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秦仲瞄了秦子都一眼,这才小声说道:“外面都传闻…传闻少爷与季家姑娘定了亲,那什么当年的一纸婚约如今都传为了佳话,茶馆里都在说着这段子呢!”

“什么季家姑娘,莫明其妙!”

秦子都黑着脸站了起来,这哪里钻出来的季家姑娘,他根本不认识这么一号人,不会是知道他是探花郎这才来钻空子乱攀干系吧?

“慢着…”

秦佐俊却是脸色大变,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向秦仲,“你可听清楚了?”

季家…当年的一纸婚约…

秦佐俊只觉得脑海中有一记闪电劈过,惊讶地回不过神来,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难道…是他?

“听清楚了,听说那季家老爷还将婚约当众读了出来,三沙镇里的民众连同几个秀才都亲眼做了见证呢,白纸黑字,还有老爷您当年的印信,错不了!”

秦仲跟着抹了一把汗,看着秦佐俊父子亦加阴沉的脸色,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这嗓子眼都快冒出烟来了。

“父亲,您可是真地与季家人定过婚约?”

看着秦佐俊有些迟疑有些忿忿的神色,秦子都脸色大变,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这不可能是真的,他早就有了心仪的女人,万万不可能再娶季家的姑娘,再说这是什么门第家世都不知,怎么可能呢?这也太荒谬了!

“我…”

面对儿子质问的眼光,秦佐俊目光有些躲闪,不由懊恼地跌坐回了椅子上,喃喃地说道:“当年一时酒口失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早就成了儿戏,却不想他…”

这就是承认了?

秦子都失望至极,不由咬紧了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到底是哪个季家?”

秦佐俊看了一眼秦子都沉郁的脸色,事已至此,不若和儿子全盘交待了,总要想个解决的办法出来,而不是俩父子闹起内讧。

“事情是这样的…”

秦佐俊长叹了一声,开始追忆起了当年的光景。

苦读十年,一朝落第,他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当时与季明宣又是同年应试,同时落了榜,心灰意冷之下便在酒楼买醉,不想却是交谈甚欢。

那时的季明宣可是季家的嫡子,父亲又在翰林院任职,出手阔绰,他们在一起挥霍潇洒了三天三夜,全是季明宣请客做东,秦佐俊当时也意识到他结交到的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世家子弟,这才留了个心眼,戏说俩人不如定个娃娃亲。

秦子都当时已经七八岁的年纪了,而季明宣也有女儿,俩人朦胧之际,半醉半醒之间当真便写下了婚约,双方还各按上了印信,一人一张留存着,只待他日履行。

秦佐俊当时便存了攀权附贵之心,却不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子都的母亲去世,他入赘了方家,而季老太爷却被皇帝罢了官,全家远走丹阳,如今更是死在了故乡,连唯一为官的季明德也不得不回乡丁忧,季家的一门权势算是到头了。

而秦佐俊的事业却是如日中天,有老丈人帮衬着,他交好了当时的学政大人,这才又一举中第,之后在官场如鱼得水青云直上,早就忘记了当年落魄时的一纸婚约。

更何况秦子都如今是新鲜出炉的探花郎,京中权贵名门之女都上赶着想要嫁给他,秦佐俊又怎么会去留意那个已经淡出视线很久的季家。

“父亲,季家如今落败,自然是想巴着咱们重新上位,我可不愿做他们的跳板!”

秦子都气得一拍桌子,谈到季家便是满脸地不屑,那样的人家,就算当初再如何,如今也是彻底地没落了,还想要将女儿嫁给他这个探花郎,当真是痴心妄想!

秦佐俊沉吟良久,转头对秦仲道:“你去打听打听,季家四老爷何时到了这三沙镇,如今又是个什么境况?”

秦佐俊细细想过,他从前到其他地方任职时也没出去这种纰漏,而这事是在三沙镇传开的,季明宣一定是在这里,种种作为不过是逼他就范而已,哪有那么容易?!

秦仲立马领命而去。

“父亲,您是打算…”

秦子都坐直了身子,眸中凝着一抹精光,他是清楚自己父亲的为人,父亲是不会甘心就这么受制于人的。

“先掂掂他的斤两,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秦佐俊微微眯了眼,眸中精光乍现,他可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穷酸书生,季明宣再也别想轻易拿捏他!

