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翘首等了一天孙女了,却不想这对夫妻这么晚才带女儿回来,两人进门后,训斥姜凌道:“越大越不知道分寸!天气都凉了,哪能让她这么晚回来!”

姜凌和沈沁乖乖的站在廊下听训。

“阿婆。”姜微张开手往王夫人怀里扑,“阿识有娃娃。”

“哎,我的小乖乖什么娃娃啊?”王夫人搂过小孙女爱怜的问。

“小娃娃。”姜微说,“阿公、阿婆、外翁、大耶耶…”小姑娘板着手指把自己记得亲戚的都数了一遍。

王夫人看到丫鬟递上来的泥塑娃娃才恍然,原来小孙女给所有人都各买一个娃娃,她忍不住搂着孙女亲了好几下,“阿识真乖,比你耶耶乖多了。”说完还特意瞪了儿子、儿媳一眼,她还是给沈沁留了颜面。

“明天就要三郎和五郎都要过继了,你们还这么胡来!”王夫人教训两人道,这对夫妻到底有没有把三郎、五郎当成自己孩子?就没有一点不舍吗?王夫人既欣喜两人的看开,又恼两人的看开。

姜凌道:“过继又不是大事,阿娘你太担忧了。”

“不是大事?”王夫人声音拔高了一层。

“本来就不是大事。”姜凌语气稳稳的道,“就像大哥说的,只是在族谱上把三郎和五郎记到他和二哥名下,其他跟以前不一样吗?”

姜凌的话刚进来的姜律和姜衡神色莫名,他们唇角颤了颤,欲言又止的望着姜凌。

“难道大哥打定主意,让三郎过继后就不理我们了?”姜凌戏谑道。

“口没遮拦!”王夫人没好气的训斥道。

“既然如此,阿娘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你还担心父亲年纪大了,提笔写名字时候会不稳——”姜凌的话音还没落,一阵劲风袭来,他身体蓦地一闪,就见姜恪面色冷凝的站在身后,姜凌讪笑了两声,“父亲。”

王夫人和沈沁勉强忍不住笑,被姜凌这么一搅合,这些天一直弥漫在大房的莫名压抑的气氛渐渐散了,连带姜律和姜衡神色都开朗许多。虽然他们从小就知道他们会被过继到大伯和二伯名下,可事情蓁蓁发生了,两人都有些茫然,尤其是看到姜凌和沈沁若无其事的模样,两人心里更不是滋味,难道耶耶和阿娘就没有半点不舍吗?但现在被耶耶这么一说,两人又觉得自己着相了,就如耶耶的说的,过继不过只是族谱上的事,难道他们过继了就不是耶耶的孩子了吗?

姜凌和沈沁对视了一眼,若非不得已,他们怎么可能舍得把亲生儿子过继出去。事情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容易,一旦过继了,这两个孩子就是自己侄子而不是儿子了,哪怕大哥不让改称呼,实际上也不同了。两人故意做出这个姿态,就是让儿子宽心,他们现在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心思最敏感,需要好好引导,等以后再大一点就知道他们的为难之处了。他们大房子嗣单薄,再也禁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王夫人望着幼子心中轻叹,这孩子平时行事看着不羁了些,但大事上分寸还是把握好的,三郎和五郎也只有他们才能安慰了。

姜微感觉到现场气氛不同,她迈着小短腿往姜恪身边去,“阿翁。”

姜恪原本被儿子的话气得不轻,这小子言下之意是说自己老了?但看到软绵绵一团的小孙女朝他走来,他气势顿时柔和不少,他坐下摸了摸姜微的头,没说话,但也将她抱在了膝头。

姜微把手里的一个白须老人的玩偶递给姜恪,姜恪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乖。”

“没有大耶耶的吗?”姜凛含笑缓步入内,从父亲怀里接过侄女掂了掂,满意的点头,“胖了。”

我那有胖了,明明是长高了好吧,姜微扭头不理大伯,连娃娃都不给了。

姜凛失笑,“这小心眼的丫头。”他含笑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精美的蝴蝶牙雕,“可是大耶耶还记得阿识呢。”说着在姜微面前晃了晃。

姜微不屑的再度扭头,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是一只牙雕就能收买的,把手里的娃娃往大伯母手里放。

