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说话之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还一边留意着季重莲的反应,见她显出一脸错愕和震惊,事前应该并不知情,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季重莲却总觉得哪里没对,以致于裴衍下差回了府中,她还坐在炕头上兀自出神。

简云绮那么个跋扈彪悍的女子,竟然就这样没了?还是以如此屈辱和不堪的方式,恐怕她到死都带着不甘吧!

裴衍脱下了外面罩着大氅搭在黄梨木的衣架子上,这才转身看向季重莲,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是听林桃说起冯氏离开后季重莲就是这般模样了,也不知道俩人说了些什么。

季重莲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裴衍,目光灼灼,“简云绮出事了,你可知道?”

第【162】章 阵痛生产,长女出世

第【162】章阵痛生产,长女出世

室内一时之间静悄悄的,只有俩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带着一种绵长的节奏。

裴衍只是微微怔了怔,便点头道:“这件事情你知道了?”

顿了顿,他自己也失笑,姚千户可是跟着督办这案子的,冯氏知道了也不奇怪,不过特意跑来和季重莲说道,难道是觉察出了什么异样?

就算察觉出什么他也不怕,这事情做得干净利落,可是半点证据都没有,即使有人疑心到他身上,那也是口说无凭,定不了罪的。

季重莲眼波一转,却是表情凝重,“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裴衍的表现太过镇定,想是早就知道了…不,或许这事情就是他做的!

毕竟是夫妻,这点心灵上的感应还是有的。

可季重莲却不知道裴衍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们与燕王妃接下的梁子吗?

就算是这样,简云绮也罪不致死!

除非,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可能吗?

脑中如有电光闪过,季重莲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惊讶道:“难道那一次…观音庙的事与简云绮有关?”

“你还不算笨!”

裴衍笑着点了点季重莲的鼻端,倒是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松了不少,他这才坐在炕头上拉了季重莲的手,表情一肃,缓声道:“当日教唆那批痞子出来捣乱的人早逃出了梁城,找到他确实费了些功夫,但还是被我给找到了,这人也不是什么硬汉铁骨,说到要严刑拷问他便什么都说了。”

裴衍目光清亮,但不时有冷意从眸中闪过,季重莲无端地觉得心中一紧,拉着他的手也更用力了些,只听他道:“因为瑾瑜的关系,简云绮是早就记恨上了咱们,又得知你有了身孕,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好不容易盼到你观音庙上香,这才起了歹念,可那帮人哪里知道从观音庙里出来坐在马车上的人不是你,不然若真地跌下了山崖,那可是一尸两命!”

裴衍说到这里,语气森然,手掌已经紧紧抠住了炕头上铺就的花梨木板子,似乎再用劲就能给抠下一块来。

“真的是她…?”

季重莲已是惊出一声冷汗,这果然是针对她的一场有预谋的暗害,只是冯二姑娘却代她受了过。

“简云绮都想要取你的性命了,这样的人我如何还留的?”

裴衍冷哼一声,“那些流匪是真的,不过却是我让人引到那庵堂里去的,只是买通了他们其中的一人而已…简云绮心思歹毒,该有此报!”

季重莲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全身不住地哆嗦,双眼紧闭,额头上冒起了细细的薄汗。

裴衍也是发觉了她的异样,赶忙将她抱在怀里,关切地问道:“可是吓着了?”

季重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却是扶紧了裴衍的手臂,仰头看向他,“这事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万一…”

“你放心吧,那个流匪已经被我灭了口,其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本来就是到处作奸犯科,以后该怎么逃还怎么逃,牵连不到咱们身上!”

裴衍牵唇一笑,隐含讥讽,“只是城里有些风言风语罢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若是燕王和王妃…”

季重莲担心的就是这事,裴衍毕竟在燕王麾下仰人鼻息,就算燕王不喜欢简云绮,那也是他的姨表妹,这样的死法,燕王可是面上无光。

“燕王是公私分明的人,再说这事也的确没有牵上咱们,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知道季重莲心中担忧,裴衍一边安着她的心,一边道:“至于燕王妃那里…早就与咱们生了嫌隙,也无外乎她怎么想了…还有石大将军和石侧妃在燕王身旁,可由不得王妃胡乱猜测诬陷忠良。”

“你…”

季重莲略有些惊讶地看向裴衍,难道就这么短短几个月,裴衍已是投效了石侧妃父女?

