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芬在外通禀了一声后,安叶神情凝重地进了屋。

季重莲微微挑了眉,扫她一眼,笑道:“这不是要去采买药材,怎么这般快便回了?”

安叶脸上并不见笑容,唇角抿成了一根直线,“夫人,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采秋见状忙对两个奶娘使了眼色,自己也抱着贤哥儿恭身退了出去。

季重莲敛了笑容对琉璃点了点头,她也跟着退了出去,只是守在屋外不远处。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般谨慎?”季重莲也正了神色。

“夫人,今日我看到林梅鬼鬼祟祟地出了府,便想尾随在她身后一探究竟,结果发现马氏母女并没有离开上京城,且一直与老夫人有来往。”

安叶其实并没有见过马氏母女,只是回了将军府后听琉璃她们说起过这一茬,又在今日林梅对她们俩人的称呼中才能确定。

季重莲冷笑一声,“我早知道她们没那么容易离开,怪不得最近老夫人也不找我的茬了,原来是怕不小心在我跟前露了馅。”

不过裴母也在将军府里呆不了许多时日了,到时候季明惠离开时裴母便要一同随行。

只要裴母不在将军府里,还有谁能与马氏母女接触?

再说裴衍也要赴任甘肃,只怕她们更没有理由再留在上京城里了。

这样的小角色,即使季重莲不去踩她们也会自生自灭,在这个当口她不若睁只眼闭只眼。

“夫人,”安叶脸上的凝重却是不退反增,她又踏前了一步,低声道:“马氏母女还是其次,关键是我看见了另一个人!”

季重莲眉峰一皱,“是谁?”

“郑宛宜!”

安叶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时,不无意外地看到季重莲脸色大变。

“怎么会是她?她竟然也来到了上京城了…”

季重莲眸中神色变幻,不由握紧了拳头,抬头看向安叶谨慎地问道:“你会不会看错了人?当真是郑宛宜?”

“我看的很清楚,的的确确是她!”

安叶肯定地点了点头,“郑宛宜如今化名方太太,自称是个行商妻子,她赁下的房子就在马氏母女隔壁,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两家人才熟识的。”

“难道马氏竟然认不出郑宛宜…”季重莲缓缓沉下了脸色,心念电转,“还有林梅呢?她可是见过郑宛宜的,不可能认不出来…你要知道出了从前那事,老夫人对郑宛宜也是多有忌惮,绝对不可能放任林梅或是马氏母女与郑宛宜有什么交集的…”

安叶想了想才道:“只怕林梅都没见过郑宛宜,她只是与马氏母女接触过,至于马氏为什么会认不出郑宛宜,我就无从得知了。”

季重莲咬了咬唇,若是郑宛宜与马氏母女联合在了一起,那绝对没什么好事。

“她们还说了什么?”

季重莲袖中的拳头紧紧握着,有些事情她想不通,安叶也解释不了,只能回头问问裴衍,看他还有没有印象。

安叶看了一眼季重莲,这才缓声道:“林梅告诉马氏母女,说是皇后娘娘免了您年初一的进宫朝见,大人那个时候也不会在府中,正是她们进府行事的好时机!”

“进府行事?”

季重莲眉头一竖,嗓音凛冽,“他们要进府行什么事?难不成还想害我和孩子们?”

安叶沉着脸点了点头,“只怕是这个意思!”

季重莲沉下了脸色,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里,有痛楚的感觉,但却抵不过她心中的难受。

季重莲知道裴母对她十分不喜,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老夫人有一天会伙同外人来害她的性命!

难道裴母不知道她是裴衍的妻子,霜姐儿与元哥儿他们的母亲,她若是不在了,受伤害的可是她自己的亲人!

也许裴母在乎的只是她自己吧!

郑宛宜的心思有多么歹毒季重莲早已经见识过了,在梁城时郑宛宜便想利用沈心悠来毒杀她,一计不成竟然再生他计。

或许这一点裴母并不知道,不然她又怎么会放任郑宛宜连同马氏母女来毒害她的亲孙?