噗嗤——姜彻忍不住笑了,姜律和姜衡眼底也止不住笑意,他们还第一次见大伯这么吃瘪。

姜凛无奈的摇头,将牙雕挂在小丫头的腰带上,抬头对王夫人笑道:“阿娘,阿祈说的没错,本来就不是一件大事,你不用太上心了,说来我还想等改完族谱后,带着三郎、五郎、六郎和阿识一起出去玩玩。”

“去哪玩?”王夫人问。

“就去东西市逛逛,阿识今天只逛了东市,没去西市吧?”姜凛逗着抬头望着自己的侄女,“阿识乖,刚刚大耶耶逗你玩呢,阿识最漂亮的小娘子了,一点都不胖。”

王夫人失笑,“你这么说她哪里听得懂。”

“怎么会听不懂?”姜凛一笑,“阿娘你忘了,阿凝满了周岁就开始抓你胭脂玩了,还把自己涂成了大红脸。”

王夫人抿嘴,“你这话可不能当着阿凝的面说。”姜长晖最好面子的人,哪里肯听自己幼时做下的傻事。

原来阿姑这么小就爱漂亮啊,姜微有些傻眼,不过在大伯道歉后,她还是很大方的给了大伯一个小娃娃,然后抓了三个娃娃往自己荷包里塞,拖着荷包往大哥、二哥、三哥处走去。别看姜微身边随时能出现不少荷包,其实大部分装玩具的荷包都是有下人拿着的,她身上的荷包就是挂着装饰用的。

姜律忙上抱住妹妹,三兄弟看着小妹给自己的娃娃,想着明天大伯带大家一起出游,眼中不由浮起了一丝期待,姜彻年纪最小,心中一动,脱口而出,“祖父、祖母,你们也去吗?”

“我们?”王夫人一愣。

姜恪道:“我们就不外面走动了。”

姜彻说完后也后悔了,祖父祖母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随意去坊市呢。

“我们坐在楼上看看热闹即可。”姜恪继续说道。

姜恪让众人都怔住了,姜恪对妻子道:“说来我们也很久没出门了,正好去看看东市现在如何了。”

王夫人含笑点头,“好。”

姜恪的话不仅让姜彻兴奋的跳了起来,也姜律和姜衡也咧开嘴笑了。姜彻抱着小妹在房里打转,一时间笑声洋溢在整个房间,姜律和姜衡心头隐约的一层阴霾也在一家人的笑声中散去。就如大伯说的,姜家将来是要靠他们三兄弟齐心协力的,他们只是多了一对爹娘,而不是少了爹娘。

第二天一早,姜微早早的就被人从暖暖的被窝里抱了出来,跟着众人去了姜氏祖祠,当然作为姜家的女儿,她是没有资格入私庙的,而是和阿娘一起站在外面。来参加过继仪式的人很多,但全是姜氏族人没有外人到场,其中有几年长的族老在看到姜恪将姜律、姜衡的名字写到姜凛和姜况名下后,一个个老泪纵横,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让姜微看着就揪心,话说这样的老人家不适宜情绪太激动吧。

“太好了,我们姜家终于有后了!”一个族老一面甩着自己的白须,一面哭哭啼啼的说道。

姜微瞄了一眼黑压压站在祠堂中的各式姜姓男子,这都算没后,人家一脉单传的怎么办?

“总算宋国公府没有在我们手上绝后!”另一个族老呜呜咽咽的说道。

明明做贡献是我爹娘和哥哥好吧,干嘛你们一个个显得功高苦劳的模样?姜微不爽的撇嘴,好吧!她就是心里不开心,因为这些族老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一个个好像没了儿子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沈沁注意到女儿恹恹的趴在乳母怀中,关切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示意紫苏带她下去,却被姜微挣扎着下来了,拉住了沈沁的衣摆。姜微不愿意这时候离开阿娘,坚持要跟阿娘在一起。沈沁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卢氏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就算姜律目前已经算是姜凛的儿子了,但姜律都这么大了,生恩养恩姜凛都没有占到,姜律难道还会不认自己亲生爹娘?长房将来的一切可想而知是掌握在姜凌而是姜凛手中,就算姜凛和姜凌兄弟情深,可姜决对姜准就没那么尊敬了,卢氏咬了咬下唇,她还是需要好好想想的,就算过继也要选个好的,她可不想跟谢则一样,到头来帮人别人养儿子。

