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越往北地走碰到的南方人越少,季重莲对这对父女有一丝亲切感,远离家乡四处卖艺本就不易,若不是她投身的门第好,指不定也是要如这少女一般抛头露面讨生活,谁不想身娇肉贵做个千金小姐,但却是身不由己,这就是各人的命。

安叶应了一声,转身便下了楼去。

季重莲让采秋推开了一旁的窗户,微微探头,倒是能够看清大厅里的全貌了,她目光微微一扫,却不觉皱起了眉头。

大厅里渐渐有些喧闹了起来,有一个着褐黄色衣衫的男子站起了身来,他长得一脸獐头鼠目,在一桌人的围哄下晃晃悠悠地上了戏台,一手便攥住了那唱戏少女的手腕。

少女莹白玉润的手腕上带着一只成色差劣的玛瑙镯子,纤纤玉指不断地扭动挣扎着,眸中一下便浮现出了泪水,面色凄惶而无助。

那位父亲只能在一旁苦苦哀求着男子手下留情,满堂的看客竟然没有一个上前帮忙的,都像看戏一般地将目光投在了戏台子上。

这样的戏码在哪个地方都能见着,地痞流氓敢随意欺凌这些唱戏的,不就是知道他们身后没有什么依仗吗,堂下起哄声阵阵,男子亦发肆无忌惮,那只手就要摸向了少女的脸蛋。

安叶已经走到了戏台边上,她的目光向上望了一眼,似乎在询问季重莲的意思,到底要不要帮忙?

季重莲怔了怔,一时之间犹豫不决,没有立刻作出决定。

行走江湖四处卖艺之人总会遇到这种骚扰欺负,她救得了他们一次,却救不了他们许多次,或许忍上一忍,过了这茬便好了,若真将这帮人得罪了,他们倒是走了,这父女俩还能不能再在这里唱堂会讨生活便是个问题了。

有时候帮人却是害人,这个道理季重莲还是懂的。

没有季重莲的吩咐,安叶自然作壁上观,她转了个身倚在廊柱后,抱着手臂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男子的动作亦发下作,少女不断地求饶哭泣着,她父亲听不过只伸手想要扯那男子的袖袍,却不想反被男子一脚给踹飞,眼见就要重重地摔在台下,这时,一位刚刚进门的年轻公子见状脚下一点一踏就飞跃上前,一把便接住了老人,清脆的声音含着不可压抑的怒气,“你们这等仗势欺人之辈,我先打了再说!”

那年轻公子唇红齿白,中等个子,着一身豆青色的长袍,袍上绣着的青竹根根挺立,往那一站,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感觉。

“公子救我!”

少女已是粉面含春,即使被人攥住了手腕,眸中依然点亮了希冀的光芒,一眨不眨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小白脸,我劝你滚一边去,别打扰大爷的好事!”

那着褐黄色衣衫的男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颊边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吐气便是一股恶心的酸臭,少女挣脱不开,眸中大颗的泪水更是如雨点般地落下。

男子说完话后,原本坐他那一桌的几人都争相跃上了戏台子,人人看起来都不是好惹之辈,横眉吊眼地站在那儿,一时之间显得声势浩大。

“不过几个跳梁小丑,也敢学别人逞威风!”

年轻公子却并没有惧怕,反倒是冷哼一声,目光非常不屑地扫了过来。

“兄弟们,给我教训教训他!”

褐黄色衣衫的男子一挥后,那几个人便一起扑了上去,年轻公子冷笑一声迎了上去,他并没有拔出腰间长剑,不过唰唰几下用剑柄便将那几人给打趴下了,手腕挽了一朵剑花,夹杂着犀利的冷风向前一送,竟然就直直地点在了那褐黄衣男子的门牙上。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诡异的安静,片刻之后才听到褐黄衣男子一声惨嚎,他一手捂嘴倒退几步,再翻掌一看,手掌心上赫然是两颗带血的门牙,他再一呲牙,那漏风的门牙露在众人眼中是无比地滑稽,堂下立时便是一阵轰堂大笑。

“你…你给我等着!”

