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骁骑将军李牧素来是个脾气烈的,闻言,便一点不客气地道:“哼哼,秋提督还真是有能耐啊,这一句话谁都不得罪,也不知道是谁先参了八殿下一本的,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厉害,不愧是司礼监的人。”

李牧这一番话阴阳怪气地,一下子就让也在朝上的郑钧等人也得罪了,郑钧冷眼看向李牧:“哦,李将军这话倒是稀罕了,咱司礼监这是得罪了您么,让您这般看不上眼?”

李牧是早就听说郑钧和秋叶白这两位司礼监最大的主子之间关系不和,却没有想到郑钧会来质问他,他发觉连着附近的小太监都拿眼偷偷戳他,方才想起来司礼监虽然这些年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内廷还是他们掌控着,主子们身边的近侍也都是他们的人多些,他便有些不知在,僵了僵才道:“我说的不是司礼监所有人,只是里面的一些信口雌黄,诬陷好人的败类而已。”

郑钧讥诮地扫了李牧一样也不再说话。

秋叶白看了眼郑钧,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后她便再度开口:“本官是不是司礼监诬陷他人的败类,这要看本官有没有证据证明八殿下有没有私铸兵器罢。”

李牧和一边的八皇子一党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李牧冷笑一声:“秋提督您说的不会是您交出来的那些账册罢,还有你说的那几个梅家的掌柜人证,那都只能证明梅家牵扯此事极深,他们的那些账册上的暗语自然是他们的人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随便拿一个词安上去就说是八殿下的代号未免也太牵强。”

秋叶白看着李牧,挑眉道:“朝中人人都说李将军心胸豁达,毫无城府,乃是一员悍将,今儿本官真是大开眼界,您这悍将真是心细如发,口舌凌厉得很。”

李牧闻言,只道她是讥讽自己,冷笑了一声:“秋提督,本将军是什么人,还不是您可以评价的,倒是您除了那些栽赃陷害的证据,可还有别的证据,信口雌黄,栽赃皇子可是大罪。”

说罢,他还刻意地看向龙椅上的百里初和边上垂帘之后的太后老佛爷。

百里初单手搁在扶手上,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秋叶白,也不说话,指尖在那本华丽的西洋春宫图上描摹。

不知道为什么百里初那近乎温柔的笑容硬生生地就让李牧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有点僵硬地低下头,不敢去看百里初的脸。

而秋叶白也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同样是因为百里初的那靡丽的笑容和眸光,她只能从里面读到了两个字——荡漾。

这厮大庭广众之下,在龙椅上坐成那种姿势,又这样明送秋波,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是想作甚?

不过大约是因为摄国殿下‘风情万种’和他的‘阴狠暴戾’同样出名,伺候时日长久的朝臣们也素见惯了摄国殿下风情万种地下令诛杀某犯官九族,甚至风情万种地命阖朝上下去观摩凌迟犯人,所以他们都已经练就了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的功力,不去看摄国殿下的绝代风情。

秋叶白轻咳一声,略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诚如李将军所言,一切都需要证据,既然您认为那些人证和书面证据不足以证明此事的主谋的八殿下,那么如果人证、书证、物证三证合一的话,是不是就能证明本官调查的结果。”

李牧等八皇子一派的人再次彼此暗中交换了个忐忑的眼神,李牧心中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秋提督有什么物证?”

他们今日这一出戏原本就有点胡搅蛮缠在里面,但是因着八殿下那头已经传来消息,司礼监的人并没有拿到什么实质上的证据,而真正掌控生杀大权的明光殿那位与太后老佛爷原本就有嫌隙,所以必定不会偏帮对方,甚至有可能会帮着八殿下这般,所以众人今日皆拼着暴露他们为八王一派的真面目也要尽力一搏,将朝廷风论引导至了梅家谋逆上头,这秋叶白却一句话便将话题给扯了回去,难道此人手中真有什么证据?

她看着李牧的表情,明眸里闪过一丝幽色,随后淡然地道:“在叶山之中本官还发现了三处巨大的私铸炉,足以铸造装备东西南北四大营的武器!”