姜元仪悄悄的握住了卢氏的手,她的想法跟卢氏一样的,就算要过继也要过继懵懂幼儿,而不是长大成人的孩子。

待姜恪将族谱合上后,仪式就差不多完成了,剩下的就是族老对姜律和姜衡的训导了,等那些老人将话说完,姜微都已经趴在紫苏怀里睡着了。姜凌出来后,也不顾族老吹胡瞪眼,接过女儿让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自己怀里睡。

老族老看着姜凌一脸的宠溺,皱着眉头对姜恪道:“大郎,你们长房也就一个孙女,宠一点那是应该的,可该教的也要教,女孩子的教育半点错不得啊!”

王夫人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他们是在说阿凝吗?阿凝哪里不好了!没有阿凝你们还能过的那么滋润?

姜恪瞄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小孙女,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宠的起,闹出事来我善后。”他连女儿养姑子都认了,阿识将来也最多干到这一步吧?他又没准备让孙女当皇后,换了其他身份孙女婿,莫说养姑子了,就是公然养面首他都能压下去。

“你…”族老气得跳脚。

姜凛含笑道:“叔祖,天色不早了,我扶你回屋里进午食吧?”

族老看着姜凛恨恨道:“记不住教训,你们迟早后悔!”说完他甩袖而去!他们姜家也不是没出过皇后,可哪个皇后不是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唯独姜长晖骄纵任性,她要是肯好好跟圣上相处,后宫还会安贵妃一家独大?真是他们姜氏女子的名声都败光了!族老在一听说长房这次生了一个女儿后就暗叫不好,这会看到姜凌就劲头就知道这小丫头若不多加管束,将来定是第二个姜长晖!在看到站在郭太夫人身侧的姜元仪时,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惋惜的想到这孩子要是能生在长房有多好。嫡系的嫡女着实少了些,一房才一个。

姜律和姜衡过继之后,姜家就再次忙碌起来,先是一家子在过继礼后的出游,那天姜微轮流坐在父亲和大哥的脖子上,美美的把东市看了遍,回来兴奋到了半夜才入睡。之后大家就开始准备姜凌的外放,王夫人和姜恪都没太多舍不得,姜凌年少时就游学过,他身手又好,一路上他们放心的很,但两人就一个要求,要把孙女留下,阿识年纪还太小,不适合跟着一起外放。

姜凌和沈沁自然不肯,姜家又是一顿吵闹,搞得姜微都开始担心了,她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都没有爸妈的影子,到了大哥工作也开始忙碌后,她从十四岁开始每年的生日都甚至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他们工作忙,她理解,可她实在过腻了这种日子,所以姜微格外的享受跟爹娘在一起的日子,她沉浸在爹娘围绕她、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幸福中,她彻底代入了自己幼儿的角色,她现在只想好好享受这种幸福,好容易重来了一次,她再也不想过个没有父母的童年了。

不过只可惜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在一天半夜,姜微突然感到身体的一阵颠簸,她迷迷瞪瞪的从睡梦中醒来,就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她似乎被一个人抱着在走路,怎么回事?姜微下意识的动了动脑袋,感觉到来人似乎因她的举动停下后,她立即闭上了眼睛,装作在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五一快乐!\(^o^)/~

我看留言,有好几个读者都困惑,姜微历史上是不是穿越的?是的,现在的姜微就是历史上的姜微,这两人是同一人,但是她跟姜元仪不同,她不知道历史上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发生什么,这文不是重生文,姜微不是重生,姜元仪也不是重生的

夜半走路

“怎么了?”轻而熟悉的声音让姜微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是阿娘?阿娘没事让人抱她出来干什么?现在好像是半夜吧?