裴衍自然知道妻子心中想着什么,双手一摊道:“我也没给过他们什么准信,他们要这样以为也没办法,大家都是为燕王办事,还分什么你我?!”

“你这滑头!”

季重莲听了不免失笑,什么时候裴衍处事也这般圆滑了,懂得左右逢源,两不得罪。

裴衍一把握住了季重莲的手,笑道:“眼下身边的隐患暂时消除了,你可别再胡乱瞎想,安心地生了孩子再说。”

季重莲柔顺地依在了裴衍的肩头,半晌,才静静道:“阿衍,若非必要,以后还是少开杀戒,为咱们的孩子积点福!”

裴衍神情一凛,缓缓点了点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他朝还有人威胁到你们母子的安全,我不保证不会给对方还以颜色!”

季重莲便轻叹了一声,她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只是怀了孩子的女人,毕竟要多愁善感一些,可裴衍这般在乎她,她心里也溢满了欢喜。

简云绮这出毕竟是丑事,知道内情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燕王府更不会大肆宣扬,只说她在庵堂里意外暴毙,便轻描淡写地给揭过了,犹如抚过湖面的微风,并没有掀起一点风浪。

只燕王妃独自不甘,暗地里悬赏,要捉拿那些流匪,被燕王告诫训斥了一番也就消停了下来。

十一月底的时候,林桃终于出嫁了。

梁宽他们一家子四口人在后巷里住了个三间的正屋,因着眼下梁佑要娶林桃,便在左右各盖了两间退步,一边用作他们的新房,一边打算当作灶房和净房来使。

碧元是林桃的嫂子,自然又把这新房给好好装扮了一番。

到了林桃出嫁那日,后巷里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周围的街坊邻居已是见惯不怪了,若是有谁问起,都会答上一句“那是裴府的下人在办喜事,他们家主大气,赏赐得也多,不然怎么会这般体面!”

话语中自然是羡慕嫉妒皆有,但听在裴府中人的耳中,自然又是一番得意洋洋。

转眼间日子就到了十二月,过不了几天便是季重莲临产的日子,她身边的人都紧张了起来,采秋与林桃都是成了婚的妇人,俩人不用值夜,那些守在她跟前的小丫环们却是如临大敌。

就连裴衍睡到半夜也会突然坐起来问她一句“可是阵痛了?是不是要生了?”,弄得季重莲哭笑不得,只好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让他躺下来再睡上一会。

众人担忧紧张的情绪并没有影响到季重莲,她还是吃照吃,睡照睡,就是天气冷了些她不敢在花园子里散步,但每天也要固定在屋里走走。

十二月初三那天,仿佛有预感一般,季重莲还特意洗了个香喷喷的梅花浴,把全身弄得清爽舒适,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躺在床榻上静静安眠。

子夜的打更声刚在墙外敲响而过,季重莲便觉得身下好像涌出了一股热流来,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丈夫,裴衍睡得正香,于是她谈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唤道:“阿衍,我可能要生了!”

“嗯?”

裴衍有些迷糊,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侧了侧身,迷迷糊糊地问道:“你说什么?”

季重莲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我要生了!”

身下又涌出一股热流来,季重莲根本不敢动弹,她也没有过生产的经验,就怕这一坐起来羊水会哗哗地流,到时候孩子若是没落地羊水便流干了,那还不得窒息过去。

裴衍这会是听清楚了,顿时睡意全无,一个激零便翻身而起,转头安抚着季重莲,“你别慌,我立刻去叫人,稳婆已经住在家里,马上就能过来,你等着…”

说着连鞋子都顾不得趿上拢了个大氅便向门外跑去,看得季重莲不由笑了起来,这到底是谁急啊,她现在依然淡定得很。

不一会儿,梁芬与琉璃便奔了过来,屋里的灯全被点亮,将整间屋子照得明晃晃的,有如水银泄地。

看着眼前这情景,琉璃也有些失了主意,只转头吩咐瑛虹,“快,去后巷里告诉采秋姐,还有林桃姐和她嫂子也一并叫过来。”

采秋与林桃毕竟是成了亲的妇人,总比她们这些小丫头懂得多,再说林桃她嫂子碧元还生过孩子,更有经验。

瑛虹应了一声就往外跑,浣紫也有些焦急地看向季重莲,“太太,要不要请桂英姐来?”

