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之中也有专门的演武场,在五月十五之日,在宽阔的可容近千人的大校场之中,比武的擂台早就已经高高地搭起,擂台的正面是高达数丈的华丽的高看台。

踏着晨光,齐泷带着苏谧来到了场中,原本这样的场合不是后妃所应该出席的,但是在苏谧盛宠不衰的今日,没有人会为这样的细枝末节的小事去触齐泷的霉头。苏谧脸上带着轻盈的面纱,将秀丽的容颜遮掩地朦胧飘逸,场中不时有人偷偷地将视线投向她天水碧色的身影。

看台之中布置地精美华丽,丝毫不逊于宫妃筵席上的座垫和引枕,前面的小几上摆入着各色精臻的水果点心,对于帝王来说,与其说这是一次盛大的武事,不如说是观赏一场赏心悦目的戏剧一般。

真正最看重这一次比赛的可能就是那些站在外围的侍卫们了。苏谧抬头扫视着四面,整个校场的周围,站满了层层的侍卫,人虽然很多,但是有齐泷在场,众人严谨地遵守着御前的礼节,没有丝毫嘈杂的场音,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擂台上的两人,整个校场中人余下风吹过树叶的沙声。

向高高的擂台上仰望,上午的阳光照射下来,明晃晃地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擂台上两人的身影似乎也恍惚起来。

为了不落人口舌,齐泷专门颁布下旨意,按照比武的规则,除了身为副统领地倪廷宣和慕轻涵两人之外,其他的三等以下的侍卫也是有机会地,只要能够技高一筹,力压众人,这个侍卫统领的头衔就是谁的。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两个人的威望太高,还是众人都自知不是对手,就连在慕轻涵被贬之后暂代副统领之职的宋单都没有下场比试的意思。

此时的场中只有两人,风声响起,两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从苏谧地角度,没法看清楚两人的表情,更没法听见两人的对话。忽然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向这一边,苏谧身体一颤,在她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的时候,两人又都回过头去了。

风声止息,“呛”地一声,两人同时拔出了长剑晴朗地日光照得雪亮的剑锋耀眼生辉,银白色的剑光很快占据了人们的全部视线,温暖和煦的天气被这寒冷的剑光耀得出厅的清凉。

剑气纵横,清脆的交击场子撞击着人们地耳膜。两把剑不时因为剧烈的撞击溅起点点的火花。

在这样近乎生死相搏的时候,倪廷宣的心里反而出奇地平静下来,自从当上大内侍卫开始,这几年以来,两人相交莫逆,日常里面不知道已经有过多少次的切磋比武了。

就好像以前的每一次比武一样,动作几乎熟极而流,每一招,每一式彼此都太熟悉,太亲切了。

可有什么不对。风吹过春天的枝丫发出“沙沙”地声响。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是了,周围太安静凶。实在是太安静了。以前每一次地比武切磋,那帮子侍卫兄弟们都会近首节日一样的高兴,他们都在一旁欢呼鼓舞着,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品评着招式,议论着输赢。一场挥汗如雨地比试下来,无论结果如何,两人都会高兴地出去喝上几杯,顺便谈论起彼此剑招里面的破绽和改良。

今天的比武却安静地让人心里面发慌。

两剑撞击,发出龙吟断空一般的声音,慕轻涵的剑招忽然就急促了起来。透过密集的银光交织的剑网,倪廷宣看着他没有丝毫表情的眼眸,他的眼神自始至终就注视在他的剑上,从踏上这个比武场开始,就没有真正地看过他一眼。

在这漫天的银色剑光之中,他的眼神似乎也变成了近乎透明一样的银白色。

自己的朋友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眼神?

倪廷宣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站在斑驳的树影之下,他朝自己露出像是晴天之上一抹阳光那样的笑容,扬声打着招呼。

自己最好的朋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陌生?俊朗清秀的面容上是一种自己不曾见过的表情,冷漠,坚定,还带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的伤感。

而他的招式却充满了杀意和魄力,剑势凶狠凌厉,流动的银光交织蔓延开来,变成一张巨网,层层地逼迫近,决然而辛辣。

两人的身影交错开合,快地已经近乎不可见,苏谧看向身边,齐泷正兴致勃地向着身边的内监指点着什么,高升诺点头哈腰地回应着。苏谧只觉得一阵厌烦,她侧过头去,场地的外围,是浓密的树木,碧蓝的天空明净如洗,一阵风吹过,伴着细碎的轻响,几片叶子连接不断地掉落下来,在这个最繁盛的春季也有凋零的生命啊。

