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轻蔑的望着李十九,突然握拳猛地对李十九的马脖间一拳,“吁——”那马悲鸣了半声,前蹄抬了一小半,就重重的倒地,竟然被林熙一拳打死了!

李十九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幸好他也不是太过废材,在马倒下的瞬间,他护住了自己,就地翻滚了一回,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林熙,你这个——”他骇然的望着自己已经了无生息的马匹,脸不用涂粉都白了,“你——”他吓得声音都哆嗦了,林熙今天发什么癔症!

林熙收回了拳头,接过僮儿递来的丝帕缓缓的擦拭着自己拳头,双目平静的盯着李十九。

“你——你别过来!”李十九的双腿如打摆子般不停的颤抖,他口齿不清的恐吓林熙道,只觉档间湿湿的。

林熙见着他惶恐的丑态,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正想离去,却听一声醇厚的声音,“林小郎,舍弟失礼了,某替他向你赔罪。”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大步走来,扶起李十九后,拱手朝林熙赔礼。

“六哥!”李十九看到自己六哥简直就跟见了亲爹娘一样,紧紧巴着李六。

林熙扫了李氏兄弟一眼,一声不吭的翻身上马,这次他再也没有人阻拦,他策马离去。

“六哥,这人太无礼了!不愧是不知礼数的兵家子!”李十九等林熙离去,又有李六撑腰,立刻趾高气昂起来。

“你怎么回事?”李六问着自己堂弟,他路过就见自己堂弟再为难林熙,他心里诧异,自己弟弟虽学业无成,但也不是真没脑子的,这么明目张胆得罪人的事他怎么干的这么起劲?林家是寒门,可林靖好歹也是镇守一方边疆的大将。

李十九干笑了几声,时下士庶明显,但没几个人会真摆在明面上说,李十九再纨绔若不是有好处,他也不会去干这种得罪人的事,他又不是傻子,可真实原因他真不好说,他忿忿道:“谁让这小子跟我抢阿房!”

“房十八娘?”李六略一沉吟就想起了阿房是谁。

“对。”如果说他们李氏算二流世族的话,那么房氏就属于三流,但房家的女郎美色却是出名的,房家的十八娘今年才十三岁,已生得娇媚可人,引得无数小郎君竞折腰,李十九也算她是石榴裙下的追求者,只可惜房十八娘一心爱慕林熙,给他递了不少情书,林熙从来没回复过,也明确拒绝了房十八娘,这让房十八娘的爱慕者们十分生气,时常会找林熙麻烦。李十九就是其中找麻烦找的最勤快的,很多人都认为他爱慕房十八娘至深,但真实原因只有李十九自己心里有数。

李六轻斥道,“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居然大街上争风吃醋起来,他也不嫌弃丢脸。

“六哥,我就这么一次嘛。”李十九嬉皮笑脸,可心里就想喝了十斤黄连汁,他跟李六是堂兄弟,李六的父亲是陇西李氏的宗房长子,下任的族长。他的父亲却是填房生的继子,他们兄弟感情倒是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跟堂兄这么好,可架不住他爹无心官场,他又没有成才的命,读书习武都无成,幸好他还有个漂亮的姐姐,四年前选秀时因容貌出众被选入宫当了才人。他姐其实也就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没什么其他才华,但嘴甜会讨好圣人、皇后,他也沾光当了太子的伴读。

赵恒这些年总算有几个伴读了,但跟他都不算亲近,但他有个跟皇后很亲近的阿姊,两人在偶尔的一次机会得知太子居然不喜林熙,因为他跟姜九娘走的太近了。姜家的那颗稀世明珠,可以说全大秦的上层显贵无人不知,但除了姜家的亲眷外,真正见过明珠的人却很不多,姜家护得紧、姜九娘又是不爱出门交际的性子,大部分不是待在家里就是住在深宫。而林熙居然跟姜家的明珠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因他在姜家上学的缘故,跟姜九的相处比赵恒还多。

赵恒这些年一直看林熙不顺眼,为了林熙也不止一次跟姜九娘闹过矛盾了,但林熙大部分时候都避着他,他又自矜身份不屑跟寒门子争风吃醋,对林熙本人完全无视。太子不屑,他李十九愿意!他原本就没什么好名声,随便寻了一个借口就对上林熙了,时常在各种公众场合辱骂林熙。他知道五郎嘴上不说,实则心里是满意的,对他也比寻常伴读好。好处这么多,他自然是想着花样欺负林熙,不过以前林熙从来都是默默忍了,怎么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真是吓死他了!