秦佐俊自有他的安排和打算,可季明宣在暗,他在明,且季明宣能有今天的作为,是以有心算计无心,早就比秦佐俊想前了一步,所以此刻秦仲前脚一出门去打听,后脚季明宣已是带着一众乡绅与秀才前来拜会秦佐俊了。

门房被这一众气势给完全压迫住了,他不过是临时在这房子里给人看门的,见季明宣开口便说是秦大人的亲家,他又怎么敢怠慢,一边让人进去禀报,一边将众人给放了出去。

秦佐俊父子正在苦思着对策,便有小厮进来禀报,秦佐俊奔过去一看,果然一片黑压压的人潮已经近在眼前了。

“来得真快!”

秦子都一记拳头打在门框处,痛得他不禁皱了眉,转头看向秦佐俊,“父亲,这要怎么办?”

秦家当年虽然家境不算富裕,但有父母疼爱着,秦子都是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到了方家更是养尊处优,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对俗务反倒有些吃短,眼前看着这一帮人赶了过来,他便有些慌了神。

“咱们先躲躲!”

秦佐俊目光一闪,刚要向后退去,不远处还隔着走廊的季明宣已是高呼一声“秦大哥”,跨着大步走了过来。

“父亲!”

秦子都这下尴尬了,想来那季明宣已是看到人了,他们再逃走就落了下乘,白白毁了自己的名声,想到这里,秦子都微微挺了挺胸膛,人也站直了,还是那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模样。

“无妨!”

秦佐俊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的那股愤怒,转身时已是强绷了一张笑脸,“咱们就看看他能玩些什么花样!”

季明宣毕竟在上京城里混了那么多年,那些迎高踩底的嘴脸他如何不知,就是怕秦佐俊提前躲了过去,他才没有急急找上门来,将各种准备措施都到位了,才来到这里堵人。

这样的有心算计无心,若是还被秦佐俊给躲了过去,那他季明宣就白活了这几十年。

“秦大哥!”

季明宣一袭玉色的圆领袍服,腰间配玉,束着织金罗带,满面的胡茬早已经刮尽,眉宇间似乎又恢复了那个曾经在上京城里风流潇洒的贵公子,只是年事渐长,岁月终究在他的眼尾刻华了些许沧桑的痕迹。

“这是…季老弟?”

秦佐俊也是一脸惊讶的模样,眸中泛着喜色,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只是那笑意浮于表面未达眼底。

看着季明宣这一身装扮,秦佐俊也有些摸不透了,难不成季家如今是找到了其他门道,不然季明宣出现在三沙镇便着实让人意外了。

“秦大哥,总算是找到你了。”

季明宣激动地扶住秦佐俊,将他看了又看,眼眶都泛起了红,这才有些哽咽道:“一别多年,大哥风采更胜往昔!”

“哪里的事!”

秦佐俊笑着摆了摆手,又唤过了秦子都过来,“还不来拜见你季伯父!”

秦子都紧绷的面色稍缓,这才步了过来,双手一拱,谦虚有礼道:“侄儿拜见季伯父!”

“贤侄多礼了!”

季明宣赶忙一把扶起了秦子都,带着老丈人看女婿的欣赏眼光,“贤侄如今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我可受不起这礼啊!”

“应该的。”

秦子都淡淡地说了一声,便站在了秦佐俊身后,看向这一众来客,微微皱眉道:“季伯父,不知道这些人是…”

“忘了介绍了!”

季明宣让出一步,满面笑容地对着秦佐俊父子说道:“这些都是三沙镇里仰慕秦大哥之名的乡绅们,还有几位秀才也算是当年我父亲的门生…这不一听说咱们两家是亲家,忙不迭地便要跟着我一同来拜会,秦大哥可别见怪!”

秦佐俊嘴角抽了抽,季明宣竟然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将两家的关系公诸于众,看来真是有恃无恐,铁定了要坐成这门亲事!

一番介绍后,季明宣身后之人自动便涌了上来,有送礼的、寒暄的、夸赞的,专捻好的说道,倒是让秦佐俊左右不是,不想虚应却又不得不虚应,就这样耗了小半个时辰,秦子都挡了上来,他这才有机会拉了季明宣到一旁叙话。

“季老弟,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秦佐俊沉下了脸色,握住季明宣的手腕隐隐使力,眸中的厉光一闪而过,他如今可不是无名小卒,恐怕挥手间便能将季明宣给拿捏住。

“秦大哥,你可别动怒!”

季明宣却是不以为意地扭开了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秦子都,眸中的欣赏亦发深了,“有子都这个女婿,那可是咱们季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休想!”

秦佐俊咬紧了牙,什么时候季明宣也变得这般无耻了,想起从前那个快意挥洒的青年,他都有些不认识了。

“秦大哥,咱们撕破脸就不好了,这么多人瞧着呢!”

