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苏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若我说,那是自觉呢?”

虽然在李家查到的消息是周宇受伤,但是他的伤口在手臂之上,想来就是自己在洞穴里命人放箭所穿的伤口,而那血衣的血迹遍布下摆,倒似下半身受伤,血衣大小只有女子纤柔的身形才能穿得下,不是那只鸟儿受了伤,又能是谁?

停云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家主的直觉一向是极准的。”

……

担着柴火和打了鱼儿归家的村民们一队队地在村口排着队,一名身材略显修长的少年模样的渔夫戴着斗笠,挑着担子,身形紧绷,一副很有些紧张的模样。

他身边的老头儿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摆:“瓜娃子,你放松一点,这副模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这儿有问题么!”

那少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见老头儿这么说你,便努力地放松了自己的身形。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检查,一名士兵走了过来,冷冷地看了他们两一眼,一边拿着手上的长枪挑起他们的担子里的东西,一边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老头陪着笑道:“老汉……老汉是这小子的老娘舅,咱们今儿刚刚打了鱼回来。”

说罢,他上前悄悄地塞了一吊钱给那士兵,赔笑道:“官爷,我那妹子如今躺在床上正病得要紧,咱们刚弄了些草药回来,您就行行好,让咱们早些过去罢,耽误了煎药的时辰,我那老妹怕是有事儿。”

搜查的时候,有些士兵为了寻些油水,确实有那故意磨蹭拖拉不让人走的,如今那士兵见了手里的钱不少,心中高兴,又翻了翻他们的东西,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有问题,一摆手就要让他们通过:“去罢。”

一边早早就等着检查却还没有过去的一个村民看着比自己后来的人都过了,顿时不满地嚷嚷起来:“老潘子,你那寡妇老妹不就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么,哪里来的侄儿,我们怎么没有听过。”

一边一直嚼着槟榔冷眼看着的小队长闻言,忽然想起今早听到的那贼子易容冲关的事儿,顿时额警惕起来,便走了过来,冷眼看了看那老头,最后目光停在那少年的身上,见他总是低着头,便问:“你是那这老头的侄儿,那我问你,这老头儿叫什么?”

少年浑身僵硬,还是低着头,却不说话。

那小队长眯起眼,愈发狐疑,把手按在了腰上的剑上:“怎么,你连自己的老娘舅都不知道叫什么?”

那唤作老潘子的老头顿时也有些慌张,但还是赔笑着道:“官爷,老头子的这侄儿生来就烧坏了脑袋,原是被我老妹送出去给人养大,后来他听说我那老妹快不行了,便从隔壁村回来看看,他不怎么会说话。”

说罢,他忍不住恶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低着头的少年:“蠢物,还不和官爷问个好。”

但是这样的解释,明显不能让那小队长满意,反而让他越发地警惕,使了个眼色,示意周围的下属们围上来,同时他也抽出了手里的剑,指着那少年:“把你的帽子摘下来,立刻!”

那少年瞬间发起抖来,忽然一言不发,猛地把肩膀上挑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朝着那小队长砸了出去。

那小队长没有料到对方说发难就发难,顿时大惊失色,手上的剑立刻毫不留情地狠狠劈砍向那些担子,那担子被这么一扔,又被人一挑一砍,里面的东西立刻天女散花一眼全部散开来。

原本那少年挑着的东西,最初的那个士兵已经检查过,不过是些咸鱼干,但此刻,那些鱼干四处飞散,非但带出一股子咸鱼味,还瞬间燃着了,火一烧起来,鱼干的味道顿时臭不可闻。

而大部分的士兵并没有经历过之前追击秋叶白时候中的那个陷阱,哪里想到鱼干也会是暗器,只下意识地被瞬间燃起的鱼干吓得一下子散开来。

那少年立刻趁此机会没命地就往外逃。

老潘子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早已经吓得一屁跌坐在地。

那小队长缓过神来,立刻尖叫:“是那贼人,抓住他,抓住他!”