季重莲摇了摇头,蹙眉道:“别去吵着他们了,还有几个孩子在呢,让他们好好休息。”

“是。”

浣紫慌乱地应了一声,几个丫环杵在季重莲跟前,都有些六神无主的感觉,就琉璃稍微镇定些。

裴衍很快就带着稳婆奔了过来,竟然是他亲自去找的人。

季重莲转头看着他那一双踩在青石方砖上的赤脚,此刻已是冻得通红,眼中便浮上了一层泪意,她赶忙对琉璃吩咐道:“快去端盆热水来,给大人好好泡泡脚,再让厨房煮碗红糖姜汤给他御寒!”

琉璃应声而去,稳婆便对裴衍道:“大人,您还是在外间呆着,这女人生孩子最污秽,免得冲撞了您的贵体!”

裴衍点了点头,一转身却是蹲在了季重莲的床前,用拇指拭去她面颊上的清泪,轻声道:“莲儿,别怕,我就在外间呆着,有什么事情你便唤我一声!”

季重莲唇角缓缓拉升,笑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快把鞋趿上,那么大个人还这般毛躁,当心冻坏了脚!”

裴衍咧嘴一笑,又亲昵地揉了揉她的额发,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这才退了出去。

梁芬与浣紫在一旁看着早就红了脸,低垂着目光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那个稳婆却是大方,还在一旁笑着恭维季重莲,“可没见过哪个大人对妻子这般好的,太太真是有福气!”

季重莲笑了笑,说道:“要准备些什么,妈妈尽管吩咐她们去办就是。”

“东西都是现成的,也不缺什么,让老婆子先看看太太宫口开了多少。”

稳婆说着便埋首而下,在季重莲身下查探了一阵,这才抬头笑道:“这宫口才开了一指,还早着咧,若是要等孩子生下来,只怕至少还得要两个时辰。”

“不过厨房要随时准备着热水,再请梁芬姑娘去老婆子屋里将炕角的那个蓝花布的包袱给提过来,浣紫姑娘便去厨房叮嘱一声,再顺便给太太煮碗热腾腾的鸡汤面来。”

稳婆提前一个月便住进了裴府,也与季重莲跟前的丫环混了个脸熟,但听了稳婆的吩咐,两个丫环的目光还是转向了季重莲,等着她示下。

“去吧,照妈妈说得做!”

季重莲点了点头,看着别人热热闹闹地忙碌了一阵,她先还不觉得什么,这下安静下来,觉得肚子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稳婆就站在一旁,看着季重莲紧皱的眉头,也跟着安她的心,“太太别怕,痛就对了,那是宫口在收缩,一收一缩的这口子就开得大了,孩子才能出来。”

“好痛!”

季重莲咬了咬牙,疼得额头都起了层薄汗,这宫缩的理论她当然知道,但实际感受还是第一次,先是不太有规律地收缩一会儿,持续的时间也不长,慢慢地,甚至要隔上一盏茶的功夫才会宫缩上一回,痛得她直想咬舌头。

稳婆还在一旁给她打气,“太太也要省点力气,待会生孩子更痛,要自己把这心给捋平了,慢慢就好了…”

琉璃已经端上了热水给裴衍泡脚,听到内室里季重莲痛苦的呻吟他又有些坐不住了,琉璃只得在一旁劝道:“大人,您别担心,有稳婆在,太太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裴衍哪里听得进去,好在采秋与碧元几个及时地来到,他赶忙对碧元道:“快进去看看太太怎么样,出来给我回个话!”