季明宣不以为意地翘了唇,像是早就料到了秦佐俊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轻轻掸了掸衣袖,昂起了下颌,带着一丝不输旁人的傲气道:“想当年咱们季家在上京城里那也是有名的清贵之家,虽然如今我父亲不在世了,可他的门生也是不少的,你当真以为咱们在上京城里就没有依仗了吗?此一时彼一时,秦大哥你可不要只看重眼前的利益,要将眼光放远些!”

季明宣笑着拍了拍秦佐俊的肩膀,他说的这话也是半真半假,人生在世不就一个吹吗,不管怎么样,能将秦佐俊诓进去就行。

秦佐俊目光一凝,果然有些迟疑了,再看着季明宣这一身光鲜的打扮,倒真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官场上起起落落本就是常事,更不用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姻亲关系,如此错综复杂,他还真不好将事情给办绝了。

“如今咱们两家成为姻亲的消息整个三沙镇都知道,这消息将来会不会越传越远便不在我控制的范围了。”

季明宣双手环胸,这才露出一个有些无赖的痞笑,“若是秦大哥真地不顾忌你们父子的名声,那就太可惜了…秦公子如今还是探花郎,本该前途无量,可不能就折在这件小事上…”

“你!”

秦佐俊咬紧了后牙槽,面目一时间狰狞可怖,他没想到时至今天,他还会被人威胁,而这个人却是当年落魄时他引以为知己的好友。

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桃花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

“秦大哥好好想想,我家就住在临潼街的三元里巷,大哥有空便来坐坐,小弟随时恭候。”

也不能将秦佐俊给逼急了,事情来得太突然,总要给秦佐俊消化的时间,季明宣不急,一点也不急。

急的人应该是秦家父子,他们想要就此甩掉这门婚事,那是很难的。

而他已经筹谋了那么久,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

如今那么多人做了见证,若是秦佐俊敢反了口,那就是背信弃义,毫无诚信之辈,连带着秦子都的名声都要臭下去。

而若是秦佐俊敢找他们什么麻烦,人言可畏,那一众悠悠之口也能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瓷器还怕瓦缸呢,他如今已经混到这步田地了,他还怕什么?

今日的这一身行头也是他抠了家底才换来的,又借着季老太爷从前的名声四处网络张扬,这才有了这些乡绅与秀才的加入,至于茶馆里说书的,不过塞几个小钱便能说上一大段,这还是白给了他们说书的口料,说书人感激他还来不及。

送走了这一帮不速之客后,秦子都沉着脸走了过来,“父亲,您不会都答应他了吧?那样的人,就是无耻之徒!”

秦佐俊叹着气摇了摇头,“这事情闹得越发大了,如今还不好收场!”

季家在上京城盘桓那么多年,有怎么样的一张关系网他不清楚,但若是轻易动了季明宣,只怕是也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父亲怕他做甚,咱们到时候离开了三沙镇,难不成他还带着女儿追来不成?”

秦子都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应付这些秀才和乡绅已是让他颇费力气,窝了一肚子的火还没处发泄。

“白纸黑字,我怕他是铁了心的要坐成这事!”

秦佐俊紧拧着眉头,沉吟道:“为父好不容易挣来的官身,还有你的前程…万万不能毁在这事上!”

秦佐俊一掌拍在方几上,心中已是懊悔不已,若不是当年一时酒后误事,也不会造成今天这骑虎难下的局面。

可谁能料到他们秦家人能有如今的这份风光呢?

得来不易,所以才倍感珍惜,所以才不能容忍任何事情将它给破坏了!

“难不成真要我娶了他的女儿?”

秦子都不可置信地看向秦佐俊,暗暗咬紧了牙,他与姨母的女儿顾雪嫣早已经私定终生,哪里能容别的女人插足,更何况季家家道中落,根本与秦家毫不般配,这门婚事绝不能成!

“这事咱们要从长计议!”

秦佐俊沉默半晌,这才抬头看向秦子都,沉声道:“看来,我有必要到季家走上一遭!”

今日季明宣留下的信息便是邀他来季家一叙,到时候没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们才能有个最终的定夺。

第【80】章 嫡庶之分,娶妻娶嫡

第【80】章嫡庶之分,娶妻娶嫡

秦佐俊坐在这座所谓季宅的正堂内,打量着这里的布置装潢,虽然谈不上家徒四壁,但至少也与显贵豪门之家半点沾不上边,他伸手往桌面上一抹,指间都沾着灰,细薄的唇角不由紧紧地抿了起来,他是没想到季明宣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了。

那一日的光鲜难道只是做做样子?

