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九忍不住担忧的偏头看他,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丝楚狂眼睛里的红光,待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之后,那抹光亮又立刻不见了。

离开这片火光染红的天,没一会儿又步入另一个妖怪厮杀的地界,这方怪物好似比方才那方还要多一些,可也只是让楚狂的杀戮更多次的重复而已。

连荏九都对这些漫天飞的血液和肢体麻木了。

待这方杀伐刚歇,楚狂脚也未停的往另一方赶。这次去的是……通灵之井的方向。

穿过通灵之井山下的树林,林间有不少妖怪零零散散的从林间冲出来,一会儿一只,像苍蝇一样杀不尽,荏九都看得心烦。待行至铺就青石阶梯的山脚,荏九却被上面的场景惊呆了,有四只妖怪在阶梯上厮杀祈灵教的人,年轻的人们用各自的方法在与他们缠斗,而老者与小孩则匍匐于阶梯之上,对这通灵之井俯身叩拜,在那白石平台上,祭司萧婓已是一身的鲜血,他手中的乌木杖已被削成了两截,象征着权利的权杖染满了污浊的鲜血,就像是今夜被这些妖怪践踏的祈灵教……

荏九咬牙,却听楚狂微带喘息道:“这几只有些不好对付。把你的武器拿好。”

荏九不敢不听,一手把自己的那把枪握紧之时,另一只手还在楚狂兜里摸了另外一把枪出来:“反正都是按凹陷处吧,我会好好帮你看好侧面的。”

她话音未落,正在上面厮杀的四只妖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倏尔转过头来。

楚狂不等他们攻来,踏步奔上阶梯,在适当的距离纵身一跃,跳到一只妖怪的头顶,他劈剑砍下。荏九本以为会同方才砍那些豆腐妖怪一样的结果,但没想到这一只竟伸手一挡,将楚狂的剑架住。

荏九惊得不轻,楚狂面色不改,他背着荏九却在空中来了个华丽的转身,剑在妖怪手上一划,旋转加摩擦,妖怪挡住楚狂的那只胳膊“咻”的一下便被砍飞出去。

妖怪仰天痛啸。

荏九隐约明白,原来难对付是指砍豆腐和切萝卜的区别……

其他几个方向的妖怪闻声,对着楚狂粗声大吼,而后急速奔了过来。楚狂开口:“左方开枪。”

荏九对着没了手的妖怪“嘭嘭”开了两枪,妖怪一只眼睛中枪,向后仰倒。

“不要停!”

荏九手指几乎抽风一般不停按着枪上的凹陷处,待得一声闷响之后,那妖怪已经被荏九打得灰飞烟灭。荏九喘个不停,前方楚狂只有淡淡一句:“干得好。”但即便只有三个字,也足以让荏九弯起了嘴角。

她……好歹也不完全是个累赘嘛……

可还没让荏九将这份喜悦体会完整,忽然之间,一只妖怪像是瞬间移动似的挪到楚狂身边,它的动作比先前任何一只都要来得快!荏九只来得及看清他骇人的红眼睛,便觉楚狂往旁边一躲,但还是晚了!荏九只觉身上猛的一松,是绑住楚狂与她的那个牵引绳被妖怪一爪子挠断。荏九本来脚没站在地上,突然一松,她险些从阶梯上摔了下去,楚狂却伸手一揽将她抱在怀里,也就是这时,另一只妖怪猛的从后面扑上前来,一爪子挠向荏九,楚狂丢似的将荏九从妖怪的包围圈里面扔了出去。

她在白石平台上滚了几圈,撞上通灵之井才止住去势,脊椎向要撞断了似的疼痛,可现在哪还有时间让荏九来叫痛,她抬头一看,楚狂被三只妖怪围攻在中间,他手上的剑因为没有荏九的气息在极近的地方,所以剑上的红光立即隐了下去,变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黑剑,妖怪不停的在对楚狂攻击,他不得不疲于防守,但是在怎么防也防不住三只妖怪一起攻击。