擂台上清脆的交击声还是不绝于耳。

场中忽然迸发出一阵惊呼,苏谧回过头去,正看见慕轻涵的剑势如同诡异的银蛇一般,飞快卉过一条绵延的曲线,卷向倪廷宣的喉咙。

连思索都来不及,生死一瞬的直觉,让倪廷宣本能性地将全身的精神都贯注与那柄剑上,瞬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剑光划过,斩断了慕轻涵流畅如银线一般的快击,细密的剑光织成的银网被这惊鸿般的一剑穿秀了,如同打碎了满地的月光,慕轻涵密集的剑势立记得散乱开来。

倪廷宣那令人惊艳的一剑去势依然未止,瞬间就贴近了对手,慕轻涵几乎能够感触到那令人颤栗的寒气,然而,他没有一丝的后退,就这样冲着剑势迎了上去。

倪廷宣大惊失色,刚才是死亡的威胁让他别无选择地使用出这样的凶险根历地绝招。眼看着剑丸就要刺进慕轻涵的身体,他的剑势忍不住一缓,不自然地向旁边一颤,紧迫着慕轻涵的脖子划过去。

忽然之间,整个校场就变成一片寂静。

倪廷宣努力地想要低下头去,可是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原来他地剑刃是这样的寒冷啊,就好像他今天的眼神。

他竭力抬起头,看着他,从这个角度望去,只看见朋友低垂的长长地睫毛在不住地颤抖。遮住了原本像阳光般清朗明亮的眼神。

慕轻涵的手依然握在剑柄上,因为用力太大,虎口渗出点点的血迹,沿着他青筋爆志的手上不停地向下滴落。从倪廷宣胸口流出的血迹顺着光洁如同晶面的剑刃流到他的手上,两人地血迹流到了一处,分辨不出彼此。

慕轻涵想要抬起头去,他的视线顺着倪廷宣因为痛苦和疲倦而起伏的胸口向上,一直看到他长久以来习惯于紧紧抿着的薄唇。

他想起自己以前总是笑话他说,老是这样一副死板的面孔,才会让手下的兄弟们以为他格外的严厉,日常就应该多笑笑才对。

现在,倪廷宣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慕名轻涵心里忽然充满了恐惧,他会说什么?

他不敢去想像。

时间好像凝固住地蜘蛛网一样,粘稠困踬,让两人都挣脱不开。

身后齐泷站起来,随即充满兴奋的声音传来:“好,慕轻涵技高一筹,胜出为侍卫统领。两位受卿地武功都好的惊人,值得为我大齐地表率。。。。。。”

齐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慕轻涵只觉得一阵恍惚,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紧握住剑柄的手已经生疼地近乎僵硬,他想要松开手,可是手掌却全然不停使唤。

忽然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腕,那掌心里面灼然的温度让慕轻涵忍不住颤抖失措,他的手求连一丝的力气都没有,任凭那只手握住自己的手,然后主导着,将光洁的剑刃从他的胸口抽出。

慕轻涵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力气也被这样简单的动作抽走了。他踉跄着后退,那把剑上醒目刺眼的血迹是那样的鲜红,似乎是要把他湮没了一般,他忽然就起了一种冲动,要将手中的剑远远地扔出去。

“慕轻涵接旨!”宣旨内监一声尖细高亢地唱喏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惊醒过来,回过身去。

那一抹浅碧色的身影站立了起来,向着这边看来。

她的眼神充满了喜悦和期待地持着他,慕轻涵清醒了过来,对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他使用了这样卑劣的手段,虽然他伤害了自己最依赖的朋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看见她这样满意的而喜悦的眼神。

周围的一切都被他抛在脑后,他面向高台,单膝跪了下来。

自始至终,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齐泷的旨意顺理成章地颁布下来,周围的场中一片欢呼。

倪廷宣的身体因为慕轻涵的松手而失去了支撑,他捂住自己的伤口把剑从自己身体里面抽出的剧痛和动作几乎让他剩余的全部力气耗尽了。

他用剑支撑着地面才没有摔倒,彻骨的寒意顺着伤口蔓延开来,力气也在无声地流失着,嫣红刺眼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到擂台上,生命力。。。。。还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都随着这一滴接一滴的血迹远去了,流逝了。。。

