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云水君。”赵恒无奈,这胖丫头真是被宠坏了,连皇家赐给她的封号她都敢嫌弃。

姜微还不放心的嘱咐,“你一会可不许仗势欺人,也不许骂人知道吗?”

赵恒忍气,“都听云水君吩咐。”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给自己找气受。

他是瞒着沈奕出来的,自从沈奕知道他没事就爱去姜家欺负自己宝贝乖孙后,就给他加重了课业,让他没时间偷溜去姜家。无论是他还是姜恪,都没有让姜微当赵恒太子妃的意思,阿识并非合适的皇后人选,她出身足够高贵,但家世太显赫了,沈奕不认为圣人会愿意姜家再出一个皇后,就如当年先帝对安氏。沈奕认为过分放纵他跟阿识相交,只会让宝贝乖孙以后受伤,就同姜恪、姜凛联手加重了赵恒一倍课业,这也是姜微能安静三个月的缘故,但他们明显低估了赵恒,赵恒适应了三个月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感觉,想着好久没见胖丫头了,就领着两个侍卫溜了出来。

“再叫我几声云水君。”姜微难得见赵恒低声下气的样子,心情大爽。

“你还真敢打蛇上棍!信不信我回头把你封号改成田舍君*!”太子殿下终于忍不住,感觉手心都痒了,他目光不善的盯着姜微的小屁屁。

“不叫就不叫,真小气。”姜微嘟哝着躺下,赵恒的车的确比常人更舒适。

赵恒往身后垫了一个软枕,漫不经心的问,“你今天去哪里了?”别看姜微没事爱往外面溜达,她出门都是有人陪得,不是长辈就是那寒门子,今日姜府长辈都不在,她又跟寒门子出门了?

“我去坊市找胡商了。”姜微说。

“胡商做什么?”赵恒问。

“你还记得上回在我家见过的想小笋一样的绿芽吗?”姜微说。

“记得,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一种菜蔬?”

“对,我大伯让农庄上的人种了,卖小笋的胡商说这个小笋种上十来年都不用翻种,大伯正在找人试验。我还去找胡商,想问问他们有没有类似的好东西。”其实姜微一见那东西就知道这是芦笋了,但她不好说,就只能卖了下来,还问胡商这是什么?没想到胡商还挺清楚的,芦笋能种多少年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芦笋是一种很有营养的蔬菜,可惜大伯现在还不许它上自家饭桌。

“怎么?你家最近跟胡地的作物较上劲了?姜怿棉絮刚刚推出不到三年吧?”赵恒打趣道。

“我们这叫有双善于发现事物的眼睛。”姜微说。

赵恒抿了抿嘴角,勉强压住了笑意,“嗯,你说得对。”不过姜怿还真是走了好运,连这种都能被他发现,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姜微,如果那芦笋真跟胖丫头说的一样,还能入口的话,也算是一样很好的时蔬,比不上棉花功绩大,但也能给她请个功。

赵恒说起棉花,姜微就发憷,姜元仪这些年先是弄出了棉花,搞出来棉布纺织和棉絮,让叔祖在圣上面前大大的露了一回脸,后来又靠着蒸馏酒给他们家增进了不少收益,据说她现在还在研究如何烧玻璃…这些对外都是姜家弄出来的,受惠者是姜怿,名声也是姜怿的,但实际情况二房的举动在她祖翁和大伯眼里是透明的。这一系列举动曾让姜微热血沸腾,姜元仪对姜怿的解释是自己梦里看了一本书,这些都是书上的内容。姜元仪可以看书,她可以听课啊,她也想来一次梦里被神仙的教导,或者说捡到一本什么不知名的古书之类的,搞个后世发明出来给祖父长脸!她也会很多东西的!但——

姜微刚想摆显自己来自的未来知识,就被她伯父和耶耶吓趴了。

那一次大伯、大娘和耶耶、阿娘在一起闲聊,无意间说起姜元仪的借口,阿娘就随时问了一句,这种借口你们真信?

结果耶耶大笑,说当然不信,还说别说他们不信了,恐怕连二叔(姜怿)都不信,不过只是哄着七娘罢了。

大伯在旁边加了一句,他听人说过有些人生来能言,知前世之事,是有宿慧之人,七娘很有可能就是有宿慧之人。

大伯和耶耶的话差点让姜微吓趴了,不过为了自己以后着想,她还是大着胆子问大伯,为什么不信是梦里看书呢?说不行真有神仙呢!阿姑不也是一直修仙吗?