褐黄衣男子惊怒交加,看向年轻公子的眼神无比怨毒,因为少了两颗门牙,连说话都有些吐词不清了,堂下的笑声顿时更大了。

掌柜的这时才上来打圆场,几个被打翻在地的人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年轻公子,却只敢在心头咒骂着,带着一腔怨恨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客栈。

年轻公子扶起了倒地的少女,又好言安慰了一番,堂下这才响起了如雷的掌声,更有人吹起了口哨,显然是对年轻公子这番仗义相助行为的赞扬与激赏。

林桃看了也不由快慰地抚了抚胸口,面上难掩激动,“还好有这位公子出手相助,不然那姑娘铁定是惨了。”

“那可不是位公子。”

季重莲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采秋,“你看出来了吗?”

采秋抿唇一笑,“那位姑娘真是好身手!”

林桃一怔,顿时有些傻眼了,又不可置信地转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公子…是个姑娘?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一个女子出门在外作男装打扮也便利,若不是咱们人太多,也可以这般行事。”

季重莲笑着拂了拂衣袖,转身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刚才的确是好险,那位姑娘虽然出手相助帮了这对父女,但接下来会怎么样,倒当真是不好说了。

安叶给了赏钱后便转了回来,林桃巴巴地凑了上去,眨眼道:“安叶,你看出什么没?”

“什么?”安叶瞥了林桃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是说那位公子女扮男装吗?”

安叶从前出任务的时候也经常女扮男装,所以看穿那年轻公子的装扮并不困难,且女人的身形和男人并不相同,仔细看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你们竟然都看出来了,我得有多笨啊!”

林桃闷闷不乐地踱到角落里,暗自反省心伤去了。

采秋捂着唇笑,连安叶都弯起了嘴角,季重莲笑着摇了摇头,转头问安叶,“那两父女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

安叶神情一敛,点头道:“除了向那位姑娘道谢外,便是劝她尽快离开这里,他们父女也要趁夜走了,好像遇到的这拨人是镇上有名的地痞流氓,谁也不愿意去招惹,这些人可是什么下作招数都使得出来的…不过那位姑娘并没有听进去,我看着她找掌柜的投店了。”

季重莲点了点头,沉思了一阵后,才道:“咱们今夜就在这里歇息,安叶多留个心眼,若是那位姑娘有什么事,你能帮就帮她一把。”

“是。”

安叶恭敬地应了一声,抬头与季重莲对视一眼,俩人心中都有了相同的感觉,看那褐黄衣男子离去时怨毒的眼神便能猜到他不会这般容易就罢手,今晚或许还有得瞧。

*

是夜,风声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越往北走,这气候越是干燥,远没有南方的温润和潮湿,听说这个镇子已经两个月没有下过雨水了。

季重莲梳洗之后,在脸上抹了茉莉花香味的面脂膏,这才觉得紧绷的皮肤稍稍缓和了一些。

采秋在一旁收着妆奁的盒子,放进去最后一把坠着流苏的黄铜靶镜,这才转头道:“太太,怪不得人说北地的姑娘皮肤没有南方的好,婢子走这一趟远门才是深有感触。”

南方的姑娘若风扶柳玲珑娇小,那一把江南烟雨得养出多少细皮嫩肉的美人,而北地则是不同,气候干燥且少雨,人的皮肤都觉得紧绷绷的,少了湿润的空气那自然就显得粗老得多。

季重莲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所以这一路大家都要好好保养着皮肤,将来到了梁城也别替我省着,女人就这几年的青春,我可不想咱们再回到南方时被人说老了十岁不止。”

采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太太天生丽质,怎么样也不会显老的。”

季重莲呵呵一笑,奉承的话谁都爱听,“那只是说说,谁会不老啊,那不得成妖怪了!”

“就算是妖怪,那也是只美丽的妖怪!”

采秋笑着眨了眨眼,季重莲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嘴巴就是甜,怎么样都能给掰出朵花来。

林桃正在收拾季重莲沐浴后换下的衣物,人站在隔扇里听得不是很清楚,不由探头出来问了一句,“什么妖怪,哪里有妖怪?”