手中的长剑被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制地弯曲成一个半圆的弧度。

耳中传来一片接一片欢呼声,原本在侍卫们之中,慕轻涵的威望和人缘就远远地比他强得多。

这样就好了,这样的结局还有什么好遗憾的?他比自己更加需要这个侍卫统领的官职,他有这样做的理由,自己应该能够接受。他竭力安慰着自己,就好像竭力支撑着自己摇遥遥欲坠的身体不要倒下一样。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瞬间,无数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心中飞快地掠过,一次次把酒言欢地痛快,一次次比武较量的畅意,一次次坦诚夜话的信任,两人日常的点点滴滴从倪廷宣的眼中闪过。他努力地抬起头来,那里,他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的身影都变得缥缈起来,意气风发的张扬和天水碧色的绰约交织在一处,视线逐渐变成了一片灰暗,只见到剑刃反射着孤寒的光芒,还在冷漠地闪烁着。。。。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她也一样。

身后倪廷宣倒地的声响传来的时候,慕轻涵正抬起头来,扬声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报效皇恩,不负重托。”声音和视线清朗而坚定。

廷宣,对不起,当人有了执着之后,就会变得狠毒起来。。。。。

九重凤阙(原名:金枝玉叶) 第六卷 千山暮雪·前路茫茫 璇玑神医

章节字数:8126 更新时间:08-06-03 18:42

一场纷纷扰扰的比武尘埃落定,大内侍卫统领的职位也无可争议地有了归属,没有人对此提出任何的意见。

慕轻涵刺倪廷宣的那一剑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也不是几天之内能够恢复的。倪廷宣暂时卸了他副统领的差事,回家养伤去了。对于倪源父子都告病在家的现状,再联想到倪源为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齐泷心里头也是有一份歉疚的。但这份歉疚也只不过是变成了各种补品赏赐,流水般的进了倪府。

紧接着到来的文举和武举相继成功地完结,让大齐的帝王陷入了新一轮的忙碌,把这些细枝末节统统抛在了脑后。

苏谧伴在他的身边,偶尔也会提一些意见和看法。

这一天,两人正在殿中讨论着几个新科士子的封官问题,高升诺捧着大堆的画卷进来回禀,原来是葛澄明负责绘制的后宫女子的画像都已经完工了。

翻开一卷卷画轴,或秀丽天成,或妩媚多姿,无数佳人翩然纸上,栩栩如生,摇曳生香。

齐泷拿起苏谧的那一幅,仔细端详着,笑道:"谧儿的这一幅真是天姿国色,恍若仙子啊。"

苏谧凑过头去一看,笑道:"皇上还没有看过后宫诸位姐妹的画像呢,可不要这么早就出言夸赞,说不定看了其他姐妹们的画像之后就会觉得谧儿姿色远远不及,到时候可不要再责怪谧儿上不得大台面啊。"

"怎么会呢?"齐泷放下画轴笑道,"这葛鸿也算得上是国手一级的画师了,此人多才多艺,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啊。"

前几天,他再一次下旨征召,而葛澄明又一次拒绝了他的好意。看到齐泷的脸上透出抑郁的色彩,苏谧连忙说道:"如今皇上已经招揽了这样多的人才,还嫌不足吗?"说着,转身指着御案上那层层叠叠摞得极高的文书,带着几分嗔意地抱怨道,"如今光是这些人,皇上就已经被累得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了,要是再多了,就算皇上体力过人,还能够坚持,臣妾可是要受不了了。"那些都是今科文武两举的士子资料,这些天来齐泷正忙碌着如何将这些人安置封官。

齐泷笑了起来,道:"说的也是,如今我们大齐良才济济,倒是也不缺那一个两个的。"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画卷赞叹道:"谧儿的容姿绝世,难得的是画中竟然还能够将谧儿空灵脱俗、不沾尘世的气质表现出来,只怕比较起那幅传说之中的瑶池仙品也不承多让了。"

"皇上这话臣妾就更加不敢当了,皇上竟然把臣妾的画像同董大家的真迹相提并论,传出去,人家岂不是要笑话臣妾不自量力了。"

"谧儿无须妄自菲薄,董潜光的五美图在世上传闻起来,已经是近乎神仙一般,可是他画中的,不也是世俗的凡人吗?又不会真的是天上的仙子。"