李牧等人闻言,瞬间心中就松了一口气,他脸颊微微一抽,轻蔑地道:“那私铸炉被发现,只怕也是进一步证明梅家准备谋逆罢,听说那山中有奇门遁甲之阵,老夫可是曾经听说梅家现任家主梅大少爷精通奇门遁甲,据说还是师承当年的老国师。”

秋叶白闻言,瞬间心中一讶,她倒是第一次听说梅苏竟然会奇门遁甲,而且居然还和真言宫扯上了关系!

太后老佛爷到底和梅苏是什么关系?

她忍不住看向上首,眼角余光却发现周围不少大臣们也都明显无人知晓此事,亦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帘后的太后老佛爷。

帘后的太后老佛爷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此刻已经是一片铁青,她面无表情地道:“梅苏那孩子在哀家膝下长大,天下谁都可能谋逆,唯独他不可能谋逆。”

此言一出,分明就是一向最讲究‘礼法’的老佛爷算是抛开所谓的公正,支持梅家了。

一干朝臣们有些面面相觑,却也一时间无人作声,只怕太后老佛爷下一个茶盏就往他们头上砸过来。

唯独李牧却仿佛真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竟冷不丁地又冒出用一句来:“听说叶城驻军忽然全部一夜之间消失了,秋提督那夜在梅家遇到‘歹徒’袭击,这事儿真是凑巧了。”

一干朝臣们听着这接二连三的‘爆料’,都一愣一愣的,李牧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秋叶白勾结梅家,不知道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让也许知道真相的叶城驻军‘消失’了。

原本有些事情就是捕风捉影,但正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被传得多了,也许就会成为‘真相’,总之事情已经被摆在这台上了,梅家是脱不了干系了,当然……代表着太后一党的秋叶白自然是也被摆上了台,原本看似对太后一党有利的局面仿佛瞬间翻转。

太后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秋叶白身上,她几乎能感觉到那一双因为终究上了年纪而略微耷拉的凤眼里近乎淬了毒一般的目光。

看来老佛爷是怪她办事不利,这罪证确凿的事儿也能被对方翻盘,还拖了梅苏下水。

秋叶白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的目光,随后她看向百里初道:“下官回来的时候,因为人手不够,已经命人将叶山封锁,就算有人撤走了,但是终归会留下蛛丝马迹,属下恳请彻查山中!”

百里初看着秋叶白,修白的指尖轻轻地敲了敲书脊,随后目光掠过朝中道:“秋提督既这般提议,不知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朝臣们窃窃私语了起来,李牧等人也私下议论了一会,他倒是第一个爽快地出来应承:“启禀殿下,下官以为这自然是要彻查的,但是若查不出来呢?”

百里初看了眼秋叶白,似笑非笑地道:“秋提督,如果查不出来呢,杜将军也说了诬陷皇族可是要有罚的?”

太后老佛爷闻言,用眼刀子狠狠地剜了眼百里初,她就知道这百里初这小贱人一直不说话是不安好心。

她被百里初那目光看得有点脸颊泛红,这厮什么口气,怎么听怎么古怪。

秋叶白垂下眸子,淡然地道:“若是查明真与八殿下无关,微臣办事不利,愿意领罚。”

百里初眼底闪过幽光,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既然秋提督已经这么说了,那么此事就是议定,叶山离京城不远,为公平起见,本宫就着刑部、大理寺并控鹤监一同派人前去叶山搜查。”

刑部尚书原本是五皇子的人,但方才他不遗余力地为八皇子站台,已经摆明了他和刑部的立场,大理寺卿却是姓名杜的,控鹤监这是明光殿势力,三方人马都有也算公平。

所以不管众朝臣们是谁家的人马都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连太后老佛爷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此事定于第三日早晨朝议定夺。

但是李牧这个刺头儿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道:“梅家既然可能牵涉其中,难不成就这么放任他们,若是查明此案与他们有关,那梅苏闻讯逃了如何是好?”

太后老佛爷终于忍无可忍地起身‘砰’一声拍在案几之上,怒道:“李牧!”

