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打马上前,离得近了,他这才用剑柄捅了捅那男子,是要看看他有没有反应。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还好似全无知觉的男子猛然抬起了头来,他剑眉星目,冷峻的面容覆着一层寒霜,就在那人靠近之间,他右手倏地探出,劈手便夺过了对方的长剑,他手起刀落,剑光只是一闪,那人已经落下马来,双手紧紧地捂住脖子,却也止不住那喷涌而出的血水,双目惊恐地瞪着,就这样没有了气息。

“什么人?大胆!”

李照身后仅剩的一人拔剑而出,策马便向前攻了过去,眼前顿时便是一片刀光剑影,寒意森然。

待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时,季重莲的眸中不由迸射出一抹惊喜,进而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是他,是裴衍,他竟然来了!

虽然季重莲还不清楚裴衍怎么会赶到这里来,但既然他平安无事地找到了自己,是不是也意为着季芙蓉他们尚且平安?

想到这个可能,季重莲悬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了下来,她深深呼出一口长气,看向裴衍的目光充满了信赖。

只要他在,一切困难都会过去的。

“你认识他?!”

李照的面色笼罩在一片阴鸷中,他的目光冷冷地扫向裴衍,却也没有忽略掉季重莲那一刻的表情变化,所以他可以肯定,这俩人是相识的。

季重莲抿紧了唇,根本没有回答李照的话,而就是这时,那名黑衣人已是一声惨叫,饮血在了裴衍的剑下。

裴衍右手一抖,银亮的剑花微微在顶端颤动着,剑尖直指赵照,他眸色深沉,声音冷寒,“放开她!”

季重莲的眸中含着泪水,只此刻已经与雨水混杂在了一起,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由伸手抹去,看向裴衍,咬唇道:“阿衍,我大姐姐他们…”

“你放心,就凭那些宵小之辈,还伤不到季家的人!”

裴衍给了季重莲一个安心的眼神,目光转向李照时不由眉头轻挑,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岭南王世子竟然敢劫掳官员未婚妻,若是被御史参上一本,想来殿下也就不用再回岭南了。”

“裴衍,你敢威胁我?!”

在那一瞬间,李照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不由怒火勃然,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那凶厉的目光恨不得将裴衍给一口吞下去,小小一个四品武官,明知道他的身份还这样无所畏惧,这小子凭得是什么?

“威胁不威胁咱们另一说,殿下若还是个男人,就和我正大光明地一搏,而不是以女人做要胁,让我看不起你!”

裴衍似笑非笑地说道,只那眸中嘲讽意味更浓,李照不由怒发冲冠,手中长剑一抖,足间在马背上一踏,整个人已如飞鸟一般扑了过去。

“来得好!”

裴衍大笑一声,剑花一挽,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剑光飞舞,雾气袅袅,季重莲此刻已经稳定了心神,她骑着马儿稍稍往后退去了一些,裴衍这一激倒是让李照解除了对她的禁锢,这也是让他自己没有后顾之忧,能够专心应战,真是个聪明的小子。

若是李照知道裴衍有这样的想法,铁定会用季重莲做要胁,只要他拿住了季重莲,对裴衍搓圆捏扁都不在话下,可眼下他已经生生放弃了这个机会,便再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俩人的剑法都是不弱,只一个强硬冷冽,一个灵巧多变,一时之间竟然不相上下,季重莲在一旁看得紧张,飞泄的雨雾不断地模糊着她的视线,又被她一把抹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啊!”

突然的一声惨叫响起,季重莲定晴看去,原是李照的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个窟窿,此刻正“咕咕”地向外冒着血。

裴衍收剑在后,负手而立,看着李照的目光已是极其冷寒,“殿下若还想要比试,裴某一定奉陪到底!”

“你…算你狠!”

李照一手护住自己的肩头,目光不甘地扫了一眼季重莲的那方,终是咬牙看向裴衍,“今日一剑之仇,他日定会向你讨还!”

“随时恭候!”