李六摇头,“你以后小心点,这林熙天赋不错,人也刻苦,再过几年我都不是他对手。”李六也不是妄自菲薄,林熙的习武天赋他是见识过的,自认比不过。

“我以后一定离他远远的再骂人!”李十九说,“六哥,你说他还是人吗?居然能能一拳打死马。”

“他是找对了地方,那是马的致命处,他又靠了一股内劲。”李六解释道,心里暗忖着,看来要给堂弟找上两个护卫了,他现在这两个护卫太上不了台面了,刚刚比十九还害怕。

李十九咽了咽口水,感觉裆下一片湿润,“六哥,我有事先走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吓尿了。

李六见他腿还是软的,摇了摇头,示意侍卫扶他上自己马,先送他回去。

李十九和林熙的冲突就在大街上,李十九想瞒都瞒不住,他刚回家浑身上下洗刷一遍,换上熏得香喷喷的衣服,正想搂着美丫鬟好好享受一番,就听下人通报说五郎召见,吓得他从胡床上跌了下来,丫鬟忙去扶他,李十九却一个鲤鱼打挺自己起来了,“哪个王八在后面捅刀,让我知道了非揍死不可!”李十九骂咧咧道,却不敢耽搁,换了衣服后就去东宫了。

东宫内殿里,赵恒正在磨墨,他已有九岁,因常年习武,身量颇为高挑,相貌比赵旻还要出色,竟然越发的同何太后相像,是何太后心头的宝爱,何太后在三年前已经冠上了太后的称呼,同安太后两宫并立。

“五郎。”李十九战战兢兢的给赵恒行礼,他对赵恒的恭敬并非仅仅因为赵恒太子的身份。

赵恒见他进来了,眉眼都没有抬一下,依然不紧不慢的磨着墨,乌黑的墨块衬着他的手白皙如玉,只可惜宽大的指节、掌心的厚茧破坏了赵恒双手的美感。

“沙沙”的磨墨声让李十九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双腿又开始颤抖了,他甚至还感觉下腹涨涨的,他下意识的夹紧了腿。

赵恒低头看了画稿许久,才放下墨块,提笔舔墨又加了几笔后,才抬眼朝李十九望去,就见他一脸便秘的夹着腿弯腰站着,“过来。”赵恒眉头微皱。

“五郎,我真不是有意让林熙把我的马打死的,我也不知道林熙那厮今天是怎么了…”李十九也不等赵恒发问,一股脑的将今天挑衅林熙不成,反被林熙吓尿的事一股脑全说了。

赵恒面无表情的听完,“你说你今天挑衅林熙不成,反被人打脸了?”

李十九抬头困惑的望着赵恒,“五郎,你召我来不是为了这事?”

赵恒似笑非笑,“林熙是什么东西,值得孤花时间来召见你这废物问这种事?”

李十九立马打蛇上棍、眉开眼笑道:“不值得!绝对不值得!我是废物,林熙那厮连废物都不是,就长了一身蛮力!”