这件事情若连林梅都知道,恐怕蒙在鼓里的便只剩下裴母了,别人可不只是想要害死她的媳妇,连她媳妇生下的孩子都不会放过!

林梅,什么时候这个丫头的心已经变得这样狠毒了?

季重莲自问已经放过了林家人一马,若是她当初狠心一些,只怕林家人如今早已经不在了,林梅还能有这般计较吗?

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既然她们不仁,也就别怪她不义了。

郑宛宜东躲西藏了那么久,始终是梗在她心间的一根刺,既然郑宛宜这么想进将军府里,不若这次她就来个请君入瓮,将这些包藏祸心之人一网打尽!

安叶微微眯了眼,眸中闪过一丝肃杀的冷芒,“夫人,不若我暗中去结果了她们!”

“不妥!”

季重莲缓缓地摇了摇头,“杀人偿命,你如今是霜姐儿的师傅,我不希望你再沾染血腥,至少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在她们还未行事时你便出手了,那只能是咱们这边的过错,若是这案子再查到将军府里,大人也脱不了干系。”

安叶微微躬身,“那夫人是想…”

季重莲握了握拳头,“将计就计,一网成擒!”

这件事揣在心头,季重莲连晚膳都没有用多少,裴衍看在眼里,等着众人都退下后才有些担忧地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让人请田大夫来给你看看!”

季重莲摇了摇头,认真地看向裴衍,想了想才道:“阿衍,郑宛宜是从你们家离开上京城时便跟在老夫人身边了吗?”

裴衍怔了怔,才神情凝重地点头,“你怎么想到问起了她?”

裴衍与郑宛宜也算相识已久,但却算不上有多了解,及至到后来发生的种种,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凶狠如狼偏又狡诈如狐,他派去追踪的人竟然半点没找到她的踪迹。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郑宛宜不停地变换身份转移地点,她确实很聪明,这才一直没有落网。

季重莲没有回答裴衍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那江家姨母这么些年来看过老夫人吗?若是如今的郑宛宜站在她面前,她可还认得出来?”

“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裴衍微微皱眉,略一思忖后,目光却是陡然一亮,“是不是你知道了郑宛宜的下落,这和姨母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先告诉我!”

季重莲固执地坚持,裴衍无奈,只能说道:“咱们离开上京城时郑宛宜不过和我一般大小,姨母也是从那个时候便与咱们家断了联系,这么多年又从无往来,若不是…”

裴衍自嘲一笑,若不是他如今飞黄腾达了,马氏又怎么会带上江月燕找上了他?

季重莲垂下了目光,如此就解释得通了,恐怕郑宛宜也知道马氏已经认不出她了,这才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马氏母女跟前,对林梅却是避而不见,但这却并不妨碍这几个人共同的用心的目的,因为自己可以说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对马氏与江月燕来说,她是一块拦路的大石,只有将她给搬开了,未来才有一条康庄大道,至于她的孩子们,江月燕还年轻,只要做上了将军府人的位子,还怕生不出孩子吗?

对于林梅来说,她更是让他们一家人从人人钦羡的店铺掌柜跌落成了庄里不起眼的仆佣,天差地别的待遇,让林梅也有了恨她的理由。

而郑宛宜,只怕才是恨她最入骨的人。

若是没有她,郑宛宜的人生轨迹也许会大不相同,至少不会嫁给像马凉那样的男人,如今也不会像个破落户一般沦为了商人之妻。

不过季重莲想了想,郑宛宜这样的身份只怕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嫁人,至多是无媒苟合。

她知道一些暗娼流莺,因为某些原因不敢在青楼楚馆里正大光明地接客,便私下认识些行商掌柜,甚至有的还直接被人包养了起来,当然这样的关系不可能长久,也毫无保障,说断就断。

所以说郑宛宜如今过的日子很可能是有上顿没有下顿,她只能将这有限的时间利用起来,不然今后可能再无机会了。

想通了一切后,季重莲才将今日安叶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裴衍,末了又道:“咱们遍寻不到郑宛宜,没想到眼下她自己要撞进来,这样的好机会绝对不能错失了!”

