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夜晚明净澄澈,达头可汗骑马登上山丘望着远处那高耸的城墙,城头的火把映出了城墙上巡逻军士的身影,“你说派去人全都没有回来?”达头可汗问。

“是的。”

“大汗那边还有消息吗?”达头可汗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他很早就跟大汗说好了要先攻入安北直入长安,为何大汗的援兵迄今没有来。

“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下属说。

达头可汗脸色抽了抽,“再派人去!多加人手!”

下属应声而下。

达头可汗目光阴沉的望着那城墙,他几乎跟姜净打了一辈子,他三个儿子、两个孙子都死在姜净手下,现在姜净两个儿子也死了。

“可汗!”下属惊慌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达头可汗冷声问道。

“我们派出去的斥候有一个回来了。”下属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他没探听到大汗传来的消息但是查探到了三个部落,里面——里面人全死了。”下属想起斥候的回报就不寒而栗,他说那个部落已经彻底毁了,人全死光了、牛羊也全部人斩杀了,这是离他们最近的三个部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灭了。

“是遇到流寇了?”达头可汗蓦地回头问。

“不是,那斥候说那些人只把人、牲畜和帐篷全部烧光了,物资分文未取,不像是遇到流寇。”下属说道。

“立刻命人加强警——”达头可汗的话还没说话,就听到一声震天的响声。

“吁——”众人剩下的马匹全都惊了起来。

“怎么回事?”突厥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各个骑术卓绝,很快就把惊马安抚了下来,但是还不等马匹完全安静下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又此起彼伏的响起。

“这是——”达头可汗蓦地抬头就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军营里有火光,“立刻回营!”他怒吼道。但是身下的马匹就不受他控制的狂奔起来,而这时候秦人原本紧闭的城门也缓缓的打开、吊桥放下,无数穿着盔甲的骑兵从城内疾驰而出。

“是九天神雷!”一人突然惊惶的大叫,大秦有一种可以劈死人的神器他们之前就听说过了,但具体到底威力如何达头可汗也不清楚,他一直没跟大汗联系上,对于秦人的武器也只是道听途说。

“九天神雷!一定是九天神雷!”所有人都大叫了起来。

“粮草!粮草营烧起来了!”军营里又有人大叫道,所有人脸色都白了,战时要是没有粮草就不能打仗了。

林熙骑在马上望着炸营的突厥兵营,他一路从安西赶到安北,昼伏夜出、一路上为了隐蔽行踪,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连续征战了近一个月他眼底丝毫没有疲惫,反而有着无尽的兴奋,阿识的堂兄就是死在达头可汗手上吧?如果他把达头可汗活抓阿识会不会开心一点?

“将军,我们不上吗?”林熙的亲卫有几个已经忍耐不住了,连续的杀戮非但没有让他们疲惫,反而让他们越发的渴望鲜血。

“再等等。”林熙沉声道,他在等姜净的兵。他一路轻骑而来,随身并没有携带多少火药,突厥大营有三十万人,他们只有五千人,并不适合攻击,他是来俘虏达头不是来送死的。

“哒哒——”隐隐的马蹄声传来。

一直趴在地上的斥候一下子跳了起来,“将军,人来了!”

林熙嘴角微微挑起,“上。”随着他清清淡淡的一声令下,他率先冲了出去,亲卫们紧紧跟随。

突厥的强项是骑射,但突如其来的爆炸声让无数马匹都惊动了,紧接着又是漫天的火雨箭让人根本无法骑马,黑暗的夜幕又阻拦了突厥兵射箭的能力,能在黑暗中瞄准目标的人到底是少数。闻所未闻的武器一下子把大部分突厥兵的士气也打压下去,再悍勇的人看到可以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武器都会害怕。而林熙的兵已经习惯了火药更习惯了杀人,在姜净派来重骑的配合下,众人都杀红了眼。