说罢,立刻操着手里的剑领着一群聚集过来的士兵蜂拥而出,朝着那少年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毕竟抓住了‘贼子’,上面的人说了官升三级,赏银千两,所有的官兵们自然是不宜余力,而梅家的护卫们武艺高强自然也早就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一干村民们都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混乱,刀剑齐挥,都是寻常老实村民,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都吓得立刻挑着自己的东西纷纷朝着村里做鸟兽散,只想往家中躲。

剩下的士兵们早就没了心思再一个个盘查,不一会,原本热闹的村口便一个村民都没了。

——

“禀报家主,目标已经出现,正在围捕当中!”青莲提着一只大雁,忽然从门外匆匆而入,兴奋地对着梅苏道。

“恭喜家主,神机妙算。”停云闻言,含笑拱手对着梅苏道。

梅苏先是一怔,随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容颜上也掠过一丝畅快笑意:“倒是没有想到这只海东青竟然这般沉不住气,倒是有些不像她了,且细说来。”

青莲方才去捡梅苏射下的大雁,刚好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底,便得意地笑道:“原本青莲也想去帮忙,但是看着正阴大护卫也已经领人追了出去,所以奴婢便不再多次一举,而是赶回来向家主禀报此事。”

随后,她便将方才看见的事情细细地说给梅苏听。

只是不知道为何,梅苏在听她陈述的过程中,脸色从一开始的愉悦,渐渐地变成疑惑,然后便是一片阴沉,最终又变成了一种有些无奈却又颇为愉悦的复杂神情。

“家主,怎么了,难不成您担心那人会跑了?”青莲不以为然地劝慰道:“您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算那人真的武艺高强,却也绝对逃不出去的。”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以为然地补充了一句:“何况,那人武艺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倒是停云看着梅苏的表情,心中仿有所悟,便摇摇头道:“青莲,你别说了,此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也是咱们中计了。”

“中计了?”青莲一愣,不明所以,他们中了什么计,明明正阴大护卫就要抓住那人了。

“那个逃跑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咱们要抓的人。”停云摇摇头,他目光注意着梅苏的神色,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但是……但是那人用燃烧的鱼干砸咱们的人的手法和原先设计正阳大护卫他们的方法是一模一样的啊!”青莲有些不服气,崛起艳丽的嘴道。

梅苏终于说话了,他微微勾了唇角,看向窗外:“就是因为用了那样的手法,所以一定不是她,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招用老,便是技拙,只怕咱们的人是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青莲不服气地道:“那人真的有主子说的这么聪明!”

停云冷冷地看了青莲一眼:“怎么和主子说话的,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蠢笨么!”

青云也知道自己方才语气是恃宠而骄了,虽然恼怒又委屈,但立刻不敢再多言,神色呐呐,心中却莫名地开始憎恶上那个害自己在主子面前失态的人了。

梅苏沉吟了片刻,忽然看着青云问:“青莲,你方才回来的时候,那些等候查验的村民们可还在原地等候查验?”

青云想了想,摇摇头:“那些刁民都散了。”

梅苏有些无奈地轻嗤了一声:“果然。”

停云神色一凛:“家主,属下立刻带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再立刻加派人手看护老鹧鸪所在地。”

梅苏点点头:“你去罢。”

他的海东青必定是趁着混乱,混在那些村民里面进了村,此刻只怕要么潜伏下来,要么就已经摸到了关押老鹧鸪所在地的附近。

村里并没有什么地牢,所以要知道一个人关押在何处,只要看哪里守卫的人最多就好。

停云领命而去之后没有多久,正阴大护卫就已经着人押着那逮住的少年和那老潘子到了梅苏的院子里。

梅苏不必走近,只远远一看,就知道那少年不是秋叶白,而是和秋月白身形有些相似的少年。

再着人一问之下,那少年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倒真是老潘子的侄儿,只是不傻,和老潘子两个人不过是为了钱财才答应冒险做这个事儿。

只是那个将鱼干交给他们的年轻人并没有说是要这个少年冒充他,而是只说这些鱼干里有些要紧的东西,需要他们运进村子里,那年轻人甚至告诉他们若是遇到有人盘查,实在害怕,就把东西砸出去,先行逃跑也是可以的。

老潘子的侄儿哪里见过官兵盘查的阵仗,自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遇到人便把东西砸了出去,引得官兵前去抓他。

青莲听完,方才羞愧地低头,她果然是太小看人了,羞怒之下,她便又把这笔账算在秋叶白的头上。

梅苏听完了老潘子的交代,轻笑了一声,看向窗外的漫天繁星。

叶白,你果然不是寻常人物,狡诈非常,这般布局谨慎,让你做个司礼监的小小千总还是屈才了。

不一会,停云也匆匆地赶了回来,禀报道:“家主,您放心,咱们的人都已经到位,就算秋叶白知道老鹧鸪在哪里,只要他敢踏进关押老鹧鸪的房子,武艺再高强之人也逃不出您布下的天罗地网!”