"朕可是金口玉言,既然说谧儿的这一幅图当得,就是当得。"说着说着,兴致上来,齐泷拿着画来到御案前,提笔轻点墨汁,当即在画上写下了"瑶池仙品"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飘洒有致。

苏谧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

"先帝曾经立誓要集齐五美图,费尽心力而不可得,如果是用了皇上这样的方法,这五美图可是唾手可得了。"苏谧禁不住打趣道,"要不皇上再请葛先生过来,将那另外的四美也一并补齐了,也算是满足了先帝的一个遗愿。"

听闻了这句玩笑话,齐泷的脸色反而阴郁沉重起来。

"皇上…"苏谧眉头一皱,惊疑地问道,"是臣妾的话不妥吗?"

齐泷摇了摇手道:"不是谧儿的话有所不妥,只是朕忽然想到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唉,头疼良久了。"

"什么事情让皇上这样的忧虑呢?"苏谧问道。

齐泷沉默了稍许,展颜一笑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了,说与谧儿听也无妨。"

说罢,将手中的画卷放下,问道:"谧儿可是听说过董大家的生平?"

"旧梁时的大才子董潜光天下谁人不知。"苏谧笑道,"董大家不仅是当世无双的才子,书画双绝,文武全才,而且生平风流自赏,放荡不羁,素来被后来的士子狂士所推崇。"

"那你可知道他的出身?"齐泷笑着问道。

"皇上是在考校臣妾呢。"苏谧随即含笑道,"董大家出身高贵,他是旧梁后族董家的直系子弟,是梁国末代正敏皇后的亲弟弟。"

"嗯,他虽然是梁国人士,但是其实朕私底下也常常羡慕钦佩他的风骨啊。"齐泷叹道,"可惜最后还是不得善终。"

二十多年前,齐国攻打梁国的时候,董潜光归国效命,在梁国灭亡之后自杀殉国了。

"之后,董潜光的五美图就被世人所垂涎,纷纷抢夺寻找。这种狂热的争抢却并不是仅仅因为那些画本身的珍贵和稀有,而是因为一个谣言。"齐泷继续说道。

"谣言?"苏谧疑惑地问道。

"不错,当时梁国灭亡之后,就传出一个谣言来,说梁国灭亡的时候,将国库之中的宝物都收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点,而这份宝藏的线索就藏在董潜光的五美图之中。"

苏谧此时的神情看似惊讶,心里头却并未看重这些话。在这个战乱的时候,随时有国家灭亡,也随时有国家兴起,而这种关于宝藏之类的传言也是街头巷尾的人们热衷的谈资之一。走到茶楼酒肆之中,随处可以听见说书人讲述这样的故事,或者某国灭亡之后留下宝藏,某皇子忍辱负重凭借宝藏复国成功,或者某无端被灭的家族留下武功秘笈,背负血仇的后人为家族报仇雪耻。说的是唾沫横飞,听的是津津有味。

苏谧对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编排出这样的谣言来。别的不用说,单是那幅瑶池仙品,其中绘制的人物就是苏谧的母亲,所以那幅画一直是在苏谧的手中,早被她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与藏宝图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

"这种谣言纷纷扰扰地传了几年就自动地平息了,因此对于这件事,世间的人都只以为是国家灭亡之后自然而然的虚幻谣言而已,可是…有一件事情却是不争的事实。"齐泷神色郑重起来,"当年我们大齐的军队攻陷梁国的都城之后,前往国库查看收缴,却发现国库已经被人搬空了,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留下。"

"啊!"苏谧禁不住惊讶起来。梁国末代的君主梁顺帝虽然懦弱无能,但却不是奢侈淫逸的君主,梁国的富庶又一向是各国之中首屈一指的,国库竟然会无端空了。

这个谣言难道不是空穴来风?!

"那个谣言确实不是无端起浪,根据俘获来的旧梁臣子那里得到的消息,在梁国都城破城之前大约两三个月,董潜光就秘密奉了太后和梁帝的旨意,率领一只车队出城,表面上是运送给养物资,可是离城之后就不知去向了,只余下董潜光在月余之后只身返回。父皇曾经派人多次暗中调查,发现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接到过那一批给养。而且之前梁国的朝廷里面确实有过迁都北上,以避锋芒的朝议。"

"如果不是倪源当时归降的恰到好处,使得我大齐的援军立刻出关北上,只怕梁国就能够及时地迁都避开大军了。"