秦佐俊眼神一黯,心中似乎有几分明白了。

脚步声从廊外响了起来,秦佐俊理了理衣袍,人也坐正了,目光向门外一扫,果然见着季明宣笑着踏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打扮朴素的妇人,容貌看着还行,只是面容上透着一股憔悴。

“秦大哥,你果真来了!”

季明宣笑得一脸得意,今日的穿着还是与那天一般,他就只剩下这一身体面的装扮了。

“季老弟。”

秦佐俊扯了扯唇角,笑得不阴不阳,目光在季明宣身后一扫,“不知这位是…”

“婢妾柳氏见过秦大人!”

柳姨娘端方地行了礼,若是放在其他地方,今天这个场合她本不应该出席,但三沙镇民风开放,这几年生活下来少不得要抛头露面,柳姨娘早已经习以为常,又加之今日是谈论季紫薇的婚事,她怎么能不在场?

季明宣拗不过柳姨娘,又知她爱女心切,这才应承了带她一同来。

“柳氏?”

秦佐俊目光一闪,露出深思状,半晌才转向季明宣道:“这位莫非就是季老弟当年定了婚约的柳家小姐?”

季明宣当年与秦佐俊相谈甚欢,自然不知不觉间将什么都给倒了出来,包括他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地千里寻爱,那可不是他自夸的本钱吗?

柳姨娘脸上一红,低垂了目光,做羞怯状。

季明宣清咳了一声,点了点头,“正是柳氏。”说罢又转开了话题,“秦大哥快请坐吧,咱们还是谈谈正事!”

柳姨娘转身便去了一旁的茶水间,沏出一壶上好的瓜片这才又转了出来给俩人上茶。

为了与秦佐俊的这一次交涉,他们可是准备了充足的功夫,连季家这月捎来的生活费都全拿了出来,不说给季明宣置办那一身行头,便是家中用来招待客人的器物,总要拿得出手才是,太寒酸了也不行。

秦佐俊默了默,也不先开口说话,只是看着季明宣,想要听听他到底打算怎么样。

“秦大哥,我家薇儿今年便十四了,我看令郎年纪也正好,不若咱们就把婚事给定下来,往后该置办什么也好开始张罗了。”

季明宣大大咧咧地说着这话,总之他已是抱定了秦佐俊这棵大树,说什么也不会摔开手去,不趁着秦佐俊还在三沙镇时将这门亲事拍板坐定,若是人跑了他要到哪里找去?

俗话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他如今连盘缠都没有,又怎么能去到处寻人?

秦佐俊冷笑一声,目光一转,直直看向季明宣,“季老弟,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状况来看,咱们俩家还适合吗?”

“怎么不合适?”

季明宣故作不知地看了秦佐俊一眼,“季家乃清贵之家,祖上做官之人无数,亦是丹阳的望族,配上如今朝中的新贵秦家不是正好?”

秦佐俊淡笑不语,只是那疏离的态度半点没和人结亲之意。

柳姨娘在一旁看得急了,不由插嘴道:“秦大人,我家薇儿知书达礼,也是名门之后,教养规矩半点不比上京城中的名门小姐们差,若是让秦公子见见,他定是会…”

“哼!”

柳姨娘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秦佐俊一声冷哼给打断了去,他斜着眸子扫了过去,冷笑一声道:“季老弟,什么时候你们季家轮到一个姨娘抢着说话了?”

季明宣脸颊微红,瞪了柳姨娘一眼,这才笑着转向秦佐俊,“秦大哥莫怪,她也是关心则乱,天下父母心,谁不是一样呢?”

“究竟你要怎么样才能作罢,开个条件吧!”

秦佐俊双手撑在膝上,一脸认真地看向季明宣,如今他也不想和季明宣拐弯抹角了,这事要快点了结才好,他在三沙镇呆不了许久,若是这事不了,他怎么能放心离开?

“这…”

季明宣有些犹豫了,虽然季紫薇嫁给秦子都的好处无穷多,但秦佐俊让他开条件,想一想,他便有些心动了。

柳姨娘咬了咬唇,急得直跺脚,特别是看到季明宣那副考虑的模样,她偷偷靠近了几分,一脚踩在了季明宣的脚背上。

季明宣吃痛地拧紧了眉头,看了一眼柳姨娘,只见她不断地对着自己使眼色,还指了指屏风后面,季紫薇如今正躲在那处偷听呢,她若是知道自己的爹爹为了些许的利益便不顾她的婚事,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埋怨呢!

季明宣目光一扫,也是瞧见了屏风后露出的粉色衣角,立时神情一凛。

再怎么说他也是真心疼爱季紫薇的,从小到大都不忍心让这个女儿失望,更何况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失去了更大的前程,他还没有那么傻!

