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样,季幽兰都不恨她吗?

季紫薇想,若是谁曾这样对她,她一辈子也会怨着对方的。

不管季幽兰是真地不记仇,还是因为自己得了好姻缘就将这仇恨淡化了,可她不会忘记。

季家的人早就舍弃了她,不然也不会就这样看着她到秦家去做妾,她已经想通了,与其嫁给小门小户,不如去上京城里拼搏一番,前程是自己的,她会在秦家站稳脚跟的,让那些曾经取笑奚落过她的人都看看她的辉煌。

季重莲给季紫薇的添妆是一对玲珑玉佩,翠绿的色泽,就像盛夏里那抹浓翠,绿油油的感觉,好像要融进了心里一般。

季紫薇拿在手上左右看了看,笑道:“五姐姐倒是舍得,如今是官太太了,到底出手不凡。”

话里话外带着刺,谁听不明白呢?

季重莲只是无谓地笑了笑,“今后六妹妹怕是也能有这样的造化,咱们拭目以待!”

“那是自然!”

季紫薇咬了咬唇,一把握紧了那对玲珑玉佩,玉佩透凉清润,可握在她的手里无疑是个烫心的火碳,季紫薇永远也忘不了,因为季重莲的关系她吃了多少苦头,这笔帐她会好好记在心中,总会有清算的那么一天。

季紫薇的嫁妆是胡氏给备下的,不薄不厚的,也符合她的身份,到秦家做妾自然不能高过正房,也不宜太张扬,胡氏备下的礼单让季老太太过目了,正好。

季紫薇出阁那日,秦子都本人并没有来,只是派来了一个管家接应,没有吹锣打鼓,也没有大红花轿,只是一顶粉色的小轿抬着人便向渡口而去。

季紫薇坐在轿中,看着全身上下那一身刺眼的水红色嫁衣,她死咬着唇,直到唇角浸出了鲜红的血滴,她这才缓缓放开,取过袖中的白丝绢帕在唇上一抹,血色娇艳而刺红,这才该是出嫁的颜色,可她永远也不能够拥有了。

柳姨娘哭着倚在角门边上,看着迎亲的队伍一路远去,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季崇天年纪太小不适宜去给他姐姐送嫁,别房的兄弟更是不愿意,季紫薇的出阁便更显得零落而悲戚。

她可怜的女儿啊,女人一生中一次的出阁竟然就在这般寂寥中落幕,今后回想起来,女儿会不会怨恨她,怎么就没有托生在正房太太的肚子里,偏生是姨娘的种,这才延续了她的命运,一生悲苦!

季紫薇出阁之后,季家算是了了一桩大事,街坊邻里虽然也有些说道,但季家这事算是办得低调,连客也没有请过,依秦家那面的态度,想来上京城里也不会摆宴,不过是抬去做妾,一顶粉轿也就盖过了出阁少女的所有旖旎幻想,生活终是要归于平淡的。

**从上京城来了信,说是他的父母也去拜会过季明德与大太太,双方都很满意,婚事照原计划如期举行,可季重莲等不到季芙蓉再次出嫁了,因为裴衍就要回西北了,而她也必须去到彭泽,代替丈夫在婆婆跟前尽孝。

这是留在季家的倒数第二个夜晚,季重莲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趁势便窝在了裴衍暖暖的怀抱中,说真地,要回到彭泽,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没有裴衍的地方还是家吗?她只觉得彭泽那里异常冰冷,特别是裴母与郑宛宜,根本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就算这样,她也必须要回去啊。

裴衍哪能不知道季重莲的想法,一手揽紧了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抚着她柔滑的背部,安慰道:“别怕,与母亲相处上一阵子,你也就能慢慢摸清楚她的脾性了。”

“可是,可是…”

季重莲半天“可是”不出来,盖在锦被下的脚指头都叠在了一起,手指头也顺道挽起了他散开的长发打着圈圈,她不想和裴衍分开,难道她就不能与他一同去西北吗?