季重莲与采秋对视一眼,笑得乐不可支,果然带上林桃还是有种种好处的,没心没肺,吃饱能睡。

春华的性子也活泼,但人却是比林桃精明多了,太精明的人也不是不好,只是精明了为自己打算得就多了,季重莲这次将春华留在林梅身边帮忙也是有深意的。

主仆几人笑闹了一会便各自歇下了,安叶与林桃睡在外间,采秋晚上值夜与季重莲睡在里间。

夜深人静时,不多会便响起几人平和的呼吸声。

安叶很是警醒,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便坐直了,看着身旁睡得烂熟的林桃,她瘪了瘪嘴,手掌一撑,利落地翻身下床,寻着那动静声而去。

她已经查探过今日救人的那位姑娘住在哪间房里,离她们住的地方倒是不远,不然她也不敢撇下季重莲走远了。

夜光将几个鬼祟的身影拉得老长,安叶看着他们摸起了房里,这才跃到了就近的一颗树上,挑了个制高点,将屋里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这些人的招数乏善可陈,无非就是放了迷烟先把对方给撂倒,进了房后该做什么做什么,静夜里,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老大,她是个女的!”

“什么?”

第二个声音响了起来,极像今日那个褐黄衣男子的声音,伴随着他走近床榻边的脚步声,安叶听见他嘿嘿笑了两声,阴毒地说道:“既然是个女的,那就先带走,咱们玩了后再给她下点软药,直接卖到窑子里省事。”

可怜那姑娘被人装进麻袋被人扛在身上却是毫无知觉,安叶不得不感叹了一声,这就是江湖经验太少了,只知道逞强,不去预料别人吃亏受辱后会有的报复。

既然季重莲早就叮嘱过她,这个姑娘她是一定要救的。

想到这里,安叶轻轻一纵便落了地,正巧挡在那几人的身前,她眸光微冷地扫过众人,随即不屑地嗤笑道:“把人放下,今晚姑奶奶我不想见血!”

“你…你是什么人?”

褐黄衣男子明显有些牙齿打颤了,那翕开的唇间都在漏风。

眼前的女子能够悄无声息地拦住他们的去路,足可见其武功不低,他娘的,今天怎么接连碰到武功高强的女子,他这是倒了什么血霉了?!

褐黄衣男子不由在心底低咒了两声,面上却是笑着抱拳道:“姑娘是哪个道上的,不妨报上名来!”

安叶牵了牵唇角,刚才在树上摘下的叶片已经被她夹在了指间,她手腕一抖,叶片立刻飞射而出,下一刻,一截枝丫已经从树上哗然掉落,在枝丫的断裂口上赫然斜插着一片树叶。

褐黄衣男子脸色大变,只觉得手脚都在打颤,身后冷汗直冒,连忙恭身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女侠饶命!”

就凭刚才安叶露的那一手,可比今日给他羞辱的那小丫头要强得多,若是他们还想要性命,自然不敢再招惹眼前这女煞星。

“滚!”

安叶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如利剑一般,几个人吓得腿软,放下那姑娘连滚带爬地跑了。

安叶解开了麻袋口子,露出了那姑娘的真颜。

夜色下,她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翘双唇饱满,原本该是一脸的英气,只因她紧闭的双眸而泄露了几许脆弱和柔和,倒是个俏丽的北方姑娘。

安叶去那姑娘的房间查看了一下,迷烟还没有散去,以防自己离开后那帮人又回头找她的麻烦,安叶便将她带往了她们住下的那个房间。

等着那姑娘清晨一醒,思绪回笼后她微微一怔,下一刻便立马从床榻上跳起,倒是将正准备翻身将安叶抱个满怀的林桃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剧情狗血了些,但出现的这个姑娘却会成为重莲的一生挚友。

第【137】章 千里寻夫,身份曝光

第【137】章千里寻夫,身份曝光

叶瑾瑜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月白色绫缎亵衣,一摸脑后的长发,果然是全被打散了去,恢复女儿身她不惊讶,她惊讶的是她怎么到了别人的房里?而眼前的女子又是谁?

