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秋水君受了伤,回来之后,便由两位掌教照料着,轮流给他运功疗伤,又用各种药物再行固本培元,此刻虽是清晨,掌教真人澄阳子却已经开始替秋水疗伤,道童前去里头报了声,左护法掌教虚空道长便转了出来。

虚空道长见了秀行,笑道:“辅神之女可是担心秋水君么?”秀行道:“正是,不知我秋水师叔如何了?”虚空道长道:“他先前受了些折磨,而后又千里追踪,更是元气大伤,不过掌教真人已经亲自出手替他疗伤,该是无碍的。”

秀行忙道:“不知秀行可能帮得上忙么?”

虚空道长笑眯眯道:“辅神之女放心,秋水的修为不凡,又是从小修持,根本牢固,等闲不会有事,只不过现在不便见客……辅神之女若要见他,不如等一个时辰后来,那时候掌教真人便已经替他疗伤完毕了。”

秀行答应了声,便先退回来。她怏怏地往回走,一想到回去之后,明玦必定又要缠着她,心里头有些害怕,便放慢了脚步。

“呜……”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很低的声音。秀行怔了怔,转头四处看,落了大雪后,九渺的道士们忙着正在扫除,咔咔嚓嚓一片响声。秀行见没什么异样,以为自己听错,便又继续往前走,谁知将要过那片竹林之时,却又听到微弱的叫声。

秀行呆了呆,扭头望着声音所来方向,定定地看了一眼,却见那一片枯黄杂草背后,慢慢地探出一个毛茸茸地头来。

秀行先是一惊,继而双眼放光,那毛头探出来,秀行看得明白,两只尖尖地耳朵,发色是乌黑的,额头上毛绒绒地竖着几根毛儿,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圆圆地望着她,耸着一个小鼻头,尖嘴……嘴儿太尖,不似山猫,却赫然是一只小狐狸样的动物。

秀行想不到九渺大雪封山,竟还有这样的生灵出现,好奇之极,便往前走了几步,还怕吓到这狐狸让它逃了,便又停下来,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怎么啦?难道是找不到吃的饿了?还是迷路啦?”

她喃喃自语之时,那小狐狸也便竖着耳朵盯着她看,两只眼睛里好像还湿湿地,挺着个尖嘴圆鼻头,又兼身子瘦小,简直可爱至极,却一动不动,好似是个等待秀行的模样。

秀行见它不走,也是颇为高兴,便又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那小狐狸一弓身,慢慢地从草堆后出来,竟然很是乖顺地走到秀行腿边儿上,垂着一条毛茸茸地尾巴,在她脚边上蹭来蹭去。

秀行惊喜交加,蹲下身子,试着伸手去抚摸他的背,只觉得这狐狸毛儿柔软顺滑,比上好缎子还好摸,一时惊啧,那小狐狸将她抚摸自己,也不动弹,秀行摸了两下,他居然一翻身,躺在地上,露出软和的肚子来。

秀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素来狐族出品,都是些警觉性极高的,等闲绝对不会亲近陌生人,然而这只……秀行开始怀疑面前这只,大概是其他族类的东西。

秀行不敢去碰他,小狐狸低低叫了几声,仿佛着急,挥动小爪子舞了会儿。

秀行觉得这狐狸实在太过可爱,便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它的肚子,只觉得柔软而暖和,简直如春日暖云般,让人不舍的挪开手。

小狐狸被摸了一下,圆溜溜的狐狸眼便舒服地眯起来,秀行望见它的眼睛眯起来,竟显出一道狭长的弧状,有几分魅惑之意,又稍微有些眼熟……

“小狐狸,你怎么啦,难道是哪里伤着了?”秀行摸了会儿,见它躺在雪地里不动,怕它冷到,就小心地将它抱起来。

小狐狸一翻身,趴在秀行怀中,小爪子挥舞两下,露出几分激动之意,忽然间又摇了摇头,鼻尖在秀行胸前蹭了两下。

秀行只以为它乱动而已,也不在意。便只抱着它,查看它身子各处,见除了瘦小一些之外,都还好好地,虽然放心,却更疑惑:“你莫非真的是迷路了?你原来就在九渺么?还是趁着大雪跑上来的?”

小狐狸只是吱吱乱叫了两声。

秀行自是不懂的,便道:“罢了,或许你是饿了,我去给你找些吃的罢,喂完了你……看看再去找秋水师叔。”见小狐狸趴着不动,她便抱着他往后山而去。

进了道门,却见灵崆蹲在大殿口上,见她回来,很是灿烂地张嘴叫道:“丫头……你去哪里啦!让吾等了好久……”声音颇为荡漾,撒腿往这边跑来。

灵崆跑到半道,忽然变了面色,又一眼看到秀行怀中抱着的小狐狸,顿时更是瞪圆了猫眼,浑身的毛儿根根地都竖了起来。

秀行已经走到灵崆跟前,俯身道:“先前你不是贪睡不肯起来么?”

