别日,您是一点都没有变,想来还是那个浪里蛟龙!”

原来,来迎接秋叶白的正是这淮南水路的瓢把子——林冲浪。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江湖人士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衰老带来的武修衰败,何况说这恭维话语的人容色俊美,一脸真挚,没有半分谄媚的模样,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个事实。

林冲浪心中大悦,大笑着一拍她肩头:“当年见到四少的时候,四少还是天机老仙身边一个小小少年,老仙虽去,但你如今已是这般翩翩佳公子了,想必老仙定是很欣慰的。”

提到了自家仙逝的师傅,秋叶白眼底微微一黯,何况她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需要好掩饰的,只淡淡笑了笑:“是啊,时光如梭,只是今日只能夜白自己来向林瓢把子讨一杯慕容总瓢把子讨要一杯酒了。”

林冲浪是什么人,到底是多年的老江湖,自然是看出了秋叶白眼底的黯色,心中对于故人的逝去心中多少也有些感慨,随后也有心开解,便故意岔开话题“夜四少要吃酒,世叔这里的酒虽然比不得那阴川公的,但也是慕容大哥亲自命人从绍兴送来的上好花雕,还有从大秦过来的葡萄好酒,任君品尝。”

说罢,他又上下打量了一回秋叶白笑道:“不愧是天机老仙的关门弟子,如今长成这一表人才,气度非凡的俊哥儿,江湖上关于你的那些风流传闻看来大抵都是真的了。”

听着林冲浪这般说话,秋叶白自然也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便也笑了:“惭愧,惭愧,不过是年少轻狂,林瓢把子就不要再笑晚辈了。”

而听到关于秋叶白‘很风流’这个话题,跟在企业白身边的几个表现皆不同,周宇扶着脑瓜子莫名其妙地觉得刚好了点的头又晕乎乎的了,小七很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至于‘梦遗大师’则是顿了顿,精致的唇角微微绷,似叹似笑一般地弯了弯。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客气,我比你虚长了些岁数,你就叫我一声世叔罢。”林冲浪笑着道。

藏剑阁地位非凡,天机老仙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异常豪爽,友人遍布黑白两道,但是正如藏剑阁从来就超然于正邪两道之间一般,他从来不插手两道之事,也算是水火不容的两道却唯一尊敬的一人。

所以,林冲浪让天机老仙唯一的关门弟子秋叶白叫一声世叔已经算是占了便宜。

秋叶白也秉承了她师傅在交游广阔这方面的天赋,对于林冲浪这样示好倒是并不拒绝,只是微微一笑:“世叔!”

林冲浪越发地高兴,只觉得自己倍有面子,豪爽地大笑,但还是按照江湖上对秋叶白的称呼道:“四少,这边请,昨日宴会就已经开始了,你让人提前来通报,我原以为你昨日就会到了,却是没有想到你来迟了些,所以江湖上大部分的朋友都已经吃了第二日的筵席了,不过世叔给你留了好宴呢,四少可以和……。”

他的目光掠过秋叶白身边的小七、周宇,最后停在了浑身湿漉漉和尚的身上,一愣:“这位是四少的人罢,这是落水了么?”

一直沉默这的水鬼们闻言,神色有些怪异。

秋叶白笑了笑,只轻描淡写地道:“这位是虚无山虚无派掌门人——梦遗大师。”

林冲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在听见那个法号之后,脸色瞬间也变得很有些怪异:“梦遗大师?”

他混迹江湖那么久怎么没有听过这个门帮,尤其是这个……这个法号……真是充满了奥义啊!

和尚面对林冲浪的问话毫无反应,只垂着眸子。

这是一种颇为无礼的表现,水鬼们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愤愤起来。

秋叶白含笑着把手搁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一捏:“梦遗大师,林瓢把子在和你说话呢,先别念经了,你都快念魔怔了。”

和尚被捏痛,终于抬起眼看向林冲浪,他抬起脸的那一刻,让林冲浪愣了楞,虽然对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但是那一双从凌乱的下露出的淡淡银灰色眸子和那张线条精致得过分的脸孔却是挡不住的。

