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正沉浸在巨大的悲愤和不安之中,忽然见王校使忽然这般看自己,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再一听他的话,他的心便迅速地下沉。

难不成又是陷阱?

但见对方那种恨不能寝自己皮肉的目光并不似作假,他忍不住失声怒道:“王校使,休得血口喷人,我龙卫是奉了朝廷命令撤到粤东行省的,何曾故意避而不战,我们的人接到过秦大将军的信,但也只是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之信,而且秦大将军原本就是……。”

他顿了顿,硬生生将‘八皇子的人’五个字吞了回去,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原本就什么?”大理寺卿见李牧吃瘪,顿时冷笑一声,落进下石起来:“只怕原本有人就是想借此机会让自家主子重新出山,为此不惜牺牲我帝国南疆行省和十万军民的性命!”

“你放屁……!”李牧差点跳起来打人,却被一边的刑部尚书一把拉住。

他下意识地看了百里初幽冷如暗夜的诡美眸子一眼,心头一颤,瞬间如泡进了冰水一般,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他立刻‘噗通’一跪,也对着百里初就是‘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摄国殿下明鉴,八皇子和龙卫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南疆行省乃是他付出了多年心血方才安抚下来的,秦大将军也和殿下是莫逆之交,他如何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少大臣们也都纷纷向百里初谏言,认为此事不太可能是百里凌风做的。

毕竟百里凌风是呼声很高的继承人,而此事又分明证据不足,龙卫被调离南疆行省的命令可是杜家下的,不如此时卖个好给百里凌风。

那王校使看着这般情形,他拳头慢慢握紧,忽然惨然地一笑:“您真是好本事,微臣说不过您,但是微臣知道假的永远不会成为真的,秦大将军还有收到您让他稍安勿躁的信。”

说罢,他从袖子里取了信封呈上,老甄立刻下来接过信递给百里初。

众人瞬间又面面相觑起来,不安地看着百里初手上的东西。

“象郡虽危,但兄不可离,弟三日之内率龙卫与兄里应外合,将蛮夷合围灭之!”

百里初读完信,微微挑眉,看了眼李牧,却见李牧挺直着背脊一副气氛得浑身颤抖的样子:“微臣没有写这个信,何况这两个月微臣也只去过一趟粤西!”

百里初又看了眼满目腥红的王校使,却见王校使厉声冷笑:“这信是我九死一生从粤西带回的,乃是龙卫之人亲手转交,就是你的字迹,我去的时候正是你从上京去粤西巡视龙卫之时!”

百里初忽然淡淡地道:“这信上的字确实是李牧写的字。”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哗然,李牧等人瞬间脸色苍白,李牧想要大呼冤枉,却又被一边的刑部尚书给拉住了。

随后百里初摸了摸信纸,却又道:“来人,取水盆来。”

众人被百里初的话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一名鹤卫已经立刻端了一盆水上来。

只是那鹤卫走到一半,却忽然被人拦住了。

秋叶白看着百里初,微笑道:“殿下,微臣来伺候可好?”

百里初看了眼她,眸光微闪,随后又向那鹤卫懒懒地比了个手势,那鹤卫立刻将手里的水盆交给个秋叶白。

秋叶白立刻接过了水盆向百里初走去。

对于秋叶白这般当众献殷勤的行为,众大臣有些诡秘地互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位秋大人可是殿下的‘夫君’不是么?

秋叶白端了水盆上去之后,便见百里初忽然轻轻一抬手,他手中的信便落入了水盆之中。

众大臣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王校使也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只是脸色有些阴郁,难不成殿下要毁了他好容易保存下来的信?

李牧也差点就想冲上去阻止了,这信可不能被毁了,这可是证明龙卫清白的东西,或者说这是证明他清白的东西,他可从来没有写过!

秋叶白却也没有阻止百里初所为,只是看着那信纸在水里慢慢地泡化了,然后……散开。

一个个的字片轻轻地浮在了水面上。

她挑眉,凝视着那些字块,轻嗤笑了一声:“就是些江湖把戏,将一人所写的所有书信裁切之后,以特殊的方法粘合成一张罢了。”

秋叶白的声音不高也并不低,却足以让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封信上虽然确实都是李牧写的字,但是却是被人裁切粘贴而成的。

这是一出明显的栽赃陷害!