赵恒长眉一挑,李十九立刻规矩的低下头,“你过来。”赵恒示意李十九走进。

李十九膝行至赵恒书案前,案前摆放了一张画稿,上面全是各色细致典雅的文案,“五郎,你这画作绝了!上面的题字尤为大气!”李十九奉承道,李十九不学无术,可好歹是世家子,基本的艺术鉴赏还是有的。赵恒画作他没见过,但他的字却是下过苦功的,大气锐利、锋芒毕露,十分具有他个人特色。

“行了,孤叫你来不是听你奉承的。”赵恒不耐烦道,身为帝国储君,琴棋书画这等雅戏也是他的必修课,他从小身边围绕的先生无一不是大秦最顶尖的大家,这么多年熏陶下来,他就是顽石都开窍了,更别说这些图案描绘只要练过几年勾线,有耐性就能绘出。

“五郎你吩咐。”李十九恭敬道。

“我记得你家有个私窑?”赵恒问,李十九是废材,可他父亲却是很有名的才子,尤爱瓷器,他们家的私窑烧出的白瓷质地甚至比官窑还好,莹润如玉。李十九的父亲是雅人,不屑用私窑烧制生活用具赚钱,他们家私窑专门做些书房用具如笔洗、笔搁之类的雅物。

“是的。”李十九说。

“你给我弄几样文具来,上面的纹样就照着这个来。”赵恒将画卷彻底的摊开,纹样前还画了数样书房器具。

定是给小九娘做的吧?李十九见赵恒给自己派了任务,狂喜而小心的卷起画作,“五郎你放心,我一定让我阿耶拿出看家的本事来。”

赵恒等他将画作收好,手轻叩书案,缓缓开口问道,“你说你今天对上林熙输了?”

李十九讪笑,“五郎,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

赵恒轻哼了一声,“料到了难道你还能反击不成?”

李十九挺胸,“他是莽夫,我哪能跟莽夫比力气。”

“他是莽夫,你就是废物,你还想跟人比脑子不成?”赵恒毫不留情的训斥道,“你能赢过三岁幼童吗?”

李十九恹恹的任赵恒训斥,不过他心里却很高兴,倒不是他喜欢听人骂,而是以赵恒的脾气,若是不耐烦早把自己一脚踢出去了,更别说训斥他了。

“下去。”赵恒对李十九道。

李十九恭敬的退下,心中被林熙吓尿的耻辱早没了,五郎虽没夸他,可没有骂他,可见这件事是做到他心坎里去了。

内侍等李十九退下后,上前伺候赵恒净手,“五郎,要进哺食嘛?”赵恒的近侍石文静上前问。

“把书签装上去姜家。”赵恒说。

石文静将少府监一早送来的书签装入紫檀木匣中。

“牙雕书签装什么木匣。”赵恒没好气道,“你嫌那丫头不够闹是不是?”

石文静也暗恼自己晕头了,忘了小九娘不喜木匣,家中器物都用竹质,也拜她所赐,宫中匠人的竹雕技艺大为提升,他忙换了一个雕琢精绝的竹匣,里面配上天水碧的底料,映衬着淡白微黄的书签,很是赏心悦目。

赵恒这才脸色微微缓和,大步走出寝宫,真是小心眼的胖丫头,不就是丢了你一套书签吗?居然跟他怄了一个月的气,那书签又不值钱,有必要这么小气?

赵恒去姜家的时候,姜微刚睡下,是姜凛招待了他。

“大舅,阿识呢?”赵恒见胖丫头居然没出来,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又恨恨给她加上一笔,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她睡了,你舅母正去叫她。”姜凛说。

“睡了?”赵恒一愣,“这时候睡下,她身体不舒服?我唤太医令来。”都快进哺食了,她睡了晚上还睡的着?

“不用,她今天出去淘气了一天,玩累了。”姜凛说,没说她今天是跟林熙去玩了。

“原来是玩累了。”赵恒脸上笑容越发温文,这该死的丫头! 赵恒很愤怒,他等了她一个月来给自己道歉,她居然玩—累—了!“既是累了,舅母不用唤她起来了,我去看她。”

“她们来了。”姜凛微笑的望着门口。

果然谢则领着脸上尤带着睡意的姜微进来了,“五郎。”两人给赵恒行礼。

“舅母、阿妹请坐。”赵恒经过沈奕这么多年教导,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喜怒皆能被人轻易看出的小孩子了,他含笑起身,走到她身边,掐了掐她脸上软嫩嫩的面颊,“阿识,还跟阿兄生气吗?”