荏九摸到旁边的枪,抵着通灵之井,她的手臂忍不住的颤抖,荏九努力专心的瞄准那三只妖怪,他们于楚狂离得那么近,而且动作那么快,只要稍有一个不留意,这枪就会打在楚狂身上……

“不要偏。”荏九不停呢喃着,“不准偏。”

楚狂救了她那么多次,她好不容易能救他一次,可不能愚蠢得害死了他……

荏九一咬牙,手指一按,枪立马发出“嘀嘀”的声音。那方攻击楚狂的其中一只妖怪忽然停住了动作,它猛的转头看向荏九,腥红的眼印进了荏九的身影。他喉头发出低啸。

楚狂身上已被抓出了不少血痕,他见状,大喊:“快跑!”

但不等这声音传进荏九的耳朵,那妖怪像影子一样从楚狂这方消失,转瞬便移到了荏九跟前!他一手将荏九的手腕捏住,像拎小孩一样将她的手推高,一记红光射向天际。

他只有四根手指的手捏上了荏九的脖子。荏九的脖子便在他手中像豆腐一样,立马变得鲜血淋漓。

只肖他稍一用力,荏九的脑袋便能与身体分家。

妖怪并没有立即杀她,而是不停打量她手中的武器与她的脸,似乎有点不解一个这个星球的土著居民为什么能使用外面的武器。他将荏九拉进他,正张嘴要说话,忽然之间,他的动作猛的静止了。

他手一松,荏九掉在地上,一脖子的血淌得骇人,她脸色青白,仰头一望,但见那妖怪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他腰腹间已被斩成两半,粘稠的血淌了一地。

荏九怔怔的望着妖怪后面的楚狂。

他手中的剑上再次泛出了红光,红光像是印进了他眼睛里似的,将他的瞳孔染得腥红,一如这些他口中的“非人型生物”,那一头黑发也尽数变白,随风轻扬。

他看也没看荏九一眼,一转身,几乎消失了身影,待再见到他的动作时,另外两只妖怪已经被他斩于剑下。

他立在下面的青石阶梯上,手中长剑一振,妖怪的血被他甩出老远。

楚狂……

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orz阿九决定从今天起早睡早起……不然每天早上都起不来呀起不来……

☆、第四十五章

他踏着血一步一步踩上青石阶梯向荏九走来,一身仿似被腥红的血洗过一样,银白头发上的血珠顺着发丝滴在楚狂脸上,他也没擦,艳红的眼只锁这人就的身影慢慢行来。

“奶奶,那也是妖怪吗,”孩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那么突兀。孩子身边的老者立即将小孩的嘴捂住,“嘘,”她声音颤抖,似按捺着极大的惊恐与害怕。

楚狂脚步一顿,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现过去的画面,看不清面孔的人将他围着,对他一身的血指指点点,带着害怕与厌恶。

这是人之常情。

楚狂告诉自己,他现在也确实是个妖怪。可是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楚狂竟有些不敢看荏九了。

她也会怕他吗,会嫌他这副模样恶心吗?

他转开了目光。

脚步声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荏九扶着腰急急跑到楚狂前面,她有些站不稳,楚狂唇角一动,伸手扶住了她,荏九显得很着急:“你伤到哪儿啦?这一身的血是你的还是妖怪的呀?”她那么着急,像没有看见他变红的眼和锋利的爪子一样。

楚狂眼眸不自觉的一软:“没问题。”

荏九扶着他手臂的手掌松开,看见他手臂上已经被妖怪的爪子划出了一长条口子,她连忙把他身上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你不要逞强啊,你哪里伤得重,你和我说,我……我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他垂头答道:“左侧腰间伤得较重,有轻微感染,不过若有时间恢复,三天即可复原。”

