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真的吃到几次山中的东西了?”苏谧道:“每隔几天不是就有宫里头的人送过去吗?”

“虽然也有宫人送去,但是终究是没有现成的方便新鲜啊。朕原本就说指派一两个御厨过去,你却怎么也不要。”

“皇上,寒山寺是佛门清修之地,皇上竟然要让御厨过去,岂不是坏了佛门的清静吗?”苏谧噗哧一声笑道。

“朕这不是生怕谧儿你的病情休养不好吗?”齐泷也禁不住笑了,说道。

“臣妾瘦了可不是因为食物的缘故。”苏谧笑道:“皇上不是也瘦了不少吗?”齐泷的精神明显有几分疲惫,这些天来朝政纷乱,看来是着实让他烦心费力了。

“朕变瘦了,可是因为朝思暮念着你这个丫头所害的啊。”齐泷口里头随意调笑着说道。

“臣妾还不是一样…”苏谧白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小声说道。

齐泷龙颜大悦,还没有再说什么,旁边的皇后打断两人笑道:“皇上,莲妹妹如今刚刚赶回宫里,车马劳顿,连休息都没有来得及,你就这样拉着人说个不停。”

这时候,高升诺又到门前,禀报前殿有大臣有事求见。

齐泷顺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朕就先去处理国事了,谧儿你一路也是辛苦了。先回宫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今晚…”齐泷含笑看了她别有意味的一眼说道:“…再说。”

苏谧娇羞地推了他一把,佯装恼怒地笑道:“皇上快去吧,尽在这里油嘴滑舌的。”

宫中立刻就只剩下苏谧和皇后两人了。

皇后见到苏谧,神态之间没有丝毫的破绽,仪态端庄地笑道:“莲妹妹可真的是更加漂亮了,本宫咋一看上去都觉得灵气逼人啊。果然还是山里的水土养人,就是远远地比宫里头的强。”

“婢妾不敢当,”苏谧谦和地笑道:“山中确实空气清新,只是婢妾再进益,哪里及得上娘娘仪态端庄呢?皇后娘娘有机会也不妨去山里一试。”

“唉,若是本宫去了,只怕没有这样的效果了。”皇后笑道:“也许是妹妹与山间的水土相和吧。本宫是早就习惯了宫廷的人,不像是妹妹,原本就是乡野之人的。”

苏谧嫣然一笑,这是在讽刺她的出身了。

“娘娘正应该去一趟才是,”苏谧的语调稍微抬起,悠然道:“说起来,宫中的生活虽然富贵尊荣,但是娘娘如今的脸色憔悴,只怕是这一段的日子操劳过渡了。为大齐计,为皇上计,正应该好好休养一阵子才对呢。凤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啊。”苏谧满脸关切地看着皇后这些日子因为熬夜而有几分发黄的容颜。

皇后的脸色稍微一僵,年轻的女子终究是在意自己的容颜的。她这些天来一方面照顾着太后的病情,一方面忙碌着选秀的事务,还有太后的生辰需要操办,千头万绪,杂乱繁多,再加上前些日子里朝中出了那样的事端,旧案重翻,害得她连接几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如今虽然华冠丽服,脂浓妆艳,但是依然压不住淡淡的黑眼圈。

皇后的失态不过一瞬间,眼见苏谧的眼神落在她的容颜上,她随即笑道:“本宫掌管后宫事务,这几天杂事多了一些,难免有几分疲倦,哪里及得上妹妹整天闲着无事,让本宫好生羡慕呢。”眉目憔悴之中,依然有一种雍容自如的仪态。

“所以说皇上真是不体贴呢?”苏谧笑道:“给娘娘身上压上这么多的担子。明知道娘娘如今忙碌着太后的病情还如此…”

“皇上信赖本宫,自然是能者多劳。”皇后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只希望皇后娘娘莫要太过于辛苦,如今竟然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苏谧冲着皇后的头上斜睨了一眼,婉然笑道。

皇后的手禁不住向头上伸去,半途上却又觉得不妥,转而捋了捋头发,脸上的恼火转瞬即逝,随即姿态恢复娴雅平静:“妹妹真是会开玩笑啊,都说佛家讲究平和静心,与世无争。妹妹这一趟从佛门圣地回来,怎么反而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这寒山寺的佛堂当真是与众不同啊,还是妹妹自己领会的不够呢?”