灵崆却不回答,只是盯着她怀中的小狐狸,叫道:“丫头,你怀中抱着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秀行看看小狐狸,道:“是我捡到的小狐狸啊,你看是不是极可爱的?”说话间,小狐狸又晃了一下头,鼻尖儿跟脸颊又蹭过秀行胸口。

灵崆人立而起,仿佛见鬼:“什么小狐狸……可爱?你这笨丫头,快把他扔掉!”

秀行道:“灵崆,你不能欺负它,它迷路了,还饿得这样瘦弱……”

灵崆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似要随时扑上来般。

秀行见他这样,有些害怕,便抱着小狐狸侧转身子:“灵崆,别这样!你是在欺生么?”

灵崆两只肥胖爪子搓在一起,用力一蹭,眼睛瞪着秀行怀中的小狐狸。

谁知那黑毛儿的小狐狸趁着秀行转身瞬间,探出头来,冲着灵崆一眨眼睛,竟有几分狡黠,又有几分得意。

灵崆又气又惊,往后倒跳一步,猫眼一转,忽然之间叫道:“丫头!”

秀行摸着小狐狸,回头看灵崆,灵崆道:“丫头,吾看它好似真的受伤了,不过你不知它伤到哪里,不如你让吾来看看。”

秀行疑惑道:“你会看么?”

灵崆眯起眼睛,道:“当然啦……”拉长语调意味深长地看那小狐狸,小狐狸却警觉起来,小爪子揪着秀行的衣裳,好似害怕一般。

灵崆说道:“丫头,你非兽类,自不知它究竟哪里不适,你给吾看看,保管它生龙活虎。”

秀行犹豫着,道:“那么……你当真不会欺负它么?”

灵崆道:“那当然啦,吾天性温和,绝不会伤及弱小,又是灵猫,自跟这些野畜生不同的。”说到“野畜生”之时,表情变得飞快,狰狞一闪而过。

秀行正看小狐狸,也未发觉,闻言笑道:“你的性子转的倒是快。”终于将小狐狸放下,这小狐狸瘦小之极,灵崆肥胖的身子看起来倒比它还大。

秀行道:“那你快看看,它到底哪里不妥?”

灵崆凑上前,小狐狸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灵崆道:“这要让吾好生看看才是……”

这边儿正说着,道门那边,有人叫道:“秀行,丫头,你去哪里啦……噫,怎么整个后山都不见人”一边叫一边现身,正是明玦帝君。

秀行一见,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想要躲开,谁知明玦帝君眼尖,一下儿看到秀行,顿时叫道:“秀行……”声音之荡漾甜蜜,比之灵崆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秀行没有法子,硬着头皮站住脚:“帝君师父。”

明玦已经飞快地跑到她身边,乜斜了地上两只一眼,道:“哟,你这样儿了啊……”

地上,灵崆便哼了声,对面小狐狸却飞快地露出一个讪笑的脸,而后又低头下去,似要把自己藏起来。

秀行不懂他是何意,明玦却又看向她,兴冲冲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道:“秀行,外头冷,跟哥哥到屋里取暖去。”拉着秀行不由分说地往前走。

秀行叫苦不迭,明玦的力气却极大,很快拉着她走开了。

就在秀行离开之后,灵崆望着对面的小狐狸:“啧啧……”

那种凶狠的眼神让“小狐狸”忍不住抖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灵崆猛地往前一跳,叫道:“那自然是要好好地疼爱你啊!”

转弯的秀行似乎听到一声凄厉惨叫,不由地吓了一跳,只是极快地又被明玦的碎碎念盖过去了,秀行回头的机会都无。

明玦缠着秀行,说了好大一会儿话,秀行先前虽知道明玦帝君有时候会荒唐不羁,但却没想到他念念叨叨起来,更不输给自己的娘亲……被明玦念得头晕脑胀,最后找了个借口说清尊找自己,才匆匆脱身。

秀行转出道门,却见灵崆蹲在殿门口,优哉游哉地正在舔自己的爪子,一副极为惬意的表情,见秀行出来,便叫道:“丫头!”撒腿跑过来。

秀行自是不免将他抱起来的,只是放眼四顾,并不见小狐狸,便问道:“灵崆,小狐狸呢?”

灵崆道:“哦……吾将它的伤治好了,它活蹦乱跳不已,表示要自己下山去了。”秀行呆道:“真的么?”灵崆道:“连吾的话也不信了么!”