荏九这才看见他左侧腰间那一块黑色的制服已经不见了,黑的是他的伤口和血。

荏九眼眶一下就红了,她伸手想去碰,在反应过来楚狂会痛之前,楚狂已经将她的手握住:“不能触碰,会感染。”她眼泪啪啪的就落在楚狂手背上。

楚狂知道自己这时该说什么,不用难过,伤不致命。眼泪是无用的东西,不该为此事哭泣。但是看着荏九哭得那么伤心,像是挖了一块她的肉一样,像是伤口永远好不了了一样,她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楚狂便在她的眼泪中词穷了。

荏九好像施放了什么异能,让他突然变哑了,让他突然控制不了自己了,让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然后将她的脸摁在了自己肩头。他觉得荏九现在应该是需要他的肩膀的,而他,也是需要荏九的……

在耳朵里的人工服侍系统警报响起来之前,楚狂倏尔一转头,轻轻将荏九推开:“待在这儿。”言罢,他手中黑剑的光亮越发耀眼。

荏九有些不安:“你的伤口……”

“在现在这种状况中我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应付这些非人型生物没问题。”他嘱咐荏九,“把枪拿好。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拿枪对着他们,这些非人型生物感觉极其敏锐。”话音刚落,楚狂耳朵里的警报声连荏九都听到了。

突然之间,像是什么开关被触发了似的,数条黑影自树林中猛的穿出,皆是方才那样的怪物,楚狂提剑上前,身影立时便被妖怪们包围起来。

荏九死死的将武器握住,忽而有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你手中的武器能对它们造成巨大的伤害吧。”荏九转头一看,脸色苍白的萧婓倚着通灵井坐在另一边,“将这武器给我一个,我们互相看着两个方向。”

荏九摇头:“这武器你用不了。它需要身份认……证……”语至后两个字,荏九吃惊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皮肤下面血管流动的地方泛出了隐隐的蓝光,但也只有一瞬,蓝光霎时消失了踪影。荏九尚在愣神,忽听头顶有极低的嗡鸣声轻轻作响。

她抬头一看,只见一道几乎让人致盲的光线照进她的眼珠子里,将眼睛烧得刺痛不已。另一方的萧婓也发出了同样的闷哼。

紧接着一股奇怪的感觉袭来,荏九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力量拎了起来,整个人都在往上飘,她不得不重新睁开眼想看清自己在哪儿,可是这一看却吓了一大跳。

通灵之井在下方,白石平台也在下方,那些跪着的人有的和她一样飘了起来,有的则还跪在地上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

荏九看见楚狂还在台阶上与那些妖怪争斗,他动作比先前更加狠戾,那些妖怪几乎是被他一刀夺命,但是妖怪那么多,前仆后继似的扑向他,楚狂左边斩了一个,右边还有妖怪扑上来将他缠住。

荏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而耳朵也听不到声音。

她越升越高,她看见下面的楚狂好像着急的在围杀当中想对她说什么,可她一点也听不见,如同飘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奇怪而诡异的寂静,荏九忽然觉得眼皮沉得厉害,她不得不闭上双眼。

在陷入睡眠之前,她好似终于听见楚狂的声音,他愤怒极了的呵斥:“白季!”

然后世界一片寂静。

荏九是被冻醒的。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趴在地上,嘴里吐出的寒气能在空气中凝成白雾一如到了寒冷的冬日,她动了动手脚想站起来,可却无奈的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从背后绑住了。

她挣扎了一会儿,无果,只有放弃。目光转到一边,萧婓苍白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了里。

“祭司……”她轻轻唤了几声,“祭司!萧婓!”