简直是欺人太甚。

倒是百里初却摇了摇手里的纨扇,幽幽凉凉地道:“老佛爷且慢些发怒,若是在这朝上您就这么厥了过去,气得一命呜呼归了西,只怕您那小梅苏就要被人生吞活剥了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一干朝臣们不管哪一派都习惯性地低头,秋叶白瞅着那奇景,他们脑袋低得恨不能学那鸡鸭鹅一样把脑袋夹进腋下去。

想来摄国殿下经常不给老佛爷面子发表这样‘不孝又大逆不道’的言论,才让朝臣们习惯性充耳不闻,而老佛爷当年终于舍弃了好容易得来的垂帘听政大权,除了她真的力有不逮之外,还是也省得日日被戳心窝子,真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便宜了百里初这个‘小贱人’。

太后僵在那里胸口起起伏伏了好一会,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她都快忘了自己每次要来垂帘听奏,百里初那小贱人就口无遮拦,每次都让她下不来台,活生生地气厥过去!

董嬷嬷欲哭无泪,死命地掐太后的虎口,小声道:“老佛爷勿气。”

……

当候朝大太监唱完了‘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之后,一干官员们终于皆齐齐松了一口气,都各怀鬼胎地散去,但是与此同时,却有两道声音同时唤住了今儿朝议上的大红人——

“秋提督,且慢。”

“秋提督,留步。”

一道声音幽幽凉凉,一道声音阴沉稳重。

秋叶白看向身后,心中有点儿好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左右各自作揖:“老佛爷、殿下。”

太后冷冷地看向百里初:“秋提督是奉了哀家的命去查的案子,哀家还有事儿要询问,初儿可又有什么事,难不成又见着秋提督容色好,要召寝?”

秋叶白闻言有点错愕,又有点哭笑不得,太后老佛爷这是方才被气得狠了,竟不顾皇家脸面连这话都骂出来了。

百里初看着太后老佛爷,却一点不恼,只温温然然地一笑:“祖母说的是,您这样年老色衰,就不要和后辈争了罢,秋提督年龄可是能做您孙儿了,老牛吃嫩草可是要遭天谴。”

百里初这番话愣是不带一个脏字,口气温凉,竟似乎闲话家常一般,却字字句句狠毒,刀刀见血。

太后老佛爷当下就脸又白了,身子摇摇晃晃,但是神态依旧雍容,她在董嬷嬷的扶持下起身冷冷地看了眼秋叶白:“哀家在永宁宫等着秋提督。”

说罢,她转身施施然而去。

秋叶白都忍不住佩服,这皇家之人就是撕破脸了刻薄彼此,用词遣句难听到极点,却还能这般气度雍容优雅,实在是多少年的功力!

百里初款步下了台阶,看向秋叶白,眸光幽幽:“秋提督,你可知道若是后日朝议你拿不出证据,可是要受罚的,你想被怎么罚?”

秋叶白觉得百里初这样子总有点眸色含春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心底毛毛的。

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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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好啦~二更来也~冬天快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了~猫儿也到了那啥时期,咱们殿下也不能避免不是~

第八十六章 怪事儿

秋叶白看着他,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殿下想怎么罚,下狱,去官?”

百里初眸光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如是秋提督不能证实八殿下就是幕后主使之人,那也简单,也比不辞官,只是换个效力朝廷的地方罢了。”

她狐疑地看着百里初,这几天从叶城回来之后,她忙着整理证据,布置后情,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时间和百里初会面,这位殿下也只来寻过她一次,见她忙得脚不着地,便也只用了一顿饭就离开了。

今儿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戏,是卖什么关子?

“不知道殿下希望微臣去哪里效劳?”秋叶白挑眉,用两人才能看明白的目光询问他。

百里初一双如深涧一般精致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挑:“控鹤监。”

秋叶白:“……。”

她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随后百里初忽然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画册塞进她手里,低头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是了,昨日本宫让人将这画册送至司礼监,不知你昨日可看了,方才本宫问的秋提督,你怎么看,是问这画册你怎么看?”

秋叶白看着手上那装帧精致华丽异常的典型西洋画册,封册上面一双裸身的大秦帝国的天神正在激烈交缠,瞬间无言以对,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世面的小女子,却也没有完全惊世骇俗到在太极殿和人讨论这种问题,她忍不住微微红了耳根,神色不动地道:“殿下,大庭广众之下,请您自重!”