而那淡然一眼,便让林冲浪心中莫名一顿,竟生出一种天地俱籁,只余那一抹银影独立红尘万丈之间,梵香缭绕,万物涤荡,佛陀于莲华之上俯瞰众生之感。

令人全然忽略他的一身狼狈,只想双手合十,道一声世尊我佛。

“多谢佛爷前来向我结拜大哥贺寿,只是您着一身湿凉,可是要先沐浴更衣一番,也免得着凉。”这一回林冲浪竟真心实意地双手合十地唤了一声,口气温和地问。

漂泊江湖多年,他自有识人慧眼,面前这位和尚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能够有这般让人一眼便似看见大千红尘禅机如许境界,甚至忽略他到底是什么模样的,绝非寻常僧道,必定是得道之人,也不是没有练功及化境便会容颜返老还童的传说,百年前的仙魔童姥据说就是如此,说不定眼前这位其实是已臻化境的修佛高人。

所以梦遗这个法号……应该是有着深厚禅机的意义才是,而不是他想的那种梦遗。

如果秋叶白和周宇,不,哪怕是周围的水鬼们知道了不过是被那和尚定定看了一眼,林冲浪这个老江湖将这个和尚的情形推算成这样,大概都要齐齐厥倒。

但是也会对这个看起来古怪的和尚充满了警惕感。

不过此刻众人只是齐齐觉得林冲浪对这个‘大师’突如其来的尊敬有些些奇怪。

梦遗大师看着自己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信徒’,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不过他佛号唱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施主,贫僧法号并非梦遗。”

秋叶白眼底闪过硬阴森森的光芒,搁在他手臂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在众人有些迷惑的眼神中,继续面不改色地道:“大师,您念经念痴了么?”

和尚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太明白为什么她非要自己撒谎,他神色一正,淡淡地道:“出家人绝不打诳语。”

话音刚落,秋叶白唇角微微勾,用了传音入密的在他耳边送了几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

和尚忽然听见秋叶白的声音仿佛在耳边似地轻响起:“

大师,如果你不叫梦遗的话,接下来在小洲这几天就一天只能吃一顿呢。”

他也没有去疑惑为什么秋叶白像是没有张嘴,他却能听见这声音,只立刻迅速温和地补充了一句:“所以贫僧法号就是梦遗。”

众人:“……。”

梦遗大师,你好像刚才才说你的法号不叫梦遗罢?

这是才刚打了诳语罢了!

秋叶白眼底闪过满意的光芒,她就喜欢这种弱点明确又好掌控的人呢。

就是讨厌像百里初那种明明就有一个大弱点,却让人经常充满了无力和不可捉摸感的恐怖大变态。

林冲浪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很快就把大师的这种行为归纳为高僧在打禅机,既然是禅机,自然不是他们这种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于是林冲浪立刻安排了人让秋叶白和梦遗大师等人一起先去最好的客房住下,洗漱一番,再到前厅去。

去厢房的路上,周宇略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看着秋叶白走在自己前面一点,和尚走在她旁边亦步亦趋,顿时火上心头,眯起桃花眼冷哼一声,几步上前,肩膀毫不客气地狠狠一撞将那个蠢和尚给挤开。

“大人,那个阴川公是什么身份,一个渡船的,怎么看起来倒是让那么些水鬼们恭恭敬敬的?”他随口寻了个话题,顺便恶狠狠地瞪了眼差点跌倒的和尚。

秋叶白对他这样欺负人的小伎俩倒是没有阻止,谁让那和尚确实差点把周宇撞出了脑震荡,自己一点儿事都没有,她只是缓缓地道:“阴川公身份极为特殊,自幼拜入少林门下,后来为了谋求武学境,做了些不容于师门之事,被赶出了师门,从此他便愤而转投黑道之中,成为江湖上的一流黑道高手,也曾经做下不少大案,名震黑白两道,但因果到头终有报,他一次为财去灭人满门的时候,却无意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和老母,他深爱的妻子也疯了,在去祭祀孩子的酒里下了剧毒,结果他活了下来,他妻子则自裁而死。”

“但是剧毒虽没有毒死他,却毁了他的身体,。他心灰意冷,又仇家众多,被追杀得狼狈不堪,三十六水路的绿林汉子们曾经受过他一次大恩,将他纳入了门下,他不愿意再为任何人效力,只是做了个寻常的撑船公,偶尔会为水上三十六路的门寨里的人渡一些人,大部分是求他办事的人,因为经过他渡船的人就不必通过层层关即可见到三十六路水上黑道的瓢把子里的任何人,但是却要付出一定的‘渡资’。”