“娘娘客气了。”苏谧笑道:“枯叶禅师佛法精深,各位禅师也都是得道高僧,这一趟婢妾清修一个月,确实是受益良多。更加深知这世间…”苏谧说着转头看着皇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轮回无常,报应不爽的道理,不知道皇后娘娘对此可是有体会?”

皇后双眸微合,淡然一笑,道:“妹妹果然是进益了。”

一边说着,两人已经到了院子门口,车辇就在眼前,内监宫女迎了上来。

皇后忽然回头对苏谧说道:“这个世间说是轮回无常,须知你我都是世俗凡人,其实却都是有迹可循的,万事只要寻找根本,就不难跳出这个无常的条框来。不知道妹妹以为如何?”不等苏谧回答,又笑道:“如今皇上和妹妹小别胜新婚,本宫就暂且不打扰了。妹妹可要细心服侍皇上啊。这些日子也不必来本宫这里请安了。”

说罢罗袖轻挥,转身去了。

当晚,承恩车载着苏谧进了乾清宫甘露殿,短暂的离别之后,自然别有一番绮旎缱绻的风光。夜已深,齐泷已经沉沉地睡去,苏谧的视线投到半掩的罗帐之上,金线红罗的斗帐开合之间,依稀看得见外面燃烧到天明的龙凤红烛已经快要烧到尽头了。下面雕花盘龙银烛台上积累了一夜的烛泪,如同珊瑚珠一般嫣红可爱,层层叠叠,把纯银打制的龙头遮掩包围了起来。

苏谧的目光从烛台上收回,她还是回来了,回到这个混乱残酷的地方,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呢?明明一切都没有变化,可是心中却越发的躁动不安起来,周围原本已经无比熟悉的流光华彩、镶金嵌玉在短短的一个月的离别之后看上去却都是那样的生疏刺眼…

第二天,苏谧起床,齐泷早已经上早朝去了,还没有等梳洗完毕,齐泷的恩旨就已经传了下来,将苏谧的位份晋为从三品的婕妤。

宫人将绡金羽帘卷起,露出殿中青铜雕凤的穿衣镜,苏谧站在明晃晃的铜镜前,将明采华章、迤逦曳地的长裙穿戴整齐,镶嵌着星星点点碎钻的金簪插在乌黑的发髻间,流动着媚惑的光彩,宛如朝霞般闪烁在铜镜中。苏谧含笑对应着周围恭喜谄媚的宫人,娴雅的姿态和明丽的容貌比头上凤钗嘴角衔着的东珠更加的濯然生辉。

也许,自己的未来就是这样的吧,永远的锁在这个深宫里面。

九重凤阙(原名:金枝玉叶) 第四卷 暮鼓晨钟·迷途难返 太后寿宴

章节字数:7923 更新时间:08-06-03 18:08

大齐的宫廷还是如同往昔一般的模样。

苏谧的回归并没有给日渐忙碌的宫里带来什么波动,唯有几个得宠的妃子暗中抱怨着自己的宠爱恐怕又要变少了。

原本按照齐泷的说法,在秀女大选结束之前,苏谧这几天要住进乾清宫去的,可是苏谧既然身体未愈,皇后特意将采薇宫没有动弹,另外又寻了一处宫室准备安排秀女。所以如今苏谧还是安闲地躺在自己的卧室里。离开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宫中已经遍地都是繁花盛放的美景了,满院子的花香隐隐地飘入屋里来,花浓柳绿,佳木葱茏。

苏谧拉了拉身上鹅黄色的细绒毯子,初春的天气,还是带着几分寒冷。她正在遥望着窗子外面的蓝天出神,阳光透过窗格子照射进来,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慢慢地困意蔓延上来,眼睛不知不觉地合上了,手中的绢丝手绢也掉落在地上而不自知。

蒙蒙胧胧之中,却听见外面一个带着愤恨的声音说道:“真是气死我了。”

“小声一点,一个轻微的声音传来,我刚刚看了看,主子在屋里睡下了,你想把主子吵起来吗?”是觅青的声音,她问道:“又怎么了?有谁得罪你禄公公了?”

“别提了,”小禄子的声音也随之放低了,“我原本还是不知道的,你知道我刚刚去内务府那边听见了什么话吗?”