结果大伯就她大讲了一通政权、宗教和信仰的关系,最后总结宗教是用来骗人的、维护统治的,哪怕圣人目前信佛,也不会认为有佛祖显灵一样,从古至今,所谓显灵都是人为,要不就是巧合。史书上说某某帝皇,出生有奇遇,那是他当了皇帝后的事,他没当皇帝时怎么就没这种传闻?不过是写来骗骗乡野小民的,这种事听听就过,千万别当真了。而阿姑在深宫寂寞,总要有个信仰,阿姑修炼归根结底是让自己更强,而不是信仰神仙。

姜微问大伯,那为什么叔祖知道堂姐说假话,还相信堂姐呢?

大伯说七娘一直都是七娘,从未变过,她这样的人,千百年都少见,但并非没有,只要她无碍姜家,也无须太在意,她行事也是有益姜家、有益大众,何须大惊小怪。看姜元仪对胡地作物那么熟悉,有可能前世是胡人。大伯还说,有些人天生聪慧,很多东西一点就通,能想出些大家都知道的不奇怪,但七娘看着资质有限,不像是天赋奇才,所以他才猜测她是开了宿慧,而二叔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智商跟情商、阅历、知识是两回事,聪不聪明从小处就能看出,姜元仪只能算有点小聪明,但绝对不是天才。作为大秦除了皇帝外的最高决策层,姜凛等人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自然不会被姜元仪这种小把戏给迷惑。只因姜元仪是自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行事也有益于家族,所以才大家才选择了善意的谎言。姜府长辈们一眼就看出,即使姜元仪有宿慧,前世也应该只是个阅历粗浅的孩子,小孩子爱折腾就应鼓励为主,失败了重新来过,有上进心总比不思进取好,胜利了也有益于家族。

伯父还跟她开玩笑,以后阿识也开了宿慧,我们也会相信的。

耶耶和阿娘、伯母也凑趣说,若是阿识开了宿慧,一定要她坦白交代,她前世是怎么样的,一定跟她现在这样都是可爱的小娘子。

姜微听得脸都白了,奇遇什么的,还是忘了吧,宿慧什么的,太可怕了!下回谁跟她说,古人都信神迹,她就跟谁急!姜元仪一看就是经历过社会磨练的都瞒不过,在大伯他们眼中就得了一个孩子的评价,她还能混吗?幸好姜元仪看着跟她一样,不像是半路穿越,而是转世投胎那种,不然穿帮了还不知道有什么下场呢。姜微得出结论,别认为古人都是如何如何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长辈不说那是爱护,选择说谎就要有被拆穿的准备,她还是踏踏实实的学好知识再说。

“胖丫头?”赵恒见姜微不说话,拍了拍她的脸。

“嗯?”姜微应声。

“想什么?”赵恒问。

“我在背书。”姜微说,她真在背书,她要发愤图强。

“别背了,都背傻了,到了。”赵恒说。

出来迎接姜氏姐妹的是裴家大娘子和裴二,赵恒没有露出身份,登门拜访的都是孩子,裴家也不会有长辈出来迎接,裴二接待赵恒,裴大娘子接待姜氏姐妹。

赵恒早被姜微赶下车了,要是让外人看到她跟赵恒坐一车,脸都丢光了,姜微的车是太子的座驾,即便太子不在了,也没人敢跃过这辆车,所以裴大娘子看到姜家出动了两辆车,第一辆下来的小女娃明显要比第二辆年纪小的时候,一时有点吃不透姜微的身份。

姜微由丫鬟扶下牛车后,歉然的望着姜元仪,姜元仪对她了解一笑,眼底隐隐有着同情,她了解姜微不肯当这人老婆的原因了,即使赵恒对她再真爱,作为现代女性,她最讨厌就是赵恒这种霸道不讲理的人了,遇上这种自作主张的神经病,是个正常女人都受不了。尤其是这个神经病还是太子。

“是裴家大阿姊吗?儿排行第七,这是我阿妹九娘,这是我们的侄女小二娘、小三娘。”姜元仪作为长姐,落落大方的上前给裴大娘子见礼。

裴大娘子恍然回神,原来那个小女孩是姜府小九娘,姜府果然宠得很,居然让她排在堂姐面前,她笑着迎四人入内,“我母亲大病初愈,尚无起身之力,听说姜府小娘子来了,忙让我出来迎接。”

就是说她们要去拜见孔县君?姜元仪和姜微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愿意挪步,两人本质上一样的,并非像纯古人一样受礼节的约束,孔县君这种人,两人都不愿意去拜见。小二娘和小三娘则睁着如出一辙的大眼虎视眈眈的瞪着裴大娘子,让裴大娘子心中胆寒,这对双生子想作甚?