达头可汗算准了安北的防线要比安西薄弱,也算准了秦国肯定会派人来和谈拖延时间,他唯一没算准的就是秦国凭借火药利器一下子灭了突厥近五十万大军,更没有算准身为安西都护的林熙居然会亲自带队日夜兼程的赶来。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壮汉一刀砍到了围攻来的突厥士兵,抹了一把糊满血的脸问。

“去跟林将军、姜将军会和。”裴二一杆长枪如灵蛇般抖动,瞬间就收割了两个突厥士兵,他是今天伏击达头的第三队士兵的领头人,也是人数最少的一个,他们的任务就是带着火药把突厥的粮食给炸了。

“嘿!想不到这小黑球这么厉害!就十来个东西就能把几百袋米都炸翻!”另一名大汉拿出一个点燃的小黑球用力的往突厥兵密集处丢去,“轰”一声,巨大的气浪一下子掀翻了十几人,“爽!太爽了!憋了这么多天总算能出口气了!”

“逃啊!这是九天神雷!我们打不过的!逃啊!”裴二身边一军士扯着嗓子用熟练的突厥语喊道。

“逃啊!逃啊!”很多人都附和着喊道。

在这个混乱的时候,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搅混水,突厥军官可以斩杀一个逃兵,但没法子斩杀两个、三个…无数个逃兵,尤其是有个军官被暴起的下属反杀的时候,整个军营的士气就彻底的垮了。无数突厥兵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去,但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箭雨。

“伯父,你没事吧。”姜六担心的望着脸色苍白的姜净,他的伤势根本没好就又出来了,要是伤口裂开就不好了。

“没事。”姜净淡声说道,他虽然跟着军士一起出城了,但没有真正上战场,他伤势还没有好,无法剧烈运动。

“伯父你放心吧,二哥、三哥一定会把达头可汗给抓到的。”姜六想起战死的大哥、五哥眼底闪过一丝水光,他跟姜徐同岁,两人一起长大感情十分好,想着阿徐就这么走了心里就难受,更恨自己当天为什么不在阿徐身边。

“六郎,战场生死是常事,不必太过介怀。”姜净看着侄子阴郁的神色低声说道,“至少他们没坠了姜家的名声。”姜净自己只有两个儿子,其他都是他几个庶兄所出,他一直带在身边跟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区别。

“可——”

姜净把一把刀递给姜六,“六郎如果难受的话就不用陪我了。”姜净不是不伤心儿子的死,但他既然选择接下了安北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至少他们是轰轰烈烈的跟突厥战了一场而死。

“我走了伯父怎么办?”姜六问。

“你当这么多亲卫是摆设?”姜净看着稚嫩的侄子,五官同幼子还有几分相似,他手紧紧抓住了缰绳,“去吧,去见见血。”小鹰只有经过磨砺后才会长大。

“遵命!”姜六接过伯父递来的刀夹着马疾驰而出。

姜净示意亲卫跟上保护,姜家只要一天守在安北,六郎就必须要去经历风雨。

就在安北掀起硝烟的时候,安南地区也是一片战乱,交趾郡的战乱不仅蔓延了交趾而波及了云南郡,在云南郡和交趾郡交界的一个小县城中,一小股流民正在攻打县城。

但是县城的城门紧闭,流民不懂战术只知道对着城墙乱射箭,但很快就被城墙上丢下来的火焰弹给打跑了。城里的壮丁正在加紧时间的加筑城墙,还不时有人在给他们送饭,这些以前没见过的壮丁在经历一个多月的战火洗礼后已经有点铁血军人的气质了。

“明府你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县里少数几个军士跟在一名青衣俊美的男子身后说道。

“无事。”男子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伙退下的流民道:“阿里,朝廷的援军快来了。”

“那太好了!”听到男子话的人都惊喜的叫了起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这青年男子这话是否正确,这些天男子已经用无数次来证明他的判断是不会有错的。

姜律看着欣喜的众人微微一笑,“你们好好守着墙头,这几天来攻城的流寇不会太多了,别最后功亏一篑。”