旁边的人一声嘤咛,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萧婓一醒,立马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困境,他挣扎着坐起身,看见旁边还有三四个祈灵教的教徒,只是他们仍在沉睡,没有苏醒。

周遭的墙壁是诡异的金属材质,荏九见过这样的材质,那日楚狂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他的那个飞行器便是用这样冷硬的金属做成的:“我们好像被什么人绑了……”

话音刚落,忽然有“嘀”的一声传来,十来步远的大门忽然打开,外面冷色的光透了进来。

在那门口立着一人,白色的紧身制服将她妙曼的身材突显无疑,她走进房间里,将手上端着的盘子放到一个金属平台旁。然后慢慢向荏九这方走来。荏九心里惶恐不知她要做些什么,而旁边的萧婓像是呆住了似的,不敢置信的从嘴唇里吐出了两个字:“教主……”

女子好似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走到荏九身边,将一个还在沉睡中的祈灵教众抓了起来:“一号。”她声音机械一如楚狂耳朵里的那个人工服饰系统。

她力气好像出奇的大,将一个比她高大的男人一下就提了起来,扔到那方平台上,平台四周立即有金属物什从下面冒了出来,将男人的四肢与脖子死死扣在平台上,女子立在平台旁:“注射程序准备,使用新9564型药物,注射部位颈动脉,实验开始。”机械的说完这些话,她拿着一根极细的针扎入了男子的颈边。

简单极了的动作,但是在注射完那一针药剂之后,男人忽然睁开了眼,他眼睛暴突,额上青筋暴起:“啊!啊啊啊!”他痛苦的嚎叫着,身体拼命的挣扎,但四肢已经被死死的固定在了平台上,不管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里。

荏九听这痛嚎听得心惊,而一旁的萧婓全然呆了,他愣愣得开口:“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他是祈灵教的人,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嚎到嘶哑,他的眼睛里流出了粘稠的血液,忽然之间,只听一声闷响从男人身体里传了出来。然后男子动作霎时僵硬,四肢疲|软下来。

“斥药性引起心脏爆裂,实验失败。下面进行二号实验。”

金属平台从中间裂开一道缝,向门一样打开,不知把平台上的男人扔去了哪儿,重新阖上之后,上面一点血迹也没有。

女子再次走过来,荏九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怕得发抖,二号是谁?也会变成那样?她也会变成那样?心里的恐惧让荏九拼命的往角落里缩。在女子将萧婓抓起来的时候,荏九已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辰衣……”

他被扔在金属平台上,金属的环扣从下面冒了出来,萧婓却反应奇怪的躲过了它们的锁扣,他翻下平台一把揪住了女子的衣襟:“你看不见我的模样吗!你认不得我吗!我寻了你十年,再见你却要杀我!当初我答应你好好守着祈灵教,如今你却在干什么!你疯了!”

女子目光毫无感情的落在他身上,然后眼里倏地闪过一丝红光:“实验品行为需要控制。”

荏九心知不对,立马喊道:“快躲开!”

可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一记光束击打在萧婓身上,他蓦地被击出老远,狠狠撞在另外一边的金属墙上。然后顺着墙滑下,他嘴角的血滴答滴答慢慢落下,萧婓还清醒着,他抬着头望着重新向自己走来的女子。

“辰衣……你要杀我……”他说着,声音那么低,“我不甘心……可如果是你要我的命,如果是你……”

“她一定不是你认识的人!”荏九大喊,“她或许是那什么服侍……什么东西,反正,她不一定是人,你别……”

别……怎样?

荏九愣住,别绝望吗?可是这样的情况,四周接已锁死,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萧婓在此被放在金属平台上,针同样注射在了他的颈项里,与刚才那个男人激烈挣扎的反应相比,萧婓要沉静许多,只是他嘴里一直在念念有词:“如果是你……”然后他的声音一直沉静了下去。

“斥药性引起心跳停止,实验失败。”女子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漠,“进行三号实验。”

女子踏来,拽住了荏九的手腕,

荏九瞳孔紧缩,但她不管用多大的力,都挣脱不了……

随着冰凉的药剂从脖子里面注入,荏九的眼睛开始慢慢看不清楚东西,脑子里的一切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有楚狂的脸,有她八个姐姐,有她的父母,有阳光遍布的山寨,还有童年的她,那么野的跑在山林间,那么自由,自由得像风一样,她跑得太快,心跳也那么快,像是停不下来了似的。