碧元笑了笑,“大人别急,女人生孩子都是会疼的,急不来的!”虽然这样说着,几个女人还是给裴衍行了礼后纷纷进了内室。

见到熟悉的面孔,季重莲心中安定不少,碧元上前便握紧了她的手,安慰道:“太太别怕,奴婢陪着你,若是你疼了,就狠狠捏奴婢的手就是了,奴婢肉厚实,不怕疼!”

采秋与林桃在一旁听了就笑了。

采秋看了几个小丫环一眼,对琉璃道:“这里用不着那么多的人,你和浣紫下去歇息吧,明早来替梁芬和瑛虹,别一起拘在这里,明日侍候太太反倒没了精神。”

琉璃与浣紫对视一眼,这才对着季重莲曲膝一礼,又向采秋道:“劳烦几位姐姐了!”

琉璃与浣紫离开后,采秋又遣了梁芬和瑛虹出去侍候着裴衍,季重莲还趁着疼痛的间隙吩咐道:“给大人拿件大毛衣裳去,再把外屋的火盆给点上,别冷着了!”

碧元便在一旁打趣道:“哎哟,太太这是大的小的都要顾上呢!”

季重莲已是痛得有气无力,闻言只是白了碧元一眼,连骂她都省了。

厨房里熬了红糖姜汤,又煮了两大碗鸡丝面,裴衍用了一碗,另一碗端到季重莲跟前,采秋与碧元扶了她起来坐着,林桃又在她身后垫了大引枕,这才侍候着她一口一口地吃着。

季重莲此刻的胃口出奇得好,一碗鸡汤面都被她吃了个底朝天,连汤水都没剩下。

碧元在一旁看着便笑了,“太太定是刚才痛得失了力气,眼下正好补上一补,待会生孩子才更有力气。”

“是这个理。”

稳婆附和了一句,转头在一旁拆开了她的蓝布碎花的包袱,将生产要用的东西一一消毒,在长条案几上摆得满满当当。

有碧元她们几个陪着季重莲时不时地说会话,虽然阵痛还是一波一波地袭来,但有人分散了注意力,大抵要好得多了。

稳婆半个时辰左右便来探探季重莲宫口张开的程度,大概到了寅时末,便开始正式接生了。

听得内室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裴衍的眉头都要拧成一根绳了,他焦躁地在屋内来回走动着,若不是林桃每隔一刻钟都出来报个平安,指不定他都要冲进了产房。

卯时一刻,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骤然响起,如破晓的云霞,瞬间便击散了裴衍眸中不定的阴霾,只余下一片灿烂的霞光!

不待几个丫环拦着,裴衍已是大步奔进了内室里。

稳婆已经动作利落地将孩子擦洗了一遍,将脐带抹了药膏用纱布给封好了,又用厚实的棉袄裹了抱到裴衍跟前,笑道:“恭喜大人喜得千金!”

裴衍看了眼孩子,只觉得她的一张小脸红通通的,根本看不出来像谁,但一双眼睛却是奇迹般地增了开来,黑亮的眸子似乎在看着他。

刹那间,裴衍便觉得心中涌出一股激动的暖流,直直地冲上鼻端,有些酸涩的感觉在胸中荡漾开来。

季重莲却在一旁虚弱地唤了一声,“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裴衍这才接过了孩子的襁褓,两父女都凑到了季重莲跟前来,看着她满脸的汗水,几缕长发都被湿汗粘在了面颊上,不由心疼道:“莲儿,你受苦了!”

季重莲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了裴衍的怀中,小小的婴孩五官还没有长开,看着很是小巧精致。

季重莲用头去蹭了蹭襁褓,泪水便不觉涌出了眼眶,喃喃念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第【163】章 三朝洗儿,初见石氏

第【163】章三朝洗儿,初见石氏

这一场生产让季重莲筋疲力尽,她看了一眼孩子便疲倦地闭上了眼,只模糊中感觉到周围有走动的人影,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她也听不清楚,只是觉得累,好累,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是个五彩十色的光圈,季重莲只觉得自己像个气泡一样飘浮在空中,光圈里,有个小女孩对她甜甜的笑着。

小女孩的眉毛很浓很黑,斜飞入鬓,像裴衍一般充满了英气,那双明亮的黑眸却像她,清透如明镜,一眨一眨间便透着狡黠,那张小嘴红嘟嘟的,微微翕合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就是她的女儿吧?