“敬诺。”大家虽不懂功亏一篑是什么意思,但男子让他们加紧守城门还是知道的。

姜律又安抚了众人几句后就下了城墙,一路上不时的有百姓同他打招呼,姜律一一朝他们含笑颔首,他虽不像都护府的堂兄弟们从小是在京城军营长大的,但作为姜家的子孙兵书和运兵之道是必学课程,他一察觉交趾郡的叛乱后就紧锣密鼓的把粮食、武器运到了城中,又派姜家用来保护他的亲卫去打探消息,还派人做了一批燃烧弹,一察觉有流寇袭来就关闭了城门,领着全县的壮丁一次次的打退了流寇。姜律的举动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就他这些天打听来的消息,附近的村县除了他们之外都被散乱的叛军给灭了,官员全部杀光、粮食也被抢走,据说好几个县都被烧了。

“这里还是太小了。”姜律轻叹了一声,要不是实在缺乏人手,他又何至于只派一个人去送信。

“夫君你回来了。”小谢氏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望着姜律,手里还拿着一件缝了大半的棉袄,这一个月来她放下了大家贵女的矜持,同那些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平民、低级官吏的家眷在一起帮着守城的军士缝补衣服、领着大家一起种菜,鼓励士气…一个月下来她整个人几乎跟之前截然不同,性格比之前开朗了许多。

姜律温柔的望着妻子,“孩子今天还听话吗?”

小谢氏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笑道:“很听话,知道他阿耶烦心,不闹我们。”

姜律轻笑的将手覆在妻子肚子上,“真是乖孩子。”

小谢氏被他毫不掩饰的举动闹得双颊飞红,一旁的女眷偷笑着离开,她们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明府夫妻真正身份,但从他们平时言行举止可以看出他们出身绝对不一般。

“还有人呢。”小谢氏悄声责备姜律。

姜律唇角微翘,也悄声道:“她们都走了。”

小谢氏脸更红了,姜律握着她的手正想说话,却突地听到一阵雷鸣般的欢呼,“明府,朝廷的援军来了!”

这话让姜律和小谢氏同时喜上眉梢。

作者有话要说:明府在唐代是对县令的别称

第110章 赵旻驾崩

长安城这几天过的并不轻松,突厥要攻入长安的谣言满天飞,莫说普通百姓了,就是达官贵族偷偷离开的也不少,武侯抓了几个领头造谣的送到了官府里,也没过秋后查明属实后就斩了。这样让谣言稍稍平息了些,但私底下却越演越烈,要不是姜微反应快立刻让人控制了物价,现在长安城粮食就跟珍珠一样贵了。

朝堂上对姜家和姜微有意见的官员也不少,甚至有官员上书恳请圣人为子嗣大计纳妃,因当下是特殊情况不能民间采选,可以从京中良家女中选取品貌优异者。当然上这条奏折的人最后的下场是被震怒的赵恒拖出去杖责夺职,但众人也因这件事想到了一个严重问题就是赵恒登基三年依然无后。

这可是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大部分官员虽不至于跟那上书的炮灰一样蠢,但很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后宫,宫中除了姜氏一族独大外,还有一个辈分最高的安太皇太后在,安太皇太后深居简出,但南平大长公主可以入宫,南平大长公主府上这些天有不少来客拜访。不过南平也只是笑迎来客,回头入宫的时候全当笑话给安太皇太后说了。

姜微身体健康,整天跟赵恒腻在一天阿兄长、阿兄短的,赵恒那哪是疼娘子,分明就是把娘子当女儿疼。帝后两人如胶似膝的时候她怂恿阿娘往里面塞人,又不是心窍被米糊了,好日子不过自己寻烦恼。赵恒哪天真想要儿子了,姜微生不出来,莫说赵恒了就是姜家也会主动给他纳妃的。