百里初冰凉森然的眸子扫了一眼子观戏中的朝臣们,一干朝臣们瞬间一惊,目光在秋叶白唇红齿白的面容上及秀挺非凡的身姿上一掠而过,皆摇摇头,迅速做了鸟兽散。

——可惜,又是一个要被染指的帝国青年才俊啊!

秋叶白看着朝臣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有点头疼,低声道:“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百里初却眸子微弯,朝她露出一个浅浅幽幽的笑容,眸光似倒映了一片细碎月光一般,竟有些暗夜海波迷离之感。

“不做什么,小白,你且去忙罢。”

说罢,他就这么准备离开。

秋叶白总觉得他状态有点而怪异,那样子怎么看那表情和那眼神,都和看风部院子里某只经常来偷肉吃的凶悍公猫儿……发情的时候的模样有异曲同工共之妙。

“微臣送殿下回宫。”秋叶白也顾不得这还是在太极殿,反正现在朝野上下都知道摄国殿下色心大起,看上她这个司礼监提督了,打算沾一沾她,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忌了。

何况他早就做了一场戏让永宁宫都只以为她会曲意奉承明光殿,那么送百里初回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你真要送我回去?”百里初被她扯住了袖子,转过脸来,眼尾一挑,看向她,里面一点子隐隐约约的妖火跳跃着。

她被他那靡丽荡漾又危险的眸子一看,不免有点窒息,何况他眼底那种目光让她看见了一个字——饿!

只是他想吃的是点心,还是人肉,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便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微臣……。”

“你且去吧。”百里初见她退开,竟一点也不恼,只伸手从她手里取回来那一本西洋画集。

随后,他似想起什么,吩咐一边此后的甄公公:“今儿李牧说得也没错,一会拟旨下去,为防梅家之人牵扯此事,着南大营精兵五百将梅家全部围上,一旦有人试图踏出梅家,格杀勿论。”

甄公公立刻点头称是。

随后,他看着秋叶白莫测地弯起唇角,转身离开。

……

秋叶白看向老甄,却见老甄朝她摇摇头,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她方才放弃了究根问底的打算。

既然他现在不打算说,那么稍晚点儿,她再去寻他问个究竟就是了。

她拿定了主意,便往太后的永宁宫方向去了。

永宁宫的宫人一见她过来,便立刻开门迎她进去

“大人快请,太后老佛爷等您许久了。”

秋叶白知道这必定是太后老佛爷已经坐不住了,才会这般主动,平日里老佛爷是能不见她便不想看见她的。

果然,进了内殿,她便看见太后正半依在黄花梨的软榻之上,满头乌发已经松散了下来,两边太阳穴各自贴着一记黑膏药,原本看起来一向美丽雍容的容色之间有些泛病态的黄气,加上眉宇之间的疲惫,竟然难得地显出五十多岁妇人的老态来。

一边的罗医正正用着银针在太后的手腕上扎针,同时吩咐药童赶紧去准备一些清心降肝火又调补的药来。

秋叶白便知道老佛爷虽然在朝上维持而来风度,不动声色地离开,但是想必还是被今日的局势弄得极为被动而恼气,百里初却偏生不肯放过她,狠狠地激了她一回,只怕是被激出什么病来了。

“参见太后老佛爷。”秋叶白行礼。

太后陡然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森然地刺向秋叶白:“百里初那贱人是看上你了?”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也还是很老实地点点头:“是。”

太后见秋叶白并没有故作谦虚或者躲避她目光的的样子,便冷笑一声:“果然真是不知羞耻!”

秋叶白仿佛全没有看见太后眼底的厌恨,只淡淡地道:“老佛爷息怒。”

老佛爷虽然因为她被百里初给下了面子,心中不可能不憎恶她,但是此刻她还有用,太后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

果然,太后似没了兴致跟她继续用上位者绕弯子的说话方式,单刀直入厉声问:“后日朝议你有没有把握?”

她可是看出来李牧那群老匹夫心中似胸有成竹,否则怎么敢应承?

秋叶白垂下眸子:“太后老佛爷且放心,微臣必定尽力而为!”