裴衍抿紧了唇,目光如冷冽的冰山,他已经强自压抑下了心头的怒火,只眼下还不是杀李照的时候。

若是动了李照后又没有料理干净,那么他将受到岭南王无穷无尽的追杀,到时候不仅会牵连到季家,还会连累他的母亲和姐姐。

而这个时候,燕王也不会为了他便与岭南王彻底翻脸,终究是实力和地位没有达到那随心所欲的地步,所以这口气他不得不暂时忍下,但那一剑也算是给李照留下一个教训了。

“哼,咱们走着瞧!”

李照拉过了就近的那一匹枣红马,翻身一跃便坐上了马背上,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愤恨向着山顶纵马而去。

翻过这个山头,是他留下的另一批接应的侍卫,但此刻已经错失先机,他再没道理卷土重来,只是没想到他多番布置,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不想生生杀出了裴衍这匹黑马,让这一切功败垂成。

裴衍,当年裴氏的后人,他记住了,这个仇他日必定来报!

“阿衍!”

季重莲已经激动地翻身下马,向着裴衍奔了过去,可就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她却生生止住了脚步,只拿一双泪眼凄迷地望着他。

她是被劫持过的女子,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裴衍会不介意吗?

季重莲咬了咬唇,面上神色复杂变化,若是他介意,她立马转身就走,这亲也没必要再结了,若连她选择的男人都还要挑剔苛责这些本不应该是她来承担的罪责,那么嫁给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意义?

“莲儿!”

谁知道裴衍却是一步也未停,他焦急地向季重莲走了过来,眸中甚至没有过一丝犹豫,两步上前便将她重重地揽在了怀里,他抱得很紧,就像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身子在轻轻颤抖着,紧接着又是一股大力将她更深地卷进了他的怀抱中。

季重莲咬紧了唇,只觉得鼻头一酸,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第【116】章 温情相处,幽兰归家

第【116】章温情相处,幽兰归家

窗外的雨像剪不断的珠帘一般,一颗滚着一颗掉落,晶莹剔透。

季重莲着了一身浅碧色的绣花石榴长裙,脑后披着沐浴后散开的长发,带着一股浅浅的茉莉馨香,她的目光有些茫然地四处转了转,倏地凝在了一处。

窗外天气阴沉,密布的乌云透着一股灰暗的冷光,所以屋内的光线更显得黯淡了几分,她缓缓站起身来,步伐微动不觉间便走近了窗边,看着窗外的雨线微微凝神。

这是裴衍赁下的客栈后的一个四合院,院子单独辟在外,显得尤其清幽,窗外望去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有颗篱笆环绕的大树,大树枝繁叶茂,在一片烟雨凄迷中连原本翠绿的叶子都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亦发虚幻朦胧了。

身后是木门“嘎吱”一声地响动,有人推门而入。

季重莲目光一闪不禁微微皱眉,她吩咐过不要任何人打扰,林桃与采秋也只静静地守在门外,此刻又是谁呢?

“莲儿!”

裴衍轻唤了一声,就站定在季重莲不远的距离,他冷峻的面容隐在黯淡的光线中,只一双眸子熠熠发亮,像最美丽的黑耀石,一片深芒中映着她的绰绰倩影,只是他嗓音有些沙哑,想是雨后风寒所致。

“不是让你吃了药好好休息吗?”

见着是裴衍,季重莲面色稍缓,踏着碎步走了过来。

今日的一切她还不能释怀,跟着**前来的二十几名护卫一一殒命,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她做不到无动于衷,那些鲜血甚至还在她脑中挥洒,她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是满目的惨烈,她忘不了,心里对李照的恶行更加痛恶,可无奈他身份尊贵,她根本耐何不了他!

而胡氏如今还躺在床榻上,能不能清醒自是一说,她心中的担忧从来没有褪去过。

“你不也在发着烧,还不快给我躺下!”

裴衍说着话已是走了过来,一把拉起季重莲的手便向床榻走去,亲自给她脱去了那一双粉桃红的绣鞋,见她只想坐着,便又在身后给放了一个垫子,再盖上一层薄衾。

季重莲一直注视着裴衍的动作,他是那么细致,那么小心翼翼,就像她真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让她不禁牵唇一笑。

“笑什么?”