这事赵恒都让人瞒着姜微,也没人敢在姜微面前嚼舌,姜家女眷这些天也不怎么入宫了,这倒不是赵恒不让,而是姜家接连接到噩耗,一开始是国公府后来是都护府,虽说让人瞒着何太夫人和高氏,可也就瞒了半个月就让高氏知道了,她一下子晕了过来,醒来后连话都不会说了,这么一来何太夫人也知道了。她比儿媳妇稍稍坚强了些,没中风但也摊在床上起不来了。幸好都护府人丁没国公府那么少,忙也忙得过来。王夫人听到消息后,撑着病体去安慰高夫人,这时候也就她能安慰高夫人了。

谢则和沈沁听到了这种消息都很担心姜微,倒是姜凛很淡定,一面听着孙子背书一面对妻子悠然道:“放心吧,这些五郎心里都有数。”

“他有对策了?”谢则抱怨姜凛道,“都是你跟五郎说什么十八岁生子,阿识都十五岁了,再过几个月就十六了,哪里不能生孩子了?”

姜凛放下书卷,“我就随口一说,是他们要等到十八岁的。”

“那这样阿识压力多大!”谢则瞪着姜凛。

“这是她必要受的。”姜凛眉眼都不抬的说,自古帝皇一心一意的少,要面对的诱惑太多了,这种小事阿识都不能习惯,等她再大一点怎么办?

“你——”谢则看着他一派淡定气结,也不管孙子都在恼得直接抓起书卷往姜凛脸上丢。

姜凛一不提防被正丢中脸,僵着脸拿下书卷,用冷冽的目光扫了孙子们一眼,姜家诸多小萝卜一个个的低着头偷偷退下去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扭头无奈的看着妻子,“你都跟阿识学坏了。”这丫头自己爬到五郎头上作福作威不说,还把家里的女子都带坏了。

谢则冷冷的望着他,“你跟五郎到底准备怎么办?”夫妻多年,谢则压根没在意过姜凛的脾气。

“没怎么办,等大破突厥了就没人会说什么了。”姜凛淡然道,“就一如当年的武帝般。”汉武帝当年大破匈奴后朝堂上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了。

“你们真有那么大的把握?”谢则问。

“以前是五成,现在是八成。”姜凛说,“五郎弄出的火药加了这三层机会。”除了林熙和赵恒、姜元仪外,没人知道火药是姜微想出来的。

谢则道:“要是三郎那边也有这种武器就好了。”

姜凛握着起妻子的手道:“放心吧,三郎和阿谢不是短命的人,说不定他们回来的时候又给我们带个孙子回来了。”

谢则说:“哪有那么巧。”不过嘴角还是扬起浅浅的弧度。

姜微接到高夫人中风的消息后担心家人,缠着赵恒要出宫去看堂伯母和叔祖母,赵恒哪里敢让她在这个时候出门坚决不答应,“你要不放心就让石文静他们去一趟,不用自己出宫。”

“他们去肯定回来说什么都好。”姜微腻到了赵恒怀里,“阿兄你就让我去一趟,我马上就回来的。”

赵恒享受着自动送上来的嫩豆腐道:“不行。”

“为什么?”姜微嘟着嘴问道。

“现在京里都宵禁了,你一个人外出我不放心。”赵恒说。

姜微想了想也对,现在事情已经够忙了,她就不要添乱了。

“等过段时间我带你去骊山泡汤泉,到时候我们把岳母他们都接来。”赵恒哄着她。

“好,最好那时候大哥也回来了。”姜微凤眸弯弯的说。

赵恒轻笑着点头,“肯定会回来的。”见姜微不时握拳捶着自己脑袋,不由抓住她的手,“怎么了?头疼?”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头疼。”姜微抱怨道。

“是不是睡太少了?一会早点睡。”赵恒抬手给她揉着头上的窍穴。

“不会啊,我最近就跟以前睡的一样。”姜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恒眉头一皱,“叫太医过来。”