季重莲心中一喜,想要向小女孩飞过去,可是却怎么也碰不到边,让她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一气之下,她猛然便醒了过来。

增开眼,季重莲还有一刻的怔愣,头顶还是那床天蓝色的锦缎帷帐,绣着葡萄的枝叶,一串串的葡萄绵延起伏着,寓意多子多福。

象牙拔步填漆床旁边的小杌子上正坐着瑛虹,她低垂着的脑袋不断向下点头,季重莲不由失笑,目光再望玻璃窗外一转,一片漆黑,只有挂在屋檐下的几个红灯笼透着朦胧的光点。

季重莲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全身绵软无力,她只得沙哑地唤了一声,“瑛虹…”

瑛虹一个激零坐正了,目光还有些茫然地四处转了转,最终凝在季重莲有些苍白含笑的脸上,她“啊”地惊叫一声,赶忙欢喜地奔出门去,嘴里还不住地嚷着,“太太醒了,太太醒了!”

季重莲哭笑不得,她是想要瑛虹给递一杯水来喝,她很渴,也很饿。

随着瑛虹这一声唤,屋子里鱼贯地涌进了很多人,采秋、碧元、琉璃…裴衍却是大步走在最前面,才多久没见,他的下巴已经爬上了青色的胡茬,面色也显得有些憔悴。

“莲儿,你终于醒了!”

裴衍坐在床榻边上,扶了季重莲慢慢坐了起来倚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却还不忘记紧紧地握住她的,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水,我饿了…”

季重莲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采秋赶忙捧上了一杯温水,笑道:“太太醒来就好了,厨房里早熬好了鸡汤,还有红糖煮蛋和鱼肉粥,奴婢这就让人给你端来!”说着便转身出了屋。

咕噜噜地就着裴衍端着的甜白瓷杯灌下一大口水,季重莲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一些,目光却是转向了碧元,“怎么这夜里,你们不回去住?”

碧元笑着道:“咱们惦记太太,不敢走开,如今太太醒了就好,明日奴婢便回后巷里好好睡个回笼觉!”

季重莲牵了牵唇角,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紧张地看向裴衍,“我睡了多久,孩子呢?”

“睡了两天一夜了。”

裴衍轻轻地挽着季重莲耳边垂落的发,柔声道:“孩子眼下让奶娘带着,定是已经睡着了,你别着急,等吃过东西我再让奶娘给你抱来!”

季重莲听了心下才安定一些,转头有些心疼地看向裴衍,“你也没休息好吧,这段日子我坐月子不太干净,让琉璃给你铺了床,暂时睡炕头上,或是外书房也行。”

“我睡炕头!”

裴衍立马便出声做了选择,好像生怕季重莲将他给赶到外书房似的。

季重莲听了想笑,碧元与琉璃假装没有听见,纷纷向后退开一大步。

“好!”

季重莲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又对琉璃吩咐道:“我这全身湿得,打盆热水来给我擦洗一下,然后床铺也换床干净的。”

琉璃便笑着应了,又看了一眼裴衍,才道:“原本太太生产完就该换了的,可大人看您睡得这般香甜,又舍不得吵醒您,就让咱们等您醒了再说,眼下床单被褥早就准备着,婢子这就端热水去!”

季重莲便要将裴衍给推出去,“好歹洗洗,换身衣服再过来,若是想喝我的鸡汤,分你一半就是,我可是睡醒了的人,你待会吃饱了就好好睡个觉!”

“知道了!”

裴衍点头应了,眸中滑过一丝温情,站起身走了几步,又有些不舍地转过头来,“你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好!”

季重莲对他牵唇一笑,眉眼弯成了月牙,裴衍这才放心地大步离去。

碧元坐在床榻边上,笑着看向季重莲,“太太就是有福气的人,所以咱们这些跟着你的人日子才过得个顶个得好!”