裴衍却是沉默了良久,眸色深沉地犹如潭水,略一倾覆便成汪洋。

这样凝重的气氛让季重莲心头一滞,不由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裴衍的衣袖,“阿衍…你怎么了?”

“我只是…只是没有想到…”

裴衍深深地叹了一声,眸中有掩饰不住地失望,或许还有一丝愧疚也随着这声叹息而烟消云散。

季重莲也沉默了,若她是裴衍,又怎么能够相信自己的母亲与姨母这样处心积虑地要害自己的妻儿?

“你是不相信我的话,可要亲口问问安叶?”

半晌后,季重莲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她掩在袖中的指尖有些微微颤抖。

她一直以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景下,裴衍都会无条件地先相信她,可这一次却是生死之间,他会犹豫,会不确定也是正常的,但若是他怀疑这一切都是她无中生有呢?

裴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这时才发现了季重莲的异样,忙握紧了她的手道:“你在想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安叶什么都会做,唯一不会的只怕就是说谎了…我只是一时之间不敢去相信,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裴衍的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若是裴母真地伙同外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来,他今后还怎么面对她?

季重莲的心却是一下便舒畅了,只是顾忌着裴衍的情绪她到底没有展露欢颜,只挪了挪位子让俩人更贴近了些,这才轻声道:“若是针对我,老夫人只怕会同意,但若是对孩子出手,老夫人应该不知道的,就连林梅都没见过郑宛宜…”

“这又如何?”

裴衍苦笑一声,“你是我的妻子,老夫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害你,她又将我置于何地?”

季重莲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又听裴衍继续道:“不管怎么样,年后我会亲自将老夫人送到庵堂里去,她本就是修身礼佛之人,就算今后常住庵堂也不应该会有什么怨言!”

“阿衍!”

季重莲惊讶地捂住了唇,从彭泽的宅子转到庵堂去住,裴母若是知道这个落差只怕会哭天抹泪吧。

不过裴衍态度坚决,只怕是不会轻易改变这个决心了。

季重莲叹了一声,如此也好,希望后半辈子裴母真的能沉下心来好好悟道,何为善,何为恶,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既然清楚了对方的目的,裴衍也不是吃闲饭的,夫妻俩商量了一番,一方面按兵不动还如往常一般,一方面暗自调查清楚了郑宛宜如今的背景人事,连同马氏母女的境况。

既然她们敢做下这样的事,裴衍就能封死她们的一切退路,让她们有去无回!

第【205】章 心思歹毒,生死难逃(2)

将军府的除夕夜过得很是热闹,孩子们在一起欢快闹腾,大人们围坐在红木八角桌旁谈笑,气氛很是和谐。

裴母难得没有一个人窝在房里,让林梅两姐妹揣了些金银锞子,一路过来打赏了不少的婆子丫环,倒是让众人好好地乐上了一乐。

见着几个孩子后裴母更是每人赏了袋金银小鱼,裴氏和季重莲不由都对她另眼相看了几分。

裴母今日穿得尤其喜庆,里面是一件浅银红的亮缎长袄,外面罩着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梳着高髻,插着一支赤金八宝钗,一支飞凤衔珠的步摇,整个人显得珠光宝气,唇角边带着一丝隐秘的微笑,仿佛那其中的乐趣只有她自己知道。

霜姐儿接过金银小鱼,只看了一眼便将荷包塞进了浣紫的怀中,这样的东西她半点不少自然是不稀罕,整个人转而倚在季重莲怀中,微微向上噘起了小嘴。

她还记得祖母上次咒她娘亲死,爹爹说不可以告诉娘,不然娘会伤心的,可她心里依然觉着不舒坦,看见祖母自然也就笑不出来。

季乐晴却是显得很兴奋,窝在裴母怀中一口一个外祖母叫得甜甜的。

“还是晴姐儿乖,外祖母没有白疼你!”