梅苏微微眯起眸子,点点头,他对自己的‘捕鸟’手段自然有信心。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却又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不安,或者说不上来到底什么不对。

他再细细地回想了他在老鹧鸪的房间里面和附近的布置,他确实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对自己布置的机关非常有信心。

人人都知道梅家家主,梅大少爷是商场之王,却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习得一手顶尖的机关和奇门遁甲,困杀千军于无形之中。

若不是因为怕显露出痕迹,他原本的计划是在村子里布下机关,让他的海东青一进村子就直接落网。

“天罗地网……入网即收……。”他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瞬间明白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天罗地网的触发,必定是人要入阵救人,但若是对方不入阵内,能不能将老鹧鸪弄出来了呢?

停云听着梅苏的话,不免不以为意地一笑:“家主,这怎么可能,不入阵内就能如何能将人弄出来?”

梅苏刚想说话,却听见一道似笑非笑的凉薄声音在门外响起:“为何不可,请君入瓮,不若挟天子以令诸侯,请君出瓮,梅大少爷,您说对否?”

停云瞬间大惊失色,那一把悦耳声音如此陌生,绝对不是他们熟悉之人的声音,什么人能避开那么多一流护卫闯进来。

梅苏唇角勾起一丝无奈却又会有些快意的笑来:“果然来了。”

他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砰’地一声踹开来,门外一道修长洒脱的青影立在门口,手中一把软剑染满了血色,他身上却没有一个血点子,但门外已经躺了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

停云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俊美青年,不过短短时间,那人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斩杀了那么护卫,这人的修为是他平生所见之高。

秋叶白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含笑看向梅苏:“梅苏,我们又见面了。”

梅苏负手而立,看着她片刻,清浅的目光里闪过炽热与冰冷交织的复杂情绪,最终他还是平静地微笑:“是的,我们又见面了,叶白,看见你没事,我很高兴。”

秋叶白挑眉:“我以为你看见我留下的那血衣会更高兴。”

梅苏看着她,片刻后道:“你很聪明,叶白。”

在看见她全无事情,动作利落又悄无声息地将他的人在短时间内处理掉,他就明白自己中的是计中计。

从正阳拿到那件血衣开始,秋叶白就在谋划整个陷阱。

她算到了他必定会拿到血衣,随后推定血衣归她所有,判定她受了不轻的伤,同时也算计到他肯定会赶在她到达杏花村之前布下捕捉她陷阱。

“彼此,彼此,梅大少爷这般能耐,既然能在今早认出那化装潜逃的人是我,又怎么可能搜不出老鹧鸪,你不也算计到即使杏花村里布下天罗地网,我也一定会冒险走这一趟么,我只不过是提前给了你一点小小的错误暗示而已。”秋叶白轻笑,顺手扯了一边的门帘子,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利剑上的血擦干净。

梅苏眼底幽光沉浮,是的,他接到的错误暗示就是——那件血衣。

如果不是断定她受了伤,那么他也不会只在关押老鹧鸪之地布下天罗地网,而是一定会将布局的每个关键点都算计得更为精细,还有前招。

“叶白,你很善于后发制人,呵。”梅苏轻笑了起来,这是他的失误,他承认。

请君入瓮,但是这个‘君’根本就不入瓮,而是直接来抓烧火制瓮的人。

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抓他,利用了他们思维的盲角。

能算计到他的算计之上的人不用多,但越是这样手提染血长剑,敏睿狡诈的秋叶白,不管她是男还是女,都让人越发着迷。

“好了,咱们来说正事儿罢。”秋叶白微笑,态度很好地道:“梅苏,你是打算自己过来,做一个乖巧安分的人质,让你手下帮我带出老鹧鸪呢,还是打算让我过去狠狠滴揍你一顿,再把你跟拖死狗一样拖出来,让你属下把老鹧鸪带出来,顺便让你丢尽脸面呢?”