“就你会说话!”

季重莲嗔了碧元一眼,“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个儿呢?”

碧元挠了挠脑袋,讪讪地笑了,又听季重莲问道:“小棍子呢,跟着你在内宅里,还是在后巷里跟着他爹呢?”

“他爹带着呢,到时候怕手乱脚乱地根本顾不了他!”

碧元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想到了什么,又道:“姐儿生下的头一晚奴婢便将绣花针给泡在了蛊里,倒没想到真生了个女孩,也不外乎太太每天念着她,明儿个等洗三的时候就可以给姐儿穿耳洞了。”

季重莲怔了怔,这才想起民间有习俗,如果生的是女孩,还应当用红丝线穿好的绣花针,在酒盅里用香油泡三天,以便“洗三”时给女婴扎耳朵眼儿。

“这…还是不用了,姐儿太小,我怕她受不住。”

季重莲一脸担忧地摇了摇头,孩子太小抵抗力都没有,她还怕感染了呢,穿耳洞这事不急,可以等孩子大些再说。

碧元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这样啊…也行!”

琉璃这时也端来了热水,碧元便与她一同侍候着季重莲擦拭了身子,将头发给盘起,又拿貂毛的兔儿卧给裹上,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床单被褥也都换了一溜簇新的丁香色。

季重莲重新坐在了床榻上,她也是饿极了,鸡汤喝了一大碗,红糖煮的鸡蛋吃了两个,连鱼肉粥都喝了两碗,这才有几分心满意足的感觉,余下的没吃完的则进了裴衍的肚子里。

奶娘抱了孩子过来,季重莲赶忙伸手接过,只觉得孩子一天一个样,怎么和出生时看着又不一样了。

“这两天姐儿可吃得好?”

季重莲抬头看向奶娘,奶娘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面容白皙,身材丰腴,穿了件秋香色碎花的右衽棉袄,梳着整齐的圆髻,笑容可掬地对着她点头,“姐儿吃得好睡得也香!”

“那你待会便给我开奶吧,这事你会吧?”

季重莲这一问话倒是将奶娘给噎住了,她身子一哆嗦便跪在了季重莲跟前,磕头道:“奴婢可有做得什么不好的地方,太太尽管说就是,奴婢一定改!”

“快起来!”

季重莲摇了摇头,又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小家伙睡得很甜,还不时地咂巴着小嘴,看着看着便觉得心中涨得满满的,更加坚定了她要自己奶孩子的决心。

碧元与采秋一左一右地扶起了奶娘,只听季重莲道:“你带着孩子还是照样住在府里,月钱银子我一样不短你的,只是这第一个孩子我想自己奶奶看,若是实在奶水不充足再吃你的奶,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也不要多心!”

奶娘怔了怔,这才心中稍安,可却又忍不住瞟了季重莲一眼,哪个大户人家的太太会自己奶孩子,这家人倒也奇怪。

但这些却不在奶娘关心的范围内,只要月钱银子有着落,她就不怕,奶娘这个活计也不一定长久得下去,端看孩子爱不爱亲近她,指不定以后还要到别家去当奶娘,这样想想便也能释怀了。

还有季重莲不要她的奶水喂孩子,这样她就能紧着自己的孩子,何乐而不为呢?

裴衍在一旁听着也不劝,季重莲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想当初他连自己母亲的奶水也没有喝上一口,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亲呢,这一刻他不由在反省这个问题了。

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连同裴衍一道。

奶娘这才开始给季重莲开奶,她的手法很熟练,可开奶也免不得痛,季重莲恁是咬紧牙忍了过去。

等着孩子喝第一口奶水的时候,季重莲痛得脚指都卷曲了起来,孩子好似也觉得奶水味道不同了,先是试了两口,竟然是将嘴里含着的奶头给吐了出来,季重莲哄了好一阵才又给塞了回去,一边忍着痛一边喂她吃奶。

奶娘在一旁看了,笑着道:“太太且先忍忍,等孩子吃了几次奶,奶头上磨破了皮再褪下一层,以后吃奶便再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