“怎么了?说什么了?”觅青问道。

“那些个下作的人,来世让他们掉进水里变王八。竟然议论说咱们主子之所以在山里住了那么久,不是因为养病,是因为前些日子在寒山寺那里与一个叫什么倪啥啥的侍卫一起掉下来悬崖,还说什么一起相守共渡了一天一夜,什么患难与共,相拥而眠…之类的下流话都说了出来。我能不气吗?立刻冲出去把那几个嘴贱的奴才给狠狠教训了一顿…”

苏谧本来倚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听来这些话,恍如一个惊雷在脑海里炸裂开来,顿时被惊醒过来。

宫里头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谣言?有了枯叶禅师亲自为自己辟谣,应该没有人再怀疑才对。如果这些话在传开来,自己的名声…当时倪廷宣因为伤势严重,一直也留在山中休养,在齐泷和皇后的车驾回宫之后,又过了十几天才由倪源派人将他接了回去。自己在山中的那一个月里面,的确是有这样的一段时间与他共处的。虽然当时苏谧辟院而居,足不出户,压根儿两人没有见过面,但是当时不在深宫,身边又全是她宫里头的人,如果传出这样的谣言,简直是百口莫辩,她甚至根本不能开口辩驳。

这些话如果传言到齐泷的耳朵里,有了枯叶禅师的话在前,齐泷一时是不会相信,可是听说的多了呢?想到山上的时候因为皇后几句话就面生疑色的齐泷,苏谧只觉得一阵心寒。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这些谣言就像是一把软刀子,虽然看上去不致命,却最是磨人不过的。她原本以为皇后现在忙于选秀的事宜,无力顾忌到自己,现在看来。她竟然是赶不及要对自己要赶尽杀绝了。苏谧心中烦乱地翻了个身。

“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觅青也知道事情的不好,变了脸色。她回头看了看屋里,苏谧似乎还是在睡梦之中,她回头对小禄子说道:“小声点吧,这种话可万万不要传到主子的耳朵里,主子身子原本就不好…”

两人越走越远。

正午的太阳之下,明晃晃的光线透过树梢落在汉白玉雕砖的地面上,落在朱红色华彩的回廊上,落在秋香色的绸缎之上。身上暖洋洋的感觉还是那样的清晰,可是苏谧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面一片冰冷,还是来了,与皇后决裂之后,她就明白迟早有这样的一天,可是没想到她们动手这样快,如今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婕妤,内无支援,外无依靠,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一巴掌捏碎摞平,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正在出神,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声响。是觅青蹑手蹑脚地捧着一盘东西走了进来。

见到苏谧的眼睛是睁开的,她吃了一惊,才放重了步子说道:“主子,您醒了,这样睡着恐怕会着凉啊,您如今身子还没有好利索…”

“我没有什么。”苏谧说道,随即看着觅青手中那盘花花绿绿的果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又是哪里的贡品吗?”

“这个…”觅青抬头看了苏谧一眼,“主子,您难道不记得了?”

“什么事情?”苏谧条件反射地问道。

觅青回答道:“明天可是太后她老人家的生辰啊。这是刚刚慈宁宫那里送过来的赏赐众妃嫔的寿果呢,奴婢前几天不是和您说过吗?”

太后的生辰?!

苏谧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明天就是三月初九了。

觅青迟疑了片刻问道:“主子,明天晚上慈宁宫里面还有后宫家宴,刚刚传过来旨意后宫诸妃都要参加,主子您看这一次是不是告病啊…您身子又不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起刚刚听见的谣言,苏谧冷笑起来,“去,怎么不去啊,既然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召见。我身为妃嫔,当然要去尽表孝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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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地梳妆完毕,苏谧出门也没有乘车辇,就扶着觅青的手,跟着前来传话的太监去了慈宁宫。

虽然太后屡次说要节俭行事,可是贵为皇家太后的寿宴,还是要摆出堂皇的气势来的。内廷的筵席,朝廷上的赏赐,文武百官的贺表…都是少不了的。

今次的筵席是在慈宁殿之中召开的。慈宁宫的殿堂,少了寻常宫室那样的富丽奢华,却别有一种宁静祥和的气度。即便是后宫盛宴即将开席,也不见多么吵闹喧哗,殿中行走侍奉的宫人也格外的静默温顺。

苏谧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妃嫔到了,正三五成群地围着几桌果品说笑着什么。

大殿正中的是一张凤藻玉案,桌腿上面雕成祥云腾空上托寿桃的样式,象征着万寿无疆,正是太后的座位。两侧才是帝后之席,左侧是齐泷的龙案,右边是皇后的凤案。三人都没有到。

