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以她的修为,扔东西必有准头,却不想此时,马车忽然压到了一处凹陷的坑,瞬间颠了起来,那盒子就从一下子‘咚’地一声撞在了窗户上,随后朝秋叶白反弹回来。

她一楞,下意识地偏身避开那盒子,却不想她忘了自己的腰闪了,这么一扭身子,她的脸瞬间就绿了,整个人直挺挺地朝一堆软枕里头躺去。

“呜……。”

随后,那盒子里的东西也掉了出来,那一根华丽丽的虎鞭一点不见客气地砸在她脑门上。

她瞬间恶心到了,赶紧伸手去拍掉,却发现自己维持这个姿势要爬起来实在难受。

真是有够倒霉的!

百里初看着她那扭曲的样子,挑了下眉,伸手直接将她从一堆枕头里捞了出来,轻笑:“既然扭了腰,何必还要作怪,浪费食物,可是要遭受天谴的,嗯?”

秋叶白闻言,神色微凝,这是阿泽的口头禅,她瞥了眼百里初,却见他神色之间却没有别的异样,方才借扶他肩膀慢慢地调整姿态,慢慢躺靠在软枕之中,顺带冷笑:“是啊,要遭天谴的,但是折磨食物的人,也是要遭天谴的!”

也不想想哪个混蛋把她折腾成这副该死的样子的,她以后怎么去见老鲁那些人!

一想到老鲁和老凌几个那种意味深长的怪眼神,她就无力到想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百里初等着她躺下之后,在她腰后又塞了个枕头,方才漫不经心地道:“若不是小白昨日总想着大半夜下床,也不会扭着腰。”

“你不那么狠,我能跑么!”秋叶白忍不住伸手揪住他的乌黑头发一扯,咬牙切齿地道:“你是这辈子没吃过那些东西么,见天地喝,也不怕喝吐血!”

“小白不喜欢么?”百里初微微挑眉,若有所思的样子,沉吟道:“但是小白昨晚不是也很舒服地叫本宫别停么?”

“闭嘴,闭嘴,闭嘴!”秋叶白涨红了脸,直接拿了枕头朝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两人正说话间,却忽然听见前面起了一阵骚动。

“停下,车队里所有人都要接受检查,我们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一道尖利的叫声瞬间响起,而与此同时整个车子也震颤了一下,然后便停了下来。

“对,停下来,咱们可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不是犯人为什么要怕检查!”

“放肆!”

秋叶白听着外头的动静,心中暗暗称奇,居然有人敢拦住摄国殿下的车架?

虽然他们回程之时,为了不惊动太多百姓,没有插上皇家专属旗帜,但是车架上却还是有摄国府的标志。

就算是寻常百姓不认识摄国府的骨莲标志,但是也该知道除非京城世家贵族,一般的车架之上是不会有家徽的,他们怎么敢随意拦住全副武装的贵族车队?

“什么事?”百里初敲了敲车壁。

一名鹤卫立刻走了过来,在窗边恭敬地道:“回殿下,前面有数名不明身份的家丁打扮模样之人拦住了车架,道是因为他们家小姐在这一带上香失踪了,要搜查所有人的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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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有女子上香失踪?”秋叶白扶着腰肢坐了起来,顺手掀了帘子,看向吵闹之处,就看见不远处鹤卫们策马挡在那些穿着灰衣的家丁前面,还有两名家丁被鹤卫扭按在地上,正不停地挣扎。

周围的家丁们也颇为激动,附近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民众。

“干甚,干甚,你们快放人!”

“他们一定有问题,否则他们为什么不让查车!”

“放手……放手!”

秋叶白观察了一会,微微颦眉:“让鹤卫们算了罢,我看那些家丁倒也不是真闹事。”

那些人的脸上的焦灼和烦躁之色是货真价实的。

百里初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小白,你的腰好了,所以才有闲心管闲事么?”

秋叶白一僵,随后扶着酸痛的细腰地靠回了软垫之中,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如果不是因为某人把下官折腾得闪了腰,下官想早点回京好平躺着不受这路途颠簸之苦,殿下以为我愿意管闲事么?”