刚才的一瞬不过是心思微微有些动摇,季明宣可没忘记他最终的目的。

秦佐俊微微眯了眼,他明明见着季明宣神色间有些松动了,片刻后便又坚定了起来,他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四扫而过,见着了屏风后那一截露出的衣角,不由冷哼一声。

一个姨娘生的庶女也想嫁给他的儿子,如此地没有规矩,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季明宣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可是嫡庶不分了,秦佐俊没忘记当初季明宣的原配可是广陵同知沈家的女儿,虽然听说后来不幸早逝,但也是留下了一对嫡子嫡女。

还未进这宅子时,秦佐俊便让秦仲在左邻右舍间打听了一番,听说这家里只住着季明宣、柳姨娘姐弟,还有一对儿女,想来便是季家的庶子庶女,沈氏嫡出的一对儿女根本不在这里,那么季明宣到这里的原由便更加发人深省了。

秦佐俊的时间不是很充分,不然他早派人去丹阳打听消息了,这一来一回必定费去不少时间,那时他人已不在三沙镇了。

“怎么样,你考虑得如何?”

秦佐俊的耐性有限,他也不想再在季明宣身上浪费时间,如今的这种境况,若不是季家落魄得很惨,便是这季明宣已经成了季家的弃子,不然如何会沦落在三沙镇?

这样的季明宣还妄想攀上他秦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秦大哥,你不用说了!”

季明宣坚定地摆了摆手,“咱们定下的婚约有这么多人见证过,你如今才想要来悔婚不嫌晚了吗?”

秦佐俊冷笑一声,不以为然。

季明宣却是从袖袋里取出一白色的信封,取出其中的信笺,递到了秦佐俊跟前,“秦大哥,这是我不久之前才收到的家信,本来这样的东西不该给外人看,但我想着咱们既然要成一家人,何不将话摊开来说,你先看了这封信,再来决定到底要不要和季家结这门亲事!”

季明宣将“季家”两字咬得很重,这也是他最后的杀手锏,若是这样都还不能让秦佐俊心动,他唯有撕破脸来不管不顾了。

秦佐俊怔了一下,这才迟疑着接过那信笺,一目十行地掠过,眸中的不屑渐渐转变成惊疑,他回头看向季明宣,只见他的唇角正噘着一抹得意的笑,想来是对自己的反应早有预料。

“季大人起复之后竟然在通政司任职,这可是真的?”

秦佐俊半是惊疑半是不确定地问到,信中所写季明德接任通政司经历,虽然只是六品的官员,但能进通政司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这说明季家仍然有后台,怕这来头也是不小。

通政司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却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耳目最是灵通,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官职,这样的关节之地,谁不想安插自己的人进去?

自从秦子都得到通政司知事的任命后,已经有好些人明里暗里地到秦家走关系,就想着今后若是有什么消息能够得到提前知会一声,特别是如今朝中各方势力角逐,拉拢通政司的人,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可是关键。

若是季明德真任了通政司经历,那可还是秦子都将来的上峰。

秦佐俊不由心中一紧,原本坚定的信心也有些动摇了。

既然季家有可能东山再起,若是他身后的依仗强势,那么得罪了季家,他们父子将来…

秦佐俊为官几年,心思自然缜密,这些关节他都要想到才是,独木难行,虽然他们如今还未被谁拉拢,但难保将来…皇上如今年势渐高,若是将来新帝登基,这站位便很重要了。

“这岂还假得了?”

季明宣轻笑了一声,“朝廷命官之事,小弟就算再糊涂也不敢随意胡诌,若是秦大哥不信,着人打听一番便知真假。”

季明德的起复也算是个意外之喜,季明宣也没想到自己的大哥在丁忧之后竟然还得了这样的好差使,这却也在无形中帮了他一把,成为他与秦佐俊谈妥婚事的筹码。

柳姨娘心情一放松,眸中便泛起了喜悦,连刚才秦佐俊对她的说道也是不以为意了,眼风向屏风后瞄去,季紫薇似乎也有些紧张,双脚不住地来回移动着,她心思一动,忙借着倒茶水的功夫转到了屏风后。

“娘!”

见到柳姨娘出现,季紫薇惊喜地低呼一声,反应过来之际忙不自觉地掩了唇。

柳姨娘一把拉住季紫薇转进了茶水间,笑着嗔了她一眼,“今日秦公子没有一同到来,不然娘也能替你看看,不过听你爹爹说,那秦公子气度不凡一表人才,绝对是你的良配!”

“娘!”

季紫薇双手捂住发红的脸,如今他们一家到了三沙镇也没这般多的忌讳,什么姨娘的叫法也只在季家老宅里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