林桃也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目光四处扫了扫都没有见着安叶的身影,她顿时又有些慌了。

采秋早已经服侍着季重莲起了身,安叶又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向她禀报了,此刻,几人转出内室,看着床上床下大眼瞪小眼的俩人不由笑出声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瑾瑜转过头来一脸地茫然,见着被俩人簇拥在中间的季重莲,显然看出她才是主事之人。

季重莲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姑娘,你昨日虽然救了人,但却没防着别人的暗害,若非安叶救了你,只怕你现在已经落入坏人之手。”

“我…你们…”

叶瑾瑜几乎刹那间就相信了季重莲所说的话,女人总有一种直觉,且易相信同性所言,再说季重莲的眼中一片真诚和坦然,她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想起昨日那几个地痞流氓,叶瑾瑜狠狠一掌拍在了桌上,咬牙道:“可恶的小贼,早知道他们有害人之心,我就该打折了他们的手脚!”

“姑娘也不必介怀,哪个地方没有几匹害群之马呢,你今后只要小心注意了就是。”

季重莲坐在桌旁,采秋对林桃使了个眼色,俩人退了下去,不一会便将早膳端进了屋,一蛊红枣熬的梗米粥,还有一盘素馅的包子,一盘煎炸过呈金黄色的油饺子,一碟酱醋小黄瓜,一碟萝卜丝。

“姑娘要不坐下一起用膳?”

季重莲抬头看向叶瑾瑜,这个姑娘面容俏丽,入鬓的长眉又为她平添了几分英气,她目光清澈,一看便是个好人家的姑娘,且不谙世事,出门这才吃了亏,可家里的人怎么会放她独自出门,季重莲不禁有些好奇了。

“这个…要不等我换了衣服再来。”

叶瑾瑜看着自己身上的亵衣便有几分窘迫,她转过身想往门边走,结果刚碰到门把手她又觉着没对,对季重莲尴尬地笑笑,又跑向了窗户,推开窗向外一看确定没什么人,身子一跃便跳了下去。

林桃惊叫一声奔到窗边,也只能见到叶瑾瑜的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得不见踪影,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安叶,“这位…难不成就是昨日女扮男装救人的姑娘?”

“眼水还不算差!”

安叶笑着点了点林桃的额头,却换来她狠狠地一瞪,“死安叶,不声不响地就将人丢在我床榻上,万一…万一…”

“什么万一,那也是位姑娘,你想多了!”

安叶白了林桃一眼,抚额表示很头痛,这丫头总是一惊一乍的,有时真让人吃不消。

采秋在一旁捂着唇笑,季重莲摇了摇头,刚刚举起的筷子又搁了下来,她不过是礼貌地过问了一声,没想到那位姑娘还真要同她一起用早膳,如今不等着别人好像又有些失礼了。

“你们几个先去用早膳吧,我再等等那位姑娘。”

采秋她们几个的膳食就摆在一旁的小桌上,季重莲这样说,三个人对视一眼,还是安叶先大大方方地坐下喝起了粥,林桃犹豫地看了季重莲一眼,也给采秋一同坐了过去。

三个人吃得寂静无声,不一会便用完了早膳,刚刚收拾完小桌上的碗筷,那厢便有人来敲门了。

采秋打开门一开,是叶瑾瑜。

此刻的叶瑾瑜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既然已经恢复了女儿身,她索性就穿起了一身水红色的石榴裙,明眸皓齿,蛾眉淡扫,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有一种憨直的爽利。

采秋开了门,叶瑾瑜便踏了进来,走近几步给季重莲见了礼,笑道:“刚才还没向姐姐介绍,我姓叶,唤作瑾瑜,家里姐妹中行二,还没请教姐姐芳名?”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语气和善,“我夫家姓裴,娘家姓季,唤作重莲,在姐妹中行五。”

“季姐姐有那么多姐妹啊,可怜我家中只有一个姐姐,不过姐姐去年就嫁人了。”

叶瑾瑜坐在了桌旁,刚刚提起了筷子,这才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看向季重莲,脸颊微红,“我就这样与季姐姐一同用膳,会不会太唐突了?”