秀行见他俨然发怒,便道:“好啦,我只是问一问,那小狐狸瘦得很,大概是好久没吃东西了,本该给它吃些东西再走的。”灵崆便冷笑:“只怕他吃的比你想象的要饱很多呢。”

71、叫哥哥,权益行事

秀行看看天色,心想:“这功夫掌教真人大概给秋水师叔疗伤好了,我要去看看他。”便抱着灵崆往前殿而去。

到了前头,竟是秋水的弟子亲自出来迎接秀行,言说秋水君已经等了秀行良久,又让秀行稍微站上片刻,自己便进去通报。

秀行大为汗颜,站了片刻,心里着急,便把灵崆放在外头,自己放轻了脚步入内。

这是秀行第一次进秋水君的道房,只见里头布置朴素,陈设简单,一股淡淡清苦的药味,秀行抬头,正见到秋水君从床上下地。

秀行忙道:“师叔,你不要动!”

秋水君只着白色的里服,整个人宁静出尘,略微垂眸道:“失礼了。”

秋水君的一名弟子方才在旁伺候,见状便说道:“师父本不该下床的,先前为等辅神之女,在地下坐了半日,方才撑不住才又歇下了……并非是有意失礼。”

秋水君道:“多嘴,你出去罢。”

秀行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将秋水君的手臂按住:“师叔,你好好歇着便是了,做什么还要同我这么讲究,下来等的什么呢?”仍旧让他坐回床上。

秋水君微微一笑,温声道:“并非讲究,也非见外,只是我心里觉得,总不好就在床上躺着见人。”

秀行道:“可是你伤着了啊,怎么不听掌教真人的话?”见他发髻虽整齐不乱,但脸色仍旧雪白一片,嘴唇也微微发白,心里更是难过:“是了,师叔,我师父有灵丹妙药,等会我回去跟他说说,看看有无适合师叔的。”

秋水君道:“秀行,你的心意师叔领了,只是,不必再劳烦清尊了,何况先前的事,已经烦他良多,我很是过意不去了……”

秀行道:“师叔,别说这些啦,你没事了最要紧。”她此来,一是为了探看秋水情形,二来,却是想说说明玦相待之事,然而见秋水君情形不是很好,便有些难以启齿,心里想不如改天再来“烦”他。

谁知秋水君目光如炬,看秀行沉默,便道:“秀行你……可有心事?”当日狡蛇上了她的身,秋水君千里追踪,在房门口处听到里头声响,待后来,也亲眼见到秀行衣衫不整地露面,只是他是个极有城府的沉稳之人,——故而当时也才守在门口,并不擅自进入。

如今见秀行如此模样,秋水君也猜到一二,却并不说,只是相问。

秀行见他问,才道:“师叔,我有件为难之事,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烦你……”

秋水君一笑:“难道你是信不过师叔么?方才还说不肯跟我讲究见外,如今却是怎样?”

秀行一呆,秋水君道:“你若是凡事都来相问我,我心里才觉得高兴,这样秀行才跟我毫无间隙。”

秀行松了口气,抓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师叔,你待我真好……”秋水君微笑,温和看她:“既然如此,那便说罢,倘若能替你开解开解,我自也高兴……”见她还站着,便犹豫让她坐在床边,然而又觉得如此不甚庄重,可倘若让她坐到对面板凳上去,又觉得太过疏远。

秋水君寻思间,秀行已经慢慢蹲□去,竟坐在他床边的矮凳之上,秋水君怔了怔,却也无声一笑,抬手在她肩头一搭。

秀行顺势靠在他膝边,眨了眨眼,才道:“师叔……近来也不知为何,明玦师父……总说我是帝天女的转世,是他……的妹子。”

秋水君神色一变,道:“真有此事?”

秀行道:“嗯……我都说过我不是了,何况无凭无证的,总不能空口白牙地就说我是……师父为此也不甚高兴,师叔,我心里头慌得很。”

秋水君道:“为何心慌呢,是因为……不想是帝天女么?”

秀行茫然道:“不是……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是又怕,又惊,师父一直在等的就是帝天女,倘若我是……然而,又不能说我就是啊,我觉得我不是。”她苦恼的很,伸手捧着头,不肯再说。

秋水君轻声笑了笑,抬手在秀行的头顶轻轻摸了一模,道:“秀行。”

秀行抬头看他,秋水君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你是怕,怕会让他们失望是么?”

秀行身子一震,秋水君道:“你怕明玦帝君认错了,让他们白白地空欢喜是么?或者,现在明玦帝君当你是他妹子一般疼爱,你心里又觉得不安,对么?”

秀行想了想,用力点头:“我总觉得……我是个假冒的,很是不安,然而明玦师父总不听我……”她仰头看向秋水君,可怜兮兮地。

秋水君哈哈一笑,道:“你这样聪明的孩子,有这样自扰之意,也不奇怪,只是,秀行你该知道,明玦帝君并非普通人,他若认定你是帝天女,一来或许你真的是……二来,或许他觉得你好,先前不是还收你做徒弟么?或许是他真心喜欢你,才当你是他妹子一般地看待。”

秀行惊道:“是么……”

秋水君道:“这两种都是有可能的,然而于你来说,只记得一句话便可。”

秀行抖擞精神道:“师叔,是什么?”