苏谧按照位份,在定好的位子上坐下。附近几个妃嫔都神色不太自然地看着她,苏谧心知是那个谣言的缘故。

筵席的时辰还没有到,诸妃依然在闲话聊天,不外乎是首饰钗环,珍宝服饰的话题。苏谧坐好没有多久,身边的话题就开始转到了她的身上。雯妃首先笑了起来,道:“妹妹真是水润了不少呢,虽然前一阵子大病了一场,如今看来,就算是病着,也是个病美人啊。”

“雯妃姐姐过奖了,哪里比得上姐姐秀雅动人呢。”苏谧笑道。

“听说妹妹在丹枫山那一次受了不小的惊吓,多亏了有人相救,才能够从那群穷凶极恶的刺客们手底下逃生?可是真的?”雯妃问道:“唉,我听了那些经过都禁不住心惊肉跳呢。”

众妃都不自觉地望着苏谧,等待着她的回答。

“都是皇上福泽庇佑,才能够有机会逃脱这一劫呢。”苏谧淡然地笑了笑。

“可惜妹妹受了惊吓,大病了一场。不知道在山里养病可是比得上我们宫里头合适?”

果然来了!苏谧心中暗道,脸上不动声色,笑道:“当时都是因为婢妾身体虚弱,难以行动,皇上体恤,这才允了我在那里养病。”

旁边的祝贵嫔笑道:“只怕是那寺庙里面有人将妹妹绊住了脚吧?让妹妹舍不得离开了。”

众妃一阵轻笑。这话实在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苏谧不动声色地跟着笑了笑,说道:“姐姐说的是,枯叶禅师身为当世无双的高人,婢妾实在是敬仰不已,恨不得日日侍奉受教才好。可惜他老人家行踪如仙,难以长久聆听教诲啊,实在是我辈的遗憾。”说着转而向雯妃笑道:“莫不是姐姐也希望去山中住上些日子?”

雯妃笑道:“我倒是想啊,可惜没有这样的机遇,哪里有妹妹这样的缘份呢?”

“若要缘份,这有何难呢?”苏谧笑道:“只要姐姐一心向佛,就由妹妹代替姐姐去向皇上恳求就是了。如今太后娘娘正病着,这样礼佛祈福的事情,自然是越多越好了。姐姐的诚心必然让皇上和皇后娘娘感动。”

雯妃脸上显出怒色,苏谧却依然笑道:“难道是姐姐不想去为太后她老人家祈福?”

旁边的祝贵嫔忍不住打断说道:“枯叶禅师自然是有道高人,只是听说那寒山寺之中可是不只有大师一个人而已,还有…”

“还有什么?”一个华丽娇腻的声音传来,将祝贵嫔说了半句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众妃回头望去,倪贵妃一身大红锦绣长裙,钗环颤颤,珍珠点点,站在众人的身后。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知道太后好简朴,此次的寿宴,妃嫔们的打扮大多都是素雅清淡,放眼望去,满座都是浅蓝柔清,鹅黄淡绿。独她却是一身百花飞蝶刺绣的华美宫装,带着镶嵌着红宝石的蝶翼金步摇,额头上环着一圈用金线串成的珍珠,灼烁生辉,珠光熠熠,在众妃环绕之中,宛如一株盛开的牡丹,艳丽而骄傲。

那些特意素雅的宫妃,反而沦落成了她的陪衬一般。

她的身影一侧,后面显出一个人来,竟然是刘绮烟。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静心养胎、足不出户,连苏谧都好久没有见到她了。此时她的身孕已经五个多月了,一身宽松素色的长裙,腹部明显地看出高高的隆起,她身侧的侍女都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她。

看到苏谧的眼神驻留在自己的身上,绮烟冲她婉然一笑,随即缩了回去。看来她这些日子过的还不错。

倪晔琳嫣然一笑,姿态妩媚优雅:“刚刚大家都在说什么?听大家说的好像很是开心,不如现在说来听听。让本宫也一起开心开心。”说着看向祝贵嫔笑道:“刚刚祝妹妹说那寒山寺之中还有什么?本宫还没有听清楚呢。”

祝贵嫔脸色都变了。众妃噤若寒蝉,不敢吱声。她们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所谈论的谣言不仅仅是牵扯眼前一个简单的宫妃,还涉及到…

“雯妃姐姐和祝贵嫔对于寒山寺看来知道的不少啊,实在是让本宫大开眼界呢。”倪贵妃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从桌子上素白的玉盘里轻轻埝起一颗红红的珍珠果。两寸长的指甲上没有戴妃嫔之中流行的金玉之类的护甲,上面涂着艳丽的凤仙花汁子,花汁里面掺杂的金粉使得那明艳的色泽分外的耀眼,比起众妃镶金嵌玉的镂空甲套更加的妖艳动人。看上去竟然比下面的鲜嫩的珍珠果还要水润几分。她的视线带着一种寒意扫过众妃,经过苏谧的时候略微顿了顿,又自然而然地闪开。

“既然这样高兴,不如让本宫也过来凑个趣儿。”倪贵妃笑道,转头看着众人:“怎么都不说了?雯妃姐姐?”