裴衍就坐在床沿,一手握住了季重莲的柔荑,一手探向她的额头,额头已是没有初时那般火烫了,喝了药倒是退了一些热度,怪不得她此刻还有闲心下床了。

“阿衍,你来了,真好!”

季重莲抿了抿唇,眸中荡漾起一丝浅笑,这让她整个面容看起来更加柔美,有一种浸入人心的温软。

裴衍的面色有所松动,唇角滑过一丝笑意,只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脸蛋,转而抬起了她的下颌,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轻声道:“只要你需要我,我总会在你身旁的。”

裴衍微微垂下了目光,黑色的睫毛轻轻抖了抖,想到今早那一切,他仍然还是止不住地后怕,若是他没有提前到达丹阳,若是他没有打定主意前来接季重莲,若是他没有意外地碰到季芙蓉他们的惊马,阻止了那一场劫杀,是不是眼下的她早已经被岭南王世子给劫掠而走?!

李照…想到那个男子,裴衍便有些咬牙切齿,眸中升腾起一股恨意,这夺妻之仇他终有一日会找他讨回来的。

“嗯。”

季重莲轻轻握住裴衍的手,感觉到他手上的温热和掌心里的厚茧,这一刻她感觉到无比踏实,身子不觉向后靠去,星眸半眯,渐渐升起了一阵睡意。

“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一切便好了。”

裴衍的声音低沉喑哑,仿佛带着一股魔力一般,季重莲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只觉得困倦不堪,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脑袋动了动恰好枕在他的手掌之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接着便沉沉地闭上了眼。

裴衍抿唇笑了笑,就这样坐在床榻边看着季重莲的睡颜,心中只有满足和眷恋,眼前的女子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她是那么美丽、聪慧,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也是添补他内心的圆满。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可能放开季重莲的手。

他知道当时她在雨中不肯走近他,那一刻她心中犹豫着什么,那是岭南王世子犯下的罪过,又与她何干?

他更不会以失贞失洁为借口对她加以苛责,女人本就是弱势的一方,即使聪慧如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又能怎么样反抗,如今他只庆幸她还活着,并且完好如初。

木门被人轻轻叩响,裴衍给季重莲理了理薄衾,小心翼翼抽出被她枕在头下的手,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外除了林桃与采秋,还有**在等着他,裴衍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对着林桃与采秋吩咐道:“莲儿已经睡下了,今夜你们轮流值夜,别吵醒她,让她好好休息。”

“是。”

林桃与采秋低垂眉眼,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各自向后退开了一步。

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这个未来的姑爷,她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也许是那威严冷峻的面容和不怒而威的气势,看着便让人心生敬畏。

也只有在对着她们家姑娘时,裴衍的面色才会有一丝温和。

**就站在一旁,此刻见着裴衍出了门,不由淡淡地笑了笑,“四太太醒了,本是想过来告诉五妹妹这个好消息,不想却是遇到了你。”

“赵大哥!”

裴衍淡淡地点了点头,面上神色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微微侧身道:“跟我来吧!”

**点了点头,跟在裴衍身后不过行了几步远的距离,便是他眼下住着的房间,与季重莲挨得最近。

进了房内,裴衍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推在**面前,一杯给自己,他落坐在方木长凳上,笑容浅淡,笑意分明未达眼底,透着一股疏离和淡漠,“多年未见赵大哥了!”

**也跟着落座,闻言不由感叹了一声,“是啊,一别经年,我都已经成了孩子他爹了。”

“怎么我听莲儿叫你大姐夫,这是怎么回事?”