其实叶瑾瑜想说得是她们毕竟萍水相逢,别人待她客气,她也不应该太大大咧咧了,在家里的时候母亲就常说她缺心眼。

“怎么会,这一桌的饭菜我也是吃不完的,正好和叶妹妹一起用。”

季重莲笑了起来,叶瑾瑜个性爽朗,行走站卧都带着几分军人挺拔的身姿,她目光扫了一圈,不由暗自点了点头,这位姑娘怕是出生将门,虽然说话直接了些,但到底行止是不差的。

叶瑾瑜笑着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伸手便接过采秋递来盛了梗米粥的白瓷碗用了起来,她吃得很快,一连喝了三碗粥,桌上的小菜点心也被她用了大半,比起一般的闺阁千金,这样的食量也算惊人了。

林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采秋虽然有些惊讶,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瞄了安叶一眼,安叶在丫环里算是吃得多了,这是因为她是行武出身,体力消耗不比常人,没想到这位叶姑娘比她还更胜一筹。

季重莲始终微笑地看着叶瑾瑜,她吃得多吃得快,却又寂静无声,用完后筷子往那一搁,笔直地连方向都没有变过,足见其教养得良好。

用过早膳后,梁嫂子一路着急地奔了上来,采秋在门外拦住了她,问道:“太太在里面见客,梁嫂子有什么事不妨先同我说。”

“采秋姑娘,咱们拉车的马今早都泄了肚子,眼下在马厩里叫唤个不停,眼看今儿个是不能上路了。”

梁嫂子急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她当家的昨夜喂马时明明还是好好的,今儿个一早起来看却是完全两样,她都急死了。

“这…”

耽搁行程这可算不得小事,采秋微一犹豫,便对梁嫂子说:“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回了太太再说。”

“哎!”

梁嫂子应了一声,探头向里望了一眼,只听得两道女声在那里轻声交谈着,发出或柔和或爽朗的笑声,仿若滴水入潭,溅起一片荡漾的水花,连带着她那焦躁的心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些。

耽搁行程他们也不想,眼下就看太太怎么样决定,她当家的照顾马匹不周出了这事,想来惩罚是跑不了的,梁嫂子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声,好在太太和善,有罚自然也有奖,顶多她以后办差再细致些,不要出差错了就是。

季重莲与叶瑾瑜聊了许多,这才知道俩人的方向既然都是一致,前往西北的梁城。

不过问起叶瑾瑜去梁城的意图,她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才说是去寻自己的未婚夫。

“这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出门,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季重莲看向叶瑾瑜,她却是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我给家里人留了信的。”

“这么说你是一个人离家出走的?”

季重莲皱了眉,叶瑾瑜倒真是大胆,千里之行也敢单枪匹马,若是出了个什么意外,家里人不是要难过死了。

“嗯,现在不一样了,”叶瑾瑜笑着挽起了季重莲的手,“有季姐姐和我一路,我也不担心再犯下错事了。”

“你呀你!”

季重莲点了点叶瑾瑜的额头,对她这种行为很不认同,“若是你家里的人寻来了,你就不怕被他们给捉回去?”

“不会的。”

叶瑾瑜神秘一笑,对着季重莲眨了眨眼睛,“我告诉他们去四处游玩了,并没有说明是去西北,到时候抵达了梁城大不了再给他们写信封报平安,再说…我若是到了他那里,家里人自然也就不会担心了。”

说到最后,叶瑾瑜不禁红了脸,小女儿的娇羞之态显露无疑。

季重莲并没有问及叶瑾瑜的家事,对方没有主动提及,她便也不好过问,只是听说叶瑾瑜与未婚夫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的感情倒是让人生了几分羡慕。

只是说到叶瑾瑜为什么要去寻找未婚夫时,她的态度有些扭捏,或许是有不能让人知道的隐情,季重莲淡淡地笑了笑,倒也没有多问。

俩人正聊得其乐融融,采秋进去向季重莲回报了梁嫂子这事,她不禁皱了眉,片刻后才道:“若真是这般,那咱们也就不得不留下了,让梁宽去请了大夫来,专看牛马的那种大夫,把马的病给看好了再启程吧。”

“怎么会这样奇怪?”

