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这才停住了手,看见荏九,眼泪一下就留了下来:“小九儿快跑啊!有人杀上山来了,不有分说就杀人,王家男人都被杀了!”

荏九心里大凉。

正说话间,又有许多人从寨子里跑到这里来,但多是女眷,她们有的慌乱的往山下跑,有的拽着荏九要让她与他们一起走。站在她身后的楚狂倏尔开口:“你和她们一起走,这里交给我。”言罢,他径直越过荏九,向寨子里跑去。

荏九看见他动,像是恍然回神一样,挣脱了她们的手:“你们快下山!”

她现在不是寨主的女儿,而是寨主,这种时候,她怎么能丢下还在寨子里的人自己跑掉,那未免也太不像话了一些。

跑进寨子里,不停有人从她身边跑过,有的慌张得根本没看见是她。

跑到寨子中央,荏九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有三名黑衣蒙面的手手提大刀正在与寨子里的男人们打斗,显然,这些土匪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三两招下来便被砍伤了腿,不过占着人多,大家拼了一股狠劲儿,倒愣是没让那三人前进一步。在他们争斗四五步远的距离有一个男人仰面躺在地上,荏九认出他来,那是王家的大叔,她一咬牙,冲上前去,将王家大叔拖到了一边。

手忙脚乱的掐着他的人中:“王大叔!”她喊着,觉得自己手脚都在发麻,“喂……醒醒啊,起来跑路啦!”她跪在地上,用尽全力的掐着,但对方却没有一点反应,停在他鼻子前的手指感觉不到一丝半点的鼻息。

荏九缩回手,把自己的手指死死咬住,不对,她想,一定是因为她太没出息,指尖都发麻了,所以才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明明昨天都还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会睁不开眼睛了呢。

荏九继续努力,忽觉有个黑影从背后罩住了她,她从那个影子的动作看出,背后的人举着大刀,劈头往她脑袋砍来。血液逆行,荏九脸色白成一片,正当她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里之时,只听“咻”的一声,身后那个黑影化作一团雾气,灰飞烟灭。

荏九循声看去,但见楚狂手握奇怪武器,立于另一方,对准正在打斗的那个地方又给了一击,只见红光激射而去,却在快要击打到寨子里的人的时候转了方向,准确的射中那三名黑衣人,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那三人也瞬间灰飞烟灭。

“所有人员从西面榆木林撤退。我来断后。”楚狂简短命令之后,继续往寨子正门入口出行动,在那一方,还有黑衣人在拿刀砍人。

土匪乙一身是血的走到荏九身边,将她拽了起来:“小九,走!”

“不行!王大叔……”荏九拖着地上的人要将他背上,“得带他一起走!”

土匪乙一把拉开荏九的手:“他死了!”他大声说,“你扛个死人走做什么!”

荏九一呆,土匪乙趁机将荏九抗了就走,荏九在土匪乙的肩头,失神抬头回望自己的山寨,她看见那些房屋被人点上了火烧了起来,地上有打斗之后留下的血迹,大家在各自家门口种的那些小菜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养的牲畜也早不知跑到了哪里去,这是她的家啊,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荏九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杀他们是官府的人,他们伤了,死了,也不能去报官伸冤,他们甚至还可能被通缉,流亡天下,再也回不了这里,再也没有家。

父母那么保护的寨子,断送在了她的手里。

荏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不能让他们连安身之地也没有啊!不能让他们连尸骨也回不了家啊!至少得埋了他们啊!至少得让他们入土为安啊!”她大哭,“我怎么那么没用!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好消息,今天阿九要努力三更~我尽量快点把这些剧情需要的严肃情节写过去~