百里初眸光幽幽地看着她,凉薄一笑:“腰闪了,但小白依旧牙尖嘴利,下次是不是要让小白嘴儿也说不出话来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自己嘴唇专注的眼光,让她一下子就想歪了,耳根子一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要脸。”

百里初到底顾及着自家‘驸马爷’的小腰,隔着窗吩咐了鹤卫去示明身份,将对方驱赶开后,好方便车队通过。

果然,在一白出示了腰牌表明了身份之后,对方大惊失色,但是却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立刻退散开来,反而竟齐齐跪在地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敢拦住殿下车架,莫不是真嫌命长了么!”一白提着长剑,冷冷地看着在他们面前跪了一地的人。

鹤卫们亦齐齐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凛然黑暗的杀气瞬间让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此时,一名华服的妇人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踉跄着冲了过来,满脸泪痕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臣妇乃是户部员外郎刘振之妻郭氏,参见殿下,臣妇并非有意惊扰殿下,只是臣妇独女在附近天宁寺上香之后不见了,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求殿下为臣妇等人做主啊。”

一白颦眉冷道:“京城治安事宜,当是五城兵马司或者大理寺管辖。”

“臣妇已经报了官,但是这附近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不见了,都没有找回来,若是报官有用,臣妇也不想如此。”那郭氏虽然哽咽,但说话还是有条有理,倒是很有几分大家夫人风范,并无撒泼的迹象。

一白神色稍缓,但还是面无表情地道:“夫人还是请速速离开再往官府,不要因此牵连了你家老爷和家中亲族。”

那郭氏闻言,如遭雷击,最终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地示意众家丁散开,她则是半瘫在了自己的婢女身上。

一白翻身上马,一挥手:“起驾!”

随后车队便继续浩浩荡荡地越过人群继续向前行。

华丽宽阔而舒适的车内,秋叶白半躺在软枕之内,一副沉默的样子。

百里初结了个手印,调息完毕,随后看着她,微微一笑:“怎么,是不是想去做戏文里的青天大老爷?”

如果小白喜欢这样的游戏,他倒是不介意满足她的兴趣。

秋叶白一怔,随后轻叹了一声,看向窗外:“阿初,你真当我还是那个在江湖上仗剑而行,行事恣意随心的江湖客么,若是人人都如郭氏一般拦住你的车架要求做主,你就要去做青天大老爷断是非曲直,你便不必去当什么摄国殿下,只管当大理寺卿即可。”

生活就是生活,那些拦住御驾官爷叩头烧纸,以诉求自身冤屈,最后沉冤得雪不过戏文罢了。

现实之中,民告官,哪里是这么容易,前朝严苛,民众若是要告官,还需要滚钉板,以示决绝。

帝国虽然因为有司礼监的存在,倒也算是一个接受密告的机构,但之中程序之繁琐,取证之复杂,令她都咂舌,自下而上的‘忤逆’永远都是最困难,甚至世所不容。

“哦,是么?”百里初闻言,有些兴味地挑眉:“本宫原是以为江湖人都喜欢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杀贪官豪强,怎么小白入官场两年有余,便已经改了初心么?”

秋叶白顿了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方才淡然地道:“如果我告诉殿下,我是个懒人,只喜欢游山玩水,人生得意须尽欢,早已没有什么喜欢打抱不平和行侠仗义的初心,你可相信?”

“哦?”他闻言,轻笑了起来,见她伸手够不到茶杯,便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秋叶白接过茶水,看着天边的眼神有些悠远:“殿下想必也知道帝国如今的情形并不算太乐观,早些年我甚至参与过蜀地的白稻之乱,如今想来真是年少轻狂。”

“你参与过白稻之乱,那个陈逆贼领导的乱军打下了整个蜀地,甚至半个江南的白稻之乱?”百里初闻言,抬起头看着她幽冷的眸子里瞬间闪过异样的锐芒。

她看着百里初,露出一丝轻渺的笑来:“没错,你说的是陈巢罢,算是我的故交,他不过是一个会些武艺的教书先生,能掀起那样可怕的风波,也是他的能耐。”