“好像阿识醒了?”姜凌低声道,抱着姜微的是他。

耶耶?姜微没想到自己爹娘都在。

“怎么会?”沈沁小心的掀开蒙在女儿头上的被褥,正对上姜微乌溜溜的眼睛,小脑袋已经抬了起来,哪有半点睡意的模样,沈沁一惊,随即柔声细语的哄着女儿道:“阿识乖啊,不哭知道吗?哭了就不能跟爹娘去扬州玩了。”他们有意轻手轻脚的就是把惊醒了女儿,阿识年纪小不懂事,万一发出声音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因为大家都不允许,所以爹娘要带着自己偷偷跑路吗?姜微一下子兴奋了,双目闪闪发光,用力的点头,她还从来没遇过这么好玩的事呢。

沈沁见女儿不哭不闹,反而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爱怜的亲了亲她额头,又给她正了正严密裹住她脑袋的帽子,“阿识真乖,以后也要这么乖知道嘛。”

“阿文你小心脚下。”姜凌一手抱女儿,一手搂着妻子,他挑选的时机还不错,才刚过十五,明月依然如银盘般挂在天空,照的地面清澈如洗,即使不打灯笼都能看清地面的情况。

“嗯,我没关系。”沈沁半靠在丈夫怀中,两人走路的速度很快,身边半个下人都没有。

姜微看着这一幕,幸福的趴回耶耶的胸膛,这个情景很像她有一次半夜跟爹娘赶飞机,去机场的路上也是爸爸抱着她,妈妈给她喂东西吃,大哥给她拍照片,这也是姜微记忆中一家人唯一一次全家出行,当时姜微才四岁,可她一直清晰的记得,要是现在三个哥哥也在就好了,不过她贪心了,能跟爹娘在一起就足够了。

“阿祈你都准备好了吗?”沈沁犹豫的问,“你不觉得事情顺利了些吗?”

姜凌也有些迟疑,他也觉得顺利了些,但——“阿文,要是不顺利我们就逃不出了。”姜凌提醒爱妻。

“大哥在私观静养,没在府上,父亲呢?万一他察觉了怎么办?”沈沁问。

“他今天不会。”姜凌斩钉截铁道。

“为何?”沈沁不解。

姜凌顿了顿,语气有些怪异:“还记得今天哺食吗?”

“嗯。”沈沁点头,心里渐渐浮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你没注意嘛,今天的饭食里的肉食都是鹿肉,饭前那碗汤里面的血豆腐是鹿血做的,连父亲饭后固定小酌的那一小盏酒我换成了鹿茸酒。”姜凌含糊而小声道,“阿娘又爱点檀香入眠,我觉得父亲今晚应该是没空找我们了。”按着规矩晚膳应该是媳妇伺候婆婆进食的,但王夫人好清静,对两个媳妇规矩也不大,所以他们的晚膳都是各顾各的,但每天的食材都是差不多的。姜恪对吃不挑剔,庖厨送什么上来他吃什么,又有饭前喝汤的习惯,姜凌肯定他精心准备的全鹿宴,他爹今天吃了不少。檀香也有催情的作用,姜凌不认为他爹今天能有空关注自己,按着对外的计划,他们是准备三天后出发的。

沈沁和姜微都惊了。

鹿血是壮阳的东西吧?这玩意能比拟伟哥吗?姜微忍不住为爷爷点蜡,她最叛逆的一次也不过是离家出走一千里,让她爸爸和大哥五天六夜几乎没睡的找自己,可从来没想过给爸吃伟哥,姜微感觉她要是敢这么做,她妈肯定会揍她的,姜微小脸埋在爹爹胸膛里,妈是家里唯一会打她的人了。

沈沁连路都不会走了,话也说不顺了,“你——你给父亲———”沈沁她一向不爱腥膻之物,也没注意今日的食材大部分都是温补壮阳之物,他居然给家翁吃全鹿宴!

“鹿血我们家里不用,但京城不是好多人都在用吗?又不伤身,要不是怕父亲看出来,我都想给他喝鹿血酒。”姜凌是有意报私仇来着,谁让他爹昨天准备直接打晕他,让亲卫押送自己去扬州,今天他就让他吃全鹿宴,反正以他爹的身体一点点鹿肉鹿茸鹿血豆腐肯定不成问题,最多之后有点上火,“所以我们今天一定要走。”姜凌语气肯定道,不然等明天他就死定了。

沈沁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你胆子也太大了!家翁不会放过我们的!”她都不敢想象家翁知道真相后的脸色。

“等他们起来,我们早出京了。”要不是这样,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

“呃——”沈沁有些心虚,话说她也干了一桩事,不过听姜凌这么说,她真不敢提起了,他们的确要马上离开,不然谁都饶不了他们。

姜微诚心给爹娘祈祷,他们一定要离开,不然她真不敢想象祖父回神后耶耶的下场。

两人说话间已经快步外门,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马嘴上已经套上了一个嘴套、四蹄也用厚厚的布包裹了,车夫候在门口,一看姜凌来了,忙上前行礼。

姜凌扶着沈沁上了马车后,再把女儿塞了进去,自己跳上车辕,吩咐车夫道,“快走!”