苏谧听得心头震惊莫名,想不到当年还有这样的内幕,原来齐武帝一直追索这几幅图不仅仅是因为好色猎奇的心理,主要是因为这个。

"这件事情先帝深为忧虑,当时就封锁了消息,但是翻遍了整个梁京,也没有找到别的线索,民间又开始流传起这样的谣言,于是先帝对外声称是贪恋这五幅画,暗中命人寻找搜集。"

苏谧摇了摇头,就算是真的有这一份宝藏吧,但是也绝对与这五幅图画没有丝毫的关系,至少与瑶池仙品没有丝毫的关系,这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

对于这一段事情,齐泷的心中也一直存着芥蒂,从先帝开始,就屡次暗中派人到梁国京城一带搜索,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关于这一批财宝竟然得不到丝毫的消息,按理说董潜光就算是干得再隐秘,他终究也不是神仙啊,还能把东西弄上天不成?必定有迹可寻才对,如今却全无一丝消息。

傍晚的时候,苏谧回到采薇宫,正在卸妆,小禄子提着药包跑了进来。

"去拿一点安神的药材,也要费这么大的工夫,又是偷偷跑去哪边玩耍了吧。"觅青带着几分嗔怪地说道,一边从小禄子的手里接过药包。

"姐姐可千万不要冤枉我啊,"小禄子委屈地喊了起来,"去拿主子用的东西,怎么敢半途上偷跑去玩呢,我小禄子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那怎么闹到现在才回来,取个药竟然费了足足一个时辰!难不成太医院搬到宫外去了?"觅红也在一旁数落道。

"太医院倒是没有搬到宫外,只是现在里面太乱了,半天没有个人搭理我,要不是看在我们主子的面子上,只怕现在还在那里等着呢。"小禄子抱怨道。

"太医院那边又出了什么稀罕事儿了不成?"苏谧笑道,一边把手中镶嵌宝石蓝的蝴蝶翡翠簪子放在一旁,"看你一副猴急的样子。"

"也没有啥大事,"小禄子摸摸头,"就是刚刚从那边领东西的时候听说,又来了一位新的医生。是王家专门请来为太后治病的,听他们说的神神道道的,可不得了了,满院子的太医都忙着围着那一个人请教呢。我挤都挤不进去,平白出了满头大汗。"

"是什么医生,这么重视?"苏谧心不在焉地说着。这些日子,太后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了,齐泷无论心里头怎么想,面子上的功夫也是要做的,于是下了旨意寻访天下的名医,以尽孝心。

"听他们说的,是什么绝世神医,叫什么璇玑神医,苏未啥的…那个啥来着?"小禄子摸摸头,想着刚刚听过的名字,入耳的时候也没有上心,马上就记不清楚了。

"啪"一声脆响,苏谧手中的簪子掉落在地上,脆生生的碧玉跌成了两段。

"璇玑神医苏未名!"苏谧的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原来主子也听说过啊。"小禄子恍然大悟地说道,一边抬头看苏谧。

呃!主子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医生嘛,怎么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啊?!

经过一番修整改建,新建成的慈宁宫更加富丽祥和,园中多移植了新鲜名贵的树木花草,上一次还是烟熏火燎、凄凉惨淡的景象,不过数月之后,就已经是姹紫嫣红、含芳吐艳了。

被烧得焦黑的地方都拆卸丢弃,重新铺上天青色的瓷砖,园中人工堆砌的溪流清澈见底,辗转流过汉白玉的雕栏,在铺陈着雨花石的潭底积聚起来,一派纤尘不染的风姿气度。

齐泷正在慈宁宫的偏殿之中召见那位传说中的神医,苏谧走近殿门口,就闻到一种雅致的药香扑面而来。太后病情日益严重,如今太医院之中最好的几位太医都日夜轮值在慈宁宫的偏殿之中,随时等候传诏。各种补品名药在雕刻着瑞兽祥纹的双足小鼎上熬着。伶俐的小太监在旁边扇着蒲扇,催动着火苗。

不用内监通禀,苏谧掀起珠帘进了偏殿,果然见到齐泷和一个长须飘逸的长者正在对坐谈笑。

皇后也在身边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姿态娴雅,只是高华的脸庞黯淡了不少,依稀可见眼睛里有细密的血丝。自从太后病情转重之后,皇后就留在慈宁宫中,衣不解带地精心侍奉,夜以继日。看皇后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一次太后的病情不容乐观。