蜀地被誉为天下粮仓,陈巢会造反,是因为蜀地白稻可一年三季,但是朝廷大量收购蜀地白稻,给出的价格极低,强行官征,而且必须卖给官府足够的粮食之后,稻农才能卖给商户,否则私卖者要轻则罚没家财,重则连坐下狱,甚至绞死。

其中还有贪官酷吏收购白稻之时短斤少两,稻农苦不堪言,遇上天灾之年,缴纳不足,卖儿卖妻,家中满仓的白稻,却有人活活饿死。

“我在蜀地看见的贪官酷吏令人发指,这也是当初我之所以会加入他的阵营的原因之一,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一点都不喜欢那所谓的‘天命’。”秋叶白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讥诮的笑容。

何况从知道自己那至死方休的‘天命神妓’之命,她就对百里皇族没有任何一点好感,后来知道帝国如今的情形,很有那位十几年不上朝的皇帝陛下的功劳,她就对百里一族更没有好感了。

“本宫曾听说陈巢身边能人不少,其中一名神秘的少年军师在蜀地和官兵的对抗中出了大力,但是后来又神秘消失了,有人说是战死,有人说是陈巢嫉恨于他,令人除了他。”

百里初微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莫非那少年军师就是你?”

她闻言,似有些无奈地样子:“哈,居然在朝廷里传成这样么?”

她也不过是在几场战役里,嗯,算是参和了一脚,出了点主意,又年少气盛地仗着自己背景,私下调动藏剑阁一等一的高手潜入一些官邸,实施了‘斩首计划’,把一些官府大员的脑袋们摘掉了,让官府的指挥中枢瘫痪掉罢了。

说起来,她的所为和刺客没有太大的区别。

“后来老仙知道我干了这些事儿,倒也没有怪我,只让我继续跟着陈巢,但是后来我发现他这个人和他身边的那些人,虽然没有官府说的那么残忍,但也是个刻薄寡恩的人,这样人没有全局观,不过是重一时之快和欲,走不长久,而且我会不再搀和这事儿,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她顿了顿,神色有些凉薄:“我发现,就算白稻起义,或者说白稻之乱就算能成功让你们百里皇族下台又如何,也不过是另外一个‘陈氏皇族’再上台,未必能带来所谓太平盛世,也许还没有现在的局面好,反而烽烟遍地,需要付出更多更惨烈的代价。”

如此一来,她参与的意义何在?

为了一己私心,一己复仇的痛快,让更多不是‘命定为妓’的女儿家在乱世里和她一样殊途同归?

为了求一口饭吃,出卖自己的身体?

“小白,倒是挺清醒的。”百里初搁下手里的杯子,淡漠而轻蔑地道:“陈逆那种不自量力的虫子,妄图染指江山,痴蠢。”

秋叶白看着他精致幽沉的眸子闪过的轻蔑光芒,她暗自轻叹了一声,虽然她家殿下一直也不喜欢百里皇族,但是那种积淀数百年皇族之骨,还有皇族之傲却早已深深地镌刻在他的骨子里。

对庶民有一种天生的不屑,当然,他对谁都不屑的。

除了他确实有这个资本和实力,更主要的是他几乎没有人类的感情,更不要说同情这种建立于对他人的怜悯共感之上的情绪。

他是真言宫费劲心机,万里挑一培养出来最完美最冷酷和残忍的‘神’。

哪怕是对她,当初也不过是因为她于他有药人之效,才让他感了兴趣,他们能走到今日,几乎是她当初想都没有想过的。

当然,现在的百里初,已经越来越接近人了。

秋叶白忍住嘴角勾起一丝近乎骄傲的笑意,这种‘人生意外’,还是让她颇有成就感的。

“小白,为何笑得像老鲁养的那只贼狗儿?”百里初看着微笑的秋叶白,狐疑地挑眉问。

秋叶白笑容在脸上僵住,随后一点不客气地甩手就将自己手里的杯子朝着他砸了过去:“滚!”

百里初指尖一抬,白皙的指尖在半空结了个莲华印,优雅地一弹,那杯子便滴溜溜的落回了黄花梨小茶台,一滴水都没有落出来。

“小白是因为这件事以后,就没有了‘行侠仗义’的兴趣了么?”