裴母搂着季乐晴在怀中,眼角风却是扫了扫季重莲那厢。

明日就是约定的行事之时,到时候她只要将沿途的障碍提前给扫除了,让那些人能够畅通无阻地到达上房…目标这样明显,就算是瞎子也不会认错吧。

只要季重莲不在了,霜姐儿和元哥儿几个便成了没娘的孩子,她就不相信到时候裴衍还能狠得下心赶她走。

而她这个祖母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抚养几个孩子更是大义,任凭霜姐儿性子再歪,她相信自己也能给掰直了!

霜姐儿在季重莲怀里轻哼了一声,显然对裴母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她有爹爹和娘亲疼,还有姑奶奶和姨母,少了一个祖母她半点不在意。

木家兄弟自然站在季重莲身后,两个孩子个头本就不矮,长得又俊俏可爱,立在两边就像两个小金童,一模一样的样貌却是南辕北辙的性子,但霜姐儿还是愿意与他们玩在一起的。

只季乐明稍显老实了些,向裴母道了谢便乖巧地站在了季宁的身旁。

季重莲与裴衍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听裴衍淡淡地吩咐道:“既然老夫人也到了,就开席吧!”

裴氏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丫环鱼贯而入,人人手中提着个雕着富贵牡丹花开的红漆描金的食盒,远远地便闻到一阵香气,撩人得食指大动,放在桌上后,更是捧出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身后站着的贴身丫环赶忙上前为各人摆了碗筷。

裴母原本还对今日的年夜饭有些期待,可一看全是饺子,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怎么今日尽吃饺子?!”

裴氏站了起来,举着象牙银筷从其中一粉彩兰花的盘子里夹起一个薄透的饺子放在裴母跟前的白瓷碟里,笑道:“虽然都是饺子,可味道各不相同,母亲尝尝这个,是用鲍汁浸过的肉馅包的。”

裴母瘪瘪嘴,还是举起筷子咬了一口,待发现这饺子真的鲜美多汁时,面色才稍霁。

裴衍却是从青花瓷盘里夹了一个素白的饺子放在了季重莲跟前的碗碟里,这才对大家说道:“节下吃饺子是我的提意,姐姐不过照办罢了,如今战事初定,国库空虚,连皇上都力求节俭,将今年宫中的年夜宴支出削减了一半,咱们是臣子,更应该上行下效才是。”

季宁笑着点了点头,又遥遥对着裴衍举了杯,“皇上圣明,才有治下贤臣,妹夫这样的做法我倒是赞同的。”

季重莲吃了一口细细品出其中的味道,不由眼睛一亮,对着裴衍展颜一笑,“这蕃茄猪肉馅的也是不错,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是可口呢!”

裴氏就笑着对季重莲眨了眨眼,话语暧昧,“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口味,可是有人特意吩咐过的。”

“姐姐!”

季重莲红着脸嗔了裴氏一眼,放在桌下的手却被裴衍捏了一把,两夫妻对视一眼,自有无言的甜蜜淌过心间。

裴母看在眼中,眸中的笑意瞬间全无,只沉着脸色吃了几个鲍汁馅的铰子,却有些食不知味,只心中在不断腹诽:鲍汁馅的,只怕用一个鲍鱼就能染一锅馅了,还有那什么素白菜馅的,香菇馅的,桌上的荤腥便只剩下些碎猪肉了,将军府这顿年夜饭倒是吃得节减,也不知道是不是裴衍的主意,还是季重莲在其中使了坏,明知道她不喜欢吃这般素淡的,还偏指着这些上。

这顿年夜饭裴母挑挑捻捻,倒是吃了一肚子气。

几个孩子倒很是开心,年纪小的几个身后也有侍候的丫环,不过几个饺子吃下来便率先下桌玩乐去了。

季重莲是每一种口味都尝了一遍,几种口味试下来腹中也鼓了起来,这便搁了筷子,见裴衍与季宁都吃得热乎,她与裴氏相视一笑,也乐得在一旁作陪。

裴母的声音又不冷不热地响了起来,“那今年的烟花可有的看,府中买了些什么烟花?”