李牧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冷眼看着王校使。

而王校使却瞬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向那一盆被秋叶白放在地上任人观察的水,见到那些零散的字迹之后,他浑身颤抖,忽然大笑三声:“哈哈哈,大将军,他们说属下是栽赃陷害,属下九死一生,在您舍身庇护下出来栽赃陷害您的‘好兄弟’来了,属下当初就该和您一起殉城啊,何至于让您死后还受自己人的辱!”

说罢,他眼角流淌下泪来,忽然足尖一点,猛地朝一边红漆描金大柱子上一头狠狠地撞去。

王校使的动作实在太快,众人几乎都来不及阻止他,李牧大惊失色地向他扑了过去:“等一下……!”

只是他终归离开王校使远了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校使就要头骨碎裂,血溅三尺。

却不想,就在王校使刚撞上柱子的霎那,一道红光瞬间闪过,竟一下子拦在了他的头和柱子之间,一下子将他弹飞开来。

但是王校使的气力实在太大,被这么一弹开,整个人都撞上了另外一边的柱子,闷哼一声之后便昏迷了过去。

而众位大臣们也只来得及看见百里初指尖一绕,那一抹红光便轻飘飘地消散在他指尖,但这是不少大臣们第一次看见百里初动武,皆被他那一手诡谲的功夫给吓住了。

“把人带下去,看管起来,不得让他死了。”百里初却仿佛没有看见众臣的目光,淡漠地下旨。

“是!”老甄立刻点头,一挥手令两名鹤卫将那王校使拖了下去。

百里初看了眼李牧,正见李牧也一脸苍白地看着自己,他对李牧露出个幽冷的笑来:“李牧,你很想让本宫的八弟出来是不是?”

虽然这位主子证明了自己无罪,但是这位殿下一向喜怒无常,李牧还是继续恭敬地跪在了地上俯首道:“殿下明鉴,虽然君子不当立于危墙之下,微臣于私心不希望八殿下出来应了那挑拨是非之人的陷阱,但是军国为重,八殿下确实是最合适征讨人选。”

百里初看着他,以手半托了下颌,慵懒地弯起唇角:“你倒是个举贤不避亲的,罢了,本宫就如你所愿罢。”

刑部尚书、李牧及八皇子一派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大喜过望,对着百里初恭敬地跪拜下去:“殿下英明。”

而众臣们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殿下素来是个难伺候的,而且这事儿明眼人都知道八皇子就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摄国殿下却仅凭借一封伪造的信就认定八皇子无罪?

杜家一派的人脸色都不约而同地阴郁了下去,他们早前好容易才借着秋叶白的手把八皇子给直接圈禁了,眼看着就是继位无望了,就真的这么让他起复了?

而杜国公这些日子忙着为太后请医用药,连燃灯被火烧祭天都没有参加,所以他们只能焦急地看向三皇子百里凌宇,希望他能拿个主意,说两句话。

而百里凌宇却静静地站在左上首,却一言不发,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杜家一脉的人无奈,也只好一言不发地看地板。

……*……*……*……*……*……

朝会散去之后,众人都纷纷离开。

秋叶白便陪着百里初回明光殿,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心情去问百里初为什么要留下杜家了,只担忧边疆的局势。

“阿初,你这么将百里凌风放出来,就不担心他会蛟龙入海,终成大患?”

历史上可是有不少将军在平大乱之后,手握重兵自立为王。

百里凌风会舍得在平乱之后,再次回朝处处受制么?