☆、第十五章

逃了一天一夜,不知已离开支梁镇多远,一行人已疲惫不堪,在此处荒野树林里点火坐下,数十人在一起,竟没有一人开口说话,气氛沉默而压抑。

荏九抱着腿倚树坐着,她躲在黑暗的阴影里,不敢让寨子里的人看着她脸上的沮丧,她现在不能为大家打气,至少不要给大家添堵。

土匪乙在前面拨弄着火堆,他怀了六个月身孕的媳妇儿倚在他旁边,疲惫的睁着红红的眼睛,一夕之间失了家,谁还能安眠。

一旁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众人警戒起来,目光紧张的盯着那方,男人们霎时握住了武器,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是我。”淡然的声音从草丛里面传出,穿着奇怪紧身黑衣的男子缓步自草丛中踏出,火光映在他平静的脸上,“我已将撤退痕迹尽数遮掩,并且确保三天之内不会有任何人追上来。所以大家尽可放心。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起来赶路也不急。”

他冷静的声音像藏着莫名的力量一般,稍稍安抚了一下那些几乎快紧绷断裂的神经。

荏九自角落里慢慢抬起头,目光跃过许多人,与他相对。楚狂静静的点了点头,以示安抚。

当他整个人从黑暗树林里走出时,大家这才看见,他背上竟还背了两个人,或说……两具尸体。是王家大叔与他的儿子,这两人皆是在与黑衣人打斗的时候被当场砍死的。

楚狂将他们背过来,轻轻放在地上。众人一时有几分呆怔,荏九更是看着地上的尸体傻傻的睁着眼,忘了所有反应。

“啊……”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从人群里站起身来,她踉踉跄跄的走过来,一跟头摔在地上,旁边的人几乎都忘了扶她,她跪行至两具尸体旁边,伸手摸了摸老王的脸,然后抱起她的儿子倏尔嘶声痛哭,一声一声宛如摧心肝的利刃,割碎了一地伤心。

女人们开始呜咽着哭泣起来,男人们转头掩面,或是无声叹息,或是暗暗抹泪。

荏九默默的抱紧膝盖,她还太年少,她从没在一天之内经历过这么多事,王家婶子的哑声痛哭像是把她心挖出来揉碎了一样,让她觉得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咬紧下唇,用力得几乎把自己皮肉咬破。

她什么都做不到……

道这种时候荏九才发现,原来她竟没用得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王家婶子哑声问着,“为什么突然这样!”她泣不成声,“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大家沉默着,忽然有人悄声道:“他们杀进寨子前说要找天外来人。”

一句淡淡的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到楚狂身上,楚狂不偏不倚的站着,在这种情况下,竟还利落的点了点头:“说得没错,根据各方情报来看,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大家看他的目光一时都有些变了,猜忌、怀疑甚至慢慢带出一点憎恶。

“是你害死了我孩子!”王婶不知哪来的力气,倏地扑上前来一把拽住楚狂的领口,“是你害死了他们!是你害得我们无家可归!”她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仿似是亲眼看见了楚狂杀了她的家人。

楚狂没有辩解。

在场的人都知道,王家人不是楚狂杀的,但是他们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开始慢慢变得疏离。就像一道道寒刃,把楚狂与他们之间所有友好联系都切断,让楚狂瞬间变成了一个好似会吃人的怪物。

“抱歉,带给你们这些麻烦,如果你们要我走,我会立即离开,当然,我不建议各位这么做,因为我还有一些于各位有利的意见……”

“啪”一巴掌狠狠打在楚狂脸上,他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像是预料到会挨这一巴掌一样。

王婶有些失了理智的瞪着他:“你偿命!你偿命!”她喊着,再次抓上了楚狂的衣领,挥手便又要打他,楚狂脸颊红了一片,但他却没有反抗,目光冷静得几乎没有情绪的看着王婶:“你泄愤我可以理解,但此举没有意义。”

又是一巴掌要落在楚狂脸上,却倏地停在了距他脸颊两寸处,荏九指关节用力得泛白,她紧紧握住王婶的手,轻轻道:“他没有错。”

看见拦在他身前的荏九,楚狂漆黑瞳孔之中蓦地有几许波动。

荏九静静的看着王婶,好似要望进她的心里:“落在我们山寨不是他选的,留下来也不是他选的,都是我的错。”她声音低哑,“王婶,是我强迫他留下来的,若真要算,错的是我,害死王大叔和王大哥的也是我。”