裴氏没有说话,只看了裴衍一眼,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搁了筷子,这才道:“今年就买了一柄红衣爆竹,老夫人若想看烟花,待会我便让人送你去东城那头,子时一过东城河那厢便有烟花礼赞,宫里特聘的师傅做出的烟花到底不比寻常,相信夜里看来会更美。”

裴衍的话语倒很是诚挚,可听在裴母耳里却是另一番味道,她绞紧了手中的绢帕,“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冷冷道:“我年纪大了,今儿个也不与你们一同守岁了,既然府里没烟花可看,我这就去歇着了。”

“老夫人慢走!”

裴衍第一个站了起来,目光却不与裴母对视,只是淡淡地躬了躬身,客气而疏离。

季重莲跟着站了起来,双手拢在身前,笑道:“老夫人走好!”

裴氏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上前扶住了裴母,只压低了嗓音道:“母亲,这大过年的您心里又有什么不痛快?大家好好地在一起过个年不好吗,您就非要…”

“怎么着?现在连你也不待见我了?”

裴母倏地拔高了声调,在裴氏错愕的目光中倏地甩开了她的手来,急冲冲地向门口走去,还差点将正在玩闹的季乐晴给带倒。

还是季乐明眼疾手快地扶了妹妹一把,季乐晴踉跄了几下才站稳,抬头时却已是眼泪汪汪。

霜姐儿早便机灵地跳开了几步在一旁噘起了小嘴,木家兄弟自然是护在她身后,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分毫。

几个孩子一停下这路算是让出来了,裴母走得更快,林梅与林桃对视一眼,只能歉然地向众人行了一礼,这便急急地追了出去。

裴氏头痛地抚额,“母亲这性子不知道什么才能改得过来…”

裴衍坐了下来,默默无语。

季重莲挥手让丫环收了碗碟,又奉上了香茶,四个人静默而坐。

还是裴衍先开口道:“姐,年后我想将老夫人送回彭泽去。”

“这…”裴氏一惊,却是觉得这个提议有些突然了,目光不禁转向了季重莲,“弟妹也是这样想的?”

季重莲垂下了目光。

“不关莲儿的事,姐,这都是我决定的。”裴衍淡淡地道:“老夫人在彭泽呆惯了,住在那里她还可以长年礼佛,我记得从前她最喜欢结这些善缘,如今我不过是圆她的心愿罢了。”

“可是…”

裴氏还想说什么,季宁已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袖,暗暗使了个眼色,这才笑着对裴衍道:“老夫人在彭泽时便广交信友,如今在上京城里难免显得孤单了些,阿衍这样也是为老夫人着想,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最后一句话季宁是向着裴氏所说,他也觉得裴母呆在这里不妥,老夫人性子有些左,如今已是看不惯季重莲这个媳妇了,若是裴衍再一离开,那更是无法无天了。

若是后宅不宁,裴衍在甘肃怎么能安心?

裴母离开,求个一家人顺遂平安,于己于人都是好的。

再说过日子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裴氏叹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季乐晴哭哭啼啼地找到了裴氏,依在她怀中抽泣道:“娘,外祖母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刚才还好好的…”

“外祖母怕是心气有些不顺,也不是针对晴姐儿,你知道外祖母向来疼爱你,你说在这个时候咱们要不要去陪陪外祖母?”

裴氏拉了季乐晴的手,腾出另一只手来给她抹着眼泪。

季乐明在一旁笑了,“妹妹太娇气了,我看霜姐儿与长风原野都玩得好,就是摔跤了也不哭呢!”

季乐晴哼了一声,目光又扫过霜姐儿,瘪嘴道:“霜姐儿还小,她那里知道疼?!”

对妹妹的强辨和霸道季乐明向来就没有办法,只能无语。

裴氏摇了摇头,又与季重莲和裴衍说了一声,这便牵着季乐晴去了裴母那厢。

也许老夫人就是知道年后要被裴衍给送回彭泽所以心里不痛快,发发脾气也是难免,她做为女儿的自然要在旁边劝劝,不然谁都像裴衍说话这般生硬,裴母不得伤心死啊!