荏九手指蜷紧,一股钻心的痛走遍全身,她的世界忽然被红色的血充满了,有温热粘稠的液体从她眼里流出。

是血吧……

荏九想,她应该和那个男人一样吧……

疼痛慢慢平息,她的世界陷入沉沉黑暗之中,从黑暗之外好似传来女声冰冷的报告:“斥药性引起心脏功能衰竭并导致脑死亡,实验失败……”

她……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又把女主写死了…………

☆、第四十六章

雨不停下着,天阴暗得毫无希望。

哭嚎声在寂静旷野中显得那么苍凉,他睁开眼,看见的是昏暗的云朵,雨滴落进眼里,有些许刺痛感让他不得不眨了眨眼,有人走过从他身边踩过,他听觉像是忽然变得极为灵敏似的,能分辨出那人落脚起脚之间的声响区别。

这是哪儿,

他坐起身来,往四周张望,遍野的尸首,各种各样的死法,有人面色青紫,有人嘴吐白沫,有人死不瞑目。

然而在尸首之上,还有一些人在翻着尸体,他们口中唤着不同的名字,挂着同样的泪水,绝望的找过一个又一个的尸体。他身旁一具尸体的颈项处有一个小的乌黑的血点,那些记忆瞬间冲进了脑海里,他想起来了,祈灵教被奇怪的妖物攻击,他和一些教众被绑架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然后他被注射了药物,接着他死了,被辰衣……杀了。

萧婓探手摸着自己被针扎过的颈项处,伤口摸不到,但是他却摸到了奇怪的事情——他没有脉搏了。

食指在颈项处摁了许久,一点颤动也没感觉到。

他没有脉搏了。

萧婓以手撑地,艰难的站了起来,触目一片荒凉,让他只觉自己如今似在梦中。

这么多尸体,这么多雨,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他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着,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去哪儿,他只是想动动,然后证明自己还活着。

“九姑娘!”

耳朵敏锐的抓到一个稍带熟悉的声音,他向那方看去,那方的付清慕穿着祈灵教自制的锦兰色袍子,他眉头紧蹙,像别的人一样,一边喊一边在地上不停的翻找着:“九姑娘!”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身黑衣制服的短发男人,他的目光不断的在尸首中寻找着,但却始终一言未发,诡异的沉默,脸色也诡异的苍白。

忽然间,付清慕停下脚步,在一堆尸体当中抓住了一只手:“九姑娘!”他语调微扬,还没来得及使力,人已经被拉到一边,楚狂动作快得出奇的将尸体下面压着的人刨了出来,但随即他的神色更沉了下去:“不是。”

付清慕气恼的抓了抓头发:“已经找了两天了,这么多尸首,不知还要翻到什么时候!你呢,你不是说那什么东西可以感应到九姑娘在哪儿吗,怎么一直没有反应啊!”

楚狂脸色更苍白了一瞬:“死了就感应不到。”他说着这话,声音却绷得那么紧,付清慕瞬间便哑言了,这里少说也摆了数千人,没一个活口,九姑娘怎么可能还……但是他没办法把这话说出口,看了眼楚狂腰间已经溃烂得厉害的伤口,付清慕咬了咬牙,继续向前找去。

“九姑娘……”

忽然间,付清慕顿住了脚步,他呆呆望着一个方向,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那是……”

楚狂跟着他望去的方向一看,怔了一瞬,倏地立即冲向那方:“荏九在哪儿!”他停在萧婓身前,不过十丈远的距离,已经跑得他气喘吁吁,额上冷汗直下,与他斩杀妖怪那天比起来,简直辨若两人。

萧婓的目光静静的落在楚狂腰间渗出黑血的伤口上,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那日辰衣将那名祈灵教众杀掉时,教众眼角流出来的血泪,他闭上眼努力沉下心来:“不知道。”

付清慕自楚狂身后跟来:“不是说她那日是和你一起被抓走的么!你怎会不知道!”