这个想法一经在脑海中形成便让她有些蠢蠢欲动,她也想看看那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试试那策马啸西风的快意生活,可这一切,她也只能是想想。

“难不成你还想与我一同去那西北苦寒之地?”

裴衍这话含着几分玩笑,可说完之后却见着季重莲双眼晶亮,一副期盼渴望的模样,他顿时怔住了。

“你想去?”

裴衍撑着坐起了身来,双腿盘着,一脸认真的模样。

季重莲点了点头,再点点,那想去的心几乎写满了她整张脸,那么渴望,那么希冀。

年轻夫妻,谁想要分隔两地啊,再说还能不与裴母在一起,那可是她求之不得的。

虽然季重莲的想法有违孝道,但这的确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真是傻姑娘!”

裴衍一手抚在季重莲的脸颊,将她的脸蛋揉了揉,垂眉思考了一阵,才道:“原本我是怕那边苦寒,舍不得你跟着过去,燕王还赏了我一套宅子,我一直住在军营,也没去打理布置,眼下还空着呢…”

这么说是有戏了?

季重莲眨了眨眼睛,将裴衍双手握住,激动地仿佛喉咙都冒着欢愉的热泡,连声音都在发颤,“你要带我去吗?”

“可以!”

裴衍笑着点了点头,“但不是现在,等着我回去让人将宅子收拾整理出来,这样吧…你明年开春再来,到时候雪化了,天气暖和也好赶路。”

“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季重莲欢呼一声,一下便扑向了裴衍,张口便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裴衍怔了一下,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季重莲这样热切的示爱方式,但半晌后,唇边却缓缓升起了一抹笑来,双臂一揽将季重莲紧紧地箍在怀里,这就是他的小妻子,该端庄时端庄,该热情时也当仁不让,让他一颗心被溢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其他。

月上柳梢,淡云如雾,清潋的月光透过镂空的窗棂洒了进来,就像在地上披了一层银色的霜。

裴衍手臂一勾,帐幔缓缓垂落,遮住了那一室的旖旎。

*

季重莲与裴衍还要赶回彭泽一次,季幽兰也不便久留,季芙蓉舍不得两个妹妹,姐妹几个难得聚在一起,以后怕是要逮住这样齐整的场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敏怡郡王府传来消息,季海棠又怀孕了,自然不宜到处走动,整个王府都将她宝贝了起来,若是这胎生了儿子,那世子侧妃的位子铁定是跑不了的,姐妹几个也都为她高兴。

离别的前一天,与从前一样,姐妹三个还坐在翡翠潭后的小凉亭里,桌上摆着点心与小菜,每人面前是满满地一杯酒水,抬头望去,池里满目的翠绿配上粉嫩的新荷,看着人心也舒畅了几分。

“没想到二妹妹才是最有福气的,如今孩子都要生两个了,女儿这般争气,洪姨娘也该安慰了。”

季芙蓉饮下了一杯桂花酿,整个脸颊一下便红了起来,透着一种诱人的蜜色,眼波一转妩媚丛生,若是**在这里,恐怕要看呆了眼。

季幽兰仿佛有所意动一般,犹豫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季重莲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惊讶,试探着问道:“三姐姐,你不会也有了吧?”

“这,我也不知道…”季幽兰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脸上却飞起一抹嫣红,羞涩道:“只是小日子迟了几天,等等再说。”

“这可等不得。”

季芙蓉搁下了手中的酒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面上有些激动地叮嘱道:“女人前三个月保胎最重要,若是大夫真查出有了身孕,这段日子你都别乱跑。”

“好,回头我便请大夫来看看。”

季幽兰笑着点了点头,她性子贞静了不少,再不像从前的大大咧咧,反而有了官家太太的沉稳气度。

“那我先恭喜三姐姐了,回头请大夫瞧了记得捎个信给我。”

季重莲握紧了季幽兰的手,三姐姐终于走出了过去的阴霾,如今苦尽甘来云开雾散,她真心为她欢喜。

“这还没个准信呢。”

季幽兰笑着捏了捏季重莲的手,眨眼道:“总之我要是有了孩子,少不得你这个五姨要出份重礼了。”

季重莲笑着打趣道:“那你多生几个,我巴不得年年给你封个大红包!”