赵恒下车的时候嘱咐石文静留在姜微身边,让他见机行事,对石文静这种内监来说,察言观色、为主分忧是他们的本能,狐假虎威更是天赋技,一见两个小娘子眉头微蹙,就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他上前一步道:“既然大病初愈,就让孔县君好生调养身体吧,莫让她过于劳累又伤了根本。两位娘子还是去见二娘子吧,娘子们年纪都小,身子又弱,稍有不慎过了病气就不好了,还须小心为宜。”

裴大娘子嘴张了张,她没想到姜微身边的侍从会说这种话,而且还是一个男侍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姜微对裴大娘子歉然道:“裴家阿姊,这位是石内坊令,他也是关心孔叔母的身体。”

姜元仪也客气道:“裴家阿姊,石内坊令说的不错,既然孔叔母身体不适,我们做小辈就不打扰叔母歇息了,累她起身是我们小辈的不是。”

“没——没关系——”裴大娘子已经混乱了,完全没注意石文静说话分明就是嫌弃孔县君生病,怕她把病传染给姜氏姐妹,不过一般加上“内”的都是是宫中宦官的官职她还是知道的,也就是这男人是宦官?难怪可以随身跟在娘子们身边,裴大娘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宦官,她没诰命在身,从未入过宫。

“那裴家阿姊带我们去见堂姐如何?”姜微说。

“两位阿妹请。”裴娘子乖乖的领着姜微和姜元仪去见自己的长嫂。

姜微对红景吩咐道:“阿景,你把我们给孔县君的补品送到她院子去,在院外给孔县君见礼即可,莫扰了县君休养。”红景今年已经有十七岁,经过沈沁多年调|教,性格依然活泼,但行事却稳重许多,她脆声应了。

姜元仪没想到姜微居然还带了给孔县君的礼物,让下人在外面问候一声,也不会有人说她们失礼了,她对姜微笑了笑。比起姜家的其她姐妹,她跟姜微本应该是最亲的堂姐妹,两人却是最生疏的,这个大房、二房隔阂有关,也跟姜微的身份有关,她太受长辈疼爱了,同辈人对她的感觉就复杂了,虽不至于嫉妒她,但也离她远远的。姜元仪又是成人的性子,跟同龄的人只会哄,而姜微明显不需要她来哄。

姜微脸上依然是得体温柔的笑容,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她自挂东南枝好了。

裴大娘子迷迷糊糊的被姜家姊妹牵着走,外门裴二的日子也不好过。比起现在还在嘴硬的母亲、只知道喝酒的父亲,他很清楚姜家这门姻亲绝对不能断,他在长嫂流产后,就不止一次的劝过大哥登门道歉,裴大自持身份,认为媳妇伺候母亲是应该的,坚决不肯,这让裴二很无奈。再听说姜家有人登门后,他连忙叫大妹去接待姜家两姐妹,他则招待男客,但是——

裴二束手无措的站在自家大厅外,他一向被先生赞许遇事沉稳,不疾不徐,但谁能告诉他现在这情况该如何?几个高马大的侍卫冷着脸把他拦在他家大厅外,“五郎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五郎——”裴二重复了一遍,顿时想起了通报的下人说的是领姜家姐妹来得是他们的表兄,这么大的仗势表兄,除了宫里那位还有谁?那位好像也是排行第五吧?“我去喊父亲来——”他忙道。

“不用了,孤微服陪阿妹来,不想打扰任何人。”赵恒说。

裴二连忙对着里面行礼,“裴庭言见过五郎。”

赵恒略一颔首,“退下吧。”他可没兴致陪人聊天。

裴二恭敬的退下,又再三嘱咐下人不得入内,想了想还是派人去请父亲,五郎说不打扰,不代表他就可以不在外面候着。

姜明月乳母听说姜元仪和姜微来了,连忙走了出来,给两人行礼,“见过七娘子、九娘子、小二娘、小三娘。”