周宇颦眉,有些不解:“但你是林瓢把子请来的客人,他那时候也对咱们出手了。”

秋叶白点点头,耸耸肩:“那是他的爱好,但是如果不坐他的船,只怕咱们不一定能在这两天就能进到水泽寨来。”

水泽寨也许不是淮南最大的寨子,但是因为林瓢把子和三十六水路的慕容总瓢把子正是结拜兄弟,这林瓢把子的水泽寨子就是这里的霸主,自然不能让寻常人轻易过了那七绕八拐的各种暗流险滩和一些特殊的设置而寻到这里,否则不说给仇家剿灭,就是仇家也会轻易寻仇,所以唯独只有阴川公的船才能带人渡过那些水下的死亡陷阱。

当然,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死亡陷阱。

周宇心中有些嘀咕。

秋叶白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一震之后,生出一些莫名的感慨来。

“但阴川公苦练撑船功正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他盼望着死后能为阎王效力,做个渡船人,好在冥河中能再渡母亲、爱妻和幼子投胎一次,了此生之遗恨。”

周宇听得心中唏嘘不已,神色有些复杂,他倒是没有想到那骷髅似的老头竟然真是这样传奇的人,不过传奇若此,深情若此,也凄惨若此,倒真是……让人感叹。

“希望到时候他的妻母和孩子肯再乘他的船。”

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和尚忽然冒出来一句话:“阿弥陀佛,万相皆虚妄,因果皆有报,罪业太深者,非入地狱轮受磋磨消磨业障,无福报于身者,不得为阴差,所以阴川公大约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他的家人了。”

周宇咬牙切齿:“梦遗,你他娘的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这个蠢僧一定要这样不给人的美好念想留任何余地么!

和尚认真地摇摇头:“贫僧的娘早已西去多年,如今自然是说不得话的了,阿弥陀佛。”

周宇气的七窍生烟:“秃驴,不跟老子抬杠,你会死么!”

和尚慈悲地看了周宇一眼:“贫僧是带发修行,施主称呼贫僧秃驴不合适,也当时发驴!”

周宇觉得头又开始一涨一涨的了,血往上头上涌,怎么办,他真的,很想很想揍蠢秃驴!

秋叶白忍不住噗嗤一声低低地笑了起来,安抚性地拍拍周宇的手,岔开话题:“阴川公从少林时代就酿得一手好酒,千金难求,你可知道得那阴川公为何愿意拿一坛子酒跟我换一只烧鹅?”

周宇只感觉她微凉而柔软的手落在自己手背上之后,那一点子凉意便一点点地浸润进了自己身体,原本的火气仿佛瞬间就消融了不少。

“为什么?”周宇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这本来也是他在船上好奇的地方。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因为那毒药不但毁灭了他的大部分武艺,最重要的是他胃已经彻底被毒药给毁了,从此他永远只能靠着吃药维生,永远不能再食人间美食,否则必定全身剧痛,所以他这般削瘦。”

但人终归是人,人生大事也无非是吃穿住行罢了,所以阴川公对荤食充满了渴望,却只能过过嘴瘾,而且他又不能让谁都知道他这个弱点,因为他仇家太多,三十六路的人不可能每时每刻如保护皇帝一般保护他,但秋叶白的师父——天机老仙正是他少数信任的人之一,所以秋叶白也知道了他的这个弱点。“

周宇点点头,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求也变,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问:”大人,您在江湖中到底是什么门派的?“

秋叶白没有说话,小七倒是讥诮地挤兑了他几句:”我家大人统领藏剑阁,你既然跟了大人,也算我们藏剑阁的扔了,可别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宇倒是不恼,只顾着思索藏剑阁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和什么样的组织。

但是他们很快就已经走到了客人居住院落,秋叶白看着前面那带路的两个水鬼走来,便不再多言,那两个水鬼过来对着秋叶白恭敬地道:”夜四少,您和大师还有各位随扈的厢房就在这个院子里,各位可以自己分选自己的厢房,过一会会有人送来热水和干净的衣袍,请各位沐浴更衣,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过来请各位去前厅。“

秋叶白点点头,表示她没有意见。

随后几人就进了院子里,秋叶白见这院子里倒是布置得颇为雅致,和多年前自己来的时候看到的不同,想来是后来花功夫从新整弄过的,倒是颇为满意,小七是早就有了房间了,剩下的三人都随便选了一间厢房。