“不要了。”姜微哼哼了几声,“你给我揉揉我就不疼了。”她才不要没事就看大夫。

赵恒莞尔,只当这丫头对自己撒娇了,手越发轻柔的在她发间穿梭。

“五郎。”石文静略带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何事?”赵恒问。

“太上皇怕是不好了。”石文静说。

姜微听说赵旻不好,不由一惊,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去看赵旻却被赵恒按住,他亲了亲她额头,“我过去就好,你别去了。”

“可——”自从赵旻生病后,姜微就没见过赵旻,赵恒不让她去。

“没事的。”赵恒按下她,转身出了内寝,他不让姜微见赵旻,是怕老头子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她。

赵旻的寝宫里,宫侍们都茫然的侍立在外面,赵旻寝宫的主管接到圣人驾到的消息已经出来恭迎了。

“太上皇身体如何了?”赵恒问。

“太医们还在就诊。”主管说。

“圣人。”正在诊脉的太医见赵恒来了忙上前行礼。

“太上皇可曾醒了?”赵恒问太医,连他都不得不感慨老头子命硬,都被折断了脊椎骨、中风了还能恢复神智,还能活这么久,这对母子也够厉害的。

“回圣人,太上皇刚醒了一会又昏睡了。”太医说。

赵恒款步走入内殿,他虽不怎么常来看赵旻但该给的待遇都没少给,宫侍们伺候的也十分精心,赵旻甚至比没生病前胖了许多,只是人看起来比姜恪、沈奕还老,他双目半开半闭,嘴里吐出浑浊的呼吸声,赵恒静静的凝视着他。

赵旻像是感觉到了赵恒的注视,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在看清眼前的人后他双目露出了怨毒的目光,“啊——”他嘶哑着叫着。

“父亲,突厥入侵我们边境了。”赵恒干脆坐在了赵旻面前说着眼下的情况,“他们居然也有了攻城的器械,有投石机、床弩,甚至连冲车都有。”

赵旻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既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你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吗?”赵恒看着赵旻道,“他们是从杨延年手里得到的,他们送了杨延年一对波斯舞姬,他们就很顺利的从杨延年书房里拿到了图纸,然后又在边关抢了不少工匠,就做出了这些东西。”达头可汗为了入侵中原真做了不少准备。

赵旻双目瞪得几乎要凸了出来。

“知道林熙为什么会背叛你吗?”他抬眼望着赵旻问。

赵旻眼底露出了嘲讽。

“不错,林熙是因为微微才投向我的。”赵恒坦然承认,“不过你连林熙是男是女都没分清,活该你有眼无珠,最后只有杨延年这么一个蠢货跟着你。”如果真照着他的想法起码要灭杨氏全族,但微微劝住了他,只跟他说不要轻易种恶因就不会有恶果,想到妻子赵恒目光柔和了下来,如果没有微微他根本不可能会那么顺利。

赵旻听到他的话,竭尽全力的嘶吼着,但常年卧病在床的他即便用尽了力气也没法子发出声音。

赵恒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旻,“你好好走吧,你放心,我会给你守足三年孝期当个好儿子的。”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或许就如太傅所言他这辈子父母兄弟情分淡薄,但他有微微足够了。

当天晚上太上皇驾崩,当京城的人听到那一声声的丧钟时候茫然四顾,无数官员一骨碌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慌忙的穿上官府直奔皇宫嚎丧起来,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今年这秋天过的可真灰暗。

姜微听到丧钟的时候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她还没经历过这些。

“九娘快起来,太上皇驾崩了。”迎春领着宫女进来伺候姜微换上丧衣。

“不用着急,人还在收拾。”赵恒走了进来说道,他身上还没有换上丧服。

“阿兄——”姜微下意识的偎依他怀里。

赵恒安抚的亲了亲她,“别怕。”说着示意下人给他们换丧服,内衬都柔软的白棉布,里面还垫了一层棉絮,然后外面在套了一件细麻衣,最后外面披上粗麻。姜微的两个膝盖上还绑了两个垫得厚厚的棉褥,虽然跪久了垫不垫都没太大区别,但总能保护下膝盖。