“也算我一份!”

季芙蓉不甘落后,又伸手将季幽兰面前的酒杯给端了开去,转头让墨菊给换了杯清茶,“怀孕的女人忌酒水,茶也要喝淡些,清水最好,少吃油腻的,可记着了。”

“哎哟!”

季幽兰“扑哧”一声笑了,嗔了季芙蓉一眼,促狭道:“大姐夫是大夫,大姐姐竟然也跟着学了一手,回头记得将孕妇摘录给我抄上一本,我每天念两遍再睡,若真是有了,铁定会把胎养得好好的。”

“你这张嘴啊,才觉得你老实了,如今又不安分了!”

季芙蓉的脸更红了,起身便想要揪季幽兰一把,又记得她可能是孕妇之身了,这手又不得不收了回来,转而用筷子夹了两个白玉糕堆到季幽兰碗里,哼声道:“现在我这个女大夫说了,白玉糕清甜不腻,最适合你,先吃两块再说!”

“不要吧,大姐姐!”

季幽兰立时苦了脸,她倒是喜欢吃咸的东西,但这白玉糕不仅甜,还粘牙齿,她从前就不爱,季芙蓉这是故意整她呢。

季芙蓉挑起了下颌,眸中笑意全全,显然有几分得意。

季幽兰遂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季重莲,季重莲笑着摇了摇头,道:“三姐姐虽然喜欢吃咸的,但若是真地怀了孕,要对胎儿好,甜咸都要适中,最好不要偏食,这白玉糕我吃一块,三姐姐再吃一块,如何?”

季重莲说着便夹起了一块白玉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的,还泛着一股桂花的香气,不太甜,但是很爽口。

“有五妹妹帮忙,便宜你了!”

季芙蓉抚掌笑了,却非要看着季幽兰苦着脸咽下了那块白玉糕才罢休,长姐就是有这种威势,季芙蓉这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偏偏下面几个姐妹也都听她的,这才换来了一桌的其乐融融。

酒席过半,天色渐黑,再长久的相聚最终也要分离,临到末了,大家都有些伤感了起来,这一次分别,不知何时再聚了。

季芙蓉分别握住了两个妹妹的手,先向季幽兰说道:“三妹妹,如今你嫁得如意郎君,夫妻和美,婆婆也是个和气的,要懂得惜福,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我知道,大姐姐。”

季幽兰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还有你,五妹妹,”季芙蓉这才转向季重莲,轻声道:“五妹夫就要去边关,你们夫妻分离,你又要在家侍候着婆婆,万般不容易,可要事事小心谨慎,千万不要给别人钻了空子。”

裴母与郑宛宜那档子事季芙蓉也听季重莲提过一些,虽然说得不多,但她大概了解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就算想帮忙,那手也伸不到妹妹的婆家去。

好在季重莲是个聪慧懂事的,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不吃亏,这个妹妹心中定是有计较的。

季芙蓉从前觉得裴衍有些冷冰冰不好亲近,可看着他对季重莲这般精心照顾,丝毫不假手于人,那份真心地爱护和关怀,连她看着都不禁动容。

通过这事,她对裴衍的观感立刻改变了不少,这人是看着冷,但心里热乎,对妻子尤其好,这样的男人可也不多见了。

总而言之,她们姐妹几个看着都是有福的,当然,除了那个别苗子不好,从小就长歪了的。

“是,大姐姐,你也要让自己幸福!”

季重莲回握住季芙蓉的手,三姐妹泪眼相视,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第【128】章 婢女安叶,错献殷勤

第【128】章婢女安叶,错献殷勤

回到彭泽的路途中,季重莲他们势必要在客栈宿上一晚。

到了客栈,采秋与林桃帮忙着整理床铺收拾细软,见到裴衍回来了,这便行了礼双双退下,只是让俩人微微诧异的是,裴衍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的年龄也不大,看着像是十五六岁,个子高挑健美,五官轮廓很深,这放在北地绝对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

季重莲自然也见到了这名女子,不由挑起了眉,一脸问询地看向裴衍,他带这个女子来想必是有其他意图吧?