“堂姐身体如何?”姜元仪关切的问。

“七娘子、九娘子你们快去见见二娘子吧,她都瘦成了一把骨头了。”乳母眼泪掉了下来。

三人说话间,帘子挑起,一名青衣女郎朝姜元仪和姜微行礼,“大娘请两位娘子进去,大娘说她不便起身,不能出来迎接四位娘子。”这青衣女郎容貌美秀,气质温柔,身材浓纤合度,看着很是柔顺。姜明月在家中排行第二,但嫁人后就要按着裴大的排行来了。

姜微没在二堂姐身边见过这名青衣女郎,见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想来是姐夫的侍妾吧,那青衣女郎替四人掀起帘子,让四人入内。

一入内房,四人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熏香,“阿嚏。”两小年纪小,嗅觉敏感,忍不住第一个打喷嚏了。

“二姐。”姜元仪看到瘦成一把骨头的姜明月倒吸了一口气,姜明月性子怯弱,但对着姐妹相处时还是爱笑爱玩的性子,出嫁前身材也颇为丰腴,没想到一年不见就瘦成了这样。

“二姑。”两小看到恹恹躺在床上的姜明月吓得直哭,她们性子顽劣,除了长辈外,府中同辈都不爱跟她们玩,唯独姜明月总有数不尽的耐心陪两人,两人很是黏腻阿姑,两人看到姜明月如此,幼小的心头浮起了莫名的恐慌。

姜明月勉力起身,伸手对两人道:“阿左、阿右过来。”她身边还有一个青衣女郎上前就要扶姜明月,却被姜明月阻止,“你有了身孕,就回去休息吧,不用天天过来。”

“伺候娘子是奴该做的。”女郎柔声道。

姜元仪冷眼看着这名青衣女郎,容貌比之前那位还要更甚几分,清丽柔美、我见犹怜,裴家姐夫果然好艳福!她上前对两小说,“阿左、阿右来看阿姑应该高兴啊,阿姑只是身体不好,等好了就能恢复之前的样子了。”

姜元仪和姜微同时吩咐道:“把窗户打开透气。”

乳母连忙让人去开窗,两位小娘子不会害二娘子的。

给众人打帘的侍女端了四盏蜂糖水上来,柔声解释道:“四位小娘子年纪小,喝茶无益身体,还是喝些蜂糖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宿慧:从前世而来的智慧。佛教认为,“宿慧”在今生遇到机缘,就会显发出来。如《景德传灯录·鸠摩罗多》:“阇者夜多承言领旨,即发宿慧,恳求出家。”此谓今生出家,是前世信佛之慧的显发。

田舍君就是田舍翁的引申,田舍翁原意为,年老的庄稼汉。但古人有时候也用来骂人。唐太宗:(魏征进谏后):“会须杀此田舍翁。”此处就是贬义,还有刘裕曾被后代子孙刘骏鄙夷的称为“田舍翁”。

芦笋,我国引进种植才一百多年,原产于地中海东岸及小亚细亚,至今欧洲、亚洲大陆及北非草原和河谷地带仍有野生种。我觉得那时候胡人会有这种东西也不奇怪,那会国际商贸还是很发达的,就跟棉花在那个时代已经有了,但是被当成观赏植物种植的。

第46章 下马威(下)

那侍女话音一落,就被训斥了,“什么人这么没规矩!”谁家下人没主人吩咐,就跟主人随便搭话的。

那侍女脸色一白,姜家的侍女将她的四盏蜂糖水全部撤下。

姜元仪对姜明月笑道:“阿姊,这两个丫鬟怎么以前没见过。”

“她叫月浓,是你们姊夫的笔墨丫鬟。”姜明月神色黯然的指着另一个有身孕的丫鬟,“这叫风淡有了身孕,我正想让她多休息会,别来我这里伺候了,养好身体生个孩子才是正经。”

月浓风淡?果然是正经通房丫鬟的名字,姜元仪坐下后,自有下人伺候她洗手,听到姜明月的话,她接过丫鬟递来的丝帕擦手,“阿姊,你这话可就错了,伺候你才是她们当丫鬟的本分,生孩子是次要的。”

姜明月苦笑,“我身子就这样了,只要好好养着就好了,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我现在就希望风淡能给夫君生个孩子,承传裴家的香火,也让裴家的爵位后继有人。”她不能再生孩子的消息,已经让姜明月彻底的心若死灰,她甚至觉得自己活着都是多余的了。