她说话并不很满,让董嬷嬷都有些担忧,但是太后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却没有如众人想象中那般勃然大怒,凤眸里闪过难以言喻的阴郁之色:“你最好尽力而为,否则休怪哀家心狠手辣。”

随后,太后揉了揉眉心,冷声吩咐一边的董嬷嬷:“去看看御膳房准备得怎么样了?”

董嬷嬷点点头,立刻吩咐旁边的宫女去查看。

秋叶白见状,便退到一边准备告退,却见太后没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留下。”

她心中有些惊讶,太后这会子打算留着她用膳,也不觉得戳心窝子?

“苏儿要见你。”太后冷淡地道。

秋叶白闻言,顿了顿,道:“是。”

梅苏这会子要见她,怕是为了今日朝议之事。

百里初下了朝忽然来了这么一手,太后老佛爷只气急攻心了。

……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董嬷嬷着人来传,太后老佛爷身子不适,便不来用膳了,而此时一道人影款步而入。

秋叶白正独自一人在偏殿内坐着,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进来,方才缓缓睁开眸子看向对方。

来人一袭凤仙紫直襟宽袍,发髻上一只青玉簪子,玉肤露鬓,眉梢眼角,无处有颜色,却无处不是景,一双明眸依旧永远笼着江南葱茏的烟雨,只翘起的唇上一点子浅浅薄薄的粉,如缱绻水波之上一点子落英,却鲜妍无比。

“梅大少爷,许久不见。”秋叶白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水墨画一般美人片刻,淡淡地道。

梅苏款步而入,在她对面坐下,微微一笑:“好风借力上青云,秋副座这些日子只怕也忙得紧,还记得梅苏这故人实属不易。”

她掸了掸衣袖,唇角弯起冰冷讥诮的笑意:“孔夫子有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恰不好,本副座二者皆占了,最是记仇,又怎么会不记得梅大少爷。”

梅苏闻言,一双美目里倒是闪过讶色,他微微挑眉:“秋副座在这永宁宫里,也敢这般恣意妄为,不怕隔墙有耳?”

秋叶白端起茶水,淡漠地道:“本副座只是奉劝梅大公子,这两种人您还是敬而远之地好。”

他既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又何必做戏。

梅苏闻言,略一顿,随后微微一笑,执起茶壶,走到她身边,半倾下身子,为她斟水,同时在她耳边温然一笑:“多谢秋提督的奉劝,只是梅苏一向忠于自己心意而行事,商场如战场,想要什么东西,就只能去争夺,遇上小人在所难免,只是这世间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秋副座既已身居高位,自然比梅苏明白。”

秋叶白看着梅苏递给她的杯子,她眸光微闪,随后伸手接了过来,轻品了一口:“能看见梅大公子这般小意温柔,倒也荣幸。”

不是百里初命人将梅家封锁了,这位梅大公子只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罢。

梅苏一向看似谦谦君子,风骨清雅出尘,只是那天生的商国霸主的骄傲和霸气,却是镌刻进他骨子里去的。

梅苏听着她讥诮的话语,他微微抿了下微冷的唇角,只是目光无意掠过她白皙优美的侧脸线条,清浅的眸子里闪过近乎着迷又冰冷的幽光。

……*……*……*……*……

平云殿

后殿避风亭

“你是说秋叶白主动要求全面清查叶山?”百里凌风手里握着拨炭炉的火棍一顿。

“没错。”李牧伸手在炭炉上烤了烤,这鬼天气还真是够冷的,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喜欢在这种地方坐着赏雪。

“舒瑾虽然罪该万死,但是他做事还是很牢靠的,叶山之上所有的首尾他都处理好了,殿下只管放心就是。”李牧温声道。

百里凌风看着狻猊铜炭炉里明明灭灭的火光,俊毅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沉色,手搁在有些隐隐作痛的膝头,沉思了许久,方才淡淡地道:“只怕这一次,京城防务大权还是保不住了。”

李牧闻言,一愣之后道:“殿下是多虑了。”

百里凌风靠向身后的虎皮椅,看向漫漫飞雪,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咱们的对手如果是别人,也许未必需要多虑,但是秋叶白……。”

他眸光幽冷儿锐利:“此人城府非寻常,要和提防百里初、梅苏一样提防这个人。”