百里初款步而行,幽幽凉凉地一笑:“老八确实有野心,也是个有能耐的,但是他要处处讲究个名正言顺,否则也不会那么长久地潜伏在老五身边,还要给杜家挖那么多个坑了,他早早可以在南疆不回来就是了。”

秋叶白闻言,她知道古人发兵起势向来喜欢讲究个名正言顺,名不正,言不顺,便容易失去军心和民心。

正如当初皇帝陛下兵变失败,就是因为他向自己母亲用兵,有违大孝。

但是……

她一边推开明光殿内殿的门,一边挑眉道:“就算百里凌风以前是个讲究名正言顺的人,但是这一次他被困京都,连番受打击,未必不会心中改了主意?”

如果是她,她倒是真会直接占山为王,名不正言不顺,她就弄个独眼石头人埋在黄河里,再着人挖出来,学着古人来一个天意——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样总好过和百里初这只大魔头打交道,还有杜家带来的那些明枪暗箭!

“老八虽然狡诈,到底是皇家正统教导长大的‘君子’,可不是你这心思狡诈,行事卑劣的。”百里初闻言,忽然停下往内殿里去的脚步,转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秋叶白,眸光莫测:“本宫倒是没有发现小白你肚子里这么多花花肠子的谋逆幺蛾子。”

秋叶白一窒,握住拳头在嘴唇前,轻咳一声:“额,我也只是看过一些民间故事罢了。”

她倒是忘了,这位可是帝国的幕后统治者,像她这般对帝国皇权毫无尊敬之心,认为皇族和自己都是一样人,干不好统治国家的活就该下台,就该有人造反,可以算是绝对的危险分子了罢。

百里初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幽凉:“谋逆可是大罪,诛九族。”

秋叶白顿了顿,略退了一步,抬起明眸看他,鼻间轻哼了一声:“哦,那殿下可要诛了自己,你可是我的‘妻子’。”

作甚吓她,她对皇族的不恭不敬,他又不是这一两日才知道的。

百里初见她睫羽轻扇如蝴蝶,明眸水润,小巧微圆的鼻尖下一张丰润的红唇轻抿,有点锋利的气息,带着点娇怒,却又愈发地显出一点异常的撩人来,那是她甚少在人前露出的属于女儿家的娇色,如今已经会不自觉地在他眼前展露出来。

他眸色一深,也微挑了入鬓的修眉,指尖从她的脸颊掠至她的喉间,仿若威胁一般地轻掠过她喉咙上细软的肌肤。

“自古驸马谋逆,公主多无罪。”

秋叶白一噎,好像是如此,但是那些公主虽然不用陪驸马九族下葬,但是很多也失去了圣心,郁郁寡欢而死。

“本宫就是圣心,何惧失去圣心?”百里初微笑。

秋叶白被他冰凉的指尖撩得痒痒的,想要后退一步避开他手指的撩拨,却不想这一退却直接用后脑撞上了门板。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想来是那些很有眼介力的鹤卫们直接为自家主子偷偷摸摸地关上的。

她暗自骂了声果然好走狗,随后又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好像也算是投靠了百里初的‘走狗’,便默然不再嘀咕。

“那殿下待如何?”秋叶白直接靠在门板上,双手环胸地看着百里初。

面前之人,身材修挑,几乎将她整个儿给拢在了阴影之下,确实颇有压迫感。

百里初指尖一路下滑,停在她的飞鱼服的衣结之上,指尖轻轻一勾,将那衣结勾开:“活剥皮、蒸煮、下油锅、梳洗,皆是上佳肉刑,小白喜欢哪个?”

他顿了顿,复又轻笑了起来,眸幽幽,指尖慢慢地探入她的衣襟:“本宫看着小白最适合梳洗了,以半人高大锅煮沸热水,用木瓢舀滚水一点点地浇在细皮嫩肉之上,再以上好精白铁做的雕花铁梳烧得半红,本宫替你把这身细肉一层层地梳理轻软了才是。”

‘才是’二字是他压低了头在她耳边轻道的,百里初的声音极为低柔幽凉,那声音如若冰冷的风掠过她赤裸的皮肤,带着点诡魅的寒气,让她身上一个激灵,随后便觉得耳边有湿润软腻的触感。