“阿姊,你想要让裴家香火有承传就要更养好身体,奴才生的孩子还不是奴才,哪里能承传裴家的香火了。”姜元仪上前扶着姜明月躺下,心中恨铁不成钢,但语气还要柔和,免得吓到了姜明月。

“二姐,七姐说的不错,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养好身体。至于香火爵位——”姜微对着姜明月微微而笑,“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我们大秦建朝来,这么多有爵位的人家,如今还能继承爵位的有几个?又不是有了香火就能继承爵位的。”长幼有序,很多话只能姜元仪说,但有些话却只有她说出来才有分量。

姜元仪暗笑,真不愧是皇后的嫡亲侄女、太子的表妹,说话的气魄就是两样,一开口就敢给裴家夺爵,生儿子继承香火?让你们生了儿子也没用!她接过自家下人递来的清水,“都下去吧,我们要跟堂姐说些贴心话。”她和姜微有些习惯类似,比如说两人很少喝蜂糖水,只喝清水。喝蜂蜜等蛀牙吗?

姜微把拭手的帕子递给丫鬟,也不说话,下人们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居移气,养移体,姜家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姜氏姐妹一言一行都多了几分让人不容拒绝的气势,裴家的下人不自觉的随着姜明月的陪嫁侍从们退下。

“阿姊,你以后想要如何?”姜元仪等下人们都退下后,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家里长辈就等一句话,你是想要和离,还是继续过下去。”这也是姜家迟迟不登门,只派姜明月长嫂前来,但国公府王夫人又带着媳妇们大张旗鼓的去西府商议的缘故,姜明月这种事对姜明月来说是大事,但对姜家来说还真是小事,哪里需要这么多长辈出面商议。

姜元仪并不赞成姜明月和离,离婚并非解决一切问题的方式。诚然姜明月离婚后,凭借姜府的权势,还能再找一个好人家,甚至可能把她捧在手里呵护,但到底真心不真心、幸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总不能一不顺心就离婚吧?除非姜明月真找个父母双亡、六亲全无的人,但这样的人姜明月自己都不愿意嫁吧?古代是非常鄙视孤子孤女的,更别说裴家后面还是非常不错的。

“我——”姜明月有些迟疑。

姜微体贴道:“阿姊,我们今天只是来看你,明日大堂嫂也回来,你只是伤了身子,只说子嗣困难,又没说真不能生,好好调养好身体,说不定孩子就来了。其他的事都是不要紧的,无论你做什么,大家都是支持的。”如果姜明月是个性强硬的人,姜微就劝她离婚了,可她这个性,姜微真不敢深劝。对很多现代女性来说,离婚都是大事,别说古人了,至少现代女性还不用依靠别人就能自己活下去。

天下乌鸦一般黑,时下的婆婆大部分都是这款的,除非她找个父母双亡、六亲全无的人,就这还要担心她跟老公个性相处问题。离婚后不嫁人也不现实,她不像是那种能忍受自己孤身一辈子的人。当然姜明月若真是懦弱的完全扶不起来的,她帮不了忙,堂姐还知道借她来压裴家,就足够了。不然旁人在一旁急死,她只顾沉浸在自己世界多郁闷。

姜明月感激的望着姜微和姜元仪,她知道她们都是为了自己好,“七娘、九娘,我——”

“阿姊,小九说得对,你现在主要是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要去想。”姜元仪一笑,“我看裴家会比你更急。”

姜明月苦笑,“我知道孩子没了,就恨不得跟它一起去了才好。”她从小没了父亲,母亲虽在,但等于没有,她最看重的就是孩子,这是唯一跟她血脉相连的人。

“所以你更要养好身体,孩子还等着再次做你孩子呢!”姜微认真说。

“真得?”姜明月看着两人。

“真的。”姜元仪和姜微点头,姜元仪怪异的看着姜微一眼。

“二姑,二姑!你还有我们呢!”阿左、阿右不甘示弱道。

姜明月有了姜微和姜元仪的开解,阿左、阿右的耍宝,笑开了怀,等乳母熬好药进来,看到姜明月脸上淡淡的红晕,眼泪又落了下来。姜微带来了细辛,她给姜明月诊脉,又看了医正开的药方,点头道:“这方子很好,温补生血,对娘子大有益处。”细辛又说了好几个温补的方子,乳母忙命人记下,姜明月身边的近身侍从都是认字的。