她本也没有想能真砸到百里初,不过是不爽了顺手就干了砸他的事儿,见没砸中,她虽然略有遗憾,但是也没有太在意,反正那厮长了漂亮精致的嘴唇,品尝起来味道不错,但却不讨喜已经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儿了。

她懒懒地靠着软枕,翘着二郎腿,仰起头看向窗外开始发芽的树木,慢吞吞地道:“殿下,微臣走过帝国许多山川河流,自觉帝国如今的情形,也就是温水煮青蛙,离死不远,却又一时间死不了,崩溃不掉,随意地行侠仗义能有多大的作用?”

她嗤笑了一声,眼神有些空冷:“是图一时之快,再带来更多的惨痛教训,就像白稻之乱后,朝廷的报复来得如此狠烈,蜀地尸横遍野无人收,还是像彼时江南那样明明在富饶平原之地,却卖儿粥女?”

如果不是她看见陈巢贪图享受,贪恋金银,屠戮异己与贪官无异,离开陈巢离开的早,也许藏剑阁都要被她拖累。

“老仙其实早知道最后跟着陈巢的结局会变成这样,他没有强行阻止年少轻狂的我,大概就是为了让我看明白愚蠢地正义,不会正确判断局势的鲁莽会带来什么后果。”她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她一入朝廷之后,就立刻启动阵法将藏剑阁的本家隐藏起来,将门人散入江湖之中的原因。

何况她入了朝才知道朝廷的情形比江湖复杂多了,却也不是没有能人,比如百里凌风、比如百里凌宇,还有那位她还没见过的五皇子,似乎多少都是能耐人,绝对不是她以前在江湖之中以为的那样一无是处,更不要说自己身边掌控着朝政大权的这位可怕的摄国殿下了。

没有人是省油的灯,她入了朝才知道,才知道朝内是另外一番更险恶而复杂的江湖,治国不是真的有明君和决心就能轻易治好的,帝国这算是沉疴缠绵,难以治愈,却又一时间死不了。

而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就算真的从头到尾参与了那次轻率的起义,最终大概也会因为失败要么被送上断头台,要么就只能潜逃于江湖,惶惶地担忧着朝廷的追杀,同时自责于无数人为她的轻率死去。

“水。”她讲了一番话,颇觉得口干舌燥,摆摆手,大喇喇地朝他示意。

现在就让摄国殿下来伺候一下她这个曾经的谋反‘逆贼’也实在是一种很不错的感觉。

仿佛她的‘起义’是成功的。

“藏剑阁主是难得一见的明白人。”百里初幽眸里闪过一丝幽光,随后颇为温柔地又倒了一杯水,亲自端到了秋叶白的身边,递给她:“小白,你腰可疼,要不要本宫替你揉揉腰?”

秋叶白一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变得这么‘贴心’?

“怀疑么?”百里初看着她眼底的疑惑,便淡淡地点点头,无所谓地起身又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要!”秋叶白立刻一把揪住他的宽袖,利落地应了,如此难得有‘娇妻’伺候她的机会,她怎么可以放过,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能享受到了。

而且不是‘娇妻凶猛’,她这个‘驸马’哪里会闪了腰。

可惜这里没有汇源肾宝这种他好,她也好的玩意儿。

她一边惋惜,一边准备翻过身子趴在软枕上,却不想百里初却忽然伸手一挡,将她直接捞进他的怀里,将她上半身搁在他半曲起的长腿上:“就伏在这里罢。”

秋叶白迟疑了片刻,还是干脆地趴进了他怀里,自动小心地调整了下姿势,舒舒服服地趴在他怀里,然后点点头:“好了。”

她的初殿下,最近果然是越来越温柔,越来越像人了。

百里初精致的眼眸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幽凉笑意,伸手轻轻地在她的腰肢闪到的地方上运了内力轻按。

“如何?”

腰肢酸涨的地方,感受到绵柔温和的力度和一股凉气顺着经脉推进入,舒服得她眯起眼睛,连连点点头:“很好。”

“是了,小白,你还未曾说你觉得为何不需要青天大老爷?”百里初忽然又道。

她眯着眼儿享受美人的服务,悠悠地道:“嗯,这个比较复杂,也比较惊世骇俗,以后再说罢。”

这种享受的时候,她脑子里可不想转太多和享受无关,让人心烦的政念。

而且她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太惊世骇俗,她可没有忘了他的身份,他未必能接受,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和他聊罢。

百里初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只忽然道:“是了,你说白稻之乱后,朝廷的报复很猛烈,手段很残酷是么?”