裴衍负手而立,远不像与季重莲相处时那种安然与惬意,全身上下蕴着一股气势,他转头对那女子说道:“安叶,见过你的主子!”

那名被唤作安叶的女子立时上前两步,动作利落地单膝跪地,垂首道:“安叶见过主子!”

她的声音有种低沉的蕴藉,就像树后的影子,抖动间便有一阵沙沙的轻响,季重莲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可看这女子行事干脆利落,行走间似乎也是轻巧无声,想来也是个武功高手!

季重莲的目光转向了裴衍,那是一种无声的询问,裴衍肯定了她的猜测,“这是我为你寻来的贴身婢女,今后你的安全她来负责。”

自从那次季重莲遇袭之事后裴衍便着手在办这事了,早年间裴家也花钱培养了不少护卫死士,甚至很多人都是从小练起,裴家虽然落败了,但这笔钱都没有白花,他手中依然握有一支精锐的力量,人数不多,但也足够护得他们一家安全。

安叶便是其中的一个,也是他精挑细选后最终决定的人选。

而这个秘密就连裴衍的母亲与姐姐也不知道,是裴父在临终时才交待给了他。

“这…”

季重莲微微有些诧异,这样突然被人近身保护着,她多少还有些不习惯,这安叶看起来也不像是一般的婢女。

“好了,安叶,你先下去。”

裴衍挥了挥手,安叶便无声地退了下去,离开时甚至连门都不曾带响。

“阿衍,这突然多了个人,我…”

季重莲想要拒绝,可裴衍这般为她着想,她又不想拂了他的好意,那次石强的事只是个意外,今后必然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故。

裴衍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她坐在怀中,双手揽着她的细腰,轻声道:“安叶是裴家的死士,平日里不会多言多语,只会依你的吩咐办事,你要是不喜欢,便让她平日隐在暗处就好。”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习惯罢了。”

季重莲嘟了嘟嘴,裴衍便凑上亲了一口,哄道:“就是怕你不答应,所以我才提前办了,你让我走也走得安心些,不好吗?”

季重莲想了想,无奈地点了头,安叶是个大活人,若是让她隐在暗处得多累啊,就先当个普通婢女一般使唤吧。

这样想着,季重莲的心里便放开了一些,双手揽住了裴衍的脖子,将头倚在他肩膀上,随意地问道:“安叶的武功比起你来如何?”

裴衍认真地想了想,这才回答道:“差那么一点点。”

季重莲却是惊得坐直了身子,右手拇指与食指隔空捻出一小段距离,“真地只差那么一点点?”

“是。”

裴衍笑着捏了捏季重莲的脸蛋,“女子的剑术,历来是以柔克刚,有些方面我还不如安叶,不过仗在力量和速度上取了巧。”

“那安叶不是很厉害,就像女侠一般?”

季重莲这时来也了兴致,从前她也畅想过要做那些仗剑江湖的侠女,可那些只能存在于她的想像和梦幻中,却没想到有一天她能亲眼见着这样的人。

或许赶明儿她应该让安叶露一手?

裴衍淡笑不语,只是手指弹在季重莲的额头,“想什么呢?你是杂记看多了?”

季重莲笑着吐了吐舌头,窝在裴衍怀里撒着娇。

是,她是距离标准的贤妻良母还有一定的距离,可这才是最真实的她,而且她也笃定裴衍喜欢这样的自己,若真成了千篇一律的闺阁千金,连她自己都会倒胃口。

温馨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只听裴衍低声道:“你说你三姐…可能有了?”

“是啊,不过还不确定。”

季重莲点了点头,目光微仰看向裴衍,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

“你三姐与你可是同一天出阁的。”

裴衍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一手移在了季重莲的小腹上,“这里…没有反应吗?”