雯妃打了个哆嗦。倪源现在几乎处于一种半隐退的状态,使得倪贵妃的声势大不如从前,但是长期的积威之下,竟然使得妃嫔还是无人敢拂逆她的意思。场面有一瞬间的僵硬。

终于,还是李贤妃笑了起来,打破僵局道:“刚刚我们正说道寒山寺的护身符格外的灵验呢,听说眼下枯叶禅师正在那里,禅师是得道高僧,不知道有没有那样的荣耀向他老人家求个灵符来。”

“正是如此呢,”雯妃顺势笑了起来:“婢妾也听过不少寒山寺的事情,都是在夸赞那里的灵气足,有神灵庇佑的。所以一直想着为小帝姬去求个护身符呢,最近小帝姬时不时有一些咳嗽的病症。”

“那可是要小心服侍帝姬了,如今皇上就这么一点子血脉,”倪贵妃笑道:“雯妃姐姐终究是有福气的人啊。”

众妃都松了一口气,话题又转到小帝姬身上,虽然笑容还是不免有点讪讪的味道,但气氛还是热络了起来。

李贤妃笑道:“说到孩子,刘才人肚子里的才是最娇贵的呢,如今才不过五个月,只怕胎像还不稳定,不要老是站在那里,快快入座吧。”

“贵妃娘娘这些天负责照顾刘妹妹的胎,着实辛苦了啊。”罗昭仪也说道。太后病倒了之后,皇后分不开身,照顾绮烟腹中胎儿的任务自然就全部落到了倪晔琳的身上。

“这也是本宫为皇上尽心啊。”倪晔琳笑道:“终究是皇家的子嗣嘛。皇后娘娘那里又忙不过来,我便是在辛苦,为了皇上也是值得的了。”

众妃又是一阵恭维奉承。正说着,门外的内监一声长宣,随即皇后扶着太后的手,走入了大殿。

众妃嫔连忙起身行礼。

太后慈眉善目地坐在玉案之后,看着下方的诸人,笑道:“自家人的筵席而已,就不必讲究这么多规矩了,都平身吧。”因为缠绵病榻的缘故,太后的脸色真的憔悴了不少,眉目之间隐隐有些灰败的迹象,只是精神尚好。

太后与诸妃说了几句闲话,又转头向苏谧温和地一笑,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着实是受了苦楚,如今身子可还好些了?”

“回太后的话,婢妾的身体好多了。”苏谧伶俐恭谨地起身行礼回话道:“让太后担忧实在是婢妾的罪过。”

“那就好,皇上也一直惦记着你,上次来哀家这里还说起你呢,这一次的寒山寺的事情可真是委屈你了,那群匪徒可真是无法无天啊。”太后摇了摇头叹息道。

关于寒山寺的袭击,自然很快就找到了“元凶”,就是上一次行刺齐泷未遂的栋梁会,从现场的蛛丝马迹,还有京城刑部的调查上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动机上也再正常不过。深恨大齐的这批反臣贼子在行刺齐泷不成之后转而对无辜的妃嫔出气扬威,而且这一次负责保护工作的又是那个他们急欲除之而后快的叛徒倪源的儿子。

当然这只是官面上的文章,究竟实际上又查出了什么,牵扯到了什么,无论是朝廷还是后宫,提起这件事情来,都是退避三舍。

“婢妾多谢太后的挂怀,太后的大恩大德婢妾感激不尽。都是蒙太后和皇上福泽庇佑,婢妾的病情才得以这样快地痊愈。”苏谧感激地笑道。

太后又略微交待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命苏谧入座了。

几乎合宫的妃嫔都到齐了,济济一堂,笑语嫣然。诸妃嫔或者谈论着宫里奴才的笑话,或者恭维着太后和皇后的贤德,不几句话,就有人将话题带到了刘绮烟的身上。

对于目前宫里头唯一有着身孕的妃嫔,她的位份虽然低微,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听说刘才人的父亲打算求赐一个官爵?”李贤妃问道。