姜微突然被叫起来,大脑缺氧,手脚感觉有点软,行为难免多了几分迟钝,大眼中还带着几分迷蒙,小脸粉嘟嘟的,听了赵恒的话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望着赵恒,他在说什么?这娃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早忘了赵恒把自己心爱的书签烧了的事,“阿兄我没生气。”

“阿识不许没规矩,怎么跟五郎说话的!”姜凛训斥姜微道。

赵恒原本想用力掐醒这没良心的胖丫头,可一碰她软乎乎的小肥肉就不忍心下手了,再见她满脸无辜,牙根都痒了,这胖丫头惯会装傻!还说不生气,明明都一个月没理自己了,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脸,“阿舅你别凶阿识,阿识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讲规矩。”

姜凛见赵恒这么说,也没继续说下去,他本意也不是训斥阿识。

“我赔你一套书签,你可不能再生气了。”赵恒低声对姜微说,语气中含着警告。

书签——姜微终于想起这人把阿熙亲手给自己做的书签给烧了!那套叶脉书签是她最喜欢的一套书签,“我没生气。”姜微很大方的说,她是大人了,不跟熊孩子计较,再说阿熙又做了不止一套。

“没生气就好,走,我带你去看书签。”赵恒拉着姜微的手往书房走去。

姜凛神色微沉,谢则握住了他的手,眼底也有着担忧,姜凛对她安抚一笑。

赵恒兴致勃勃的领着姜微去了书房,也不让石文静进来,亲自打开竹匣,“喜欢吗?”

姜微看到这套牙雕书签眼睛就亮了,一套十八张牙雕书签,每张上面就精工细雕的花草虫鸟图,薄透如纸,雕工奇绝,仿佛可闻花香般,“喜欢!”姜微爱不释手的看着这套书签,这哪是书签啊,分明就是艺术品!

赵恒见她笑得两个酒窝都出来了,就知道这丫头是真喜欢了,总算少府监这次没出废物,他又问:“你今天去了哪里玩?”

“兰湖,我去看人踢燕子了,她们就三个人能踢十八个燕子。”姜微手比了比,“可惜阿姑不能随意出宫,不然她一定喜欢。”

“你带人入宫就是了。”赵恒不以为然,随口问,“谁带你出去玩的?”

“我自己偷溜出去的。”姜微才不告诉赵恒,她跟林熙出去玩了呢,省得他老是欺负阿熙。

“偷溜?”赵恒怀疑,阿舅会让她偷溜出去?

“唔,也不算吧,还有丙五、丙六的,谁让大伯忙呢。”姜微说。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带你出去玩。”赵恒脱口而出。

姜微目光狐疑的盯着赵恒。

“你不信?”赵恒见胖丫头这么看着自己,顿时脸色一沉。

“不是。”姜微摇头,有些怀疑的望着赵恒,她才发现这熊孩子今天居然这么乖,他不是吃错药了吧?还是有什么阴谋?姜微戒备了,他不会又想祸害自己书房了吧?

赵恒见胖丫头今天这么乖,大为满意,果然冷了她一个月,她就乖多了,是长大懂事了吗?如果她以后还是这么乖巧,他不介意对她更好些,“既然喜欢我的书签,以后我让人多做几套过来,那什么烂叶子都丢了!”

果然这混蛋就是惦记自己的叶脉书签!姜微对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这是人工极致,我那是大自然的恩赐,一样都是艺术品好不好!真是不懂欣赏!不过大伯说了,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不能太失礼,“哦。”姜微恹恹应道。

赵恒脸突然凑了过来,姜微头往后一仰,警觉的瞅着他,他想干什么?

“胖丫头,你不是生病了吧?”赵恒担忧的摸了摸她额头,胖丫头听话他是很开心,但太乖了就有点奇怪了。

“你才有病呢!”姜微甩开他的手。

姜微无礼的举动没激怒赵恒,反而让他满意的点头,“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乖得不对劲,是没睡醒对吧?这么晚了,别睡了,一会哺食少吃点,早些睡就是了。”他教训她道,好歹是自己未来的太子妃,总不能看着她胡乱糟蹋身体,“以后就算出去玩也不能太疯,又不是没玩过…”

姜微眉角直抽抽,不停告诉自己,要忍耐,这熊孩子是未来的皇帝,这是皇权社会,她也大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耍赖了!