裴衍似笑非笑地看向**,眼下不适合叙旧,再说过往对他来说只有伤痛,若是可能,他早想将这一切深埋,更不会主动提起。

**正喝着茶水,被裴衍这一问,那一口茶差点被他给喷了出来,好在他强自又吞咽了回去,只面色涨得通红,他瞪了裴衍一眼,这小子什么时候都有折腾人的本事。

见裴衍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干咳了两声,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与芙蓉…这事说来话长了,倒是你,不声不响地就要迎娶五妹妹了,可真是…我原以为你…”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显然意识到有些话是不该说出口的,他微微有些踌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以为我什么?季家的姑娘这样出挑,赵大哥不是也与我一般。”

裴衍轻轻掸了掸衣袖,眸光淡淡地转向了窗外,这场细雨依然没有过去,只是那岭南王世子怕早已不在丹阳的地界了。

这次回到丹阳他带了五十名亲卫,而与他一同来寻人的不过二十,但今日就折损了五名,他心里不是不难过的,但好歹季重莲平安了,这是他唯一值得庆幸的。

**眸中滑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是一派安然,他的目光也顺着裴衍转了过去,窗外的雨丝纷纷扬扬,他眉心一皱,不觉捂在了那只受伤的胳膊上,这次他伤得不轻,深可见骨,想来今后每逢刮风下雨他这伤口便要作痛了。

他是让季芙蓉他们先走,原本他在前面的马车里准备了火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地派上了用场,可因为他折了回去,却是挨了一剑,但护住他的那名护卫便没有那么幸运了,为了救他血溅当场!

他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样的画面…岭南王本就是暴虐的性子,没想到世子也不差,为了得到一个女子,就这样滥杀无辜。

若不是裴衍及时赶到,只怕他们也被那追击而下的黑衣人给屠戮了干净,但跟随他的那二十几名护卫却没有能幸免。

**心中一颤,眸中淌过一抹深沉,缓缓闭上了眼。

屋内一时之间寂静非常,半晌,才听得裴衍问道:“赵大哥,依四太太的伤势,咱们明天能够起程吗?”

**一怔,目光有些凝重,缓缓摇头道:“怕是不行,四太太的情况有些凶险,还要再观察上一阵,短时间内都不易颠簸奔走。”

“那这…”

裴衍微微皱起眉,这次他成亲休假,最多也就能呆到八月底便要折返,只是这婚礼的喜帖已然发了出去,再改日期又不现实,可胡氏如今的情况又…

“你不用担忧。”

**像是看穿了裴衍心中所想,了然一笑道:“这事我刚才已经与芙蓉商量过了,你们的婚期再不能耽搁,就由我和芙蓉留下来照顾四太太,等着她康复能行时再把她送回丹阳。”

裴衍眸中一亮,看向**的目光已是带着几许暖意,也没有矫情地推拒,只是道:“如此,那就有劳赵大哥了。”

**出身杏林世家,从前在上京城时赵太医也时有上裴家出诊,只是裴衍与沉静的**玩不到一块,那时的他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如今回想起当年的一切,真是恍如隔世啊!

就像**所说,他如今已是孩子他爹,而自己也要成家立业了。

季重莲这一觉睡得很沉,晚上不断地发热,早已经将身上的亵衣给浸湿了,后半夜采秋便来替下了林桃,她用温水给季重莲擦拭了一遍身体,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直守着到了天明。

出了一身汗,季重莲的热是彻底退下了,按**的吩咐,只要再坚持喝三天的药,这病就该好全了,不碍事。

一大早裴衍便捧了清粥到房里喂给季重莲吃,看着她满满地喝了两碗粥,他用棉布给她擦试了嘴角后,这才告诉了季重莲昨日他与**做下的决定。

季重莲神色有些挣扎,眸中似有不舍,她咬唇看向裴衍,恳求道:“母亲不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必定会觉着遗憾,就让我在她身边多照顾两日,等着二十七咱们再启程回丹阳,行吗?”

胡氏受伤,季重莲实在不忍心就这样离去,她心里放不下,回去与季老太太也不好交待。

裴衍默了默,湘潭距离丹阳也不过两天的路程,季重莲这便是要刚好赶在三十之前到家,时间虽然有些赶,但到底也不会延误了婚期。

想到这里,裴衍点头道:“好,我陪着你,咱们二十七再走。”

“你真好!”