“你说什么呢!”

季重莲立时明白了裴衍的意思,红着脸拍掉了他那只手,闷闷地道:“这事又不是一次两次可以成了的,再说…年纪太小了生养也不好。”

十五六岁搁在现代还是中学生,自身发育都不完善,季重莲根本没想过那么早要孩子,也好在这段日子她没有怀上,不然这身子可亏大了。

她也没敢想等到二十岁以后再生孩子,但至少可以晚几年,别那么早就好。

“怎么?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看着季重莲低垂着脑袋,裴衍一手托住了她的下颌,迫得她抬起了目光。

季重莲点了点头,随即把自己那套现代理论尽可能浅显地说给裴衍听,她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注意着裴衍的表情,在这个时代,子嗣为大,哪家不想早生孩子,而且越多越好,她也不是介意着这孩子要生几个,但只是这生养的时候稍稍往后延些,这样生产后女人将养恢复得也好。

裴衍有些失笑,“你这个小脑袋瓜子,怎么能就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好吧,就依你,反正你还小,咱们不急。”

裴衍这样说了,季重莲骤然松了口气,连忙笑着点头,就知道这个丈夫选对人了,果然事事顺心啊!

越不想分离这归期就越近,到了彭泽后的第二天,裴衍就要上路起程。

裴母虽然嘴上不说,对儿子陪着媳妇离家那么久,这一归家就说要离开自然是有意见的,那看向季重莲的目光都隐隐透着不满。

裴母还算是好的,郑宛宜一脸的算计,怎么看都像没安好心。

对于郑宛宜没有自觉地离开,季重莲早已经有了预感,这个女人在裴家呆了那么多年,想要她轻易离开,哪有这么容易,不脱一层皮,也得丢半片瓦吧,总之就是不容易啊。

季重莲回了自个儿的屋里,找了林梅与春华前来问话。

裴母倒是没有怎么为难这苑里的人,倒是郑宛宜三天两头端着主人家的架子就想往这苑里钻,春华拦了几次,被郑宛宜让丫环打了几个大嘴巴子,还差点挨了一顿板子,林梅报到裴母那里,裴母也不管,两个丫环从此学精明了,把该收库房里的东西锁起来,其余平常的随便她怎么看怎么整,一路跟随着,郑宛宜也别想使什么坏肠子。

“倒是…”

林梅有些犹豫,看着季重莲的目光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省得我还要费心去猜。”

季重莲不以为意地掸了掸袖子,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林梅垂下了目光,低声道:“就是有段日子姑爷的随身衣物掉了一套,刚开始没察觉,回头又找到了,可婢子记得,确实是不见了几天的。”

季重莲搁下了杯子,瞄了林梅一眼,“主子的贴身衣物向来是你管着的,这样也能丢失?若是他日别人在衣物里藏了个什么,或是抹了什么药再送回来,你觉得这衣服还能穿吗?”

“太太恕罪!”

林梅一下便跪在了季重莲面前,虽然季重莲嗓音淡淡的,但她仍然听出了其中的斥责,林梅自问做事向来精心,怎么偏偏就漏掉了姑爷的衣物,当时竟然还没察觉,确实是她失职了。

“罚你两个月的月例银子,闭门思过三天,手里的活计暂时交给采秋接手。”

季重莲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梅,林梅这个丫头向来稳重,所以当初她才送到了季崇宇的苑子里,这样的马虎大意可一不可再,若是再犯,林梅她也留不得了。

“今后我若不在,不相干的人一律不准放进苑子里,咱们带来的人是吃白食的?只有你们俩敢上前拦着?”季重莲话到这里一顿,转身看向采秋,“采秋,传我的话,苑里的人统统罚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苑子不大,除了从前几个洒扫的婆子和粗使丫环,便只有她带来的两房人,一房梁嫂子暂时管着浆洗房的活计,她闺女也领了洒扫的差使,另一房余嫂子管着外库房,都是些大家什、屏风摆件什么的,真正精细值钱的是林桃在管着,余嫂子的两个闺女一个在茶水房,一个在厨房里帮手。