荏九说着,脸苍白得没有人色。

王婶看着她,手上力道忽而一软,整个人好似突然被抽干力气似的软倒在地,荏九顺势抱住她,让王婶在她肩头凄声哭着:“小九儿啊,这以后,还怎么过……”

这一声问,让荏九颤抖了唇角,眼眶一红,险些哭了出来。

“行了。”一直蹲在火堆旁的土匪乙倏地开口,“事情都这样了,别的别说,先商量着以后怎么办吧。”土匪乙看了楚狂一眼,“要没有这小伙子咱们今天估计就得交待在寨子里了,你们的目光也好歹收收,不管怎么说,他如今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众人再次沉默下来。

土匪甲一直坐在一旁,此时弱弱的开口道:“他刚才不是说有什么意见么,先听听他怎么说。”

大家没有异议,楚狂看了荏九一眼,荏九点了点头,他才开口道:“三点建议,第一,若带了替换衣物,请在明天赶路之前进行替换。确保不让路人看出仓惶于狼狈。第二,从明天开始,大家最好分开行动,人数过多会导致团体行动迟缓,并且极易被发现。第三,大家仔细想想,在稍远点的地方有没有亲戚或者友人可以投靠。”

“是要我们隐姓埋名,背走他乡吗?”有老人急道,“我这一把年纪了!我不能埋骨他乡!”

“很遗憾,如果想要继续平静生活恐怕只有这样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迟疑着开口:“我在平城还有几乎亲戚。”接着又有人道:“我有个发小在西南边……”慢慢的,说的人更多了起来,大家好似都慢慢想到了自己的去处,不是一盘死局,让大家或多或少不那么郁结了些。

“可是,官府会不会再找到我们呢……到时候还连累了收留我们的人……”

有人提出质疑。

楚狂摇头:“不会,今天我断后,解决最后一个士兵之前,通过一些手段获取了敌方相应的资料。因贵山寨数十年未与官府递交人口数目及户籍相应手续,所以官府并不知山寨中有多少人口,更不知你们姓谁名谁,长相如何,只要离开了支梁镇,他们找到你们的可能性极小。这是其一。其二,他们的目标是我,今次上山寨只为灭口,只要你们从今往后不要在提起关于我的任何信息,他们没必要再花费巨大财力物力寻找你们。”

最后的疑虑被打消,大家都开始与家人小声讨论着明天要往哪个方向而去。

荏九望着王婶,轻声问:“王婶,你有地方去吗?”

王婶只回头呆呆望着地上两具尸体,摇了摇头:“我只想去阴曹地府陪着他们爷俩。”

荏九沉默。她不能完全理解王婶的心情,但是她知道,当突然有一天,至亲之人消失的时候那种无力与惶恐,一直撑着自己那片天的顶梁柱毫无防备的塌陷了,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让她无处可躲。

“王家大嫂。”土匪乙适时开口道,“若你不嫌弃,不如跟着咱们夫妇走吧。”他说,“我们想去北方,我媳妇娘家就在那边,路途远,咱们一起走,一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王婶没有答话,荏九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不能让王大叔和大哥这么躺着,他们是不能跟着走的了,我去后面林子找块地方。”

她从火堆里捡了根燃着的木头,只身往后面漆黑的树林里走去,土匪甲想要跟,但却被楚狂拦住了:“我去就好。”他静静跟在荏九身后,看她随手捡了根趁手的木棍,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戳着。

楚狂慢慢走到她身边,没有开口打扰,只默默陪着。

荏九像是在全心全意的找着合适的土地,慢慢远离明亮的篝火,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越发清晰的在树林上的天空中闪烁,越走越幽静,直到四周只听得见两踏过枯叶的脚步声,荏九终于停了下来。

“抱歉。”她轻声说着,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时轻时重的戳着,“王婶人很好,她今天只是太伤心了,大家也没什么恶意,你别往心里去。”她背对着楚狂,让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无妨,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而且他们说得没错。”楚狂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贵山寨遭此祸端确实是由我而起,你们的情绪是理所当然该承担的。”他微微一顿,有些不自然道,“谢……谢谢阁下先前为我开脱罪名。但此举实在没有必要,那都是我该承受的。”