李牧一愣,想起关于秋叶白的那些传闻全都是关于他如何钻营和讨好太后老佛爷才爬山今日的位置,今日朝上虽见此人气度不凡,但是也一副城府浅薄的样子,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同意了搜山,但是又听说朝后那一幕,更让人想起他以色相侍人的传闻。

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既然自家主子吩咐了,他还是点点头:“是,属下一定让刑部汪大人人谨慎行事。”

百里凌风知道李牧并没有将他的话真正听到心中,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漠地点点头,伸手烤起了火:“想起来,南方边境从来没有这么冷的时候,每年冬日都是在南方过的,如今竟有些不那么适应这京城的天气。”

李牧点点头,脸上也露出来怀念的神色来:“是啊,属下记得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殿下瘦瘦的,似火柴棍似地一个毛孩子,不想后来竟然能统领龙卫震慑边疆蛮夷。”

他方才说完,就想起自己说话实在有些冒犯了,他有些不安地看向百里凌风,却见他靠在柔软的虎皮里,淡淡地一笑:“还是靠着李叔你们的扶持,只是今后的路只怕愈发艰险。”

李牧见百里凌风还是一副淡然模样,并没有皇子架子,心中瞬间一松,看向百里凌风,沉声道:“微臣等必定逝死追随殿下!”

于良禽择木而栖,八殿下的隐忍和谋智才是这江山最合适之主,才会为黎民百姓带来福祉。

百里凌风抚了抚自己发疼的膝头,微微一笑,闭目养神。

……*……%*……*……*

且说秋叶白出了永宁宫的宫门,正想往明光殿的方向而去,却不想她才走到半道之上便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等在了那里。

“双白?”秋叶白看向那站在拐弯处的白衣人,挑眉招呼了一声。

双白自然是也看见了她,便立刻妙目含笑地迎了上来:“见过秋大人。”

秋叶白看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秋大人,双白是奉了殿下的口谕前来知会您一声,今儿和明儿殿下都不见客,您且先顾着正经事要紧。”双白道。

她闻言,瞬间怔然,这是天下红雨了?

那只妖竟然不见她?

“他在搞什么鬼……呃……殿下可是身体抱恙?”秋叶白想起今日百里初那眸里春情荡漾的模样,略有些担忧又很是狐疑。

双白叹了一声:“属下不知。”

秋叶白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摆摆手:“算了,他既不愿意见我,那我便忙去了。”

那厮做事总有他的道理,就是不知道他在折腾什么了,又有什么人要倒霉。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

双白看着她的背影,又摇摇头,叹了一声,转身回了明光殿。

说实话,他也真是不知殿下把自己关在内殿里,还发出一种细细碎碎的呻吟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不让人进去,他们也没辙。

……*……*……*……

第三日

日头初升,朝上已经早早就站满了人,一干朝臣们神色都仿佛极为平静地按着平日的老规矩上朝,行礼,只是谁都能感受到空气里诡谲甚至焦躁的气息,似一碗满满的水,看似平静,但只一点,一晃,便会溢出来。

今日皇帝陛下依旧身体抱恙,所以老规矩仍旧摄国殿下坐于龙座之上,虽然按理只有天子方可就龙座,摄国殿下也没有资格坐于其上,否则就是谋逆,但是朝臣们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依旧对着龙座跪拜下去,三呼千岁。

而太后老佛爷也依旧在龙座边上的垂珠璎珞帘后静静地坐着,还是精神似乎并不太好,半靠在凤椅之上,冷眼看着朝臣们在拜完了百里初之后,再来拜她。

一切上朝该走的程序都走完了之后,大戏也该开始了。

百里初神色似也有些倦怠的慵懒,他幽幽凉凉狄目光掠过众臣,停在秋叶白身上:“秋爱卿,不知你搜山三日可有什么结果了?”

秋叶白还没说话,一边李牧便跨了出来:“回禀殿下,秋叶白将我们派去的人在下山之后全部都囚禁了起来,简直是岂有此理,微臣等怀疑他想要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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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 内幕

李牧此言一出,众朝臣皆哗然。

百里初却只挑了眉,似乎颇感兴趣地问道:“秋提督,李将军所言可是属实?”

秋叶白面色平静地道:“回殿下,属实也不属实。”

属实也不属实是什么意思?

众人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