筝姐儿与元哥儿还在睡梦中,今日又飞了雪,季重莲不敢将他们给抱出暖阁,有季明惠在那边看着她也放心,再说守岁也不是他们这点大的孩子要做的事,等着时辰晚了些,连霜姐儿与木家兄弟都被她赶回去歇着了。

裴氏让两个孩子睡下后,这才疲倦地回来了,偌大的厅里,除了随侍的丫环,便只有他们四个大人留在一起守岁,一时间很是安静,唯有角落的火盆里偶尔发出火星燃爆时的噼啪声。

季重莲站起身给裴氏斟了一杯热茶,笑着问道:“老夫人可是歇下了?”

裴氏抿了两口热茶,这才觉得心里暖和了一些,看向季重莲的目光也就带了几分笑意,“才刚歇下一会儿,俗话说老还小,母亲就是这个性子,你要多担待些,别往心里去!”

“老夫人是长辈,我自然是不会与她计较的。”

季重莲淡淡地点了点头,只低垂了目光,语气并不热络。

若是裴氏知道自己的母亲将会做出什么事来,恐怕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了。

季重莲能够理解裴氏,但却并不愿意在此刻说破,因为未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也可能会出现变数,一切还有待明天才能见分晓。

裴氏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素来大气,也有容人之量,阿衍娶了你做妻子,那也是他的福分!”

裴衍笑了笑,望向季重莲的目光更是温柔如水,有化不开的眷恋在里面。

季宁轻声咳了咳,他是看透了,可自己的妻子这次却有些糊涂了。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子夜前裴衍便让人在大门外放了爆竹,紧接着,这西城的爆竹似乎都被点燃了一般,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季重莲有些担忧孩子们被惊醒,裴衍却是笑道:“咱们的上房在最里面,隔着街道老远,还有花园和林子挡着,这声音再怎么也传不进去的,再说几个孩子睡的就像小猪,雷都打不醒的。”

季重莲这才放下心来。

子夜一到,东城河边的烟花也被点燃了,五光十色地在天空绚烂绽放着,划亮了整个夜空,照得东城的天空犹如白昼,季重莲都忍不住站在窗边向外望去,美景璀璨,让人心驰神往!

“真美!”

季重莲由衷地感叹了一声,烟花虽美却易逝,但有那一刹那的美丽也能留给人们永不磨灭的印记了。

裴衍上前来轻轻地揽了她的肩膀,季重莲顺势倚了上去,目光一扫,见着裴氏与季宁相携到了另一个窗口前向外展望着,身后的丫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下去,只站在远远的庑廊下,昏黄的灯光明灭中她只能看清琉璃的侧脸。

桌上的蜡烛灯芯早已经被挑灭了几根,室内的光线有些黯淡,但却更衬出氛围的温馨。

裴衍的怀抱很温暖,如果可能,季重莲真不愿去想明日的风霜,可有些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她仰头看向裴衍,璀璨的烟火映在他的眼中,像是敛了一汪五彩的天池,他的下颌棱角分明,那双薄唇微微向上弯起一丝弧度,这使他的整个面部线条显得柔和了些,再不像平时的冷峻与淡漠,俊美得恍若天神。

能嫁给这样的一个丈夫,也算是集齐了高富帅吧,季重莲抿了抿唇,心里顿觉甜丝丝的。

这时,裴衍的声音才悠悠地响了起来,有着异乎常人的冷静与犀利,立时便将季重莲从幻想的美好中拉回了现实,“我寅时末就要进宫,到时候我会带上谭护卫长一道,府里的守备也会相对于松懈下来,不过你不用担心,重要位置的明哨到时候都会换成暗岗,林护卫更是会派人埋伏在咱们苑子里,定要叫他们有去无回!”

季重莲点了点头,只觉得寒意透窗而过,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向着裴衍更倚近了一分,“明日,一切便有分晓!”

*

夜里,季重莲睡得很不踏实,裴衍寅时初便起了身,她也有些睡不着了,索性翻身起来帮着他穿戴一番。

看着季重莲有些青黑的眼圈,裴衍心疼地抚过她的脸蛋,“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儿,不用担心什么,等着我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