看着那和尚进了房间,秋叶白站在自己房门前唤住了周宇,周宇立刻走了过来。

”好些了么,若是还有头晕你就在这里歇着。“秋叶白领着周宇进了自己房间,倒了杯茶给周宇,温声问道。

她看着周宇的反应,有些担心他被撞得头重了会出问题,比如脑震荡什么的,那后遗症可大可小,如今这个时代根本很难救治。

周宇闻言,心情好了不少,桃花眼里闪过笑意:”大人,小人无事,只是日后定要多勤练武艺才不会连一个蠢和尚的攻击都躲不过。“

只是此时,他和秋叶白并不知道不论周宇怎么练,如果蠢和尚真的要攻击他,十个他都不躲不开对方的攻击。

秋叶白笑了笑,随后神色淡淡地道:”有些事情,我想你需要早点知道才有个准备。“

周宇一愣,随后放下了茶杯,正色看着她:”大人请说。“

秋叶白点点头,缓缓地道:我幼年在乡下时候,偶遇了师傅天机老仙,于是成了藏剑阁的少主……。”

天机老仙原本在武林之中地位超然,藏剑阁楼的地位亦非正非邪,原是收藏了许多江湖传奇人物的神兵之地,但却不是什么人的兵器都收的,后来江湖中人物都以能在退隐或者西去前,将自己的兵器归入藏剑阁地宫里供奉视为必生之志,因为那代表了此生成就不管是善恶都名动江湖,亦算是身后之名永留之处。

所以江湖上有“一入藏剑,再无江湖”的说法,表明了藏剑阁超然于黑白正邪两道之上的地位。

谁若是轻易动了藏剑阁,便是冒犯了藏剑阁里的白道英灵或者黑道星魂,即与全江湖的人作对,所以虽然有些宵小也觊觎藏剑阁楼里无数传奇兵器,但是总归不敢大举侵犯掠夺。

何况藏剑阁里机关无数,阁楼里的众人武艺也都相当高强。

“只是我拜入师傅门下太晚在,武艺修为总归没有得了师傅真传。”秋叶白轻描淡写地说完了。

其实她真的算不上什么学武天才,跟百里初那种天才差远了,师傅也没有想过她能在武艺上有多深远的造诣,也只是让她的武艺能和寻常江湖一流高手差不多即可,他更相信有智者,便可破千军。

若不是后来遇到了百里初,才有了那一番直接越过了任督二脉,破入生死玄关的境遇。

不过这一点她没有打算说,因为那也是她开始被那个莫测又变态的掠食性动物盯上的倒霉开始。

但是周宇只觉得她是自谦,毕竟阴川公都那帮赞誉过秋叶白了。

秋叶白看着他,微笑:“我既然带你来这里,你可知道我的目的了?”

周宇沉吟了片刻,桃花眼里闪过幽光:“大人,是为了查案罢,想必这位林瓢把子就是盗中之盗,水鬼头子了,底下统管淮南和这附近大部分依存运河而生的黑帮水匪了,也就是说那一批劫持了梅家船只的水匪也许会在这些贺客里,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秋叶白点点头,悠悠地道:“不是可能,而是他们一定在。”

盗亦有道,没有人能够违背规则,武林黑道之中也有他们的规矩,帝国境内的水路黑道统治者就是总瓢把子,总瓢把子就相当于水路黑道的帝王,与官府分庭抗礼,若是有些零散河流之地的小水匪,也许瓢把子们不会理会,但是淮南这里,是除了海运之外,内陆水运中最肥沃之地,所以慕容总瓢把子才会派自己结拜弟兄林瓢把子来坐镇。

那些水匪如果敢随意得罪林瓢把子,不服管辖和纳贡,那么不必官府出面,这群水匪就会被淮南其余水匪给清理门户。

周宇闻言,心中不由佩服起秋叶白来了,这就是一招釜底抽薪,让官府的人以为他们会当面查案,但是他们却直接从黑道入手,从那些来查案的人根本就接触不到另外一方主要参与者这里突破。

“好了,你既然明白,稍微晚点到前面的时候,就暂时不要再叫我大人了,免得引起有些有心人的注意,打草惊蛇。”秋叶白交代道。

周宇是个聪明人,而且为人虽然看着浪荡不羁,但是最重情感,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器,他的身份也等于让她终于有一条线伸入了她原本眼盲耳聋的朝堂之中。