采秋在一旁应了一声,林梅抬头瞄了她一眼,头垂得更低了。

她是没有领着好活计,能够和采秋一同跟着太太四处走走看看,家里的事情本来就棘手,裴老太太与那位郑姑娘也不是吃素的,她就那么疏忽了一次,恐怕在太太心目中的地位就直线下降,怕是永远也赶不上采秋了。

林梅在心底里叹了一声,好在林桃还是得太太看重的,她们姐妹俩个只要有一个能出头,在这家里也没算白干。

还有这次太太回来身边还带着个叫安叶的丫环,林梅心里犯着嘀咕,这安叶可不是季家的家生子,定是外头买来的,这丫环不出声不吭气的,可人往那里一站就是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就像影子一样跟在太太身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林桃撩了帘子进屋禀报道:“姑爷回来了!”

“好,今天这事先到这里,摆饭吧!”

季重莲迎着裴衍走了过去,脸上含着浅笑,给他宽了衣裳,就着春华端上的热水掬了一把给他擦脸。

“母亲那里怎么说?”

裴衍到裴母那里坐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也算是向裴母告别了,明儿个天不亮他便要出发。

裴衍笑了笑,拉了季重莲的手坐下,不以为意地道:“还能怎么说,就是交待了一通罢了。”

季重莲点了点头,也不多问,采秋她们几个便利落地摆上碗筷,用过晚膳后,小俩口刚准备回房,那边林桃又来禀报,说是郑宛宜求见。

裴衍皱了皱眉,直觉地就想要推脱,季重莲却是按住了他的手,笑道:“郑姑娘难得来一趟,听听她怎么说。”

“你不用在意她,虽然咱们不能明面上赶她走,就这样晾着她自己也该识趣,女人的青春可经不起蹉跎。”

裴衍捏了捏季重莲的手,这话倒是含着深意。

季重莲莞乐一笑,是啊,正是因为女人的青春经不起蹉跎,所以郑宛宜想必也明白她要快点下手,不然就真地晚了。

季重莲转头对林桃吩咐道:“请郑姑娘在西屋坐会。”

东屋是他们俩人安寝的正房,西屋就是平常待客所用,布置得倒是十分雅致。

郑宛宜进了西屋便直接坐了下来,这地方她来过几次,从前裴衍没回家时,她不时便命人收拾打理着,因为她知道,有一天她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可为什么这样的境况会发生了转变呢?

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裴母早就将她看作了准儿媳妇。

是了,若是没有季重莲,一切都还是按照着她期待中的轨迹发展,可眼下却完全变了样。

看着那楠木交椅上搭着的湘妃色椅褡,新挂起的琉璃色帐幔,就连窗下的案几上都插着一只半开的水莲,真是处处都留着那个女人的痕迹,她当初付出的一切早已经被抹之一空了,整个西屋里再也没有她留下的任何气息。

郑宛宜脸色一变,突然便攥紧了衣襟,一股窒息的闷燥感瞬间便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春华一直守在西屋门外,说是随侍一旁,却也是时刻在注意着郑宛宜的动向,此刻见裴衍与季重莲携手而来,她眯眼一笑,向内报了一声,“郑姑娘,爷与太太来了!”

郑宛宜理了理衣裙,缓缓站了起来,这才见到裴衍先跨进门槛,然后步子微顿,身子向后一侧,小心翼翼地将季重莲给扶了进来。

郑宛宜的脸色骤然便沉了下来,她何时见过这般温柔小意的裴衍,对她,他从来只有一张冷脸,不苟言笑,且客气而疏离,她以为那是他的天性生就如此,原来不是的。

郑宛宜心有不甘,手中的丝帕绞得越发紧了。

“郑姑娘!”

季重莲落坐后,目光这才转向了郑宛宜,笑得一脸安然,“不知道郑姑娘这么晚来了,是否有什么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