秋叶白点点头:“恩,而且一直在追杀与此有关的人。”

还好她闪得早。

“那你可知道当年处置白稻之乱的人是谁么?”百里初忽然问

第119章

“现在,我就在这里,小白打算怎么整死我,嗯?”百里初伸出冰凉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掠过她纤细的脖颈,随后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秋叶白僵了僵,有些不敢置信地微微睁大了明眸,居然是他?

她抬头看着他,迟疑道:“你……那个在幕后指挥镇压起义军的人,居然是你?”

居然是他,不过也是,如今想想那些雷厉风行的反击,阴狠的焦土政策,还有不死不休的追杀起义军将领和他们的家人的行事风格,确实和他的行事风格极为相似。

“但是……虽然在蜀地起义发源地实施了焦土政策,但是后期也曾经有检举可以换命,换银的政策,甚至在江南也只有起义将领诛九族,其余的人皆可幸免之政……。”秋叶白有些怔怔然,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起义事败之后,起义将领们一旦被捕,下场同样都极为惨烈,但前期对待起义军的高压政策和后期的宽松政策不像是一个人的风格。

“很简单,只有血流成河,焦土遍地,才会让人感激你后来的仁慈,而一旦身边之人开始不遗余力地出卖自己曾经的朋友甚至亲人,这种虫豸一样的队伍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摧毁所有的信任和信念,没有了信任和信念的所谓起义军,不需要外人插手,他们自己就会自相残杀。”

百里初淡漠地道,指尖慢慢地在她的脸颊上轻滑。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易守难攻,而焦土过后,至少蜀地百年内再无能出第二个陈巢,无需朝廷动兵戈。”

他温柔的指尖,和残酷冰冷的话语形成巨大的反差,让秋叶白心中一片冰凉。

是的,再无第二个陈巢,人心散了,根散了,信念再无,百年之内不过第三代人,他们会记得自己的母亲出卖父亲,记得哥哥出卖弟弟,记得孙子检报爷爷,记得那些烽火连天血色蔓延的一切的一切。

无骨无根,何以团结一心抵御外。

……

他的是残酷的,但是,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手腕冷酷却极为有效。

百年之前的血流遍地,尸横遍野,他是那个时代蜀地百姓心中的魔,是他们心中最恨,但是百年之内若无兵戈,可否算是后世福祉?

但是不会有人这么认为的,所有人和所有的史书都只会记载他的冷酷和残忍。

“阿初……。”她看着他有些犹疑,忽然发现,原来人站在不同的情景,不同的角度,去想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就会有不同的结论,甚至不同的心境。

她竟然开始为‘一个残酷的统治者’担忧!

百里初似乎早已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忽然那轻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凉薄而淡漠:“百年之后,黄土白骨,在意史书记载什么,黎明百姓想什么,那是帝王。本宫非君非臣,本宫只做了该做之事,无谓正,无谓邪,无谓对,无谓错。”

秋叶白一震,是的,他早已被剥夺了继承帝位的可能,他拥有帝王的权力,行帝王之事,却永远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得到他应该得到荣耀。

何况如今的他是‘神’,自不屑史书的记载如何,也并未曾真心想要去拯救谁,成就什么天下太平,安居乐业。

他只是一个纯粹的统治者,所作所为,不过是依照他的需要罢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阿初,她却会心疼……

不管他做这些事的初心是什么,手段多残忍,而世人受痛也好,受庇也好,却永远只会记得他是的残忍。

“阿初……。”她伸手轻触他的脸颊,却被他抬手握住,捏在手心。

他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小白,本宫和你多年前原来还有这一笔账未算。”

秋叶白一顿,明眸微凉,轻嗤:“殿下,你记错了,咱们可不光是有这一笔账目未算,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差点死在你手里,你可记得?”

百里初一顿,微微挑眉:“本宫记得有一只小虫子潜入本宫的休息的客栈意图不轨。”

不轨你个头!