“放肆,混账东西,竟然这么和主子说话,受死罢!”青莲大怒,抬手就抽出袖底刀朝着秋叶白扑了过去。

梅苏在她心中是宛如神祗一样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侮辱,而且她从来也没有见过有人敢这么和自己的主子说话。

停云看着青莲扑了过去,瞬间一惊,试图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秋叶白看着青莲拿着刀来势汹汹地就往自己胸腹刺来,她微微颦眉:“啧,美人如月,奈何向沟渠,可怜见的。”

她虽然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怜惜的话语,但是却一抬脚,毫不客气地一脚直接踹在了青莲的小腹之上。

秋叶白的动作直接了当,甚至没有任何招式,但是青莲明明看着对方一脚就要踹在自己小腹之上,却不知道为何竟一点都躲不开,就这么一脚被狠狠地踹中。

青莲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她不受控制地一下子飞了起来,狠狠地撞上墙壁,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滚落在地晕了过去。

停云和梅苏则是再一次见识了实力对比悬殊的结局就是——一力破十会。

那一脚就是看着都觉得痛,停云脸上不自觉地白了白,而梅苏则是沉下脸,青莲到底是他贴身侍婢,看着秋叶白的眼底闪过阴冷的锐色。

秋叶白恍若未觉,连看都没有看被她踹晕了的青莲,只是看着梅苏继续微笑:“梅苏,别考验我的耐心,你应该明白鉴于你我在洞穴里的‘旧怨’,我会更乐意让你从此再也说不出话,或者你想让我现在就杀光你身边的可能知道这个‘旧怨’的人?”

停云虽然不知道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和在自己的主子到底在说什么,但是门外的尸体和躺在墙角生死不明的青莲都让他明白这个人绝对不是在威胁。

他脸色越发地苍白了,却并没有说话。

梅苏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眸光闪了闪,忽然道:“好,我过去。”

停云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就拉住了梅苏:“家主,不可!”

他话音刚落,一道冷光瞬间就抽上了他的手,一股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停云捂住自己剧痛的手臂,又惊又怒地瞪着秋叶白:“你……。”

“闭嘴。”秋叶白冷冷地看着他,眼底的光芒是属于江湖客快意杀戮,不将法理放在眼底的血腥与暴戾。

表面上再斯文秀逸,她到底还是在冷硬恣意江湖之中长大的江湖人,而不是真正生长在软玉温香,纸醉金迷里的世家子,贵家女,江湖人的血性和暴戾,她不表露,不代表她没有。

停云吓住了,不再说话,别开脸。

梅苏看着秋叶白,慢慢地朝着她走了过去,眼底却闪过一丝着迷,是的,就是这样,海东青就该有天生王者的残暴之气。

看着梅苏站在了自己面前,虽然对方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但是秋叶白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一抬手,硬生生把他扯了弯,背对自己扣在自己手臂里,手上的剑毫不客气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走!”

她一点都不喜欢梅苏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那种目光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百里初。

真是非常讨厌!

如果是百里初的话,此刻只怕根本就不会被她手里的剑威胁,就算他武艺修为不如她,说不得那变态就不管不顾地,冒着被她砍死的危险也要扑上来抓住她。

她可忘不了,那个夜晚,手里云纹刀穿过百里初肩头的时候,他脸上那种嗜血的兴奋,眼底的光芒让人毛骨悚然。

她治不了百里初那个超级大变态,还不制不住一个正常点儿的梅苏,她就白活了!

此刻的秋叶白并没有发觉,不管百里初用的什么手段,不管是厌恶还是欢喜,他在她生命里烙下的印记却已经让她刻骨铭心。

秋叶白夹着梅苏就硬生生地往外拖,自然惊动了其他梅家的护卫和官兵,毕竟在梅苏院子里守的人不算太多,大部分人手都调到了老鹧鸪那里。

也如秋叶白的预估一般,她手里有了梅苏这个人质,其他梅家的护卫和官兵根本没有办法,只能在僵持了一会之后,被动地听从她的指挥,将老鹧鸪给带了出来。

老鹧鸪的情形不太好,但是已经清醒过来了,梅苏为了保存这个诱饵,不但没有杀他,还给他治疗了一番,所以如今他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还是可以站立的。