每一遍询问便像是强迫让萧婓再一次回忆那天的画面,辰衣的脸和她的声音,还有她杀了他的事实:“不知道。”萧婓隐忍道,“休要再问我……”

付清慕大怒:“这种时候不问你还能问谁!祈灵祭司怎是如此怯懦自私的人!”话音未落,萧婓眼中忽然红光一现,楚狂眉头一皱,付清慕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萧婓手指微动,可在他动作之前,楚狂却一手擒住他的手,迅速绕到他身后,将他膝盖一顶,迫使萧婓跪下,楚狂将他制服于地,泥水溅了萧婓一脸。这几个动作好似消耗了楚狂许多体力,让他声色更哑了几分:“我相信阁下或许现在知道的事情还没我们多,但有些具体情报只有你知晓,望阁下配合,否则我只好对阁下使用暴力手段,我相信这是你我都不想的。”

萧婓在地上静了会儿,终是点头,楚狂松开了他,让萧婓坐了起来:“我与她被关在同一个房间,接着……”他声音一顿,转了下眼珠,“有人进来,将我祈灵教一人放到一个平台上,用针不知给他注射了什么药物,他死了,我是第二个,被针扎之后,我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付清慕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倏地变得沉重,楚狂亦是更凝重的目光。

这样的情报,对他的任务或许有几分用,但对于荏九,这消息没用。他还是不知道她在哪里,还是找不到她身在的地方,如果荏九还活着,她不知会被吓成什么样,想着此前好几次在黑暗中行径时荏九将他手臂拽得那么紧的感觉,楚狂拳心一紧。

而如果她死了……

他松开拳头,其实死亡在以前对楚狂来说并不令人恐惧,战友的牺牲,民众的死亡,对于战争时期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或说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可是荏九的死,他还没来得及去“习惯”。

没有谁像荏九这样,胡搅蛮缠的一步一步缠进他的人生,也没有哪个战友像她一样会因为心疼而把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一滴一滴的好像能烧进人心里。

楚狂腰腹间的疼痛似已麻木,但心底抽痛的感觉,从荏九消失的那一刻开始,却从来没有停止。

“你还活着,她也一定不会死。”他脚步不停,继续向前找着,雨水将他浑身都浇湿透了,显得他脚步那么沉重,“荏九还有事没做完,她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萧婓闻言,却只摸着手腕的脉搏一声冷笑:“活着……”

忽然间,楚狂脚步一顿。他倏尔转头看向堆了七八人的尸体堆。他慢慢走过去,然后脚步越来越快:“在这里!”

别人听不到,当他耳朵里的嘀嘀声却那么响亮,是锁定到了识别器的声音,是代表荏九还活着的声音,他疾步跑过去,急切的将那些尸体拉开,在最里面看见了一只苍白而染满了污血的手。

楚狂几乎是有些颤抖的将那只手急切的握住。

指尖没有温度,但有细微的脉搏跳动传来,他一直悬着的心登时落了下来,但却开始激动的跳个不停,已全然不受他控制了。他手脚并用的将压住她的尸体都推开,将荏九从里面拔了出来,她一脸污秽身体冷得僵硬,那一身衣服已经被污血染得看不清颜色了。

但这是荏九,楚狂在她颈项处摸了摸,有脉搏,没有肿块或残留物,他翻开荏九的眼皮想查看她的眼白,却听见一声轻哼。楚狂忙松了手,看荏九缓缓转醒。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楚狂紧张得喉头发涩,他知道,荏九有极大的概率会留下后遗症,她可能会生病,会聋会哑,内脏或大脑会出现某些问题。

“楚狂……”她轻轻开口,眼神涣散,声音极哑,“我好像……死了……”

楚狂眸光微动,带着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他将她抱了起来,动作那么轻,然后把她摁进自己的怀里:“没有,你还活着。”他说着,声音坚定而颤抖,不知是在告诉荏九,还是在告诉他自己,“你还活着。”

他抱得那么紧就像怕荏九跑了似的。

“还好……”她说,“要是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你就……回不去了。”

耳边荏九的呼吸细微而匀长,竟是又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