“开脱?”荏九语调微微往上一扬,倏地发出一声似讽似嘲的轻笑,“那不是帮你开脱,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是她留下了楚狂,是她给寨子招来了杀身之祸。

楚狂闻言沉默了半晌,他隐约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荏九,但安慰人这种事情向来不是他的强项,在他嘴张张合合的期间荏九忽然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道:“你知道我们这里是怎么看天上的星星的吗?”她说,“老人说星星是逝去的人的魂魄,他们每天都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后人。”

楚狂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魂魄之事我不想妄论,不过天上的星星都是由一定元素组成,贵星球肉眼所见的星球上,多半是无机物组成……”

荏九没有理他:“从爹娘去了之后,有段时间我成晚成晚的看星星,心里赌咒发誓的说一定要好好看着寨子,好好守着寨子里的大家。我想他们一定在天上听到了的。”

楚狂又默了一会儿:“事实上,根据贵山寨的葬礼风俗,他们会被分解在土地里,虽然经过星球一定气流循环,组成他们身体的某些分子或许会被送到空中,但绝不会保持有意识状态……”

荏九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道:“可是我今天一定让他们失望了。”

“不会的。”楚狂说,“他们不会保持有意识状态到现在,所以不可能产生包括‘失望’在内的所有情绪波动。”

荏九终于回头看了楚狂一眼,然而这一眼却看得楚狂呆住了,因为荏九挂了一脸的鼻涕眼泪,在他看来简直……脏极了。荏九裂开嘴,哭声从喉咙里渗出来:“你就不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听我说一会儿话吗?呜……”她咬着牙,咽下喉头滚出来的哭腔。

楚狂额上冷汗淌下:“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些事阁下有必要知晓,以免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过度悲伤。”

“我已经很悲伤了你就不能闭嘴吗!”荏九喊了出来。

“抱歉。”楚狂慌得紧紧咬上嘴巴,以保证不再泄露出任何声响。

“你就只要悄悄的听我说一下不行吗!”荏九有些失控的大声道,“我会不知道这些是幻想吗!我会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永远听不到我说话吗!我会不知道我爹娘不会变成只会在天上傻亮的星星吗!我要你提醒吗!我要你提醒吗!我就是想说说,不可以吗!”

面对荏九步步紧逼的质问,楚狂脸上的冷汗落得越多,他别过头不敢看荏九,只在她情绪激动上前的时候悄悄往后退两步。

“你就不能!”荏九一把抓住楚狂的衣服,声音倏地弱了下来,“……让我依靠一下吗……”

楚狂咬着嘴不敢说话,但却站直了身子,任由荏九拽着他胸前的衣服,低声抽噎,慢慢的,荏九额头抵住了楚狂的胸膛,楚狂听见她时不时吸鼻涕的声音表情有几分僵硬,但面对这种情况,他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算了……就当是他该承受的吧……

荏九越哭越伤心,这个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手臂穿过他的身侧,将他紧紧抱住,就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家抱住自己父亲痛哭一样,毫无形象,毫无节制。

怎么能忍得住呢。

因为她的难过和悲伤,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安全的宣泄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唔……不好意思……说好的三更,到现在才第二更……不过放心,说三更就三更,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第十六章

荏九的鼻涕眼泪糊了楚狂一胸膛全是,楚狂紧紧咬住嘴,觉得让她离他远点把自己打理干净这种话现在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的两只手臂不敢举过头顶,因为即便是他,也知道那种姿势实在太过愚蠢,然而他也没办法自然而然的把手放在荏九的背后,像安慰孩子一样去安慰她,因为这种与人过于亲昵的姿势,楚狂实在驾驭不了。

手臂在半空中抬得酸痛不已,他还是用力忍着,尽量不发出声响,木头一样让荏九依靠着。

不知发泄了多久,荏九终是累了,慢慢停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抱住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她退开两步,手中的火把早在刚才情绪失控的时候被她扔在地上,此时已经熄灭了,她借着月光看到了楚狂胸前亮晶晶的一块水渍,她心里还是知道楚狂是极爱干净的,于是拿袖子给他擦了两下,道:“一时有些没控制住,不好意思……”

楚狂终于放下了酸痛的手臂,斟酌了一番荏九的意思,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开口说话了,于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这次可以理解,不过日后还是希望阁下能尽力克制情绪。”在楚狂看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不能再更改,后悔遗憾都是无用的情绪,最好能做到及时清理,然后梳理事件,进行反思,在想出应对办法的同时,避免自己再犯类似的错误。他严肃的告诉荏九,“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军官,注定成不了事。”

荏九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啊,我又不想成为军官。”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仰头看楚狂,“看得出来我哭过吗?”