他伸出殷红的舌尖轻轻地舔过她的耳垂和精致的耳廓,如兽在寻梭自己爪下的猎物。

“梳一层皮肉,便浇上一层滚水,皮肉肌肤俱在水下烫了个滚儿熟,一片片肉香蒸腾,这活儿在刑罚行里有个好听的话头儿叫涮香片儿,别看双白那般斯文温柔,这便是他的绝活,梳片下来的肉和肉丝一条条一片片薄厚均匀得很。”

他将她抵在门上,手上侵略性的动作未停,慢慢地游走在她纤腰软背之间,他身上蛊惑人心的香气浓郁,那在她耳边幽幽低语,如情人喃喃蜜言,语气撩人心扉,只是那语言内容却足以教人毛骨悚然。

秋叶白只觉得是这比活生生涮洗了她还要残酷的酷刑,活生生的冰火两重天。

她知他这是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才这般弄她,便只别开脸,咬着嘴唇轻喘,力持镇定:“那又如何,难不成阿初你要让双白活涮了我不成。”

百里初垂下魅眸子,唇角弯起幽凉的笑来:“本宫怎么舍得呢,小白这一身的细皮嫩肉,自然……。”

“自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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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帝王心术

“本宫如何舍得让人来碰你,自然是要本宫亲自动手,才来得尽兴。”百里初的眸光看着有些让人脊背发凉的魔性,他指尖一掠,掀开她袍子的下摆探了进去,同时在她耳边轻语,声音温柔又冰冷。

“不过首先,得如这般去了衣裳才好。”

她想他一定是知道了元泽和她呆在一起时候的那些事儿,她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却又觉得这个时候提元泽,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正是迟疑之间,忽然听得背后的大门被人‘咚咚’敲了几下,那敲门声有点微弱和迟疑。

秋叶白瞬间松了一口气儿,却不想,她腰肢上一凉,一只幽凉的手已经不客气地直接探入她束胸里,敏感肌肤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和胸口的压闷让她忍不住身子一颤,低哼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

“阿初,有人在敲门。”

“让他去死。”百里初轻描淡写地道,顺带解了她的束胸的扣子。

此话一出,敲门声似瞬间销声匿迹了,百里初正打算继续动手剥洗和涮自己面前这块‘嫩肉’,但是不过片刻之后,那敲门声便又再次响起。

“咚!咚!咚!”

这一次,敲门声无比的坚定。

百里初抬起眸子盯着门,眼底寒光幽幽,几乎让她觉得身后靠着的门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殿下,有人在敲门!”她抓住他的手腕,有些狼狈地轻喘道。

明光殿的人都是人精,能在这会子主子‘动手’的时候打搅,必定是有急事儿。

百里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片刻之后,方才松了手,让她得以赶紧转到屏风之后去整理衣衫。

“本宫希望一会能听到一个合适的打扰本宫进食的理由。”他淡漠地睨着那一扇门。

那扇门颤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打开来,露出一白一张心虚又郁闷的阴柔俊美面孔来,他有些紧张地瞥了眼自家主子看不出情绪的脸,随后立刻低下头,暗自恼恨地把双白和老甄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每次一有这倒霉事儿,那两人总是溜得最快的,烂摊子都是他来收拾!

谁不知道殿下进食的时候,不管是吃菜还是吃人,都最厌恶有人来打搅他,近年还好些,早年还有不长眼的,那下场……。

一白抖了抖,随后又暗自叹息了一声,但是这一次,确实是不能不通传之事。

他一抬手,恭敬地道:“回殿下,陛下召见秋大人。”

一白有些不安地道,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合适的理由。

“老头要召见小白?”

“皇帝陛下要召见我?”

百里初冰凉的声音和刚刚整理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秋叶白的声音同时响起。

秋叶白怔然地看着一白,她没有听错罢?

一向缠绵病榻的皇帝陛下这十年来除了偶尔出席一些节庆场合,平日几步不召见任何大臣。

这会子,皇帝陛下竟然要召见她。

“是。”一白看着她,随后肯定地点点头。

她有些不明所以,皇帝陛下为何要召见她,如果是因为南疆沦陷的危机,那也该召见的是其他武将,而不该是召见她罢?