周宇点点头,随后告辞回自己房间去休整理。

秋叶白也在送走他之后,自己去沐浴更衣,顺便检查自己身上的那些伪装有没有破绽,七月天戴着那些东西可并不那么舒服,她还是很乐意去沐浴更衣一番的。

但是秋叶白自己折腾完出来,周宇、小七都已经重新收拾妥当了,才发现有一个人还没出来。

秋叶白等了又等,看了看漏刻,发现半个时辰快要到了,估摸水鬼们就要过来引路了,索性起身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别不是又坐在浴桶里睡着了罢。”

周宇想说他去,但是却被小七不耐烦地按住:“哪里那么多废话,小爷来问你可知道咱们藏剑阁是做什么了,别一会子穿帮了。”

说话间,秋叶白已经推门进了‘梦遗大师’的房间,周宇只得无奈放弃了原来的念头,应付起小七来。

秋叶白一进门,就见水汽缭绕,花屏风后面一只大浴桶,却没有看见人,但是房间里布置很简单,一眼过去都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她微微颦眉,一个箭步就先绕过了屏风,然后就看见浴桶里……

--

一道人影半蜷在热水桶里,热气蒸腾,他那一头银色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泛着柔和的银光,水上有些水鬼们附庸风雅弄来的一些干巴巴的花瓣,偶尔可见银发碎花浮动其间里露出的点点肤光如玉。

秋叶白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这画面异常的香艳,让她有点鼻热。

------题外话------

月票可以给不……= =九千更,明儿努力万更!

第七十八章 色戒

色戒

她有点愣愣地看了半晌,欣赏够了这一幅画面之后,垂下眼,慢条斯理地开始挽起衣袖,然后把手探下浴桶,触上那一把柔软的银丝。

虽然她原本就觉得那么漂亮的银色发丝一定摸起来手感很好,但是触碰到的那一刻,她还是瞬间因为那样超乎寻常如蚕丝一般的柔软触感而怔了怔。

但下一刻——她毫不犹豫第一把狠狠拽起那把银色的柔丝,把靠着水桶睡得天昏地暗的梦遗大师给硬生生地拽了起来!

秋叶白的动作堪称粗暴,头发牵扯头皮,导致头皮几乎承受半个身体的重量所带来的痛楚让‘梦遗大师’也没有法子继续沉睡,忍不住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唔!”

秋叶白看着桶子里的水泼出来,她立刻眼明身快地迅速闪避开来那一片水花。

秋叶白可不想再耗费时间去换一身衣裳,她索性指尖运气在和尚肩头一戳,直接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再挣扎。

“哪位施主在贫僧的屋子里?”和尚终于似清醒了过来,透过乱糟糟的头发缝隙看见了似乎有人拽住了自己的头发,迷迷糊糊地呢喃。

秋叶白揪住他的头发,讥诮地道:“大师,你除了吃就是睡,猪都没有你这么能吃能睡,你可还有时间修行!”

“修行不在时长,在乎于心。”和尚听到了这等话语,立刻正色道。

秋叶白看着他对着另外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空一本正经地的念叨,额头青筋爆了一根出来,随后转到他面前,实在是看不得他这副邋遢模样,索性伸手一把将他额头前的头发给一把拨到脑后去。

“你那一套神叨叨的玩意别拿来对付我,你最好……。”

她剩下的半句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怔怔然地看着面前的这张面容。

看着他饱满光洁的额头,看着他精致迤逦如工笔名家勾勒的眼眸线条,看着他纤长如蝶翅的黑色长睫羽、高而精致的悬胆鼻,最后目光落在他精致滟涟的薄唇上。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他总是满头凌乱,刘海遮了大半脸孔,根本看不清楚什么模样,再加上这个和尚全身上下没有半根毫毛能和百里初扯得上关系的,所以她全没有想到会在拨开他的头发看见了这样一张脸。

而如今陡然看清楚这张面孔所带来的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让她的心猛地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这张脸……这张脸的线条……分明如此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和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轻声唤:“施主?施主!”

秋叶白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嗓音有点哑:“初殿下?”