“正是如此,家父一心报效国家,可惜出身卑微,一直未能如愿以偿。好在如今皇上下了旨意,选拔贤能,不论出身,所以这才有了机会。正是皇上贤明爱才的结果啊。”周围都是高位的妃嫔,绮烟她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既然是贵人的父亲,赏赐一个出身也是应该的,那云妃的父亲不就是一年之内连升了三四级吗?便是看在皇嗣的分上,也应该如此呢。”雯妃现在提起云妃来,话里还是带着几分酸意。

“绮烟哪里敢逾越啊。”绮烟谦卑地笑着。

苏谧轻笑,她看起来也圆滑了不少啊,这个宫廷果然是最让人成长的地方。

忽然皇后就问道,“既然连刘才人都能够谋个出身,不知道莲婕妤为什么不也寻个出身呢。不如一起回禀上来,就由本宫作主,向皇上进言可好?”她的笑容和婉动人,体贴周到。

当场就有几个妃嫔脸上显出轻蔑之色,她们都知道,苏谧的出身连刘绮烟也不如,刘绮烟虽然是商贾出身,但好歹是大齐的良民百姓,而且刘家又是京城首富,虽然在这些妃嫔眼里,铜臭气浓厚了些,好歹也算是正经的富贵人家,而苏谧…

苏谧心里头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念头,她的脸色不变,恭敬地回答道:“婢妾的出身卑微,那里敢做这个想头啊。”

“说的也是,我们大齐就算是赏赐爵位、由庶变士也要是三代良民才好,岂能够由卫人来充任。”祝贵嫔掩口轻笑道。

“哪里有卫人?都是齐人了,难道祝贵嫔认为这天下还有卫国吗?”皇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道。

祝贵嫔顿时知道自己刚刚的言语犯了大忌讳,脸色都吓得白了,好在皇后不过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她一句,就不再理会她,转而继续对着苏谧柔声道:“说起来,莲婕妤原本是什么出身?如今卫国归于我们大齐,原本的卫臣自然也应该是齐臣才对。听说莲婕妤以前是卫嫔的侍读,想必也是名门贵姓出身吧?”

她派人调查过自己?!

苏谧的脑子里轰然炸开,她知道了多少,难道…不会,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哪里还用得着耗费工夫在这里刺探闲扯。

对了,正是刺探!

“婢妾的身世实在是不值一提,”苏谧脸色带着几分惭愧羞涩地说道:“婢妾的父亲只是一个乡野医师而已,凑巧治好了当时卫宫之中柔妃娘娘的病症,柔妃见到婢妾行事还算俐落,就把婢妾留在了宫里,陪伴帝姬而已。”这是苏谧对于外界来说所广为人知的身份。就算是卫宫之中,绝大多数人,对于苏谧的身世也都是这样的认为。

听到苏谧的话语,众妃脸上的轻蔑之色又重了几分,只是苏谧自称卑微,她们也不好再出言讽刺。

“医师亦是正经的职业,”皇后笑道:“莲婕妤不必自伤,只要把令尊的名字报上来,本宫就为你请个封如何,我们大齐以孝道治天下,哪里有女儿尊荣,父亲家人却落魄乡野的道理。”

几个妃嫔脸上的忌恨之色一闪即逝。

苏谧正要再推辞,就在这时候,门外的太监一声高唱,“皇上驾到!”随即珠帘掀起,齐泷走了进来。

进了大殿,齐泷先向太后行礼问安,太后微笑示意之后方才坐到龙案后。

扫视了大殿一眼,他的视线落在苏谧的身上,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的惊喜:“谧儿身体刚刚痊愈就过来了?”

听见齐泷第一个开口询问的就是苏谧,众妃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苏谧连忙躬身道:“臣妾的身体经过山间的休养已经痊愈无碍了,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怎能够不尽孝心呢。”

齐泷点了点头,转身问道皇后:“刚才我在外面远远就听见说什么落魄乡野之类的话语,是在说什么呢?”

皇后掩嘴笑道:“方才臣妾正在和姐妹们讨论莲婕妤父亲的事情。”

“哦。”听到是苏谧的家人,齐泷来了兴趣,连声追问皇后。

苏谧心中暗暗叫苦,皇后只怕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咬住这一点不放口。如今又让齐泷知道了,自己岂不更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