“一会阿娘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赵恒说。

“阿姑回来了?”姜微问。

“嗯,我下去派人去接她回来的。”

姜微点头,等她跟赵恒走出寝殿的时,深秋的夜风吹得她打了一个寒噤,“冷?”赵恒让人去取披风。

“我没事。”姜微摇头,赵旻死她不伤心,但死者为大,作为儿媳妇该守的礼节她还是要遵守的。

“熬上几天就好了。”赵恒搂着她说,“马上就能去旧迎新了。”

“…”姜微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赵恒的话,她低头揉了揉额头,奇怪这几天怎么老是头疼。

“怎么了?”赵恒停下脚步,“肚子还疼。”

“没什么。”姜微对他一笑,她没说自己头疼,不然阿兄说不定会让她回去休息,那就太过分了。

两人来到赵旻停灵地方的时候,姜长晖已经换好了丧服神色怅然望着赵旻的灵柩。

“阿姑。”姜微上前就发现姜长晖的手冰冷,她下意识的给阿姑捂手。

姜长晖偏头看着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放心吧,我没事。”

姜微说:“阿姑,死者已矣,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姜长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殿外内侍宫女们已经哭成了一团,几个太妃也跪在了灵前哭得撕心裂肺,姜微悄悄的抬眼望去,就见好多人不停的正在用手帕按着眼角,按一下眼泪就掉一把,姜微转目望向赵旻的灵柩,身为皇帝他能让这么多人哭也算走的热闹了,但可悲的是在场给他哭得人没一个是真心的,包括本应该是他最亲近的妻妾儿女。

太上皇驾崩,理应在京城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入宫哭灵,但圣人一向仁善,下诏令年满六旬的老者只需入宫祭拜、无须哭灵,并以“莫以皇家事叨扰百姓”为由,以天代替月,百姓只需为太上皇守孝满三月即可。有大臣提出要为圣人建造九十九所寺庙和道观为太上皇超度赵恒都没允许,言曰:“阿父素来爱民如子,如何肯因自己而劳民伤财?眼下边关正苦,他临终前念念不忘就是要平定突厥!”

太上皇的遗愿让众人士气大振,无数臣子在灵前大声嚎哭,发誓一定要踏破突厥以慰太上皇在天之灵。

赵旻一死,姜家的人就全入宫了,何太夫人让众人搀扶着入宫,高夫人还躺在床上起不来。郭夫人也携两个儿媳妇入宫了,孙媳妇大多没有诰命也就没有进宫,留在家里看孩子。姜元仪虽然带走了几个孩子但都是庶子,姜家的嫡子全留下了。

姜微听说何太夫人也来了,连忙让素影去接何太夫人,何太夫人看到姜微眼泪就不住的往下掉。

“叔祖母。”姜微想到小时候还曾陪自己玩过的姜徐眼泪也落了下来,“你让堂伯母好好养身体,她身体不好,两位堂哥就算走了也不安心。”

何太夫人抹着眼泪道:“都怪老身失态了,让九娘一起伤心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让他们去的时候心里就有这个准备了。”姜家这些年在战场上折损的人也不少了。

“叔祖母你年纪大了,一会就回去休息吧。”姜微说。

赵恒下旨的意思就是想几个长辈都年纪大了,禁不起这种折腾。

何太夫人道:“太后和九娘也要保重身体。”

姜长晖想到自己又有两个堂侄躺在了战场上眼眶也红了,赵旻死没让她哭,堂侄的死让她哭了。

“太后。”高敬德在外面低声叫着姜长晖。

“何事?”姜长晖问。

“庶人安氏自杀了。”高敬德说。

“谁?”姜长晖愣了愣问,庶人安氏有两个,是安清还是安昭仪?

“是四皇女之母。”高敬德道,“安氏留有遗书说是要以身殉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