安叶在一旁抱臂沉思,昨天叶瑾瑜被人绑架,今日他们的马匹又被下了药,似乎有人想要刻意留住他们的脚步。

“你就是安叶吧?”

叶瑾瑜转头看向安叶,季姐姐说就是这姑娘救了她,她上下打量了一阵,果然觉出了几分不同,那是在遇到比自己强的人特有的直觉。

安叶微微颔首,目光却是转向了季重莲,“太太,婢子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婢子想到马厩去查看一番。”

“你去吧!”

季重莲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安叶这样说绝不是无的放矢,这总归是在别人的地盘,昨夜安叶的作为也算是得罪了这里的恶霸,会不会是别人的报复还真不好说。

“我也去。”

叶瑾瑜嚯地一下站了起来,见俩人的目光都转了向她,这才道:“从小我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儿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还是遭人下了药,这一点我倒是能分辨的。”

“那就有劳叶妹妹了。”

季重莲笑着点头,安叶也没有说什么,带着叶瑾瑜便出了门去。

一个时辰的功夫,叶瑾瑜和安叶才回转,大夫也来看过,马匹确实是被人下了泄药,也吩咐梁嫂子熬药汤,估计得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复原。

“定是我连累了你们。”

叶瑾瑜一脸歉疚地看向季重莲,若不是安叶没有出手相救,恐怕这祸事也牵连不到他们的身上。

“你别这么说,只是耽搁几天,不碍事的。”

季重莲虽然这样说着,但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担忧,这样的是非之地自然是早早离开得好。

安叶却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眸中似有怒火,看来她的警告丝毫也没有起到作用,这些人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呢!

叶瑾瑜也有几分咬牙切齿,一拍桌子道:“我这就去端了他们的老巢,看他们还敢不敢来作恶!”

安叶心里也有这个意思,只是问询的目光却是转向了季重莲,没有她的吩咐,自己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再等等看。”

季重莲缓缓摇了摇头,“既然有人想要拖住咱们的脚步,自然是有所图谋的,一动不如一静,我就看看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安叶一怔,刚才激愤之下这些她自然没有想到,此刻听季重莲一说倒是这个道理,脚步便顿住了。

叶瑾瑜却是一脸恍然大悟,“还好有季姐姐提醒,我就是这冲动的毛病,怎么都改不过来。”

季重莲淡淡地笑了笑,心中却浮上了一层担忧。

*

季重莲料想得果然不错,不过午时刚过,麻烦便找上了门。

客栈被一群官兵给包围了起来,据说是经人举报,有逆贼潜入客栈意欲图谋不轨,虽然是这样说的,但这群官兵似乎有方向一般,连叶瑾瑜的房间都被直接掠过,径直地奔向了季重莲他们所在的房间,形成紧密的包围之势。

安叶往下望了望,连窗户下都站了一排的人,见她探出头来,纷纷按紧了腰间的长刀,似乎有谁敢跳窗而逃,他们就会拔刀相向。

房门被人给一脚踹了开来,有一个带头模样的官兵率先踏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队小兵,一群人横眉冷对,一脸肃然。

“你们想要干什么?”

采秋与林桃自然就挡在了季重莲的身前,林桃则是高声道:“你们可打听清楚了这是谁人的家眷,若是冲撞了贵人,可不是你们担当得起的。”

那官兵头子楞了楞,显然也是对屋内的状况有些诧异,一屋的的女人,除了几个打扮得像婢子,还有两位穿着打扮都是不俗,那做妇人打扮的女子眉眼细致气度高华,正气定神闲地执壶倒茶,半点没有惧怕之态,倒是让人有些在心底佩服。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