季重莲笑着看向裴衍,病后的面容还有些苍白憔悴,但那一双眸子却尤其晶亮,此刻带着笑意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娇美。

裴衍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怕为了这个笑容,让他做什么都甘愿。

胡氏这次撞伤了额头失血过多,季重莲去看望她时,胡氏整个人倚在榻上眸子半眯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阿箩正在一旁整理着她们带来的箱笼,这一次怕是要在这里住上好一段日子,衣物和平常惯用的东西都要事先理出来才好。

“太太,五姑娘来了。”

阿箩见着季重莲到来连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行了一礼,这才转向胡氏轻声说道。

胡氏一怔,缓缓睁开了眸子,只是那双眼睛此刻有些无神和干涩,她微微扯了扯唇角,对季重莲招了招手,“重莲,来…”

“母亲!”

季重莲神中难掩忧伤,坐定在胡氏的床榻上,握住了她略有些纤瘦的手掌。

“是我没用,”胡氏叹了一声,“你成亲那日我怕是没有福气看到了,也是我自己不争气,怎么就偏偏伤了头…”

胡氏话语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可略一伤感,她便觉得头上一阵疼痛,忍不住皱起了眉来。

“母亲,可是伤口又痛了?”

见着胡氏这难过的模样,季重莲心中一紧,不由关切地问道。

胡氏痛得不想言语,只是缓缓摇着头,可从她压抑的面色看得出来这痛不是一般难捱,阿箩在一边也不由红了眼眶,轻声道:“赵大夫说了,咱们太太这头是要痛上一阵子了,若是不好好调养将来还会留下病根,太太每次发作都忍着,可婢子在一旁看着难受…”

“难道就没有缓解疼痛的法子?”

季重莲眉心微微皱起,**不是名医吗,若是能够有缓解胡氏痛楚的法子,自当拿出来一试。

“法子是有,”阿箩抽了抽鼻子,“不过赵大夫说那法子用了虽然能够止一时之痛,但长久下来却是对病人不利,若是女子更不能使用,不然将来怕是难有…难有子嗣…”

阿箩说到最后也不哭了,脸颊上淡淡地晕开一抹嫣红,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原来是这般,季重莲恍然大悟,胡氏还没有生过孩子自然是有期待的,若是能够止一时之痛,却是永远地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不如咬咬牙就忍过了。

“那母亲快歇息吧,我也不多打扰你了。”

季重莲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不想衣袖却被胡氏一把给攥住,她面色已是好了些,但说话却还是有些喘气,她的目光转向了阿箩,低声道:“去,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阿箩应了一声,显然是知道胡氏指的是什么。

“母亲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不想让胡氏这样攥着太累,季重莲复又重新坐下,柔声道:“母亲有什么事情说一声就是,只要女儿能够做到必不会推辞。”

“没什么要做的,”胡氏呼出一口长气来,勉强坐直了身子,季重莲赶忙把引枕往她身后垫了垫,“只是我给你的结婚礼物。”

胡氏说话间,阿箩已经从箱笼里找出了一个红漆镶金边的胡桃木匣子,匣子上雕着精致的花纹,刀功甚好,看起来很是精致。

“打开看看!”

胡氏笑着向季重莲点了点头,阿箩便顺势将匣子托在了她跟前,主仆俩显然都知道这匣子里放着的是什么,此刻都是一脸期待地看向季重莲,似乎正在等待着她必定会有的惊喜表情。

季重莲抿唇一笑,抬手便打开了那匣子的锁扣,只听那清脆的一声响,匣子已经缓缓地弹了起来,黑色丝绒静静地铺陈在匣子里,在其上有一对红色的鸳鸯玉佩。

那抹红浓艳到了极致,像夕阳下渐变的晚霞,又像怒放的火焰,只是在红艳中又融进了点点金光,美丽地让人移不开眼!

“母亲,这是金丝红翡吗?”

季重莲惊讶地转头看向胡氏,要知道这红翡本就难得了,金丝红翡更是个中精品,那浓艳到极致的红色翡翠,不正像天边那一抹带着金光的晚霞吗?