秋叶白冷笑:“明明就是有人自己洁癖症发作,半夜自己脱得半裸洗花瓣澡,被人偷袭,然后草木皆兵地把路人从墙角射下来,结果被路人发现自己是个带把儿的秘密,所以才要杀人灭口罢?”

百里初睨着她,眯起眸子,微笑:“伶牙俐齿也不能改变你是乱臣贼子的真相。”

说着,他垂下脸,几乎贴上她的面容,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几乎如一片乌黑的丝缎将她和他笼在其间,隔开外界明亮的光芒,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危险幽诡的香气。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小白,本宫要怎么处置威胁本宫之人?”

还有什么比将她拆吃入腹,更完美的处置和惩罚?

秋叶白看着他幽深如子夜的瞳子,微笑:“哦,这是要新帐旧账一起算么,也许本阁主还是需要先下手为强?”

说着,她忽然抬手勾住他的后脑,干脆利落地一压,抬首吻住他精致潋滟的薄唇:“如此这般替天行道,才最合适。”

她让他从神成人,最后成为她的男人,便是她的行侠仗义,伸张正义。

又或者,有什么比狡诈卑劣的谋反逆贼和封建残酷治者,在一起方,不去祸害他人,更彰显正道的呢?

……

……*……*……*……*……*……

一个月后

京城

“四少,咱们先吃饭,再继续看这些卷子罢。”宝宝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案卷扔下。

秋叶白揉了揉眉心,看向周宇:“饿不饿,先吃饭?”

她最近忙着稳固京畿大营的人心,和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手,没有什么时间去处理司礼监的事,而周宇却已经渐渐地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能手,妥帖而悄无声息地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得妥当。

但是有些需要她去亲自拟决之事,却还是必须等着她去处理。

再加上太后老佛爷自以为拿了她秋云上和她娘亲便可以禁锢于她,便也放心下来,没有三天两头地宣她,安乐更是躲在宫内不出来。

没有了这两位作怪,她又和阿初新婚燕尔,阿初比她还要忙,所以她进宫伴驾的时间更多了不少,手头上的事儿更是耽误了下来。

周宇看着她,微微一笑,摇摇头:“无事,属下也不过是在协助主子你理事罢了。”

秋叶白见他清秀俊逸的眉宇之间虽然有疲倦之色,但是也算精神,便点点头:“辛苦了,咱们还是先用餐罢。”

话音刚落,便见宁冬领着小颜子也一前一后地端着餐盒进来了。

宝宝看着宁冬,挑眉道:“怎么今儿是冬儿姐姐送餐,秋儿姐姐又被小七那家伙拖去哪里了?”

宁冬和小颜子一边一起布菜,她一边淡淡地笑了笑:“宁秋有些忙,和小七一起出门采买去了。”

宁冬虽然性子偏静,但是一向行事沉稳,宁愿避重就轻或者不说话,也不喜应付说谎,

宝宝和秋叶白便知道宁秋和小七两人今日大约又躲到哪里甜蜜去了。

“看来咱们司礼监大约不久之后又要能喝上喜酒了。”周宇一边用餐,一边笑道。

宁冬神色平静,但是宝宝的脸色却微微一僵,沉默了下去。

周宇留意到宝宝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悲戚寂寥,但是随后又恢复了寻常模样,他心中微动,下意识地道:“怎么,宝宝你喜欢宁秋么?”

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但是他话才出口,便陡然有些后悔,就算是宝宝真的对宁秋有心,他也不该如此口无遮拦。

果然,这一句说出来,不光是宝宝脸色微沉、连秋叶白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只宁冬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桌上的气氛似乎瞬间沉冷了下去。

周宇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想张口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欲言又止地看着宝宝。

倒是宝宝忽然笑了笑,淡淡地道:“是的,周兄不必自责,我心中确实有人,只是这世间有情千万种,有些人注定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也得不到,倒是不若视为亲人,相互扶持。”

周宇闻言,一震,看着宝宝,他一直都觉得宝宝年纪不大,对人间情事也不过是浅尝辄止,却不想他一番话却更有深意,让他都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点点头:“是。”

秋叶白看着宝宝,神色有些复杂。

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