在带出老鹧鸪的过程里,自然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暗中放箭或者做一点别的什么手脚,但是秋叶白早有准备,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得逞,顺带拿了个帕子把梅苏的嘴给封了,省得他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挟持人质,目的得逞之后,无非还是要逃离的工具,秋叶白自然也不例外,停云和正阴在她动手在梅苏的伤处狠狠地撞击了两下,疼得梅苏脸色苍白的情形下,不得不妥协带出了所有的马匹让秋叶白随机挑选,在她挑选完了以后,她又拿了袋巴豆命令他们喂给了其他所有的马匹。

停云和正阴又恨又恼,却无可奈何。

等到第一批马匹开始拉稀之后,秋叶白才把梅苏和老鹧鸪丢上了马匹的背上,大摇大摆地也骑上驮着梅苏的那匹马一路疾驰而去。

第九十二章 温香软玉 上

“你们是何人,还不速速让开!”正阴厉声呵斥,他警惕地看着那些白影。

但是那些白影却置若罔闻一般,只安静地站着。

梅家护卫们亦都相继厉声呵斥:“速速让开,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那些白影,仿佛是毫无生命之物一般,宽大的轻薄的白袍子在夜风里舞动出鬼魅之舞,让人几乎恍眼之间觉得他们的身形不曾着地,而是虚浮于空中。

月光被整片乌云遮挡,荒无人烟的乡间小路上突然出现这样没有人气的白影,不能不说实在看着瘆人。

正阴看着那些人毫无表情的苍白面孔,几乎疑心自己看见的不过是荒野上游荡的幽魂,阴森可怖。

身边的一名护卫也神色古怪地低声道:“大护卫,您看,这些……会不会……那种东西,若是如此,咱们最好换一条路走。”

正阴略一迟疑,但是一声轻轻的清脆‘叮铛’声瞬间让他脸色一变,目光如炬地投向那些白影的袖口下。

一点点若隐若现的光芒,让他心头一紧,霍地抬起手:“架弩!”

他身边的护卫们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训练有素地瞬间举起了手中的短弩。

“正阴大护卫……?”那名护卫有些奇怪地靠了过来。

正阴冷声道:“注意他们袖子,他们不是鬼,是人,而且……。”

他顿了顿,抽出手中的长刀指着那一片白衣魅影,厉声道:“是敌人!”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会忽然在淮南的地盘上会出现这样一批形容诡异的人,但是,对方必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一阵冰冷的河风吹过,天空中的阴云忽然被吹开,冰冷的月光落下来,梅家众人个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官兵们这才看见那些魅影宽大的袖子下都有一把造型奇诡拼节弯刀,只因为刀身是黑色的,所以在黑暗中若是不集中注意力,根本很难以留意到!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与梅家作对!”正阴厉声道,他非常疑惑这里怎么会出现这样一批行事诡谲的人马。

一道白色的人影动了动,慢悠悠地往前站了几步,微微抬起头来,白色的兜帽下是一张细眉修目,阴柔俊美的面孔,只是上面笼着一股瘆人的冷气,他微勾唇角道:“控鹤监。”

控鹤监?

正阴一愣,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下一刻,身边的护卫倒抽一口气:“控鹤监,那不是……。”

正阴瞬间脸色大变,随后神色变幻莫测地道:“若你们是控鹤监的人,我们还是司礼监之人,何况控鹤监乃摄国殿下亲卫,岂能随意参与地方事务,就不怕此事传出去,惹来弹劾!”

他虽然说着不相信的话语,但是心中却已经是信了八九分。

白衣阴柔美男看着他,轻笑出声:“不会传出去。”

他说话言简意赅,但是正阴却忍不住心中一颤,他眼底厉色一闪,手中的弩箭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为首的白衣人激射而去,但是对方忽然抬手一抽,那只短箭立刻被一道蛇形鞭子给绞碎。

而与此同时所有的白衣人忽然一抬手,忽然将手中的黑色骨节状弯刀抛祭向空中,正阴等人只看见那些弯刀在空中瞬间撞在了一起,随后听空气里瞬间响起无数尖利的嗡鸣破空之声。

宛如死神的蜂鸣之声,携着阴沉暴烈的杀气铺天盖地而下,向着举着火把的人群蔓卷而来。

死人——

是永远不会被泄露秘密的。

——老子是密语捉虫子爱悠然的妩媚分界线——

空气里飘荡开沉魅的香气,让她似觉得仿佛躺在一片馥郁的花海之中,却又似浸润在温暖的泉水里,那靡丽的香气似有奇异的功效,让她原本僵冷的四肢百骸渐渐地温暖了起来。

小腹处似有一团柔暖的小火苗儿,寒冷的凝痛淤塞仿佛全部都慢慢地消散开去。

秋叶白舒服地忍不住眯起眼来,轻轻地低吟了一声,下意识地团起了身子,想抱住那团温暖。

“嗯……。”