月光下,荏九的眼睛肿成核桃,鼻子红得发紫,楚狂毫不犹豫的点头:“哭得很惨。”

荏九转过头在地上找起东西来:“那咱们就先把坑挖了再回去。”她一叹,“连一副薄棺也给不了王家大叔大哥。我真是没用。”

楚狂点头:“的确,在此次事件当中,你的表现是挺没用。”他的实话让荏九拳头一紧,但事实也是如此,她唯有撇了撇嘴,捡了根坚硬点的木头开始刨土。楚狂接着道,“如果以后你认真接受我的训练,说不定在对待应急事情上,反应会有所提高。”

荏九不理他,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楚狂也不强求,从衣兜里面拿出一根金属物什,问好了坑的大小之后,一边帮着荏九挖土,一边问道:“明早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打算,你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荏九说,“我家人都在支梁镇上,外地也没亲戚,朋友更别说了,最重要的是,我什么东西都没带,钱这些东西都还放在寨子里呢。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寨子里去一趟,拿了盘缠然后再随便去哪里浪迹天涯。”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对了,你要找的那个蛋不是被官府运走了吗,当时那混世刘说的是运去哪儿了来着?”

“京城。”

“恩,要不咱们回头就去京城吧,我想大概没人会想到咱们会胆子大得自己跑去皇城脚下吧。”

楚狂稍一琢磨,拍案决定:“可,不用等到明早,安葬完那两人之后,咱们休息一会儿,今天半夜先赶路回山寨,取了钱财等必需品之后我们再转路去京城,他们既然把我的飞行器往那处运,想来……”后半句话他没说完,荏九也没追究,只问道:

“我们回山寨拿钱没有问题吗?那些士兵……”

“没问题。之前大家逃走的痕迹我已经全部清除,寨子里被麻痹的士兵今天应该已经被官府后来的人拖走,他们至少三天后才会醒来,得到那些可有可无的情报也是三天后了,这三天他们肯定理不出任何头绪,只会加强支梁镇周边的警戒,但不会想到有人会返回。所以我们现在去正是最好的时机。”

荏九点头:“反正照你说的做总没错。”

这句太过信任的话让楚狂一愣,他转头看了荏九一眼:“给阁下一句忠告。不要过于信任任何人,即便是我。今次事故,其中便有我几分疏忽大意导致。”

“可如果没有你,寨子里的人肯定一个也跑不了。”荏九不迷糊,这一天虽然慌乱,但该看清楚的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寨子后山,咱们上来的那条路是悬崖,根本没人能从哪里逃走,西面榆木林他们安排了三百士兵,山寨正门也有黑衣人,如果不是榆木林里的士兵被那什么攻击给弄晕了,今天只怕我就要给几十口人挖坑了。”她一顿,带着少有的郑重,“多谢你。”

楚狂一怔,清咳一声:“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一边挖坑一边反省,“此次行动漏洞明显,第一是错估敌情,轻信不全情报。第二是事先……”他不停的说着,像是要把整件事他所看到的不足都告诉荏九一样。

荏九有些无奈,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听着他严肃认真的声音,一时竟有些奇异的安心。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个男人……长了长那么精致的脸,分明该有个花花公子的性格,但太多时候,都靠谱得太多余了……

荏九心里这话还没想完,但见楚狂身子一晃,险些摔进他自己挖的坑里。好在他动作快,手中的金属往旁边一撑,稳住了身子,他后退了两步,调整呼吸。

荏九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吓得一呆:“你怎么了?”楚狂摇了摇头,睁眼看荏九:“没事。”他说,“有点头晕而已。”他按了按眼睛,“咱们动作快点,别耽误了下半夜的安排。”