赵恒一面教训她,一面翻着她的书房,将她的烂叶翻了出来。

姜微见他翻着自己的东西,忍无可忍的站了起来,“你干嘛乱翻我东西!快还给我!”

“礼尚往来,我给了你书签,你也应该还礼对不对?”赵恒一脸她小孩子不懂事的样淳淳教导,“这些算给我的还礼好了。”赵恒这次学乖了,知道他要是强抢这些烂叶子,胖丫头肯定又要跟自己怄气,回头又要好多天不理自己,直接用礼物换礼物,赵恒觉得自己亏了,不过为了不让烂叶再在自己面前碍眼,他勉强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礼尚往来(下)

“…”姜微没想到一个月不见这人居然这么无耻,“那我不要你的书签了!”她觉得对这熊孩子不能讲道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要脸。

赵恒怒道:“不行!”她敢不要自己的书签!

“你——你不讲理!”姜微气得浑身发抖。

“我哪里不讲理了,我用牙雕书签换你烂叶子,还不够讲理?”太子殿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讲理过。

“那不是烂叶子,那是叶脉!一张书签要花十来天时间呢。”姜微死死的护住自己的宝贝书签,怎么都不肯让他拿走,这些叶脉费了她和阿熙不知道多少工夫,从数千张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姜微怎么肯让他丢了。姜微亲手做过一张毁得不成形的书签后,林熙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一个月后他带了数千张树叶过来给她挑选。

赵恒眉头抽了抽,见胖丫头一脸坚持,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这是叶脉书签对吧?”

“对。”姜微见他松手,连忙将书签拉了过来。

“给我。”赵恒脸色沉沉的说。

“你想干嘛?”姜微生怕他再把自己辛苦成果烧了。

“我给你另外做,这些烂叶子你给我丢了!”赵恒忍耐道,“我给你做更漂亮的。”

姜微见他这样,知道自己肯定保不住这些书签了,悻悻的递了过去,赵恒恼道:“知道什么叫七岁不同席!以后不许跟林熙天天胡闹了!”七岁不同席是儒家的礼仪,但时人对儒家经典远没前汉时那么尊崇,也没有所谓的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说,更别说姜家和林家还是通家之好。

“你才天天跟他胡闹!”姜微用力的推他,“我要看书了!你走你走!”这人太不讲道理了。

只要姜微不替林熙说好话,赵恒对她的容忍度还是颇高的,比如说这时她大喇喇的赶着大秦储君,某人都没生气,“天色都晚了,看什么书?小心熬坏了眼睛。”说着牵起姜微的手,“你不是困吗?我带你去走几圈。已经够胖了,你还想变丑吗?”

姜微嘴抖了抖,多年深刻的教训告诉她不能跟毒舌聪明的人讲道理,因为他们会想让你郁闷到想自杀,对脑沟深刻的人只能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但这个人是太子——姜微深吸了一口气,抽回了手,哼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席,我才不要跟你去花园。”说完就把他一个人丢到了书房。

赵恒气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胖丫头!”但脚下不停的追了上去,“好了,我不说你丑了行吗?”赵恒这下想起了李十九对他说过的,对女孩子要哄,绝对不能说她们丑之类的话。

姜微一声不吭的往前走,完全屏蔽赵恒的话。

王夫人、沈沁和谢氏、颜氏这时也已经回来了,正同谢则说着西府的情况,“阿婆、大娘、阿娘、大嫂、二嫂。”姜微进来向诸人行礼。

等赵恒进来,众人都起身向他行礼。

“阿婆不必多礼。”赵恒扶起王夫人。

这时姜恪、姜凌、姜律等人也回府了,众人拜见过赵恒后,就落座进哺食,赵恒当然是居上,姜微则领着小侄儿坐在最下方,胖小子被乳母抱在怀里很安分。赵恒就是看来姜微的,眼下烂叶也收过来了,胖丫头也不生气了,殿下心情好了,格外好说话,宴席上气氛极为和乐,他一直在姜家待到快天黑时才回宫。