和尚颦眉,这个人总是喜欢给他随便安法号么,他很认真地道:“泽,贫僧法号乃元泽,元始天尊的元,泽被天下的泽,师傅们多唤我阿泽。”

他容颜的线条虽然同样精致异常,但是却和百里初不同,他的容颜没有丝毫匠气,还有那轻柔明朗的声线及一头银发也都是是真的。

尤其是那一双银眸,更不可能作假!

银眸无垢,温润坦荡,清澈如天下间最干净的水泽,荡净大千世界,万丈红尘。

秋叶白闭了闭眼,松了握住他银发的手,略微颤抖地握住了拳头。

所以,应该不是的,这两个人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梦遗大师或者说和尚元泽看着面前的人,略微疑惑地道:“施主?”

下一刻,他却忽然被秋叶白一把按在桶边,一手捏住他的面容,额头几乎抵在他的额头上,鼻尖对鼻尖,眸光锐利阴冷地看着他漂亮透澈的银灰色眼瞳,几乎像是要看进他的心底,吐气如兰:“阿泽,你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呢?”

元泽明显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对方丰润柔软的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薄唇之上,如兰的气息暖暖地扫过他的嘴唇和鼻尖,让他的脸颊忍不住漫开一股子热气,结结巴巴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秋叶白微微挑眉,又逼近他一点,这一回她的嘴唇索性直接贴在他的鼻尖上,垂着锐利的眸子凝视着他颤如蝶羽的睫毛,轻声道:“阿泽,你要是不实话告诉我你还有没有亲生哥哥或者弟弟,我就亲你的嘴儿了,你破了荤戒,再要破色戒,只怕佛祖也不会原谅你罢。”

元泽本来就被点了穴,动都没法子动,这会子只能更是欲哭无泪地颤声道:“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打诳语,贫僧绝无亲生兄弟。”

秋叶白眼底闪过沉吟的疑色,那就是他们两个长得相似说不过是个巧合?

她讥诮地笑了一下:“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已经打过很多次了,阿泽。”

元泽立刻颤声道:“贫僧以我佛名义起誓!”

秋叶白看着自己身前颤抖如某种惊恐小动物的和尚,微微眯起眸子,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还是抬起了身子,没有再逼迫面前因为她的轻薄快晕厥过去的梦遗大师,而是居高临下地双手抱着胸将他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她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元泽,眼底有些复杂,是的,如果是百里初,不要说她用如此拙劣轻薄的方式去胁迫对方,就是她什么都不做,此刻处于被动地位的也是她自己了,那个人一定很乐意将她拖下水,来一场鸳鸯浴。

元泽见近在眼前的威胁没有了,心中方才略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秋叶白,摇摇头:“阿弥陀佛,施主这般威胁贫僧,实是不妥,冒犯佛家子弟……。”

他的说教还没有完毕,就被秋叶白不耐烦地打断,她淡淡地道:“你要是再废话,不快出来擦干头发,穿衣服,就不要怪我让你这个佛家弟子就地还俗,让你体验一下人间极乐的滋味!”

元泽一惊,却没有动,如玉的面容上满是挣扎。

“嗯?”秋叶白挑眉看着这个胆敢忤逆自己的和尚,胆儿肥了么?

却见元泽红了脸低头小声道:“施主,贫僧动弹得不得。”

秋叶白这才想起自己点了他的穴道,便伸手在他肩头又拍了下。

元泽立刻“唰拉”一声站了起来……

这回轮到秋叶白瞬间一僵,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目光所及都是水光从玉一般肌肤上滑过的亮亮光泽。

等到她回过神来,桶里面已经没了人影,她下意识地往床边看过去,只看见一副宽阔优美的脊背和修窄的腰肢,还有……

她立刻转过头,盯着木桶,桶里只剩下一片荡漾的水波和花瓣,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好了,施主,贫僧已经穿戴妥当,久等了。”不一会,清朗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秋叶白回头瞪他,

忍不住冷冷道:“你刚才为什么就这么出来了,不知羞耻!”

元泽一愣,双手合十,正色道:“施主,贫僧分明是遵照你的吩咐好快些收拾自己,如何是不知羞耻呢?”

秋叶白:“……。”

是了,她糊涂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羞恼,随后转身过负手向门外走去,冷道:“闭嘴!”

元泽愣了愣,摇摇头,默默地跟了上去、

没有再对上他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秋叶白看着窗外已经西斜的月色,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百里初和他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