姜明月喝了药,又同四人说了一会话,才有了倦意,姜微和姜元仪也不打扰她,起身告辞。两人刚走出内室,就见月浓、风淡站在门外,尤其是风淡摇摇欲坠的抚着肚子望着她们,眼睫尤坠着泪珠。

姜元仪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姜微则偏头问红景给孔县君请安的事。

紫苏看着这两人脸色一沉,“哪里来的贱婢,还不给我拉下去!裴家怎么教下人的,随意的闯到贵人跟前,惊了贵人怎么办?”在姜家再得宠的侍妾都不敢往小娘子跟前凑,她们算什么东西?污了小娘子的眼睛。

姜元仪低头玩着荷包,姜微道:“七姐,我们走吧。”现在可不是讲究人权的时候,通俗讲她们就是来给裴家没脸的,她们连孔县君面子都不给,是这两个给堂姐添堵的小妾就更别提了。作为正室嫡女,姜微和姜元仪此时的立场出奇一致,只要是碍着她们亲人眼的妾都是要被打到的。古代小妾是合法存在?那她们训斥小妾也是合法的。

月浓默默的任裴家下人拖自己下去,而风淡则脸色苍白的护着自己的肚子,但她们刚被撵出姜明月的院子,门口就站着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上前先是摸了摸风淡的肚子,又给她把了脉,“胎像很稳,是个健康的孩子,扶这位风淡回去休息吧,省得惊了孕妇,我们家小娘子是最心善不过了,见不得人受苦。”

“经过你妙手调养的女子还有生不出健康孩子的?”姜明月的乳母笑道,命人扶着两人回房。细辛是沈女君的医女,能给两个侍妾看病,实在是九娘给的天大面子。

等到了私下里,紫苏才问姜明月的乳母,“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二娘子这才休息了几个月,就有了身孕,二娘子年纪轻不晓事,你也不懂吗?”紫苏责备的问。

乳母苦笑,“这两个丫鬟是郎子的笔墨丫鬟,据说是从小伺候着长大的。这裴家说着规矩,可私底下糟心事多的去了,郎君身边的丫鬟,不从家生子里选,也不选年纪大会伺候人的,偏偏从外面卖了两个丫鬟进来,这两人年纪还比郎子小了一岁,这不连名字都是郎子亲自取名的,教得就跟平康巷里出来的,以前大娘子刚入门,这两人也只敢在房里伺候,不敢近郎子身,可自打发生了那件事后,县君做了主,就让郎子正经收了,说是郎子不能无后。我们家娘子还能说什么?”

“他们家倒是对儿子身体放心。”紫苏冷笑,一滴精十滴血,别人家巴不得自己儿子不近女色,妻子能生就不送妾室,即便是有妾室,也从稳重里选,就这裴家给儿子送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他们也不怕儿子亏了身子?

“月浓看着倒是柔顺的,那风淡一看就是不正经的。”乳母忿忿道,“县君刚发话,她就有了,这不是生生打脸吧?还整天捧着一卷诗集,正当自己是大家贵女了,还不是几吊钱买来的奴才。”

“会咬人的狗不叫,你怎么知道月浓是柔顺的。”紫苏反问。

“可她平时伺候娘子很尽心。”乳母也有些迟疑了。

“想知道真假派个人去探探就知道了。”紫苏说,“既然你说裴家糟心事多了,这私下就不是铁桶,想打听个事还不容易?要过下去,这样两个人必除,要是不想过,也要现在防着不是?”

“这——”乳母犹豫了下,“好,我这就是派人去打听。”

“不管生不生孩子,你都劝着二娘子些,自己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他们家要生儿子就生,将来认不认还不是我们一句话,咱们姜家的小娘子都是孝顺知礼的,但也没得被人无故糟蹋的。”紫苏提点乳母道。

“我会的。”乳母这一年随着二娘子伏低做小,都忘了以前在姜家,可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

“要是想回去了,就给家里送个信。”紫苏嘱咐。姜元仪和姜微都是小娘子,很多话紫苏、细辛能说,她们却不能说,姜微让两人先给姜明月的乳母透个信。

裴大娘子这一路上就是摆设,她性子柔顺,没觉什么不妥,她对大嫂也有是愧疚的,她听人说有外男在二门,她也不敢送四人出门了。

姜微刚迈出二门,就见赵恒坐在牛车上,见她出来了,“小女娘话就是多,你们说了多久?好好的年华都被你们浪费了。”赵恒都没想到这胖丫头居然去了那么久,不久看了一个病人吗?