她看向百里初,却见百里初亦正看向她,见她眼中疑惑,他神色亦有些异样,可见阿初亦是不知道皇帝召见她的目的。

百里初沉吟了片刻,才微微弯起唇角:“既然是皇帝陛下召见,去罢。”

……*……*……*……*……

秋叶白跟着两名太监走在空旷的紫金殿长廊之上时,心中仍旧有些莫名的情绪。

也不知是应该为自己脱离‘魔爪’而松了一口气,或者是该为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召见而不安。

“秋大人,一会子奴才领着您进偏殿,您稍候,待大总管的着人来通知您觐见殿下。”那领着她的去的小太监倒是挺客气的。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郑钧出事之后,这位司礼监的提督大人正得摄国殿下青眼,想来不日就要晋位司礼监首座。

司礼监管辖着内廷十二监,他们这些人迟早也都是秋叶白的属下。

“有劳。”秋叶白点头还礼。

她素来不爱仗势欺人。

那小太监见秋叶白客气,便拱拱手,继续客气地将秋叶白引入了一处偏殿厢房,再着人奉茶之后,便去主殿复命了。

秋叶白低头闻了闻杯中茶,随后抬首看了看紫金殿的四周,便发现这紫金殿装潢多雕仙鹤祥云或者茂林修竹为饰,再细细看去,才发现整座宫殿竟罕见地多以竹为制,是一座精巧而精致的竹宫,但却少了几分常见的堂皇大气,倒是多了几分闲逸,倒有点闲云野鹤的味道。

让她忽想起自己的江边小楼。

皇帝陛下似也不喜欢熏香,并没有放置常见的兽头香炉,只搁置了一叠新鲜的花果,但是空气里一股子淡淡的清醒花木之香却不知从何而来,只是闻着便觉得极为舒服。

她低头正在猜测,忽又听见有脚步声从外而来。

“大人,您请在此处歇息,一会子会有人过宣召。”

“多谢。”

秋叶白听着男子那一把沉稳清冽的中音,瞬间抬起眼来,果然看见一道修条优雅的人影从门外缓步而入,眉目俊秀、气息沉静的中年男子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让她眸光一冷。

“秋云上。”

秋云上一进门便也看见秋叶白,他一见那坐在房中之人,亦眉心一跳,便觉得自己的肩头隐隐作痛,他眸子里闪过复杂的目光。

“你为何在此?”

门外的小太监有点不太明白这父子二人说话怎么看着不像父子,如此陌生,但他亦不便多问,只笑道:“秋尚书,陛下除了召见您之外,也召见了秋提督。”

秋云上和秋叶白闻言,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猜疑,但亦都算颇有默契地不多言。

小太监见秋云上进屋坐下之后,便立刻转身去准备茶水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秋叶白冷淡地别开眸子,低头轻品自己杯中茶,只当不成看见面前这么个人。

秋云上见她的模样,眸光幽沉,随后亦在她的对面坐下。

“你为何在此?”

她听他问话,便搁下手里的茶盏,看着他讥诮地弯起唇角:“方才那小公公不是说了是陛下要召见我么,至于父亲你,我记得老佛爷如今正躺在床上罢,你不是要力撑杜家到底么,记得从前几日到今日,父亲还一直抱病在床罢,怎么,看着太后倒了,所以要改旗易帜了?”

面前女子虽然唤他父亲,但是语气里也并无半分对父亲的恭敬之意,倒满是刺耳的讥讽,他神色微沉,明丽的锐眸里一片清冷:“我待如何,又岂是你该过问的?”

秋叶白看着他那双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眸子,心中冷笑,她淡漠地道:“正是此理,所以麻烦父亲大人以后也不要过问我在这里,我要做甚了,问多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看着她冷漠地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底的模样,秋云上顿时觉得自己肩头又隐隐作痛,铁青了脸,厉声道:“你是我的女……。”

“你的女儿如今两个在秋府里,一个在外头出家,别弄错了。”秋叶白眯起眸子,冷声打断他。

秋云上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被激得在这地儿说错话,他顿时住口,只是脸色变了变。

秋叶白和秋云上都是有内力的人,寻常人走近了都会被他们察觉,自然是无法轻易窃听他们说话的,但是这里毕竟宫里,小心驶得万船。

最后他强忍耐下怒气,神色清寒地看着她:“秋叶白,我不在乎你到底认不认我,但我只交代你一句话,你能活到今日,得到今日地位,已经证明你的能耐了,又何必非要留在朝内,和摄国殿下厮混一处,甘为走狗,于你并无任何好处!”