“对。”

胡氏点了点头,眸中满是笑意,她嗔了阿箩一眼,轻声道:“我曾经不是说过,这虽然是珍品,重莲却断然没有不认得的道理,你当她是丹阳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上京城里出来的,那见识自然不比寻常…”

胡氏一口气说了一段话,气息微微有些喘了,季重莲转身坐在榻边给她抹着胸口,阿箩又去倒了一杯茶水给胡氏喝。

等胡氏的气息平顺了,季重莲这才道:“母亲,这礼物太贵重最,只怕我…”

“你现在名义上也是我的女儿了,女儿出嫁,我送你东西怎么了?若是你不受,我的心里才会不安。”

胡氏摇了摇头,似乎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任凭季重莲怎么说这送出的礼物也不收回,弄得她没办法只能郑重地接过。

季重莲又陪着胡氏聊了一会儿,见她实在困倦了,便告辞而去,如此又过了两三天,到六月二十七这一天,他们终于启程回丹阳了。

季芙蓉与**留下来照顾胡氏,虽然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着季重莲出嫁,但季芙蓉也承诺等这边一切事宜都妥当了,必定会去彭泽看望她。

回程的车马走得很平顺,有裴衍守在一旁更是让人安心,两天的路程,在二十九的午后便顺利地抵达了丹阳。

因着明日就是婚期,裴衍不好在季家多做停留,拜见了季老太太之后他便先行离去了。

让季重莲感到惊喜的是,这次返回家里见到的亲人却不只有季老太太,还有意外归来的季幽兰,姚氏与曾姨娘也在一旁做陪。

姐妹再次相见自然不甚欢喜,只是两眼对望中已是无语凝噎。

“看看你们姐妹这副模样,见面是高兴的事,哭什么呢?!”

季老太太嗔怪地看了季重莲一眼,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跟前来。

季重莲抹干了泪,捏了捏季幽兰的手,她有好多话要对三姐姐说,待会从老太太这里离开后两姐妹定然是要聚聚的。

“五妹妹快去,咱们待会再细聊。”

季幽兰拍了拍季重莲的手,这次回到丹阳她整个人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唇角带笑,两颊生红,就像有什么好事似的,让季重莲心里一阵诧异。

“五丫头,你这一走就是多少时日,也不知道我这老婆子在家里念得紧,迟迟都不归来…”季老太太连声感叹着,眸中不觉间便有了泪光,她看了季重莲一眼,嗓音略带伤感,“大丫头那事你在信中和我说了,这和离了也好,她今后不用再受这罪过也是好的…”

季老太太这样说着,不由拿了绢帕拭了拭眼角,季重莲在旁边见得不忍,便靠近了她耳畔,低声细语了几句,老太太听得惊喜莫明,连泪意也收住了,只抬头问道:“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的,不过这门亲事还未定下不好太过声张,可孙女见着那大…咳咳…那赵大夫对大姐姐是极好的,疼爱照顾不说,事事以她为先,与童家人比起来,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季重莲暗自吐了吐舌,这一段日子她这大姐夫叫得顺溜了,回到季老太太跟前都差点改不了口。

“老太太和五姑娘在说什么好事了,说出来也让咱们跟着乐乐!”

曾姨娘眉眼微挑满脸的笑意,姚氏在一旁笑着摇了摇头,曾姨娘这是自己心里有事压不住,偏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才挑开了这个话头,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份心思。

其实季幽兰返回丹阳也没多久,这次她也是特意回来参加季重莲的婚礼,这丫头他们派人寻了好一阵都没有下落,不想竟然生出了那样的机缘,姚氏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但人没事却是最重要的。

“这事还没个定数,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季老太太眉头舒展笑意浸进了眼角,整个人都看起来都多了几分光彩。

“老太太这是见着五丫头归来开心呢!”

姚氏笑容淡淡,面容却是说不出的平和,“只是如今四弟妹受了伤,芙蓉也要在那厢照顾她,咱们办喜宴时可就没有这般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