车夫一声不吭的驾车走了,这些都是姜凌早就准备好的,他的行李早就让人先运走了,以马车的速度,他们天亮就能到漕河,这些天顺风顺水,只要赶上一天的路,想来大哥想追都追不上了。时下正值宵禁,但以姜凌的身份只要他没脑抽,大半夜在朱雀大街上狂奔,也不会有人来找他麻烦,城门处他也早打点好了,一见他来了,忙开了侧门让他出城。

一出城,一家三口都松了一口气,姜凌钻进了马车,搂过女儿亲了一口,“好了,等到了漕河,我们就能去扬州了。”姜凌甚至都没有选择京中最大的漕河码头,而是换了一个小码头,就怕被人守株待兔,与此同时他还故布了十个疑阵,他就不信他逃不了。

这次姜微难得的没有去揪耶耶的胡子,而是对着他咯咯直笑,沈沁担忧道,“你小心家翁找你事后算账。”他们总要回扬州的。

“怕什么,那些东西是他自愿吃的,又不是我哄他吃的,等我们三年后回来他说不定早忘了。”姜凌很乐观,“说不定他们会再给我们生个小阿妹,这样也省得他们跟我们抢阿识了。”

姜微囧了,话说她奶奶还能生娃吗?虽然她看起来很年轻,但年纪已经不小了吧?

沈沁白了他一眼,她觉得她干的事三年后家翁会忘,可他干的事家翁肯定忘不了,她搂过女儿轻轻的摇晃了起来,“阿识再睡一会。”还是大半夜呢,让女儿多睡一会,沈沁就希望女儿这一路能睡过去,省得路上受罪太多。

姜微趴在母亲怀里,在她低声轻哄声中又沉沉睡去,沈沁哄了女儿一会,自己也睡着了。

姜凌小心的让妻子躺下,再让女儿睡在他们身边,他是要等上了船才能彻底放心。马车行进速度很快,干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后,来到了一个小码头,姜凌刚掀起车帘,身体就一僵,沈沁含糊的揉了揉眼睛,“阿祈?”

“五郎君,世子说你同五娘子远去扬州辛苦,特地让我们来护送。”如闷雷般的声音响起。

沈沁透着车帘缝看着车外一铁塔般的壮汉,这不是大哥的亲卫吗?

“世子也说了,小娘子送来你们一路,再远就辛苦了,还是让她先回京吧。”那侍卫继续说道。

沈沁下意识的搂紧了女儿,姜凌脸色铁青,“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侍卫瓮声瓮气道:“吾等前夜便守候在此,世子说五郎君有三成可能会来此处。”

“把他们给我拿下!”姜凌可不耐烦听他们磨蹭,为了今夜的事,他不知道策划了多久,甚至还派人伪装他跟阿文去了别的码头,自然对大哥的守株待兔也有准备,他就不信大哥能带多少亲卫来,姜凌身边也不是没有侍卫。

“五郎君——”就在姜凌的侍卫同姜凛的亲卫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如雷鸣般的声音,甚至连地面都微微震动了。

“保护郎君和娘子!”侍卫们不假思索立刻将姜凌和沈沁的马车围成一团,车夫立刻安抚着有些暴躁的马匹。

姜凌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乌云,心头咯噔一声,这不是——

姜凛和姜凌的侍卫看清来人后,都有些惊讶,因为疾驰而来的一队骑兵竟然是姜恪的亲卫,姜恪的亲卫和姜凛、姜凌的亲卫是有区别的,姜恪身为宋国公、尚书令是有专门的军士保护他的,所以他的亲卫都是有官职的军官,而姜凛和姜凌的侍卫都是姜家的部曲。部曲只能算家奴,当然在战乱时期,部曲往往都是家族的私人武装,但现在是太平盛世,即使姜家也只能有五十位拥有私人武装的部曲。

姜恪的近卫首领是一名年约三十高挑精壮汉子,高鼻深目还带了一点外族血统,骑兵在离马车处翻身下马,近卫队长拱手对姜凌行礼道:“五郎君,属下奉君侯之命护送你去扬州!”