齐泷见到苏谧进来,含笑道:"谧儿也来了,快来见过苏先生。"

看苏谧装饰高华,齐泷对面的人也起身见礼,苏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他是一个身穿皂青色儒士衫的男子,年约四旬多,生的面如冠玉,洒脱不羁,举止之间颇有魏晋气度,颌下三缕长须更加衬托出一派世外隐逸的风范,身后还侍立着一个仆役模样的人,看起来是个学徒,面貌寻常,低眉顺目。

苏谧心中一阵恍惚,义父去世的时候正好三十九岁,气度翩然如谪仙,而且谈吐风趣,笑若熏风。眼前之人与义父生的确实有一两分相似。义父行走江湖、悬壶济世是在年轻的时候,早在二十年前就退出江湖,与义母一起隐居在皖州翠烟山上,再也不涉世事,只是偶尔为本地的乡间猎户村民治病救助,世间无人知晓,所以也无人见过义父之后的相貌。

凝神看着眼前这个人,苏谧只觉得厌恶透顶,她竭尽全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至于当场发作揭开这个冒牌货的真面目。他竟然胆敢冒充自己的义父,这实在是触犯了苏谧心中某根难以承受的底线。

保持着优雅的风度,苏谧依礼见过诸人,坐下后含笑问道:"皇上与苏先生在谈论什么?这样好的兴致。"

"正在说着皖州地带的风光山色呢,"齐泷笑道,"苏先生不仅医术高明,见识也是不凡啊。"

"皇上过奖了,不过是在下年轻的时候走过不少地方,见得多了一些而已。""苏未名"轻捻着长须,潇洒地笑道。

苏谧睫毛稍稍低垂,注视着眼前那一杯盈盈含碧、幽香淡雅的香茗。齐泷和"苏未名"的谈论还在继续,齐泷时不时地说起各色乡间的典故风景,"苏未名"见识也是卓绝,两人兴致颇高。

"听说皖州有翠烟山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先生可是知道?"苏谧在一旁插嘴问道。

"哈哈,不巧,老夫前一段时间就是隐居在翠烟山之中的,""苏未名"笑道,"最近才觉得手脚发痒,耐不住寂寞,于是又入了江湖行走,不想就被定国公发现了行踪。"

"这也是先生与我们的缘分。"皇后含笑道。

苏谧也掩口轻笑:"太后她老人家病情沉滞,皇上和定国公日夜思虑,忧心如焚,如今先生过来了,正好可以让皇上放心不少呢。苏谧虽然见识浅薄,但是也听说过先生肉白骨、活死人的大德大能,一直钦佩不已。"

"在下不过是通晓一些微末的医术,"肉白骨,活死人"那是万万不敢声称的,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给在下面子而已。""苏未名"笑道。

"先生的医术之高明都是有目共睹的,连朕的太医院里几位年老德高的院判都是连声佩服,先生就不必过谦了。"齐泷笑道。

"苏未名"含笑谦虚了几句。

"只要先生能够治好母后的病,必定为先生封官晋爵,扬名于天下。"皇后在一旁诚恳地说道。

"太后的病情已经日久沉疴,不过幸好老夫来得早,还不是积重难返,只要按照老夫的方法使针治疗,再详加调养,必然可以痊愈无碍。""苏未名"信心十足地说道。

听见"苏未名"说得这么有把握,皇后的脸上禁不住现出喜色,有几分心急地问道:"神医认为,大约多久能够见效呢?"

"这个…""苏未名"思虑了片刻,道,"老夫有一套密法正可治疗这种陈年旧疾,依照太后她老人家的病情来看,如果从现在开始,每天老夫施针治疗大约一个时辰,持续一个月左右,一个月之后,每隔两天施针一次就好,再持续大约一年左右,就可以彻底痊愈了。"

这样长的时间?这个样子,这个家伙岂不是要居住在宫里头了?

苏谧的心中一阵疑惑,原本她以为,这个人不过是个胆大包天的江湖骗子,借着义父的名头来招摇撞骗,谋取一些金银赏赐的,可是刚才齐泷说起来,连太医院的医术高手都对他钦佩有加,那么此人必定是有真材实料的了。只是这样冒充别人入宫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有把握治好太后的病的话,或者说,他真的是为了治好太后的病而来的话,大可以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反正如今齐泷已经下了旨意从民间征召名医,他如果是为了名利地位,正可以借此时机成名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