一家子送走赵恒后,王夫人一伸手就把正在逗侄子的小孙女搂在怀里晃晃亲亲,“阿识今天遇上裴家姐夫了?”姜微小时候除了姜凌外没男性长辈会亲她,后来她满了三岁后连姜凌都不亲女儿了,但女性就没这个限制了。

“对,裴家姐夫、裴二郎、裴三郎都在。”姜微说,对阿婆把自己当幼儿哄的举动,她完全没挣扎。作为一个伪萝莉,姜微也想展现自己与众不同的神童风范,比如说跟二房姜元仪一样,小小年纪就得了一个沉稳有度的评价,可奈何外部条件不够,比如说她家长辈只要见了她就把她往怀里搂,把她当孩子哄,要不是姜微坚决反对,恐怕现在家里人都会抱着自己进出。而且自己那点小聪明、阅历真不够在长辈面前显摆的,反正阿姑和爹娘也是长不大的个性,她也干脆放任本性了。

姜微是在半年前确定姜元仪跟她一样是穿越者的,但这穿越者给她的感觉有点怪,对一些她这个时代该知道的东西,她似乎都不大了解,但明确又是穿越者无疑,姜微也就没想相认。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两个相同的背景的人有可能会成为好朋友,也有可能会成为仇敌,姜微考虑到大房、二房的背景,认为她们没有成为好闺蜜的可能,那就就保持君子之交吧。

“你阿姐不在。”王夫人说。

“不在。”姜微摇头,“阿婆怎么了?”

“今天你堂姐又没回西府。”王夫人搂着孙女说,“说是裴府孔县君生病了,她要侍疾。”西府二娘子自出嫁后,除了婚后第一次归宁,迄今都没有回过西府。

“生病?那裴大、裴二、裴三他们怎么还在兰湖吃喝玩乐?”姜微不解,父母生病,儿子出去吃喝玩乐别说古代了,哪怕是现代都说不过去吧。

“我看生病是假,不让二娘出门才是真吧。”沈沁说话一向不顾忌,“阿娘,西府叔母没派人去裴府看过二娘吗?”她记得西府的叔母还是很关系这个孙女的。

“去过好几次了,二娘都说在裴家过的很好,裴家也的确没什么糟心事,或者只是裴家不愿意二娘出门吧。”王夫人说。

“为何?”众人想不通裴家为什么不许二娘出门。

姜微回想着今天见裴氏三兄弟的情景,“有可能是他们的家教吧。”姜微迟疑了下,含蓄的形容道,“我瞧着裴家姐夫是那种很严肃的人。”没来古代时,姜微对书生的印象是迂腐、手无缚鸡之力,但她所见的读书人完全颠覆了自己的印象,知道看到裴大时,她才感觉他有点像自己印象中的古代书生,尤其是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鄙视,让姜微有点不爽,对他的印象也很低,连一点教养都没有。除了面对赵恒时她会暴力些,姜微大部分时间给人的印象都是乖巧有礼,她上辈子再中二也是对爸妈大哥,还是他们伤了她的心,对外人她可没那么失礼,她讨厌不懂礼貌的人。

谢则略一沉吟,“阿娘,我记得裴家有一座贞节牌坊吧?”

贞节牌坊?姜微震惊的看着谢则,也不怪她惊讶,而是这名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来古代这么久,就没听说过身边有年轻女子在夫婿死后一辈子守身的,即使是西府四堂叔去世后,四堂婶守足三年孝后就改嫁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裴家的确有一座贞洁牌坊,还是老一辈的事了,那女子是守了望门寡,足足守了四十年。”王夫人唏嘘不已,那女子她是见过的,当时她也不过二十多出头,看着那人形如枯槁的模样,就觉得不寒而栗,转眼那女子都去了三十多年了,骨头都应该化成灰了吧。当初次子战死,她未来的媳妇也想给他守望门寡,王夫人坚决反对,这不是不成全她对次子的一片痴情,而是毁了一个女孩一辈子。