“你们做什么!”姜凌看着这些全部武装的骑兵脸色微变。

“五郎冒犯了!”那几名近卫突地上前,一下子压住了姜凌,拿出麻绳就就他捆得严严实实。

“你们做什么!”姜凛的亲卫拦住了他,“好大胆子!”

“吾等奉君侯之命行事。”姜恪的亲卫面无表情的说,他也不知道五郎君到底干什么了,能让君侯气急败坏的召见他们,命他们拿着自己的手令一路直追五郎君,说是把他捆到扬州去。亲卫追随姜恪也有七八年了,极少能见君侯如此震怒,但每次似乎都跟五郎君有关。

姜凛的亲卫神色狐疑的望着姜凌,心中暗忖五郎君又闯祸了吗?姜凌冷哼一声,一声不吭,打死他都不敢说他给他爹吃一顿全鹿宴,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时姜恪的亲卫毫不留情的将他丢上船就走了。

“阿祈!”沈沁急的跳脚。

“还叫!你们又闯什么祸了!”谢则的声音传来,她接到下人通报后,就赶过来了,她和姜凛在私观静养,就在京郊,骑马过来很方便。

沈沁哪里敢说姜凌搞了一顿全鹿宴,“我们哪里闯祸了,我们就是想带走阿识罢了。”这时她感觉怀里有动静,她低头看就见女儿小手不停的揉着眼睛,似乎努力的要醒来,知道她是被惊醒了,连忙低头亲了亲女儿,摇晃了起来,“阿识乖,再睡一会。”

姜微原本就没睡醒,听着阿娘熟悉的声音,她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谢则道:“你就想着让阿识跟着你们走,你可曾想过阿识将来?”

“阿识的将来?”

“不错,你们去扬州一走就要三年,说不定还有五六年,你还想让阿识在江南长大不成?扬州能有什么好玩伴?你想让阿识回京后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有吗?”谢则反问,京城贵女圈排外且阶级分明,阿识若是在外地长大,哪怕她是姜府的嫡长女都别想能彻底融入那个圈子。

沈沁不屑道:“没有就没有,好朋友只要一两个就够了。”沈沁从小好朋友就有姜长晖和谢则姐妹,“阿识的身份还需要去巴结别人?”

谢别道:“那阿识的教养呢?你能在哪里找到好的先生教导阿识?别说你们亲自教导,去了地方阿祈总要干实事吧?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那么悠闲?”

沈沁不说话,谢别叹了一口气,“你总说要让阿识找个情深意重、青梅竹马的夫婿,可你们要是去了扬州,难道还想让阿识在地方上找?而且扬州地处江南,潮湿温暖,最易得病,你们是找了医士,但那医士就能治百病?你幼时是去了一次江南,但那时不得已,你可见沈太傅之后又带你去过其他地方?万一——”谢则顿了顿,“你让我们怎么受得了?”这是大家不让阿识走的主因,幼年夭折的孩子太多了,哪怕是看似身体康健的孩子,他们都不愿意冒一点险。

沈沁道:“你们就是要跟我们抢阿识——”她语气委屈,其他都是空话。

“不错,所以你觉得你们带的走吗?你以为拦着你就我们吗?别的可还有沈家的人。”没有姜恪和沈奕发话,京城的城门哪能说开就开,谢则见她眼眶都红了,安慰的拍了拍她,“你要是舍不得,要么就留下,要么就再生一个吧。”

沈沁忿忿道:“不生!生了你们还要抢走!”

“傻话。”谢则摇头,“阿识生的时候太对了。”这些年姜家失去的元气渐渐补回来了,三个孩子也长大了,不用费心教导了,朝堂上也无甚大事,边疆也安定,大家都有闲心了,正好阿识出生了,又乖巧可爱,两位老人肯放手才怪。就是谢则自己,原本一直以为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可随着她跟姜凛年纪渐长,也稀罕起孩子来了,若非姜凌不愿意,两人是真心想过继阿识而不是大郎的。

谢则说了许久的话,终于让沈沁不舍的搂着睡着的女儿亲了又亲,然后哭着追夫君去了,她还担心那些人真会把阿祈一路绑过去,家翁看来这次是真气狠了。

姜微酣睡正香,丝毫不知自己一觉醒来后,爹娘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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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孩子