但是下一刻,她忽然一下子依偎进一个处冰凉之地,原本七月流火的天气,这样的凉气应该带来舒爽的感觉,但是对于此刻的秋叶白而言,却只能让她瞬间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就要避开那样的冰凉,却被人一把按住了。

秋叶白一个激灵,意识瞬间从昏沉中抽离了出来,她睫羽颤了颤,缓缓地睁开。

纳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黑色的丝缎,柔软的缎子,泛着华丽的幽光,似一汪暗夜间的流泉,随后便是上面盛开的大片猩红彼岸花,精致的绣线织成妖娆的花瓣,艳丽诡美。

恰似——

它的主人。

秋叶白缓缓地抬起眸子,正正撞上一双宛如子夜一般漆黑的精致眼眸,长如黑雀翎的睫羽下,漆黑硕大的瞳仁没有一点子光泽,仿若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幽空,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情绪,但眼角下那一点泪痣,腥红精致,似一点小小的妖娆火焰,映亮他苍白绝丽的面容。

他正幽幽地看着她,见她睁开眸子,微微一笑:“醒了?”

有美人兮,活色生香,摄人心魂。

秋叶白呼吸微窒,她怔怔然地看了他半晌,方才轻声地,似试探地道:“百里……初,初殿下?”

百里初手臂弯曲,懒洋洋地搁在床头,手腕懒洋洋地支着脸颊,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似还有些懵懂的人儿:“小白,很久不见,本宫是否可以将你的表情理解,你见到本宫,喜不自胜,只疑身在美梦中?”

秋叶白看了他半晌,确定了不是自己在做梦,轻叹了一口气:“是啊,疑身在噩梦中。”

奈何噩梦不能醒!

百里初唇角的笑容淡薄了一点:“果然如本宫所想,小白的嘴儿还是那么贱呢。”

秋叶白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既然相看两相厌,殿下又何必自找不自在呢?”

百里初略俯下头,居高临下地睨着身下的人儿,见她斜眼瞥过来,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一种媚嗔之态。

他微微眯起眸子,声音愈发地低柔魅惑:“小白,这些时日不见,你这是在埋怨本宫冷落了你,让你春闺寂寞,空虚黯然么?”

秋叶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怎么听着似都有一股子古怪的歧义,似在埋怨长久不见的情人,她瞬间一僵,却发现自己不但身子绵软无力,连脑子都因为方才醒来都迟钝昏沉,哪里能和对面的变态玩儿心眼。

她索性闭目养神,转过身子去不再理会他。

百里初瞅着秋叶白那副模样,一点不似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模样,便略有些疑惑地挑眉道:“怎么,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身子不舒服么,本宫已经命人去熬了四物汤,你一会用了再睡。”

秋叶白闻言,心底陡然一颤。

失血过多?

是了,她是带着老鹧鸪骑马到了码头,忍耐不住身体的不适,才从马上栽倒下去,接住自己的明明是元泽,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上!

她竟然迟钝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些事儿,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绝对意味着没有发生什么好事儿,最有可能的就是她的秘密已经曝光,而她方才还有心思和他针锋相对地扯嘴皮子官司,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秋叶白忍不住伸出指尖揉揉自己的眉心,告诉自己,定是百里初给她的心理阴影太深,所以才会一见到他,便失去了平日里的敏锐,只顾拿全身心的功夫去应付他了。

而他的话,更是让她彻底地明白,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便不再是秘密。

但也许是因为她的‘秘密’早已经失去秘密的定义,所以即使在身为百里皇族的成员百里初知道了这个‘秘密’时刻,她心中却没有再如曾经想象中的惊惶,反而在无数的猜疑与防备都卸下之后,只余下一种疲惫的平静。

秋叶白沉默了片刻,转过来,躺平了身子,看着身边的人,语气淡漠地道:“殿下,已经知道了罢?”

百里初看着她种淡漠而无谓的神色,勾了下唇角:“本宫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