他神色如常,荏九便真当他这一瞬的晃荡只是瞬间头晕而已。

安葬了王家父子,荏九把自己与楚狂的安排告诉了土匪乙,此时已经有些人睡着了,她没有叫醒那些人,只与还醒着的人们一一道别,因为过了今天,他们以后再见的机会,恐怕是没有了。

“真可悲。”往回山寨的路上,楚狂摇头道,“你们的通讯手段竟如此匮乏,这样说来,一次离别,岂不是再也不能相见。”

“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荏九斜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们哪里的人不会经历这种痛苦一样。”

“死别无法避免,不过生离在森龙星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全星系信号覆盖,就算是在星系最远端的两颗星球上的人都可以在想要的时候看见对方等比例实体影像。这是再普及不过的事情。”

“在千里之外还能看见?”

“千里?”楚狂进行了一下单位换算,他的表情忽而略带轻蔑,“当然。”

荏九一默:“你这种表情真想让人撕了你的脸……”

这一晚,荏九离开了自己熟悉的人们,并且清楚的知道她不可能再与他们相见,她心里虽然伤感,但这种情绪却在与楚狂赶路中的闲聊里慢慢消磨。

她知道哪些她喜欢的人们会在别的地方继续安乐的生活,走出阴霾,找到另一个家乡,成功的替换掉支梁寨,然后认识新的邻居,替换掉以前邻居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然后大家都会继续好好活下去。

这就够了。

这一路走了很长,直到走到第二天中午两人才回了支梁寨,寨里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如楚狂所言,这里根本就没人看守。

荏九轻车熟路的回到自家房子那儿,看也没看被烧焦的房子一眼,径直绕到后院,那里有棵树被烧没了叶子,荏九在树下刨开了土,取出一个陶罐子,里面放着一个油纸包成的团。

荏九一打开,里面有三张金叶子,一些金首饰还有几颗指甲大的圆珍珠。荏九细细点了一下,然后放在怀里贴身揣好。这些东西是她娘留给荏九的嫁妆,娘走之前千叮万嘱的告诫她一定要是结婚时才能拿出来,但现在情况有变,她也就不得不违背娘的遗愿了,省得她现在舍不得用,回头让野猪来给拱了,那就亏大发了。

“有这些钱大概够我们胡吃海喝一阵子。当然,不知要晃荡多久,我们还是不能胡吃海喝的。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

楚狂一琢磨:“若是珍贵,不如放在我这里。绝不会被偷抢。”

荏九把东西捂住:“这可是我的嫁妆……”她转眼一想,“不过给你也成。”她把东西递给楚狂,“咱们身家性命都在上面啊,管好啊!”

楚狂郑重承诺:“钱在我在。”

离开寨子前,荏九去了爹娘的坟头拜了拜,自言自语的说了一会儿话,在楚狂的催促下,终是不舍的离开了。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荏九心里便越是不舍,最终还是在寨子正门口,双膝一跪,对着空空的寨子拜了三拜,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喊了楚狂一声:“走吧。”

楚狂点头应了,然而一抬脚却“咚”的一声晕倒在地。

荏九下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把他抱起来:“你吓人呢!你怎么了!”她着急的问着,却看见楚狂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慢慢的吐出一个字:

“饿……”

他肚子极为配合的叫了一声。

荏九恍如隔世一般想起,自打他的药被自己下过药之后,他好像……四天没吃东西了……

这熊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阿九说的……三更……我……做到……了orz【挺尸】

☆、第十七章

荏九觉得自己在山寨门口磕的那三个头实在太过矫情了,这不,她又拖着楚狂回了寨子里,架了火堆,拿锅烧水,又从尚还完好的地里刨了几窝青菜出来,洗吧洗吧煮了。

“我没找到盐,也没有别的东西,你将就着吃点吧,先填饱肚子算数。”

楚狂仰躺在地上,脸与青菜一种色,他费力的转过头,看见荏九拿筷子在一锅菜里面搅了搅,然后夹了一注出来,送到他嘴边:“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