“裴家是认为女子该已贞静为要吧,所以不让二娘出门,幸好二娘也是安静的性子。”谢则说。

王夫人点头,“当初你叔母看中裴家,也因为裴家家风严谨。”这么一想也就说通了,大家也就多没在意,每家有每家的家风,女子嫁进去了再不惯也要学着适应。家风也有严的好处,裴家上下都很清静,几个郎君也都是正派人。

沈沁搂过女儿也亲了亲,“阿识,你说你给我们找了几个小把戏?”

“对阿娘。”姜微对阿娘的撒娇一向是无压力的,她靠在阿娘怀里,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沈沁听到三个小女娘居然能踢上十八个毽子不由笑道:“这还真是少见,阿识真乖,出去玩都知道想着阿娘。”

“因为我最爱阿娘了。”姜微说,她这也不是单纯的撒娇,而是把两辈子的亲情都加到了爹娘身上。

“阿娘也最爱阿识了。”沈沁被女儿感动的眼泪汪汪,母女两人腻死人不偿命。

王夫人说:“好了,你们母女别黏腻了,阿识累了一天让她先回房休息吧。”

沈沁拉着女儿的手笑道:“走,给阿娘看看你今天买了什么好东西。”

“好。”母女两人说笑着往姜微房里邹秋。

谢氏和颜氏抿嘴微笑,她们跟母亲的感情也不错,可远远达不到小姑和大家的程度,这对母女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胡闹起来就像同龄的姐妹而不是母女,这样也不错。

林熙一拳打死李十九的马匹后,就沉着脸往家中走去,直到回到林府,他紧绷的拳头才松开,感觉掌心麻麻的,他张了张手掌,松松筋骨。

“大郎,你回府了,夫人请你过去一趟呢。”下人上前牵过他的马匹说道。

林熙淡淡的应了一声,“我一会就过去。”他先去自己院落梳洗更衣,小厮给他倒入热水,奉上干净衣服后就退下了,林熙是武将家庭出生,薛夫人不惯他,他除了一个乳母外,并无其他近身仆佣。等他梳洗完毕,穿戴好衣物后,自有丫鬟上前给他梳理湿发。

“大郎,安西的信送来了。”林熙的亲卫从门外走来,递了一封用蜡封好的信件与他。

林熙示意侍卫将信件放在书案上,双目微合,没拆信。

亲卫和丫鬟都有些不解,平时安西来信大郎总是第一个拆开的,但他们也不敢多言,别看林熙平时沉默寡言,但他在林家的地位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即便是夫人都要听他的,尤其是他这些年年岁渐长,气度也越来越沉稳。

林熙等侍卫和丫鬟都退下后,才缓缓的拆开信件,小小的一卷信件竟他的双手微微发颤,拉开来信,蝇头大小的字迹映入眼底,林熙越看脸色越怪异,等他看完来信,他突然右手盖在双目上低低的笑了,越笑声音越低,最后近乎几不可闻,隐约有水渍从指缝中流出。

“大郎。”侍女站在门外喊着林熙,“夫人派人来问你在何处用膳。”

林熙沉默了片刻,放下手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就在夫人处,我一会就去。”

侍女应声。

内院里,薛夫人正关心今日哺食的菜单,见庖厨烹制的都是儿子爱吃的,轻言对仆妇嘱咐道,“阿熙已经有好些天没回家,让他们用心点。”

“夫人放心,他们哪次不尽心的。”仆妇笑道。

“母亲。”林熙大步跨入室内给母亲行礼。

“大郎快过来。”薛夫人欢喜的看着眉目长开、越发俊美的儿子,拉着他的手说:“以后别在外面吃饭了,看把你瘦的。”

林熙任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听着她的絮叨,一顿哺食就在薛夫人对儿子的不断关心中完毕,饭毕林熙对薛夫人道:“母亲,**传来消息说家里的私庙不知何事塌了半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