“你说父亲让亲卫捆了他就走?”姜凛挑眉,“这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谢则摇头,“我哪知道,倒是阿文抱着阿识一顿好哭。”

“他们行事太胡来了。”姜凛不好说弟妹,只能训斥阿弟,“把阿识带去扬州,路上生病怎么办?难道还想让阿识在扬州长大?阿识将来怎么办?”京城是扬州可以比的吗?当初孟母还因为邻居而三迁,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女儿将来。

谢则抿嘴一笑,“我看阿祈过段时间就要回京了。”

姜凌摇头,“我看未必,他最近是不敢回来。”看父亲这么气急败坏,居然派遣了亲卫队直接捆了他就走,显然这小子这次闯得祸不小。

谢则将稍凉的药汤递于姜凛,姜凛接过药汁一饮而尽,“阿识就先留在我们——”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到一声声叫唤,“阿娘、耶耶——”

姜凛和谢则对视一眼,就见紫苏抱着要哭不哭的侄女进来,小丫头不停的叫着阿娘、耶耶,两人惊讶的对视,谢则上前抱过小娃娃,“阿识乖,大娘在。”

姜微困惑的望着伯父、伯母,怎么是他们?爹娘呢?“大娘,阿识要阿娘。”姜微心里微慌,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爹娘都不见了?他们不是要带自己去扬州吗?难道被大伯截胡了?

“你爹娘要出去一段时间,阿识跟大耶耶和大娘住好不好?”谢则搂着小娃娃哄道。

“出去?”姜微愣愣的听着大伯母的话,难道爹娘去扬州了,她一个人留下了?

“阿识乖啊,不哭——”谢则见小丫头一声不吭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慌得连忙摇晃着。

“耶耶——阿娘——呜——”姜微嚎啕大哭,她不要离开耶耶阿娘。

姜凛听着小侄女干嚎,眉头微皱,搂过姜微轻轻拍着她的背,“阿识乖不哭,你耶耶和阿娘去外面了,大耶耶和大娘陪你好不好?”

“耶耶说要带阿识去扬州玩。”姜微手揉了揉眼睛,用湿漉漉的大眼瞅着大伯,大伯送我去扬州吧!

姜凛用湿帕给姜微擦脸,“大伯带你去京城玩好不好?”

“要耶耶阿娘——”姜微又哭了,你们又不是我爸妈,她任性的用手推开姜凛的手。

姜凛轻轻的拨开了小丫头的小胖手,坚持给姜微擦完脸后,将她放在书案上坐好,目光温柔的跟小娃娃对视,“但是扬州太远了,阿识太小了,阿识过去大家都会担心的。等阿识再大一点,大耶耶再带你去扬州好不好?”

“要耶耶阿娘——”姜微小手小脚挣扎了下,没挣过,继续哭,不过声音开始降低了,不干嚎了,干嚎好累,她要补充体力。

姜凛叹了一口气,接过妻子递来的水喂到姜微嘴边,姜微咕嘟咕嘟的把一盏白水都喝了下去,然后继续哭。谢则揉了揉眉头,这还是孩子吗?感觉像是好像是要养足精神来场大的。

姜凛也不说话,只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姜微哭着哭着就哭不下去了,嘤嘤嘤,没人捧场怎么哭呢?姜微更伤心了,如果耶耶和阿娘在,早把她哄了又哄了,姜微想想眼泪又冒出来了,这次是真哭了。

姜凛听小侄女一声声小声的哭泣比嚎啕大哭还心疼,她之前只不过是干嚎,姜凛也没在意,哭累了就好,现在却是真哭了,“阿识等过几年你耶耶阿娘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就一直陪着阿识好不好?”

阿祈在京城的时候够久了,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大秦官场原则是凡官不历州县者不拟台省,也就是说想要成为三省、御史台高级官员必须要有担任过县令、刺史的经验,姜凌想要更进一步,必须要外任。父亲年纪渐长,三郎和五郎将来还小,中间起码要有十来年时间需要阿祈来撑姜家,即便他这次不说去扬州,他们也会让他外放。这也是姜凌再舍不得女儿,也只动把女儿带走的主意,没想过要回调,父兄对他放纵已经够久了。

“阿识都大了。”她父母双全的童年又飞了了嘛?姜微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