经过这一次活人制物案和燃灯火刑的事件里,他还看不出这个女儿实际上是谁的人,那才是笑话了。

她闻言,看向他,眼底已经闪过不耐和讥诮:“秋尚书,你是将我方才说的话当放屁么?”

她记得她才说了让他最好别管她的事儿,这会子他就摆出一副父尊的样子的来插手她的选择!

“粗鄙!”秋云上听着她不恭不敬的冰冷言语,忍不住捂住肩头,看着她斥责道。

秋叶白挑眉,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秋尚书、秋大人,我出身江湖,确实粗鄙,性子和你温软的五姨娘不太一样,她可以一路被你从贵妾降到地位最低的姨娘,无怨无悔几十载,我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你还要时时摆出这副严父的模样来,我这粗鄙起来,说不得一不小心摘了‘父亲’的舌头,也未可知!”

“你……。”秋云上见她视自己如陌生人,甚至政敌仇人,心中不知为何百味杂陈,只觉得似有苦意蔓延缭绕在心头。

两人之间正剑拔弩张的时候,忽然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两个端着各种茶点的太监,于是二人皆不说话,只看着那太监们将东西在桌子上布置好。

其中为首的那太监只觉得房间里‘父子’二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让空气里都寒冷了几度,于是便暗自猜测他们父子是有了口角,于是布置完了差点后,有些讨好,自觉打趣地看看秋叶白和秋云上道:“两位大人虽是父子,英伟一脉相承,但是咱家看着二位更似兄弟,秋尚书年轻得紧,与秋提督看着不差多少岁。”

只是他话没有说完,便见秋叶白冷冰冰的目光扫了过来,直让他打了个寒战,察觉也许自己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虽然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奉承的话里哪里有问题。

只是这位下小秋大人,或者说秋提督的眼神尖利得让他有些受不了,正打算赶紧告退,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紫金殿大太监的声音:“陛下宣秋提督觐见。”

于是那太监立刻松了一口气,赶紧堆笑这看向秋叶白:“陛下有请。”

语毕,他赶紧捡了盘子领着小太监赶紧出门去,离得远远地。

秋叶白冷冷地轻嗤一声,有些事真是没法子改变,秋云上和她容貌一看便是血亲。

才知相思,便害相思,他在外头风霜雨露多年,还能看起来如此年轻,原因不过是因为从来没有真正将什么人放在心中罢?

她撂下茶盏准备离开,实在不想和秋云上呆在一处,省得她一想起他十几年几乎不曾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出现就将自家娘亲卖给太后做人质以做把柄控制她,她就忍不住手痒,忍耐不住想要‘弑父’的冲动。

秋云上见她要拂袖离开,剑眉微颦,起身放缓了些语气道:“叶白,我说的话,你最好考虑一下,如今太后重伤,杜家也不能为难你了,皇家这摊子烂账,谁都能参合,但你却是是离得越远越好,回江湖中去,寻个归宿,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该……。”

他顿了顿,知道自己说的话怕是听起来又像是威胁了,但还是继续道:“为了你娘亲着想。”

秋叶白听着他的话,门前负手而立,微微偏了脸朝向他的方向,却也没有正眼看他,只冷淡地道:“最后说一遍,本提督的事不劳秋尚书操心了。”

说罢,便拂袖离开。

秋云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最终默然,眸光冰凉而复杂地目送着她离开。

而肩头被她击碎的琵琶骨隐隐作痛。

……*……*……*……*……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秋叶白在明黄的纱帐前恭敬地跪了下去。

“平身罢。”一道有些疲倦微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纱帐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