姜微很无辜,她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待满好不好,“怎么就你一个人?”姜微好奇的问,裴二呢?

“还有谁?”赵恒跳下牛车。

“裴家郎君啊,他们就让你一个人待着?”姜微问,就算不知道赵恒身份,他们也不会那么失礼吧。

“那个未老先衰的?我觉得他噪聒,赶他走了。”赵恒不在意道。

姜微扑哧一笑,她也觉得裴大、裴二都很未老先衰,当然裴大是伪君子。

“走了。”赵恒说。

赵恒把裴二赶走了,可裴二父子还是守在二门口等赵恒离去后才回去,裴二斟酌了下对父亲道:“阿耶,我记得大哥的侍妾有一人已经怀孕了?”裴二揉了揉眉头,大哥很喜欢那两个笔墨丫鬟他是知道的,他没想到他居然敢给姜家那么没脸。

“好像是的。”裴元同努力的回想了说。

“还是先把那个侍妾送到庄上去吧。”裴二说,他们真准备姜家翻脸吗?

“可是你阿嫂已经不能生了。”裴元同有些迟疑,“咱们家的爵位总不能没人继承吧?”他看着裴二的目光已经有怀疑了,他不会想要那个爵位吧?裴元同虽然糊涂,但也不想让那个爵位给二郎,“二郎,你比你大哥有出息多了,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官职的——”他劝慰着自己最爱的儿子。

裴二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阿耶,姜家几位小娘子是由太子带来的。”他提醒裴元同道。

“是啊,他是姜九娘的表兄嘛。”裴元同说。

“爵位继承是要圣人点头的。”裴二道,“不说其他,只要姜家几个小娘子随口漏一句,我们家——”他未尽的话语让裴元同瞬间白了脸。

“那——那怎么办?”他慌乱的问次子。

“等大哥回来后慢慢给他商量。”裴二心中苦涩,他一心为家最后却被人怀疑有意夺爵,要不是他们是自己的家人,他有时候真想一走了之。

“好!好!”裴元同连连点头。

裴家父子商议对策,牛车上姜微笑眯眯的对赵恒说:“今日劳烦阿兄了。”

赵恒斜了姜微一眼,还算这胖丫头有良心。

“我去跟翁翁求情,让他不罚你了。”姜微很大方道,她知道赵恒一准是逃课的。

“你当我是你,还怕罚。”赵恒扶着姜微上牛车,自己也跳了上去,“这下满意了?”他见姜微眉眼都带着笑容,嘴角不自觉的轻勾。

“嗯,只要堂姐放宽心就好了。”姜微感觉自己今天事情做得真多,一放下心来,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胖丫头。”赵恒叫着姜微。

“嗯?”姜微努力的睁开双目。

“你都七岁了吧?”赵恒问。

“是啊。”

“想不想上学堂?”

“还好。”姜微迄今都没上过学堂,都是由家中长辈教授她功课的。即便姜微不是假孩子,长辈过分的疼爱和呵护,让大部分同辈人对自己都避而远之,论姜微人缘不是太好。姜微也没什么惋惜的,人哪能什么都占便,学堂对她吸引不大。

“你们家那种女子学堂有什么好上的,想不想上有很多名士授课的学堂?”

“名士?”姜微清醒了一点,“我大耶耶、耶耶不就是名士?”

“加上你外翁,你家也就三个名士,那个学堂的先生全是名士。你不是喜欢听历史小故事吗?学堂里随便一个先生都是精通典故的。”赵恒诱惑她。

“什么学堂?”姜微问,如果有这个学堂为什么大伯不让她去?肯定有其他限制。

“当然是崇文馆。”赵恒说着自己的最终目的,他年纪渐长,即便能应付课业,也不可能时常溜出来找胖丫头了,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她放在自己手边,离那个寒门子远一点。她今年才七岁,再过个五六年也不过十二三岁,五六年不联系,到时候她还记得林熙是谁吗?

“崇文馆?”姜微睡意全没了,“那不是你的学堂吗?我能去?”

“你为什么不能去?”赵恒反问,“崇文馆又不止我一个学生。”他还有好几个伴读,不过他可要警告他们离胖丫头远一点。

“我是女的啊。”如果她是男的当然能去,她家好歹是国戚,可她是女的,怎么能去?

“你扮男装不就是了。”赵恒气定神闲。

“可以嘛。”姜微怀疑,“这不是掩耳盗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